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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險

    我等待着拉烏爾回來,時間過得比平時慢。不時,我會設法看一眼弗萊德想越過他為自己製造的保護層但我總是發現自己覺得一陣噁心。如果我太用力,甚至會感到窒息。

    想想弗萊德能很好地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不再想着迪亞哥。我努力假裝自己不在乎他在房間的哪個位置。我沒有看他,但專注於他的呼吸聲他獨特的節奏密切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他坐在房間的另一邊,正聽着他手提電腦上播放的CD碟片。也許他在假裝聽音樂,就像我假裝讀着從肩上潮濕的揹包裏拿出的書本。我以平常的速度翻閲着書,但什麼也沒看進去。我在等拉烏爾。

    幸好,賴利先走了進來。拉烏爾和他的黨羽就跟在他後面,但不像平時那麼聒噪,那麼令人生厭。或許是弗萊德教會了他們一點尊重。

    但又或許不是。很可能弗萊德僅僅是激怒了他們。我真希望弗萊德永遠不要掉以輕心。

    賴利徑直走向迪亞哥;我背對着他們仔細聽,但眼睛還看着我的書。我用餘光看見拉烏爾手下的那些蠢蛋在閒蕩,尋找他們最喜歡的遊戲,或重新做起弗萊德把他們趕出去之前做的事情。凱文是其中一個,他好像在找某個確切的東西,而不是遊戲。好幾次他想設法看清我坐在什麼地方,但弗萊德的氣場讓他退避三舍。幾分鐘後他放棄了,有點想吐的樣子。

    “我聽説你安全回來了,”賴利説道,聲音聽起來非常滿意,“你總是靠得住,迪亞哥。”

    “沒問題,”迪亞哥輕鬆地説,“除了一整天屏住呼吸,累得夠嗆。”

    賴利笑了:“下次別這麼鋌而走險,給新生兒們做個好榜樣。”

    迪亞哥和他一起笑了起來。從我的眼角看出去,好像凱文放鬆了一些。他真的那麼擔心迪亞哥找他麻煩嗎?也許賴利比我想象中更聽迪亞哥的話。我思忖着這是否就是拉烏爾曾經發怒的原因。

    如果迪亞哥和賴利關係如此密切,這是好事嗎?也許賴利不是問題。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影響我們,是嗎?

    太陽昇起以後,時間並沒有過得更快。地下室裏既擁擠又躁動不安,每一天都如此。如果吸血鬼喉嚨會變啞,大吼大叫一定會讓賴利嘶啞得完全説不出話來。幾個小孩暫時斷了手腳,但沒人被燒焦。音樂聲與遊戲聲格格不入,幸好我沒得頭痛症。我設法讀自己的書,但到頭來還是從一頁翻到另一頁,集中不了精神。我把書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沙發的一頭,留給弗萊德。我總是把自己的書留給他,雖然我從不確定他是否會讀。我沒辦法靠得很近看他究竟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至少,拉烏爾從來不朝我這邊看。凱文或其他人也不。我躲藏的地方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效。我不知道迪亞哥是否聰明地假裝忽視我,因為我完全沒有在看他。沒人會懷疑我們是一隊的,也許除了弗萊德。我正準備與迪亞哥並肩作戰時,弗萊德注意到了嗎?即使他注意到了,我也不是很擔心。如果弗萊德對我有某種惡意,他昨天晚上就可以讓我死,那會容易很多。

    太陽開始下山時屋子裏更吵鬧了。為了以防萬一,樓上所有的窗户都被遮住了,我們在地下室看不見逐漸昏暗的光線。但這麼多天漫長的等待讓你很容易猜到什麼時候差不多該結束了。孩子們開始坐立不安,吵着問賴利他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克里斯蒂,你昨晚出去過了,”賴利説道,你可以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他的耐心快要消耗殆盡了,“希瑟,吉姆,洛根走吧。沃倫,你的眼睛是黑的,和他們一起走吧。嘿,莎拉,我可不是瞎子回來。”

