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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途喜虎崗收雷斌 情愁玉笥拜藺川

    範柱還禮道:董公子説哪裏話,真折殺我了!青龍寶珠得遇知遇之人,我總

    算落下心頭大石。咱們後會有期!一揖後,抖開長袖,放聲狂笑,撇下眾人,超

    然獨處地走入金錢松林,吟詩一律:澹然空水帶斜暉,曲島蒼茫接翠微。波上馬

    嘶看棹去,柳邊人歇待船歸。數叢沙草羣鷗散,萬頃江田一鷺飛。誰解乘舟尋范蠡,

    五湖煙水獨忘機。眾人瞠乎其後,鬧聲聒耳。雲飛心中如明鏡一塵不染,為之興

    嘆:不為法纏,不為空纏,身心兩自在者;範莊主着實令人敬孚!在範柱漸遠

    的背後再次一揖。

    羅彩靈暗自竊喜,青龍寶珠不在範柱手上,與雲飛在一起的日子也無形得到賡

    延。雲飛道:範莊主説的天魔尊者和八勇士當引為警戒,得到青龍寶珠之後應善

    加保管,用於正途。李祥道:算命的話不要相信,咱們別理他,只管有寶就拿,

    有藏就挖!雲飛笑指道:你這人,圖便宜沒行止,天下只怕都要毀在你手上。

    李祥還未辯上,羅彩靈插上一句:毀就毀,大夥兒一齊死乾淨了還落得清靜,省

    了善是善,邪是邪的!雲飛笑道:竟説囫圇話!

    三匹照夜白被大火折騰得精疲力竭,雲飛等只得牽着馬走路,説説笑笑,出了

    聚泉莊的山林,來到小鎮上。只因雲飛丰姿英偉,那對俊臉便是各種女孩子眼光聚

    集的地方。

    有幾個潑辣的妹子當街叫道:瞧啊,好帥的男孩呀!他在看我呢!

    哪呀,分明在看人家!

    雲飛笑了一笑,那幾個妹子捂着紅通通的臉,道:他在對我笑呢,真愛死人

    啦!羅彩靈心裏不高興,狠狠地踩雲飛的腳,被雲飛跳着躲過。不少女孩子還尾

    隨他們,不肯放過;雲飛等走遠了些,她們才漸漸散去。可是,還有一個純情少女

    依舊緊跟在後面,雲飛沒辦法,總不能開口叫人家別跟了吧。

    羅彩靈冷笑一聲,道:還蠻多人嫐你呢!李祥見之,心裏一笑,道:我

    有主意。雲飛正在發急,忙問道:什麼主意?只見李祥立定身子,突然跪在

    雲飛面前,握着他的手,大聲喊道:我愛你!

    一霎間,雲飛身上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把手一甩道:你神經病啊!李祥

    忙向雲飛猛眨眼睛示意,雲飛這才會意,忙道:我也愛你!兩人擁抱在一起,

    如膠似葛,後面的少女果然如飛地跑了。雲飛臉上發燒,道:我竟然會幹這麼惡

    心的事!羅彩靈已笑得不行了。

    李祥看着那位遠去的痴心少女,摸了摸臉龐,道:老天爺造人真不公道,偏

    心給你!一指雲飛,道:女孩子都喜歡臉俊的,下輩子我一定投胎作你!雲

    飛忖道:沒當家者説家好當,當家後才知家難當。你若真作了我,煩也把你煩死

    了!羅彩靈盯着雲飛看,杏面桃腮的確惹人愛,她卻不甚明白,心底到底希望雲

    飛英俊,還是希望雲飛平凡?

    三匹照夜白漸漸恢復體力,雲飛向農民打聽了玉笥山的方位,三人跨馬登程,

    如飛而去。愈往北行愈感蒼涼,也許是旱魃做怪,田地磽脊無收,只見歸雁橫秋,

    正是倦客思家的時節。

    路旁石碑上刻着虎崗,行到村裏,家家闔門閉户,蕭蕭停停。雲飛胡亂找

    了一家百姓,嗙嗙敲門,隱隱聽見屋裏有吞嚥聲,許久門開,一中年人探出頭來。

    正是那天被石劍解救的車隴,他精神萎靡不振,臉上還殘留着淚痕。

    車隴啓問道:三位有事麼?雲飛道:我們是遠行的客人,天色已晚,想

    借寓一夜,宿錢照算。車隴眼睛一閉道:你們到別家去吧!説完就欲關門。

    李祥扳住門扇,問道:為什麼把我們趕到別家?難道我們是打劫的不成!車隴

    關門關不住,一擺頭道:你們不要管了,到別家去吧。李祥道:要我們走也

    行,你要説出條原因來。車隴無法,道:我們這裏出了一個虎妖,行走時全身

    噴火,武功又甚高,無人能敵。不知幾時窺見了小女,要討去作偶,今夜就來取人,

    只是苦了小女。説罷滾下淚來。

    雲飛一抱拳道:路見不平,當要拔刀相助。我雖不才,倒有降龍伏虎之功,

    若不嫌棄,今夜頓叫虎妖有來無回!羅彩靈也想一看究竟,緊挽着雲飛,嬌聲道:

    我們要住下!車隴道:你們哪裏知道虎妖的厲害,只會白白送死。雲飛運

    了一口真氣,一掌朝泥地釺擊,啵的一聲,地上便多了塊二尺深的坑凹,傲然説道:

    我可是白白送死的命麼?羅彩靈笑道:主人家,這可是硬功夫呢!

