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前往拉普西,路旁是茂密的森林。我搖搖頭,暗自思考,如果不是雅各布,把該多好啊。
我仍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我還有理由去見見他。
我不能饒恕雅各布和他的朋友的所作所為。現在我終於明白他昨晚説的話——也許再也不想見他——我可以像他説的那樣打個電話,但那是膽小鬼的行為。至少,我欠他一次面對面的交談,我要當面對他説我不會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我不可能和殺人兇手交朋友、放任他們胡作非為、讓殺人案無休止地發生不然,我同殘忍的怪獸又有什麼兩樣?
但是,我不可能不去警告他,我要盡我所能地保護他。
我在布萊克家門口停住車,緊緊地抿着雙唇。我最好的朋友是狼人,這已經讓人無法接受,難道他就不能做個善良的狼人嗎?
屋子裏漆黑一片,沒有燈光,但我不在乎把他們從睡夢中喚醒,我怒氣衝衝地用拳頭捶打着大門,聲音在屋子裏迴響。
“進來。”一分鐘後我聽到比利的喊聲,裏面亮起一盞燈。
我轉動門把,門沒鎖。比利沒有坐在輪椅上,而是倚靠在廚房的門口,肩上搭着一條浴巾,他看到進來的人是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很快恢復了平常的漠然。
“早上好,貝拉,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嘿,比利,我要和傑克談談——他在哪兒?”
“恩我不知道。”他顯然在撒謊。
“你知道查理今天早上去幹嗎了嗎?”我為他的遮遮掩掩感到惱怒。
“我怎麼知道?”
“他和鎮上一半的男人都到森林裏去了,帶着槍,去抓那羣巨狼。”
比利的臉上閃過短暫的訝異。
比利撅着嘴,過了好久才説:“我想他還在睡覺。”他朝狹窄的走廊點點頭,“最近今天他都很晚才回來,這孩子需要休息——也許你不應該叫醒他。”
“輪到我打擾他休息了。”我嘟囔道,怒衝衝地朝走廊走去,比利嘆了口氣。
雅各布的卧室是個狹小的儲藏室,是一碼長的走廊上唯一的房間。我沒敲門,狠狠地將門推開,房門撞到牆上發出呯的響聲。
雅各布還穿着昨晚那套黑色的運動服——斜躺在雙人牀上。這張牀佔據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牀邊和牆壁之間留着一點空隙。儘管他是斜躺着,但牀還是不夠長,他的頭和腳都撐到了牀外……他睡得正熟,張着嘴巴,微微地打鼾,根本沒聽到房門撞擊牆壁的聲響。
他的臉在沉睡中顯得特別平靜,憤怒時顯出來的皺紋沒有了。我從沒注意到他的眼睛下有黑眼圈。雖然他身材高大魁梧,但現在看上去很年幼、很疲倦,我的心一下子軟下來。我退了出來,輕輕地關上身後的房門。
比利好奇而警惕地盯着我走回到客廳。
“我還是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吧。”
比利點點頭,我們注視着前方,我很想質問他在整件事中承擔的責任,他對兒子的變化有什麼想法呢?但是,我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站在山姆那邊,對於殺人犯他一定也不以為然,我無法想象他如何能夠坦然面對這件事。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但是他也沒有吱聲。
“好吧,”我打破了沉默,“我到海灘去待一會兒。如果他醒了,告訴他我在等他,好嗎?”