    被他關在屋裏的孩子在角落裏悶悶不樂,有些不守規矩的人正等着賴利離開後偷偷溜出去。

    “嗯,弗萊德,現在肯定輪到你了。”賴利説着,並沒有朝我們的方向看。我聽見弗萊德站起身嘆了口氣。他從屋子中間走過時,所有人都嚇得往後退,甚至包括賴利。但與其他人不同,賴利暗自微笑了一下。他喜歡有一技之長的吸血鬼。

    弗萊德走後,我有種赤裸裸的感覺。任何人都可以看見我了。我一動不動地待著,頭朝下,竭盡所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我真走運。今晚賴利走得很急。對於那些明顯想挪到門邊的人,他只是停下來瞪了他們一眼,更談不上威嚇了,因為他自己出了門。如果是平時,他會搬出那套老生常談的論調,叫我們別太囂張,但不是今晚。他看起來有心事,憂心忡忡。我敢打賭他是去見她。如果是那樣,黎明之前追趕上他就不那麼有趣了。

    我等着克里斯蒂和三個她平時的夥伴朝外面走,然後悄悄地溜出尾隨着他們,設法讓自己看起來像他們一夥的,儘量不驚動他們。我沒有看拉烏爾,也沒看迪亞哥。集中精神讓自己看起來微不足道不會讓人注意到。只不過是吸血鬼中的無名小卒。

    我們一走出房子,我就立刻從克里斯蒂的隊伍中脱離,趕快進了樹林。我希望只有迪亞哥會想方設法跟蹤我的氣味。沿着最近的一座山走到一半時,我在一棵巨大的雲杉最高的樹枝上停下來休息。這棵樹的周圍好幾米都很空曠。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任何想跟蹤我的人。

    結果發現是我過於小心謹慎了。也許我這一整天都過於小心了。迪亞哥是唯一一個過來的人。我從遠處看見他,然後原路倒退去迎接他。

    “漫長的一天啊,”他邊説着邊給了我個擁抱,“你的計劃很辛苦。”

    我抱了抱他,真舒服啊,我暗自驚喜:“或許是我太多疑了。”

    “拉烏爾的事情真對不起。好險。”

    我點了點頭:“好在弗萊德讓人厭惡。”

    “我在想賴利是否知道那孩子的潛能。”

    “我很懷疑。我以前從沒見他那麼做過,而且我在他身邊呆了很久。”

    “哎,那是古怪的弗萊德的事情。我們有自己的秘密要告訴賴利。”

    我顫慄了一下:“我還是不敢確定這是個好主意。”

    “只有當我們看到賴利的反應時才會知道。”

    “我不太喜歡未知的事物,一般來説。”

    迪亞哥思索着,眯起眼睛:“你喜歡冒險嗎?”

    “看情況。”

    “呃,我在想我們這個俱樂部該優先做些什麼。你知道,我們要查出儘可能多的事情。”

    “然後呢……?”

    “我覺得我們應該跟蹤賴利。看看他在做什麼。”

    我睜大眼睛:“但他會知道我們跟蹤他的,他會聞到我們的氣味。”

    “我知道,我是這麼計劃的,我跟蹤他的氣味。你保持幾百碼的距離跟着我的聲音走,這樣賴利就只知道我跟蹤他,我可以告訴他,因為我有重要事情要講。那時我會向他透露那個迪斯科球燈效果的秘密。然後看看他怎麼説。”他眯起眼睛審視着我,“但你……你現在還是要秘密行事,好嗎?如果沒事,我會告訴你他的反應。”

    “如果他回來得比較早怎麼辦?你希望他在接近破曉的時候回來嗎?這樣你就可以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是的……那的確是可能會發生的問題。而且會影響到我們的談話進展。但我認為我們應該冒這個險。今天晚上他看起來很匆忙,對吧?也許他需要整個晚上的時間來做他要做的事情?”

    “也許。也可能只是他趕着去見她。你知道,如果她在旁邊的話,我們就不能驚動他了。”我們兩個都顫抖了一下。

    “是的。還是……”他皺起眉頭,“你不覺得將要發生的事情越來越近了嗎?我們可沒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慢慢思考?”