    車隴見之,大喜過望,忙俅俅然將他們一行引到堂屋安坐。車隴的女兒車嬈是

    個金門繡户的閨女,不方便見男賓,退到坐帳後面去了。李祥窺見車嬈面貌清純,

    笑道:這虎妖還是個好色的呢!車隴黃了臉,只好裝作耳聾。雲飛揪了李祥一

    下,示意他規矩一點,李祥吐了吐舌頭。

    窮鄉僻壤的,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車隴端上一盤蒸熱的饅頭,正是不餓

    飯不香,細細啃來,饅頭還真是越嚼越甜呢。三人飫齋一頓,便入正題。雲飛道:

    我有一法,包管戩除此害!車隴喜得雙目炯炯,一揖過頂道:少俠但講無妨!

    雲飛一指李祥,笑道:可先讓李祥服下一包砒霜,然後拿他去喂虎妖,虎妖把他

    吃了,嘿嘿,自然也就被毒死了。李祥高聲嚷道:放你老親孃、老親爺的屁!

    羅彩靈捂嘴悶笑。

    雲飛對此罵語不予理會,嘻笑着問道:噯,你在什麼時候感覺最舒服啊?

    李祥答道:當然在睡覺的時候了,懶洋洋的,什麼事都不想做。似乎回答得不

    夠堅定,又想了一會,道:對,就在睡覺時。雲飛笑道:你睡覺時的身體是

    種什麼形態呢?李祥答道:躺着。雲飛又問道:眼睛是什麼形態?李祥

    答道:閉着。雲飛大笑道:這麼説來,睡覺時的體形和死時的體形是一樣的,

    你不是最愛舒服麼!所以,我才把這最好的差事交給你呢!羅彩靈把李祥一推,

    格格笑道:李祥啊,你就當老虎的點心算了!李祥鼓着嘴道:死了固然舒服,

    可被老虎咀嚼時的滋味可不好受哩!雲飛笑道:這你放心,我先給你灌下麻藥,

    你再被老虎咀嚼也不會感到痛了。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李祥大叫道:説得倒體面,我可不想從老虎屁

    眼裏拉出來!見他們一般謔鬧,車隴與女兒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此時月上花枝,車隴道:少俠説笑了,真有法子除下虎妖麼?雲飛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虎妖既然是一介武夫,我便要他在武功下輸得心服口服。

    車隴施禮道:一切仰賴少俠!雲飛剛還了一禮,李祥嚷了起來:主人家,快

    拿酒來,快拿酒來!車隴面色尷尬道:小民窮困,這酒...李祥道:武

    松在景陽岡打虎還要飲一十八碗水酒,沒了酒這玩意兒,怎麼給雲飛助勁啊!雲

    飛道:我一向不愛飲酒,主人家莫聽他胡説。

    話猶未了,聞得窗外一聲虎吼,紅光沖天,車隴嚇得寒毛一根一根地豎起,哆

    哆嗦嗦道:虎妖來了,虎妖來了!雲飛霍然岑立,高聲道:不要慌亂,一切

    在我身上!大步走到門前,呀然門開。所謂雲生龍、風生虎,雲飛聞得虎虎風聲,

    只見那虎妖聳身在街道上,聲氣閎悍,儼然一個灞陵橋上的張翼德。雲飛將虎妖細

    細打量:他身飄烈焰,渾身雕青,左臂上八仙過海,右臂上鍾馗捉鬼,胸前一搭御

    屏風,脊上巴山禿尾龍出水;瞧他黑的,就像生下來沒洗過臉的。

    虎妖一聲厲喝,渾似肚子裏裝着個雷公,震得滿街轟隆,見雲飛從車隴屋內出

    來,望他破口叫道:快把車嬈送出,萬事則休!雲飛上前一步,兩虎相對,恰

    似尋事虎對攔路虎。雲飛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是常情。我與你對上三

    掌,若你勝我兩掌,則車嬈作你妻子;若我勝你兩掌,你就回到山林中,再不許逼

    娶良女。

    好!虎妖搶步跑來,朝雲飛劈頭就是一掌。雲飛不慌不忙地伸掌接住,手

    感灼熱,忖道:這虎妖的本領不小哩!使了八成內力,泰山壓頂而出,一朵紅

    光映在兩人掌中。雲飛穩如磉石,虎妖被震得後退一步。

    雲飛笑道:第一掌我僥倖得勝。虎妖大怒,環眼睜似金燈,鋼臂一振,

    啪的一聲,上前又與雲飛對上一掌,雲飛使了十成內力,傾河倒嶽而出,一輪

    紅日映在兩人掌中。雲飛依舊未顫分毫,虎妖被震倒在地下。

    雲飛含笑道:第二掌我也僥倖得勝。虎妖跪地俯首道:我這條爛命任憑

    你發落罷!屋內的眾人倚着門,都看得笑逐顏開,車隴再無後顧之憂,與女兒喜

    得抱作一團。羅彩靈道:只要是打架的事,雲飛穩勝。李祥笑道:我看那虎

    妖倒挺有意思的,好像是我的舊相識一般。羅彩靈笑道:對,對!你們是一對

    傻冒!李祥倒不生氣,問道:雲飛是什麼呢?羅彩靈朝雲飛一望,道:他

    呀,就像那豬不啃的南瓜,提他做什麼!李祥呵呵笑道:想不到我作傻冒也比

    他強呢!