“當然,當然。”比利滿口答應。
我對他的回答表示懷疑。管他呢,如果他不告訴雅各布,我就再來一趟這裏。
我把車開到第一海灘,停在空無一人的泥地上。天還是灰濛濛的——陰天天亮前的陰鬱——我關了車燈,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四周的黑暗,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尋找道路。海灘邊很冷,海風一陣陣刮過來,我把手塞進外套口袋,所幸的是雨已經停了。
我沿着海灘向北面的海堤走去。我望不見聖詹姆斯和其他島嶼,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海上的波浪。我小心翼翼地穿過岩石,生怕被浮木絆倒。
終於到了,我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尋找這個地方。在不遠處的昏暗之中,它朦朧可見:一棵高大、灰白的浮木深深插入岩石地中,朝向大海的樹根糾結在一起,好像無數脆弱的觸角。我不確定這就是雅各布和我第一次交談的地方——從那次談話以後,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得錯綜複雜——但是,大概就是在這附近。我在我曾經坐過的地方坐下,望着若隱若現的大海。
回想起雅各布的模樣——熟睡時無辜、柔弱的模樣——我的憎惡和憤怒全都煙消雲散了。我不能像比利一樣對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但我也不能將所有的過錯都怪罪到雅各布身上。愛不是這個樣子的,如果你在乎一個人,就沒有辦法理性地對待他的所作所為。不管雅各布有沒有殺人,他始終都是我的朋友,我自己也不清楚應該如何是好。
一想到他安然沉睡的樣子,我就有一股要保護他的強烈衝動,我就完全失去理性。
不管理性與否,我完全沉浸在對他的回憶之中,也許想着他那張安寧的臉龐,就能想出庇護他的法子。天這時漸漸亮起來。
“嗨,貝拉。”
灰暗中傳來雅各布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他的聲音温柔,甚至帶有一絲羞怯,但他靠進時沒發出一點聲響,着實嚇壞了我。藉着日出前的光亮,我看見了他的輪廓——高達壯實。
“傑克?”
他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緊張地交替着雙腳站立。
“比利告訴我你去過家裏——沒花你多長時間,對嗎?我就知道你會猜出來的。”
“是的,我記起來了。”我輕聲説道。
我們沉默了許久,儘管四周很暗,什麼也看不清楚,但我覺得他似乎在仔細觀察着我的臉色。我感到渾身不自在,針刺般的難受。他一定是看清楚了我的表情,因為他再次開口説話時,聲音變得尖酸。
“你可以打個電話過來。”他粗魯地説道。
我點點頭:“我知道。”
雅各布朝我走過來。我豎起耳朵聽他的動靜,在海浪聲下,只微微聽見他輕觸岩石地的腳步聲。而剛才我走過的時候,岩石地就像響板一樣嘎嗒作響。
“那你為什麼還來找我?”他問道,沒有停下怒衝衝的腳步。
“我想,面對面地談談會更好。”
他哼了一聲:“好得多。”
“雅各布,我得警告你”
“關於護林員還有那些狩獵人?不用擔心,我們已經知道了。”
“不用擔心?”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傑克,他們有槍!他們設了陷阱,還提供了獎金,還”
“我們能照顧好自己,”他憤憤地説,仍朝我走着,“他們什麼也抓不到,他們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不久,他們自己也會失蹤。”
“傑克!”我叫道。
“怎麼了,這只是事實。”
強烈的憎惡又湧上心頭,我冷冷地説:“你怎麼能這樣想?你認識這些人,查理也在其中!”一想到這一點,我的胃裏就一陣不舒服。
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我們還能做什麼?”他反問道。
太陽出來了,我們頭頂的雲彩被染成了粉色的綵帶。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他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失落,似乎遭人背叛。
“你能不能不要做狼人?”我低聲地試探道。
我抬起一隻手,“我別無選擇!”他説道,“既然你擔心人們失蹤,我不做狼人就能解決問題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怒視着我。眯着眼睛,大聲吼道:“你知道是什麼讓我憤怒到恨不得破口大罵嗎?”
我被他充滿敵意的樣子怔住了。他似乎在等我的答案,我搖了搖頭。
“你真是個偽君子,貝拉——你坐在那裏,被我嚇倒!這樣公平嗎?”他的手抖得厲害。
“偽君子?!我被怪獸嚇倒,這也算偽君子?”
“啊!”他痛苦地呻吟着,顫抖的雙拳使勁按住太陽穴,眼睛緊緊地閉着,“聽聽你自己説的話吧!”
“什麼?”
他朝我走了兩步,俯下身子,惡狠狠地盯着我。“好吧,抱歉,我不是那種適合你的怪物,貝拉。我沒有吸血鬼那麼偉大,對嗎?”