    我怏怏地點了點頭:“嗯,是的。”

    “所以,讓我們抓住機會吧。賴利信任我,我有信心可以和他好好談談。”

    我思量着這個計劃。雖然我認識他才一天時間,我已經意識到疑心重重絕非他的個性。

    “你的這個周密的計劃……”我説道。

    “怎麼樣?”他問。

    “聽起來像個人行動計劃。不太像團隊冒險。至少,危險的那部分計劃不太像。”

    他做了個鬼臉,我把他難住了。

    “我的想法是,我是那個……”他猶豫了,説不出下一個字,“……信任賴利的人。如果我錯了,我是唯一那個冒着激怒他的風險的人。”

    雖然我很膽小,但我無法接受這個計劃:“團隊不是這麼合作的。”

    他點點頭,表情叵測:“好吧,我們邊走邊想想。”

    我覺得他不是真的這麼想。

    “躲在樹叢裏,從上面跟着我,好嗎?”他説道。

    “好。”

    他掉頭迅速朝木屋方向前進。我跟着他穿行於樹枝間,大多數的枝幹緊緊相鄰,我很少需要從一棵樹跳躍到另一棵。我儘可能地減小動作幅度,希望樹枝在我的身體壓力下彎曲的程度正好像被風吹拂那樣。這是個微風習習的夜晚,正好助我一臂之力。對於夏天而言,天氣有點冷,但不至於影響到我。

    迪亞哥輕而易舉地在屋外找到了賴利的氣味,然後迅速邁開大步追尋着這種味道,而我先倒退了幾步,保持在距離他北面一百碼遠的地方,比他的位置高一些。樹叢十分茂密的地方,他會不時擦到樹幹,這樣我就不會跟丟了。

    他奔跑着,而我宛如一隻飛翔的松鼠,我們這樣持續了只有十五分鐘,我看見迪亞哥放慢了速度。我們一定是靠近目標了。我移動到更高的樹枝上,想找個清楚的觀察點。我攀上了一棵比周圍高的樹,掃了一眼前面的景色。

    在半英里不到的樹叢間有個巨大的洞,那是一塊好幾英畝大的空地。在接近空地中間,離樹叢較近的東邊,好像有一座巨大的華麗屋邸。屋子被刷成鮮豔的粉色綠色和白色,精緻得簡直有點荒謬,每一條想象得到的邊線上都有新奇的裝飾。如果是在放鬆的情況下,我會對這樣的裝潢嗤之以鼻。

    我看不見賴利,但樹叢下面的迪亞哥完全停住了腳步,所以,我猜測這就是我們尋找的終點了。也許這是大木屋塌陷之後賴利為我們準備的替代住處。除了它比我們呆過的任何一個房子都小,而且看起來好像沒有地下室。另外,它比我們的上一個房子離西雅圖更遠。

    迪亞哥仰頭看我,我做了個手勢讓他到我這邊。他點了點頭,沿着原路往回稍稍後退了一點,然後縱身一躍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跳這麼高,雖然我這麼年輕強壯抓住了最近的一棵樹樹腰以上的樹枝。除非有人異常警覺,沒人會發現迪亞哥拐到了另一條路上。即使如此,他在樹叢頂端跳來跳去,以確保他的路線不會直接引出我呆的地方。

    最後他確信可以安全到我這邊後,就馬上握住我的手。我靜靜地朝那座華麗的房子點了點頭。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們不約而同地朝房子的東邊移動,始終保持在樹叢的頂端。我們移動到足夠近的地方在我們和房子中間有些樹木做掩護然後安靜地坐下來仔細聽。

    天公作美,風變得温和起來,我們聽見有動靜。奇怪的輕微的摩擦聲,滴答聲。起初,我沒有意識到聽見的是什麼,但後來迪亞哥抽動嘴角微微一笑,他撅起嘴唇,輕輕地朝我這邊的空氣裏吻了一下。