    且看雲飛伸出右手,拉虎妖起來,誰知這人好沒見識,起來就算了吧,竟把雲

    飛的手握住不放。雲飛死也掙不脱,道:你倒是放手啊!虎妖這才放手,肫肫

    説道:你勝了我,又饒了我,就是我的主人了,以後主人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

    裏。雲飛心臟一梗,道:且住,且住!你有山林,我有行路,咱們兩不相干,

    何必屈身服侍我。虎妖道:如果主人不要我,就請殺了我!雲飛道:既如

    此,你就暫且隨我吧。虎妖大喜道:多謝主人!説罷收了身上的烈火,朝雲

    飛拜了三拜。

    虎妖如今已是自己人了,被李祥興沖沖地接到屋內。車嬈還有五分害怕,躲着

    不敢出來;車隴不敢怠慢,拿了一件白袷衣給虎妖穿上,知其飯量大過常人,便上

    了一栲栳飯嘎渣,一盤巢菜,家裏的糧食已罄盡了。虎妖卻不含糊,張開鱷口,風

    卷殘雲,狂饌一栳,舌頭繞唇一舔,打了個飽嗝。

    雲飛問虎妖的名字,名為雷斌;再問他的家境,自小處在山野中,被一隻猛虎

    喂大,正如蟪蛄不知春秋,爹孃老子是誰都不曉得。可他卻是個奇才,自創烈炎掌

    法,不僅如此,雜七雜八的靈果靈草也嚐了不少,故而內力渾厚。

    雲飛見雷斌滿體花繡,問道:這些青是誰刺上去的?雷斌道:沒有人刺,

    天生下來就有。雲飛道:娘肚裏又沒有針,如何刺得?李祥道:這有什麼

    稀奇的!在孃胎裏便有紋身的人又不止他一個,只是有的人紋身多,有的人紋身少。

    雲飛憶起李祥身上也有一個金字,哦了一聲,便不再問。其實,曾家乃武弁世

    家,祖訓有章,兒子出世時便要紋其身,以壯膽色,故身上不僅雕青,還有雷斌二

    字。

    雲飛向雷斌笑道:以你的武功,以前應未負過一人吧。雷斌搖首道:前

    幾日我就敗在一人手上,只是那人渾身都是殺氣,不似主人仁厚,我平生也只服主

    人一人!雲飛一驚,道:以我的武功勝你都需盡全力,世上竟還有如此高人!

    雷斌道:那人的劍法相當逼人,不知內功如何,我當時到村裏找吃的,沒心思和

    他打,加上他使劍、我用拳,當然我吃虧,如盡全力最多也只能和他打個平手。

    雲飛這時憶起武林大會上羣雄為之色變的無影劍客,莫不就是他吧!

    雲飛自得了雷斌,心中快意不少,路上若遇到紅教狙擊,也多了一個斬將搴旗

    的好幫手。羅彩靈見這黑鐵牛貌狀倔奇、言行不常,好奇心勝,拖着他問些山野中

    的軼事。雷斌説自己特愛吃蛇,一根根地抓來就像吃麪條的,惹得滿屋歡笑。

    正在意濃心怡之際,門外的烈馬突然嘶叫起來,木門被人一腳踹開,正是崆峒

    派的司馬衝,滿臉煞氣地步步逼近。雲飛見之,心裏叫苦不迭:他怎麼找到這裏

    來了?司馬衝咳了一聲,道:螭遢狂俠久違了,貴體可好?李祥與羅彩靈已

    有幾分吃力,真恨不得一刀把這跟屁蟲劈作兩瓣。

    雲飛起身,道:托賴,托賴。司馬衝道:螭遢狂俠臉上的傷總算好了,

    差點我都不認識了。呵呵,找到螭遢狂俠可不容易啊,與我崆峒的瓜葛也該有個了

    斷了吧!雲飛道:我已説過無數遍了,純粹是個誤會。司馬衝一擺手道:

