話說回來,第二天我去單位上班,老規矩,小李見了我,帶上鑰匙和一堆文件,替我打開門,率先進去,放好文件,一邊說:“處長,這是這幾天的文件,都已經送過領導傳閱了,你看看吧。”我點頭,他又說:“林秘書來過電話,讓你一回來就去找盧局長。”我問:“什麼事?”他說:“不知道。昨天周部長來局裡視察工作了,也到了我們處。”我說:“沒事吧。”他說:“沒事,都正常。”我問:“秦處長呢?”他說:“不知道,上午來過一下,後來又走了。”我又問:“小唐呢?”他答:“她在樓上,在局長那兒了。”突然,小李想起什麼,跑回辦公室,給我提來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紙包。我問他:“這是什麼?”這是劉小穎送來的,他說:“她回老家去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看樣子像書,我沒有打開來看。我知道,馬上小青會來找我。她是管電話的,一般我外出回來她都會來跟我彙報誰給我打過電話。果然,不一會,她來了,還是老樣子,躡手躡腳地進來,調皮地喊:“報告處長。”我故作受驚的樣子,說:“你怎麼又老一套,嚇我幹嗎。”小青嬉笑著說:“對不起,處長,我不是故意的。”我說:“說吧,有誰找過我?”她頭一歪,問:“電話嗎?”我說:“你還跟我捉迷藏。”她縮縮脖子,一五一十跟我數了幾個曾找過我的電話,卻沒有靜子的。我覺得奇怪,問她:“沒有了?”她說:“沒有了。”她看看我又說:“我覺得應該還有電話,可就是沒有了。”我說:“你想說什麼,沒有就沒有,你走吧。”她說:“我覺得奇怪,這麼多天靜子園長怎麼沒給你來過一個電話,處長,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說:“去去去,誰說她必須跟我來電話。”她說:“以前都這樣的嘛。”我想也是,這是怎麼回事。當時我還不知道野夫已經禁止她跟我來往。
小青還想跟我說什麼,秦時光突然闖進來,一副久違的樣子,“啊喲,你回來了,我的大處長,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說:“昨天下午。”他關切地問:“誰去接你的?”我說:“我自己。”他煞有介事地說:“你看你看,你又在放任自流了,你想過沒有,你是這棟樓裡機密度最高的人,你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啊,萬一……”我打斷他,“好了,不要危言聳聽,我的安全沒問題。我不要人去接,一個人悄悄回來就是為了安全。”他說:“你這叫什麼理論。”我說:“最樸素的道理。你知道嘛,什麼人最安全,一個消失在人群裡的普通人最安全,你又派人派車,搞得興師動眾,人都盯著你就安全了?反而不安全!再說,我這次出去是私事,按規定也不能用車。”他說:“這你又錯了,你的安全就是最大的公事。”我說:“行啦,沒時間跟你廢話,有事嗎?”他說:“沒事。”我說:“我有事。”他問:“去樓上?盧大人找你?”看我點頭,他立即面露不恭,揶揄道:“嘿,我敢說他找你一定是說我的事。”我問:“你有什麼事?”他說:“還是讓局長大人親自告訴你吧。”一臉鬼祟。
我一邊上樓,心裡一邊敲小鼓,這秦時光到底什麼意思?他就喜歡玩這種小伎倆。儘管我瞭解他這副德性,但心裡還是不太舒服。林嬰嬰見到我,興奮得朝我做鬼臉,一邊對我小聲說:“你回來得正好,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說呢。”我問她什麼事,她指指裡屋,更加小聲地說:“在這裡怎麼說,晚上我們找地方好好聊一聊。”裡屋,盧胖子正敲著桌子在訓斥誰:“你這叫不仁不義知道吧,我對你這麼好,有人在戳我的脊樑骨你居然不聞不問,你的心長在哪裡的,長在背脊上的……”突然,他像有預感似的,對外面喊,“小林,誰來啦?”
我推開門進去,看見挨訓的人是小唐,讓我倍感意外。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局長對小唐發火。小唐曾是他秘書,一直是他的貼身小棉襖,怎麼會讓他大動肝火?小唐走後胖子告訴我,秦時光在周佛海面前說他壞話,小唐在場卻沒理會,聽之任之,任其抹黑,顯得“很軟弱”。我馬上想到,這可能不是軟弱,而是“變節”:她變陣了,跑到俞猴子陣營裡去了。小唐這次被林嬰嬰擠下來,放到我身邊,至今沒有安排職務,可能很失落,因而另攀高枝了。這種可能性很大,我覺得,但我沒有對胖子說,他也沒有給我機會。他心裡憋著氣,急著要對我宣洩,等小唐一走,便聲色俱厲對我發火:“你那條四眼狗,我要扒他的皮!上次真不該聽你的,沒把他趕下去!”
“他怎麼了?”我問道。
“怎麼了,他在周部長面前說我的壞話!”我知道他會繼續往下說,故意不置詞。他徑自往下說:“這個小癟三,也不知吃了哪個王八蛋的屎,膽敢在周部長面前告我黑狀,我要叫他吃不了兜著走。”我說:“他去找周部長了?”他說:“哼,他算老幾,見部長?沒門!是部長臨時來這兒視察工作,找了幾個處長去談話,你不在,我就怕他亂講我壞話,專門把小唐叫上一塊去。結果小唐壓不住他,他在部長面前大談什麼局裡存在著危機,說了一大堆問題,還告我的狀,狗膽包天!”
我問:“他說你什麼?”
他說:“他說我跟俞猴子貌合神離,在下面拉幫結派,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哼,我拉幫,我拉誰啦,我需要拉嘛。是有人結派想搶我的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吃屎的反倒把屙屎的告了,荒唐透頂!”
我說:“局長,你跟他生氣是抬舉了他,小人一個,何必呢。”
他說:“我看我還是該把他收拾了。”
我說:“收拾他還不是小菜一碟,但一定要找對時機,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覺,現在先別管他,看他能折騰到什麼地步。”
這事說得差不多後,我把劉小穎的事情提出來。當時我還不知小穎走是另有隱情,我猜測是她可能不好意思面對我,有意躲我。女人嘛,都要面子的,陳耀把她這麼塞給我,對她是不公平的,也是很沒面子的,她做出個拒絕的姿態是很正常的。不過我相信,只要我堅持娶她,她會同意的。她躲我,是欲擒故縱的那一套,可以說,是在等我用切實的行動和語言去打動她,勸她。現在,我就採取行動了,我要趁機說服胖子把她弄到保安局來工作。
“噯,局長,我剛才來單位的路上看見劉小穎的書店關門了,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
“以前陳耀活著,還有一份工資,現在……死了,母子倆的日子一定更難過了。”
“這能怪誰,要怪也怪陳耀自己,誰喊他死,是他自己。這事你不要再多管了,你對他們夠好的了。”
“話是這麼說,但理不能這樣講,陳耀畢竟跟我那麼多年,現在人走了,丟下孤兒寡母的,我不管誰管啊。”
“你怎麼管?”
“我覺得局裡應該給劉小穎找個工作,讓她有份固定的工資。”
“工作,工作,哪裡有她的位置哦。”
“只要局長有這份心,哪裡都找得到位置的。”
他氣呼呼地走回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揚起頭,瞪一眼我,說:“金深水,你管那麼多閒事!叫你來是幫我解難的,你倒好,還來給我添亂。我跟你說,這個潑婦的事我是不會管的,你以後再不要跟我提她了。”
我看他態度這麼強烈堅定,不再往下說,心想,今天他情緒不好,硬說反而容易逼他說絕話,把路堵死,擇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