我跳了起來,同樣憤怒地盯着他。“對,你沒有他們偉大!”我嚷道,“不是因為你是什麼,笨蛋,而是因為你做了什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咆哮着,氣得渾身發抖。
愛德華的聲音這時侯突然出現,我驚訝不已,“千萬小心,貝拉,”他温柔地提醒我,“不要逼迫他,你得讓他冷靜下來。”(心電感應啊~~~撒花~~~~)
即使是他的話,在今天也同樣讓人費解。
但我還是照他説的話做了,我會為了這個聲音做任何事情。
“雅各布,”我懇求道,語氣温柔、平和,“真的非得殺人嗎,雅各布?就沒有別的什麼方法?我是説,如果吸血鬼可以不殺人而活下來,你為什麼不能試試呢?”
他突然直起身子,我的話彷彿電擊令他一震。他揚起眉毛,眼睛瞪得圓圓的。
“殺人?”他問道。
“你認為我們在談什麼呢?”
他不再顫抖,用解脱之後滿懷希望的眼神看着我:“我以為,我們在談你對狼人的憎惡。”
“不,傑克,不。不是因為你是一匹狼。這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向他承諾,這句話完全發自肺腑。我的確不在乎他會變成一匹巨狼——他仍然是雅各布。“如果你可以不再傷人這是讓我心煩的事。他們都是無辜的人,傑克,像查理這樣的人,我也無法忍受他們抓捕你”
“僅僅是因為這樣?真的嗎?”他打斷了我的話,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你只是因為我是殺人兇手而害怕?僅此而已?”
“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充分嗎?”
他笑出聲來。
“雅各布?布萊克,這件事並不可笑!!”
“當然,當然。”他贊同道,還是咯咯笑着。
他朝前跨了一大步,把我緊緊地攬入懷中。
“你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我會變成一匹巨狼?”他在我耳邊問道,聲音中充滿欣喜。
“不介意,”我喘着粗氣説,“呼吸——困難——傑克!!”
他鬆開胳膊,握住了我的雙手:“我不是兇手,貝拉。”
我盯着他的臉,看得出他説的是實話,我立刻鬆了一口氣。
“真的嗎?”我問道。
“真的。”他嚴肅地回答。
我張開雙臂摟住了他。這讓我想起了第一次騎摩托車的那一天——他比那時更加高大,我覺得自己此刻比當時更像個小孩子。
他像從前一樣輕撫我的頭髮。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叫你偽君子。”他抱歉地説。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叫你殺人犯。”
他笑了起來。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輕推開他,盯着他的臉,焦急地皺着眉頭,“那山姆呢?還有其他人?”
他搖了搖頭,如釋重負般笑着:“當然不是,記得我們怎麼稱呼自己嗎?”
往事歷歷在目——我正在回憶那斕男埃骸氨;ふ擼俊?
“沒錯。”
“但是我不明白,森林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失蹤的遊人,還有血跡?”
他的臉色立馬變得嚴肅、焦慮:“我們在盡力完成我們的使命,貝拉。我們設法保護他們,但是每次都遲了一步。”
“為什麼要保護他們?難道森林裏真的有熊嗎?”
“貝拉,親愛的,我們對抗的目標只有一個——我們唯一的敵人,這是我們存在於世界上的原因——因為他們也存在。”
“勞倫特,”我輕聲説,“他還在這裏。”
雅各布眨了眨眼,把頭歪向一邊:“誰是勞倫特?”
我理了理紛亂的頭緒,回答道:“你知道的——你在草地上見過他,你當時在場”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你當時在場,保護我不被他傷害”
“哦,是那個黑頭髮的吸血鬼嗎?”他咧嘴一笑,笑容裏帶着一絲兇惡,“那是他的名字?”
我渾身一抖。“你不害怕嗎?”我低語道,“他很可能要你的命!傑克,你不知當時有多危險“
他又笑着打斷我的話:“貝拉,一個吸血鬼勢單力薄,根本不是我們這麼一大羣狼人的對手。一切易如反掌,我們都還沒體會到其中的樂趣呢!”