    噯,現在不要蓋棺定論,明晨請到十里外的緯雲莊一聚,緯雲婆婆曾是二十

    年前的武林盟主,請當着她與羣雄的面,把此案的是非了結,後會有期。料到雲

    飛定會赴約,一眨眼,身形已出了正門。

    突然陰風掠過,門外一聲烈吼,然後便是搏鬥之聲,車隴大驚道:吸血鬼來

    了!雲飛急忙吩咐:我出去看一下,雷斌你負責保護他們!雷斌應了一聲,

    雲飛已飄然入屋,外面一片陰暗邪祟。不遠處,司馬衝正與一不像人的怪物鬥作一

    團,明顯不支。

    雲飛挺身上前解救,那怪物見有人來,一晃眼便不見了蹤影。雲飛道:這是

    個什麼東西?司馬衝驚慫得眼睛都脹了一圈,叫道:螭、螭遢狂俠,你、你來

    做什麼,誰要你假、假心假意!話尤未了,四周響起刺耳已極的噪音,震得司馬

    衝頭皮發麻,神經不禁錯亂。雲飛定力深厚,猛提了一口真氣,忙伸指按住左太陽

    穴,再伸指按住司馬衝的左太陽穴,兩朵紫霞映在指尖,強制閉塞聽覺。兩人此時

    心居混沌之中,無興無象、無音無聲,任他羣魔亂舞,也蠱惑不得。

    那怪物見不得逞,現出身形,張爪撲來,帶着極濃的血腥味,雲飛收了真氣,

    驚道:黑血爪!難道殺我父親的就是這個妖怪?就要使出伏羲掌,那怪物聞得

    風聲不對,卻又收了爪,一晃眼不見。

    經此一劫,司馬衝早已嚇得蚖蛇喪膽,大口喘氣,雲飛扶着他,道:你沒事

    吧?司馬衝顫抖着推開他,道:拿開你的手,你以為救我一次,我會感激你嗎?

    誰知道你與那怪物是不是一夥的!哼了兩哼,拔起腿來,不久便被黑暗吞噬。

    雲飛嘆息着回去,車隴戰慄着道:吸血鬼走了沒?雲飛一點頭,問道:

    那怪物可有什麼來歷。車隴跑去把門關了,把吸血鬼的可怖之處述之一遍,又

    是吸血又是齧心,羅彩靈與李祥皆聽得心驚肉跳。雲飛道:我看這吸血鬼似乎很

    怕伏羲掌,估計再不敢到此地作亂,只是此妖不除,人間禍害無窮。車隴道:

    此妖四處招惹是非,定有降它之人。敢問少俠,先前那少年是誰呀?似乎和少俠

    之間有很大的過結。雲飛便把無意得罪崆峒派的倒黴事説了一遍,車隴嘆了一聲,

    此事的確難以闢除。

    雷斌道:主人何必煩心,明晨我代主人往緯雲莊走一遭,管他什麼鳥事,一

    定替主人辦得妥貼!雲飛搖頭道:你就別添亂了,自己的事情應當自己解決。

    雷斌道:我知道主人有難處,若主人信得過我,請讓我去。羅彩靈笑道:你

    傻大黑粗的,是個只有力氣沒主意的武夫,怎能去談判?雷斌把圓桌一捶,盤子

    跳起啶啶的響,大聲叫道:我不曉得,反正我要替主人排憂解難!雲飛聽得心

    潮湧騰,倒抹不下臉來拒絕了。

    車隴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説不定讓他去還會歪

    打正着呢!好久不發話的李祥稱言之有理,雷斌也抵死要去。經過上次的談判經

    歷,雲飛料自己去難服眾口,瞅着雷斌,也只能拉着黃牛當馬騎了。

    翌日拂曉,李祥出去買了早點,幾人填了肚腹。雲飛怕雷斌傷人,把事情鬧大

    了,千叮萬囑他不要義氣用事,凡事能忍則忍,將其送出一里之外。看着雷斌的虎

    軀背影,想隨去,心中又涼;不隨去,心中又熱;權衡輕重,還是打道回府,靜候

    佳音。羅彩靈與李祥則在車隴家裏談着雷斌此去如何如何有趣,定會出人意料之外。

    雷斌無所顧忌,一路趲行,肚子有些咕嚕了,見路旁一小攤上擺着白饃饃,又

    大又暄,愛死人呢。雷斌隨手拿了一個,張口就咬,揚長而去。攤主追着叫道:

    站住,你還沒給錢!雷斌嚼着饃饃,立着身子道:沒錢。你送我吃,我記得

    你。攤主仗着習過幾年拳腳,沒把雷斌重看,啐道:狗糙貨!沒錢你白搶啊!

    一拳打向雷斌的臉。雷斌毫不躲閃,硬生生地以臉接拳。攤主那拳頭如同打在石礅

    子上,哎呦叫了一聲,手反倒被打痛了。雷斌把頭側在一旁,突然一轉過來,

    羌蠻的眼神像老虎要吃人,把攤主嚇得發毛,癱在地上。

    雷斌也不睬他,悠悠乎乎地不知走了多遠,眼見紅牆綠瓦,樓閣巍峨,門前有

    幾垛人高的麥子,正是緯雲莊。早有家役瞄見一個黑臉太歲怒衝衝地駕到,忙大聲

    報道:螭遢狂俠來了,生得好威武耶!堂內羣雄故意不買螭遢狂俠的帳,沒一

    人出來迎接,雷斌也不懂得這些客套,雄赳赳地徑自往裏走。屋宸深邃,用磁石做

    大門,防止人帶兵器入內,雷斌手無寸鐵,排闥直入。

    大廳裏,一位龍鍾婆婆身披棕獺裘,高坐在金龍椅上,正是緯雲婆婆。崆峒派

    掌教公孫康在左階下的一張虎皮椅上安坐,身後侍立着司馬衝與浦蔭。丐幫幫主祈

    蕭被石劍殺得如同喪家之犬,沒個着落,此時卻還有興致來湊別家的熱鬧,在右階

    下的一張虎皮椅上安坐,身後侍立着劉長老。四下竦立着一些江湖人士及緯雲莊的

    數十家將。

    殿外鼻吸濃重,雷斌踏着獐氈,揚頭高傲,氣勢洶洶。司馬衝見來者不是雲飛,

    驚呼道:螭遢狂俠怎麼不來!雷斌臨時編了一個藉口,道:他昨晚上吃雜了

    東西,今早拉肚子,有什麼好談歹談的就對我談!就像奔雷一聲吼,震得滿堂轟

    鳴。司馬衝大叫道:胡説,螭遢狂俠怎會拉肚子,分明是理虧不敢赴約!雷斌

    不耐煩道:是人都會拉肚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灑家就是説的實話,你待怎

    的!公孫康朝司馬衝一撇眼,示意他不要僭越,緯雲婆婆還未開言呢。

    眾人都齊齊打量着這個不速之客,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狠辣角色,不便開口惹他。

    雷斌只當眾人是擺飾,提着虎蹯,咯嗒咯嗒地走到堂上,也不懂得江湖上的繁文縟

    節,在陔下一個勁地與緯雲婆婆對視。眾人只當急弦易斷,都捏着劍鋏,蓄勢待發。

    雷斌上了三步台階,走進一步,指着緯雲婆婆髻上所插的一根金簪,傻笑道:這

    東西真好看。緯雲婆婆一笑,點頭道:多謝了。祈蕭心道:哼,知道尚方

    寶劍在緯雲婆婆手上,一進來就拍馬屁,真會打算盤!

    雷斌下了台階,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喀喀的響聲,朝祈蕭使了一個眼色,

    道:你起來一下。祈蕭不知他有何舉動,便依言起身。雷斌把祈蕭往旁邊一拉,

    自己大屁股一捅,端坐在虎皮椅上,一語不吭,眼睛凝望前方。祈蕭倒抽了一口涼

    氣,埋頭沉思,不知此時應不應幫崆峒派説話。公孫康心中悸動:好威猛的駕式!

    一望雷斌的眼神,黑洞洞的,好怕人也!

    雷斌突然大吃大喝起桌上的食物,自釃狂飲,毫不將別人放在眼裏。祈蕭在一

    旁看得心愕:酒中不語真君子,好壯的氣勢!此人不可低估!雷斌吃飽喝足後,

    一抹髭鬚,抻了一個懶腰,啊唔叫了一聲,撲在桌上睡大覺起來。公孫康猶感巨鼐

    壓頂,急忖道:好有心計,想靜觀其變。過了許久,雷斌已睡熟,打起鼾來,

    呼嚕呼嚕,猶如悶雷。公孫康額生豆汗,忖道:他的城府太深了,想打破沉寂,

    給我們以沉重的壓迫感,我發現空氣都快要爆炸了!

    雷斌卻作了一個惡夢:他走到懸崖邊,崖下大水淼淼,灝浪洶湧,拍打礁石。

    天色倏然陰暗下來,一個長身闊臂,青面獠牙的陰司大急腳律令背插兩面旄旗,手

    掄月斧,腳踏風車地霎來,叫道:汝陽壽已盡,交還命來!

    雷斌逃脱不得,從夢中驚醒,鈴目煞睜,咆嘯一聲,猶如虎出高崗,屋檐頂端

    的蓋瓦頭也震下幾片。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把些膽小的弟子嚇得腿都軟了,歪倒在地。