“什麼事情易如反掌?”
“殺死了那個想要殺死你的吸血鬼。我認為這算不上是殺人案,”他馬上補充道,“吸血鬼壓根不是人。”
我簡直説不出話:“你殺了勞倫特?”
他點點頭、“對啊,其實是集體努力的結果。”他更正道。
“勞倫特死了?”我自言自語道。
他變了臉色:“你不會是為了他的死傷心吧?他當時想殺了你——他確實想殺你,貝拉,我們對此確信無疑才會襲擊他。你知道的,對嗎?”
“我知道。不是,我不是傷心——我是”我實在站不住了,向後退了一步,小腿碰到了浮木,一下子倒坐在上面,“勞倫特死了,他再也不會來找我。”
“你瘋了嗎?難道他也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我抬起頭盯着他,感到一陣眩暈,但內心充滿了被解救後的欣喜,我開始有些語無倫次,眼睛漸漸濕潤,“不是,傑克,我太太高興了。我以為他會找到我——每天夜裏我都擔心他會來找我,我只希望他放過查理。我真的很害怕,雅各布但是,怎麼可能?他是個吸血鬼!你們怎麼可能殺死他?他那麼強壯,那麼堅硬,像頑石一樣”
他在我身邊坐下,結實的手臂温柔地摟着我:“這是我們的使命,貝爾,我們也很強壯。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的恐懼,其實你沒必要感到害怕。”
“那段時間我找不到你。”我陷入沉思中。
“哦,是的。”
“等等,傑克——我以為你知道我的害怕。昨天晚上,你説在我的房間不安全。我以為你知道吸血鬼有可能來找我,難道你指的不是這件事?”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埋下腦袋:“不是,不是這件事。”
他充滿愧疚地看着我:“不安全的那個人不是指我,而是指你。”
“什麼意思?”
他眼睛望着地上,腳踢着旁邊的岩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是有許多原因的,貝拉。我不應該告訴你我們的秘密,這是其一。另外,我和你在一起對你來説非常危險。如果我太生氣太煩亂也許會傷害到你。”
我仔細地想着他的話:“你生氣的時候我朝你大吼大叫的時候你的身子在發抖”
“是的,”他又低下頭,“我當時真是太傻了,我應該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之前我還發誓,無論你對我説什麼我都不能生氣,可是一想到我會失去你一想到你不能接受我是我就心煩意亂。”
“如果你太生氣會發生什麼事情?”我輕聲地問道。
“我會變成一匹狼。”他也輕聲地回答道。
“你們不是在月圓的時候才會變成狼嗎?”
他轉了轉眼珠。“好萊塢的電影不太現實。”他嘆了口氣,神情嚴肅,“你不用這麼緊張,貝爾,我們將會處理好一切。我們會特別留意查理還有其他人——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相信我。”
有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我早該察覺——但是我一直想象着雅各布和他的朋友們同勞倫特進行殊死搏鬥的情景,一點也沒有留意——直到聽到他的話裏的將來時,我才如夢初醒。
我們將會處理好一切!!
這一切都還沒有完結。
“勞倫特死了。”我喘着粗氣,全身冰涼。
“貝拉?”雅各布緊張地問道,輕撫我蒼白的臉頰。
“如果勞倫特一個星期前死了那麼現在行兇的一定另有其人。”
雅各布點點頭,他咬牙切齒地説道:“他們是一對。我們以為他的伴侶會來報仇——傳説中説,如果有人殺死了他們的伴侶,他們會非常生氣——但是她躲躲閃閃,不找我們尋仇。要是我們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事情會變得容易得多。她不露痕跡,總是在邊緣地帶活動,似乎在伺機突破我們的防守,進入某個地方——但是進入哪裏呢?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山姆認為她企圖調虎離山,把我們分開,她就有機可乘”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彷彿來自一條深遠的隧道,我一個字也聽不清楚,額頭上冒出粒粒汗珠,好像又染上了腸胃感冒一樣難受。沒錯,就像染上了腸胃感冒。
我迅速地轉過身,靠在樹幹上,發出聲聲呻吟。身體不斷的抽搐。我因為驚嚇過度而感到一陣噁心,儘管胃裏空無一物卻仍想要嘔吐。
維多利亞在這裏。她在尋找我,她在森林裏殺害無辜的人們,查理也在森林裏
我感到頭暈目眩。
雅各布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我就快倒在旁邊的岩石上。我的臉頰感覺到他的温暖的鼻息。“貝拉!怎麼了?”