    雷斌舒展猿臂,一拳着力捶下,把石桌打得稀爛,酒灑菜靡,赫威威渾似天殺星臨

    凡。羣雄嚇得撟舌不下,慌忙刷刷拔劍,甚至有些人驚惶過度,連劍都拔不出來。

    雷斌唱了兩聲迷糊,發現身旁一人握的劍礙着視野,伸出兩指,夾着功力將劍鋒

    叮呤一下夾斷。羣雄如見虎神,心中大駭:好深的內力!都作起了獨善其

    身的君子。那人呆呆如蝦,嚇得陰囊痿縮。

    公孫康忖道:果然是螭遢狂俠,思路就是非同尋常之輩,派這員虎將前來攪

    局。唉,棋高一着,我又若何?一望猴急的司馬衝,又拿不出什麼可行的法子出

    來。緯雲婆婆這東道主還未開始宣判雷斌的罪行,就已經當不下去了,忖道:此

    人諝智之高,魄力之強,已到了非人的境界!想搗雷斌兩句,又怕雷斌反目成仇,

    來日沒自己的好果子吃;若坐着發呆,又怕崆峒派怪她袒護雷斌,來日説自己膽小

    怕事;正在左右為難。

    雷斌一掃眾人,眼光中像夾了刀子,無人敢與他凝視,緯雲婆婆看了看眾人的

    表情,心裏也不再為難了。雷斌左顧右盼,嚷道:你們不是拉灑家來談判麼,怎

    麼一個個都不講話,既然不講話,灑家就回去了!我主人與你們之中誰誰誰的過結,

    我説了算,就這麼一筆勾銷了!見眾人沒作聲,道:既然你們都沒意見,我走

    了。打了幾個飽嗝,就要離去,眾人都籲出一口悶氣,心道:總算走了。

    雷斌沒走幾步又返了回來,眾人驚忖道:怎麼又回來了,莫不要與我們大幹

    一場!紛紛劍頻磨。只見雷斌朝司馬沖走去,司馬衝嚇得臉色發白,一動也不能動,

    公孫康握劍的手也抖了起來。雷斌在崆峒派的席前抽起一隻雞腿,提起一壺美酒,

    道:這裏的酒菜味道不錯嘛,帶一點回去給主人嚐嚐。大笑着揚長而去,走時

    把礙事的門檻踢作兩截。眾人面面相覷,如食黃連,事到如今,連這黑臉大漢的名

    字都不知道。

    讓雲飛棘手無數時日的累贅,雷斌一次蕆解,回到車隴家裏,把這檔子事細説

    一遍,雲飛連聲稱妙,量那崆峒派吃了今日這趟悶虧,再不敢造次了,眾人歡呼一

    堂,把雷斌捧為上珍。但云飛心想將來如再碰上那黑衣人,定要把他擒獲,一來替

    崆峒派報仇,二來也好真正洗脱自己的罪名。

    日已將午,車隴父女得了羅彩靈一錠紋銀,整理了一席款待雲飛等,雖是粗茶

    淡飯,能飽飢也就足矣。雲飛等有任在身,不便久住,羅彩靈偷偷擱了一粒金珠在

    車嬈枕下。車隴父女也知自家潦倒,無顏多留,只得端出一番熱忱,送出虎崗,念

    及再造大恩,伏地叩拜,歔欷而別。

    三匹神駒只夠三人乘,可喜雷斌腿腳俐索,偏不喜騎馬,好跑動,馳騁起來竟

    與神駒同速,又被雲飛讚了一許。須臾即至玉笥山,只見山勢崔嵬,浩瀚無邊,因

    不能乘馬,三人便下馬淺行。詩曰:

    人生七十古來稀,多少風光不同居。

    巖扉松徑長寂寥,唯有幽人自來去。

    孟冬凋零之時,四處蕪雜疏陋,山中白霧濛濛,三人不熟路徑,如無頭蒼蠅一

    般在山旮旯裏面亂撞。行入翠篁林中,三人歪歪巧巧地竟望見前面有座白茅屋,在

    霧中虛虛緲緲的,一高興,便加緊了步伐。繞過一灘陂池,泥屋循漸由白變黃,附

    着疏疏的常春藤,屋前栽着幾株不爭豔的槿樹,另有幾隻冠萑在塘中捕食魚蝦,一

    看那屋田架構,就知道主人家靠種麻養蠶過活。

    青龍寶珠,你別急,我來了!李祥寧捺不住,笑笑喊喊地第一個衝上去,

    冠萑被驚飛。李祥小叩柴扉,頃刻扉開,一位積古的老人家頭戴綸巾、身着粗葛麻、

    拄着筇杖、套着黃泥鞋,老態龍鍾地一步一步踱出屋,見了雲飛等一番生面孔,問

    道:四位有何貴幹?李祥道:你可是藺川麼?老者一捋白鬚道:老夫正

    是。羅彩靈與雷斌已在李祥身後站定,雲飛忙着把馬拴在樹上。李祥道:無事

    不登三寶殿,嘿嘿,我們想借你的青龍寶珠用用。藺川搖首道:青龍寶珠罪孽

    深重,不應存留人間,老朽只知其物而不知下落,各位失陪了。正欲轉身回屋,

    被李祥扯住衣服,高聲叫道:你少給我打哈哈,把青龍寶珠交出來!

    藺川打下李祥的手,扎手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

    惹塵埃。李祥道:嘰哩咕嚕,説什麼鬼話!羅彩靈道:是範莊主推薦我們來

    的。藺川把羅彩靈一打量,搖首道:範莊主是誰?老夫不認識。李祥不禁怒

    氣徒升,道:少裝蒜!哼哼,俺們千山萬水,吃盡了苦頭到這裏,你放個屁就想

    把俺們打發了!雲飛拉過李祥,上前施了一禮,道:老師傅,不敢勞煩,的確

    是聚泉莊的範柱莊主推薦我們來的。妙語有云,既入雷音,豈有不見佛祖之理?還

    望老師傅通融。説罷取出範柱所贈的那塊紫玉琚,藺川接過手細細看來,喔了一

    聲,轉過身來,道:既如此,三位請進來一敍。

    待眾人圍坐,問過一路平安信息後,藺川也不盡待客之禮,連個茶水都不上,

    徑自吟道:惜君只欲苦死留,富貴何如草頭露。雷斌也不在意,李祥聽得二了

    白了,羅彩靈鎖着眉峯,都不解其中玄妙。雲飛面色微哂,朗朗接道:功名富貴

    若長在,漢水亦應向西流。

    藺川瞅了雲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打開身右的一個泡桐笈箱,從中取中一本

    《中庸》,撂在桌上翻開,拈出一張麻紙,遞給雲飛,問道:我這首詩作得如何?

    雲飛接過麻紙,哪裏有什麼詩,上面塗白無字啊!李祥搶着拿過麻紙,左瞧右瞪,

    且對着陽光看,着實無字。正苦腦之際,羅彩靈輕笑着道:老師傅,可借文房四

    寶一用麼?藺川聽得一怔,又不動聲色道:不知姑娘要文房四寶有何用呢?

    雲飛與李祥也向羅彩靈投來痴疑的目光,羅彩靈伸出左右食指,相互抵了抵,黠笑

    道:投石問路啊。

    文具皆備,李祥已磨好了墨,真不知羅彩靈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藺川在一旁

    捋須。眾目睽睽下,羅彩靈把麻紙擺在桌上,手持健毫在歙硯上飽吸漆煙墨,便在

    紙上塗抹黑雲,筆鋒一道一道地搌過,怪事終於發生了!那張麻紙上竟然透出一首

    白色的五言絕句,雲飛緩緩讀道:春秋過無痕,只聞悲雁聲。絲雨槭花落,輕敲

    恍惚人。

    待詩句盡數顯出來後,李祥看得拍手歡呼起來,拿起麻紙,瞧個不盡,興沖沖

    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羅彩靈笑答道:其實很簡單的,將蠟在紙上寫

    字,往墨水裏一浸,字就顯出來了。雲飛笑問道:你怎麼知道這個機巧的?

    羅彩靈道:小時候和兩個姐姐玩遊戲,從她們那裏學來的。説到這裏,臉上一

    紅一白起來。

    藺川鼓着拳頭,咳了兩聲,道:請入正題吧!我這首詩作得如何?雲飛又

    將詩高聲吟了一遍,推敲輾轉之時,李祥冒出一句來:這首詩平平淡淡的。藺

    川聽得面生微霜,羅彩靈忙接韻:平而引人入勝,淡而饒有餘味。

    藺川聞言大喜,忖道:這丫頭還有點鬼聰明呢!又從《中庸》中翻出一根

    棉紗,問雲飛道:你看得清麼?雲飛笑道:一根棉紗,誰都看得清。藺川

    連搖頭道:我問這根棉紗的組成,你看得清麼?羅彩靈笑道:你在開玩笑吧!

    李祥怒道:死老頭!耍人也要有個限度!你、你還有完沒完哪!雲飛斂了斂眉

    頭,道:讓我試試看。説罷凝視棉紗,半晌微笑道:它是由四根細紗分別繞

    成兩股後再纏繞成一根的,不知我看得真切麼?

    藺川點了點頭,把個白鬚搓了又搓,笑道:眼力不錯啊!雲飛道:一根

    細紗很容易被折斷,但用四根繞成一股,張力就大了。羅彩靈道:是啊,一個

    人辦不到的,四個人擰成一股勁,當可所向披靡!

    藺川笑道:嘿,你們不是要尋青龍寶珠麼?不錯,它的確在我這裏。我徒兒

    能推薦你們來,想你們的人品必已過關;經過我的一番測試,其能耐也果然出乎常

    人。不過,能不能得到青龍寶珠,卻要費一番周折了。李祥叫道:廢話少説,

    你到底想怎麼樣?藺川道:慌什麼,你們遠來是客,一定口乾舌躁,我的茶葉

    窨了好久,不先飲一杯麼?雲飛咂了咂嘴,正欲説是,李祥半刻也等不及,

    道:拿到青龍寶珠再喝吧,快説,快説!雲飛只得把話吞到肚裏,咂了咂嘴。

    藺川道:青龍寶珠要交給一個神靈欣賞的人,這個問題你們四人都可回答,

    誰答得機杼獨出,青龍寶珠便屬誰,若都答得欠佳,你們也可打道回府了。李祥

    道:快説,快説!我不相信我們四個天才加在一起還能不成功的!藺川沉默片

    刻,問道: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雷斌率先答道:沒吃的。藺川道:

    很實際。羅彩靈吃吃笑道:傻大個倒會打頭陣呢。

    李祥接着答道:被拘束。藺川一笑,道:有龍骨。雲飛心底湧出一股

    熱血,幽遠地説道:最親的人離開人世。藺川點了點頭,道:人之常情。

    此時只剩下羅彩靈了,可她鎖着秀眉,遲遲不肯開口,誰都將視線投在她清麗的臉

    龐上,等着她回答。羅彩靈顧眄眾人,把多情的眼波停佴在雲飛身上,雲飛之心如

    入洪爐,慌忙把眼睛收斂起來。羅彩靈緊抿着薄唇,捧起心中唯一的煩惱,道:

    愛,不能得到。

    雷斌只顧待著,李祥聽後一驚,垂首忖度着;雲飛將視線凝在羅彩靈的瞳中,

    似乎已將她看穿。藺川猛然把筇杖一捅地,叫道:好啊!青龍寶珠終於等到主子

    來了!朝羅彩靈一招手,道:姑娘請隨我來。羅彩靈悽迷地一笑。

    藺川滿心暢意,挈領着羅彩靈往東方走去,雲飛、李祥、雷斌也隨之步履,穿

    過數條柳蹊花徑,眼前一座嵽嵲大山高矗入雲,苔蘚蔓藤掩着一個山洞。想到青龍

    寶珠就在洞中,雲飛他們的心都怦怦亂跳呢。

    洞口被一巨石封住,李祥道:這是怎麼回事?藺川道:石上有一對手印,

    需神靈指定之人才能將其推開。羅彩靈笑道:讓我先試。伸手放入石手印中,

    那石手印好大,她的小手放在裏面像划船似的,推了幾下就是推不動,氣道:不

    是説我是神靈欣賞之人嗎,怎麼推不開?藺川笑道:我也不知,你們幾個再試

    試吧。李祥試過,使出吃奶的勁也推不開。雲飛接着試,使出十成內勁也推不開,

    惱道:你們退後,我打碎它!就要使出伏羲掌,藺川驚道:不得無理!