“維多利亞。”我喘着粗氣,強忍住身體的抽搐和胃部的痙攣。
一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裏愛德華的聲音開始憤怒的咆哮。
我的身體逐漸下沉,雅各布支撐着我。他拉着我坐到他腿上,將我聳拉的腦袋靠在他肩膀上。他盡力讓我保持平衡,不再左搖右晃,又伸手撫開我臉頰上被汗水浸濕的頭髮。
“誰?”雅各布問道,“能聽見我説話嗎?貝拉?貝拉?”
“她不是勞倫特的伴侶,”我靠在他的肩膀無力地説道,“他們只是老朋友”
“想喝水嗎?去看醫生吧?告訴我應該做些什麼。”他惶恐地問道。
“我沒有生病——我只是害怕。”我輕聲地向他解釋。害怕這個詞似乎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
雅各布輕柔地拍拍我的後背:“害怕維多利亞嗎?”
我點點頭,身子一抖。
“維多利亞是不是一個紅頭髮的女人?”
我又是一陣顫抖,嗚咽地説:“是的。”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他的伴侶?”
“勞倫特告訴我詹姆斯是她的愛人。”我解釋道,那隻帶着傷疤的手不自覺的抖動一下。他用厚實的手掌穩穩的捧着我的臉,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的雙眼:“他還對你説過什麼,貝拉?這太重要了。你知道她想要什麼嗎?”
“當然知道,”我低語道,“她想要我。”
他突然睜大眼睛,然後又眯縫着眼問道:“為什麼?”
“愛德華殺死了詹姆斯。”我輕聲説,雅各布緊緊地抓着我,我根本不用去捂住胸前的傷口——他強而有力的支撐就是我的止痛劑,“她確實非常生氣。但是勞倫特説,她覺得殺我比殺愛德華更公平。這叫以牙還牙,愛人換愛人。她不知道——至今都不知道——我們我們”我哽咽地説,“我們已經不是以前那種關係了,至少對於愛德華來説已經不是了。”
雅各布聽得入神,臉上露出不同的表情:“就是這樣一回事嗎?卡倫一家是因為這個理由而離開的嗎?”
“畢竟我是個普通人,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我解釋道,虛弱地聳聳肩。
似乎有一陣低嚎——那是一種類似於人類咆哮時發出的聲音——在雅各布的胸膛裏迴盪:“那個白痴吸血鬼真是太愚蠢了”
“不,”我傷心地説道,“不,別這樣説。”
雅各布猶豫片刻,點點頭。
“這件事太重要了,”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這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們必須馬上通知其他人。”
他站了起來,攙扶我站穩。他用雙手摟着我的腰,保證我不會倒下。
“我沒事。”我撒了謊。
他騰出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走吧。”
他扶着我向小卡車走去。
“我們去哪啊?”我問道。
“我還不確定,”他説道,“我會召集一個會議。嘿,在這裏等我一下,好嗎?”他讓我靠在小卡車邊上,鬆開了我的手。
“你去哪裏?”
“我很快就回來。:他承諾道,然後轉過身,快速地穿過停車場,接着穿過馬路,竄進了路邊的森林。他在樹叢中輕快地穿梭,像只鹿一樣敏捷、迅速。
“雅各布!”我扯着嗓子喊道,但他已經無影無蹤。
這個時侯單獨待在這種地方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雅各布剛剛消失在視線之處,我就感到呼吸加速。我吃力地爬進車裏,使勁按下車栓,但是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維多利亞一直在找我。她沒找到只不過是因為我運氣好——運氣好再加上五個年輕狼人的保護,我喘着粗氣。不管雅各布怎麼安慰我,一想到他靠近維多利亞就讓我毛骨悚然,不管雅各布在憤怒時會變身成什麼樣子,我滿腦都是維多利亞可怖的形象,野蠻的臉,似火的發,殺人不眨眼,無人能匹敵
但是,雅各布説,勞倫特死了。這是真的嗎?愛德華——我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曾告訴我殺死吸血鬼是件很難辦到的事,只有另外一個吸血鬼才有這個能力,可傑克卻説狼人生來就是為完成這個使命
他説他們會特別留意查理——應該相信狼人能保證我父親的安全,但是,我怎麼可能相信呢?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安全!特別是雅各布,如果他介入維多利亞和查理之間介入維多利亞和我之間。
我又感到一陣噁心。
車窗上突然響起急促的敲打聲,我嚇得尖叫起來——是雅各布,他回來了。我鬆了口氣,用顫抖的手指打開車門。
“你嚇壞了,是嗎?”他邊問邊鑽進車裏。
我點點頭。
“別怕。我們會照看好你——還有查理,我發誓。”
“讓你發現維多利亞比讓她發現我更恐怖。”我輕聲説。
他笑了起來:“你應該對我們充滿信心,別太小瞧我們。”
我搖了搖頭,兇狠殘暴的吸血鬼我見得太多了。
“你剛才去哪裏了?”我問道。
他撅起嘴,什麼也不説。
“怎麼了,難道是個秘密?”
他皺着眉頭:“不是,但是聽上去有些不同尋常,我不想嚇着你。”
“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不同尋常的事情。”我想笑但卻笑不出來。
雅各布輕鬆地衝我咧嘴一笑:“我想你也應該習以為常了。好吧,告訴你,我們這些狼人變成狼以後,可以聽見對方。”
我疑惑地皺了皺眉。
“不是指聽見對方的聲音,”他繼續説,“而且內心的想法——彼此都能聽見——不管我們相隔多遠。當我們追蹤敵人時,這一點確實幫了不少忙,但在其他時候,它卻帶來了不少麻煩。有時候真叫人難堪——連一點秘密都藏不住。不同尋常,是嗎?”
“昨天晚上,你説,雖然你不願意告訴他們你見過我,但不得不向他們坦白。你當時就是指得這回事,對嗎?”
“你真聰明。”
“謝謝。”
“你竟然能夠接受這些不同尋常的事情,我以為説出來會讓你害怕。”
“不會其實,你不是我所遇見的第一個有這種特異功能的人,所以我並不覺得奇怪。”
“真的嗎?等待,你説的不會是那些視血如命的傢伙吧?”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稱呼他們。”
他笑了笑:“好吧,卡倫一家,可以吧?”
“不是隻是愛德華而已。”我假裝自然地抬起一隻胳膊擋在胸前。
雅各布看上去有些吃驚——面露愠色:“我以為這些只不過是傳説而已,我聽説有些吸血鬼擁有特異功能,但我以前以為這些只不過是傳説,並非事實。”
“如今還有什麼傳説不是事實呢?”我不太高興地問他。
他皺了皺眉:“也許沒有了吧。好了,我們去以前騎摩托車的地方和山姆還有其他人碰頭。”
我發動了小卡車,朝大路上開去。
“你剛才是不是變成一匹狼。為了和山姆説話?”我好奇地問道。雅各布點點頭,顯得有點尷尬:“我只簡短地説了幾句——我試着不去想你,這樣他們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山姆不會讓我帶你一起去。”
“他阻止不了我。”我始終沒有擺脱壞蛋山姆的印象,一聽到他的名字,我還是會感到深惡痛絕。
“但是,他可以阻止我,”雅各布猶豫地説道,“還記得昨晚我説話時的吞吞吐吐嗎?還記得我多想實話實説卻欲言又止嗎?”