    雲飛皺眉道:被這石頭阻擋,我心不甘!羅彩靈道:雷斌還沒試呢!

    雷斌依言將雙掌放在石手印中,卻正合適,雲飛看得眼睛一亮,雷斌使勁一推,聽

    得咯咯響動,灰沙下落,那巨石竟直往後退。眾人大驚,望着雷斌不住打量,雷斌

    笑道:我也能替主人解憂啊!雲飛嘆道:路上若不逢你,我們千山萬水而來,

    幾乎與青龍寶珠無緣。唉,一切都是天意!

    幾人魚貫入內,正是疏鬆影落空壇靜,細草香生小洞幽,頂上有無數個小窟窿,

    射下萬縷陽光。裏面有方小潭,兩邊的石壁上泛起金黃色的波紋,四下松蕈顆顆、

    毛茛叢叢。

    藺川走到一個赤色礤石前立止,有束陽光正好射在此石上。藺川叫雲飛等往下

    挖坑,雲飛二話不説,一掌擊出,地上便生一坑,底下露出一個一尺寬高的鐵箱,

    箱面上鍥有夔龍紋,可見其久遠。李祥興沖沖地把鐵箱抱了起來,猶如抱住了青龍

    寶珠,喜上眉梢道:我可愛的小珠珠,你快出來吧!見箱上有鎖,忙找藺川討

    鑰匙,藺川取出給李祥。

    山洞之地沮洳,鐵箱生了鏽,鎖也鏽死了,李祥扭了半天也扭不開,急得毛焦

    火辣,索性把鑰匙一丟,揪住藺川的花白鬍子,喝道:你怎麼把青龍寶珠放在這

    麼個倒黴的爛箱子裏,想要我們抱着大箱子走麼?藺川哪經得起這個架式,忙抓

    住李祥的手,道:小兄弟放手啊!雲飛與羅彩靈也慌忙勸李祥冷靜些,李祥松

    了手,道:這老傢伙哪裏有什麼青龍寶珠,擺明在耍弄我們!

    藺川捋了捋白鬚,還在哎呦呦地叫痛,道:年輕人不要生太大的肝火,應該

    慈老愛幼,對我這糟老頭子也這麼狠哇!李祥叫道:你這老傢伙還抵賴!從我

    一看到你時就不停地使壞,想要我們喝西北風不成!你到底有沒有青龍寶珠,別拿

    個爛箱子來敷衍了事!藺川一拂雲袖,道:青龍寶珠就在箱子裏,不要就走人!

    雲飛陪着笑臉,道:我這朋友沒讀過書,老人家切莫怪他蠻橫,我們大老遠地跑

    來,青龍寶珠當然想要了。藺川道:還是這位小哥諳事。青龍寶珠埋下去的時

    間又不長,我怎麼知道箱子會生鏽?李祥嚷道:那你倒是給我們出個主意呀!

    羅彩靈笑道:你們莫急,不就是個破箱子麼,拿把榔頭錘,錘不開就取棍子

    撬,再不行就用鋸子鋸,總能弄開。話音剛了,雲飛笑道:不就是個鐵箱子麼,

    還用那麼勞師動眾的,看我的!説罷捏着鎖,運了十成內力於股掌,狠力一扭,

    誰知這鐵鎖竟似生了根一般,扭不下來。雲飛吃了一驚,問藺川道:這箱子什麼

    來歷?藺川咳嗽了兩聲,道:這鐵箱上有燧人、伏羲、神農的手印,沉封了起

    來,只有配對的鑰匙才能將它打開。他們一聽都傻眼了。

    我偏不信!雷斌倏然高喊一聲,頭頂上也為之震下幾塊石頭來,眾人皆聽

    得耳內轟鳴。

    雷斌!對了,石門就是他推開的!羅彩靈心中一動,拊手笑道:傻大個

    一定行!雲飛也興高采烈地給雷斌鼓掌加勁,李祥更不得了,還用兩指扣在嘴裏

    吹噓噓呢。雷斌寄眾望所託,噗噗,朝左右手掌各噴了口唾液,抓鐵鎖就像抓

    雞蛋似的,可是,恁他使盡生拔牛角、舉巨鼎之力也為之奈何不得,只弄得兩眼瞪

    如銅鈴,面色紅似關公,咬牙切齒,喘息如牛,知道天力不可測,只得罷休,怏怏

    退在一旁。眾人的心為之一沉到底,李祥嘆了一聲,把雷斌一拍,勸慰道:你別

    泄氣,我們同心攜力,一定有法子的!雷斌默然不語。藺川坐在一邊,好像一個

    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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