“記得,你看上去就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
他苦笑了一下:“形容得真貼切。山姆告訴我任何事都不能對你説,他是羣狼之首,是老大。當他告訴我們要做什麼事情,或者不能做什麼事情——如果他決意已定,那麼,我們就必須照做。”
“真奇怪。”我咕噥道。
“非常奇怪,”他贊同道,“這就是狼羣的習性。”
“嗯。”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
“是啊,還有很多類似的規矩——狼羣的習性,我仍在學習。我無法想象山姆是如何獨自度過難關的。即使有一羣狼人陪在我身邊,我都無法忍受其中的痛苦。”
“山姆是獨自一人?”
“對,”雅各布壓低聲音,“第一次變身的時候,我覺得這是我所經歷的最恐怖。最可怕的事情——簡直超乎我的想象,但我不是孤單一個人——我腦子裏有很多聲音,它們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應該怎麼做。正是這樣,我才不至於驚慌失措。但是山姆”
他搖了搖頭,“沒有人幫山姆。”
我腦海中對山姆的一貫印象漸漸轉變。聽着雅各布如此訴説,很難不動惻隱之心。我不斷提醒自己,沒有理由再繼續憎惡山姆。
“我和你一起去,他們不會生氣嗎?”我問道。
他扮了個鬼臉:“也許會。”
“也許我不應該”
“不,沒關係,”他向我保證,“你知道許多能夠幫助我們的事情,並不像其他人一樣一無所知。你像是一個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説,間諜或者什麼,你曾經深入敵人內部。”
我緊鎖眉頭。難道這就是雅各布想從我這裏得到的東西?幫助他們戰勝敵人的內部消息?我不是間諜,我從沒有刻意蒐集過他們想要的信息,但是,他的話還是讓我感到自己像個叛徒。
可我希望他能消滅維多利亞,不是嘛?
不是。
我確實希望維多利亞被消滅掉,最好是在她折磨我至死之前,或者撞上查理之前,或者殺害其他無辜者之前被消滅掉,但我不希望雅各布去追蹤她、消滅她,我不希望雅各布靠她太近。
“比如吸血鬼也會心靈感應這類事,”他繼續説着,沒有發現我正在陷入沉思,“這就是我們想要知道的信息。那些傳説竟然是事實,真讓人沮喪,我們面臨的問題更加棘手了。嘿,你認為維多利亞也有特異功能嗎?”
“我不這麼認為,”我想了想,嘆了口氣,“如果有的話,他應該會提起。”
“他?哦,你是説愛德華——哎呀,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説起或者聽到他的名字。”
我輕輕地揉了揉肚子,儘量不去想胸前的陣痛:“不太喜歡。”
“對不起。”
“你怎麼這麼瞭解我,雅各布?有時候,我覺得你似乎也能讀着我的心思。”
“不,我只是比較留心而已。”
我們到了雅各布第一次教我騎摩托車的泥路上。
“停在這裏?”我問道。
“可以,可以。”我開到路邊,關掉髮動機。
“你還是非常不開心,對嗎?”他低聲問道。
我點了點頭,茫然地盯着陰鬱的森林。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現在的生活比從前更好?”
我慢慢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呼了出來:“沒有。”
“因為他不是最適合”
“求你了,雅各布,”我打斷了他。輕聲地請求道,“我們能不能不談這個?我受不了。”
“好吧,”他深吸了口氣,“抱歉我説了不該説的話。”
“別自責了。能夠找人訴説苦惱、分擔心事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只是我的情況不同。”
他點點頭:“的確如此,向你保守秘密的那兩個星期實在不好過。找不到任何人傾訴,就像在地獄裏受煎熬一樣。”
“確實是煎熬。”我贊同道。
雅各布猛吸一口氣:“他們來了,我們走吧。”
“你確定嗎?”他推開車門時我問道,“也許我不應該來這裏。”
“他們會接受的,”他説道,接着咧嘴一笑,“你是不是害怕這羣巨狼?”
“哈哈。”我笑了笑。我從車裏下來,快速地繞過車頭,緊挨在雅各布身邊站着。在草地上見到的巨型怪獸的樣子至今歷歷在目。我的雙手同之前雅各布的手一樣顫抖不停,不同的是,我是因為恐懼而不是憤怒。
傑克握住我的手輕輕地捏着:“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