    吸血鬼接吻的聲音與人類不同。不是水瑩瑩的細胞相互輕柔地擠壓的聲音。只是石頭般僵硬的嘴唇相碰,沒有彈性。我曾經聽見過一次吸血鬼接吻的聲音昨晚迪亞哥碰到了我的嘴唇但我怎麼也沒聯想到這個。這離我想象中會在這裏發現的事情很遙遠。

    知道這個之後我頭腦中的思緒飛速旋轉,我原本就猜測到賴利是去見她,但我不知道他是去接受指令還是把新來的人帶給她看。萬萬沒想到會無意間發現某種……愛巢。賴利怎麼會親吻她?我哆嗦了一下,瞟了一眼迪亞哥。他看起來也有些驚訝,但他聳了聳肩。

    我回想起自己是人類的最後一晚,那種灼燒的感覺歷歷在目,我打了個冷戰。我努力地回想在那之前發生的事情,腦海中一片混沌……最初,賴利在昏暗的房子前停下來時我感到毛骨悚然,之前在明亮的漢堡店裏體會到的安全感蕩然無存。我畏縮着躲開,他用鐵一般的力量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從車子裏揪了出來,好像我是個輕飄飄的洋娃娃。他大步走向房門,雖然只有十碼的距離,我卻一路上感到恐懼,難以置信。當他把我拖進黑漆漆的房間裏時,恐懼與隨之而來的痛苦不由得我不相信。接着我聽見了説話聲。

    我認真地回想,又聽見了那種聲音。尖鋭,節奏單調,像個小女孩的聲音,但悶悶不樂。一個在發脾氣的小孩。

    我記得她説的話:“你為什麼把這個也帶來了?它太小了。”我想差不多是這樣的話。用詞可能不是完全一樣,但大意如此。

    我確信賴利聽起來急於取悦於她。他害怕讓她失望地回答道:“但她總是個軀體。至少多了股力量。”

    當時我抽泣着,他把我搖晃得很疼,但再也沒有對我説過話。彷彿我是條狗,而不是人。

    “這個夜晚簡直是浪費時間,”小孩的聲音抱怨道,“我把他們全殺了。哼!”

    我記得那時房子震顫了一下,就像被一輛車撞到了房梁。現在我才意識到她可能只是沮喪地踢到了什麼東西。

    “好吧。聊勝於無,如果你的能耐只有這些。我現在太忙了,我應該停一停。”

    賴利粗暴的手從我身上鬆開,把我獨自留下面對這個聲音。那時我驚慌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我只是閉着眼睛,儘管在黑暗中我原本就完全看不見。有什麼東西割進了我的脖子,像裹着一層酸液的刀片灼燒着皮膚,我尖叫起來。

    我不敢再回憶,努力忘卻後面發生的事情。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們簡短的對話上。她聽起來不像是對情人或是對朋友説話,更像是對下屬説話。一個她不太喜歡,可能很快就會解僱的下屬。

    但這種奇怪的吸血鬼的接吻聲在繼續。有人滿意地嘆息了一聲。

    我朝迪亞哥皺了皺眉頭。這樣的交流告訴我們的信息很少。我們要呆多久?

    他只是把頭歪到一邊,仔細地聆聽着。

    幾分鐘耐心的等待之後,這種低沉的浪漫聲音被突然打斷了。

    “有多少?”

    聲音因為距離遠變得很輕,但還是清晰可辨。尖鋭的嗓音幾乎有些顫抖。像個被嬌慣的小女孩。

    “二十二。”賴利回答,聲音很驕傲。迪亞哥和我交換了一下警醒的眼神。無論如何,最後一次數下來,我們有二十二個人。他們一定在談論我們。

    “我以為又有兩個消失在陽光裏了,但其中一個較大的孩子是……聽話的,”賴利繼續説道,當他把迪亞哥形容為他的一個孩子時,他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充滿慈愛,“他有個地下的隱蔽處他和較小的那個躲在一起。”

    “你確定嗎?”

    安靜了許久,這次沒有浪漫的接吻聲。即使我在這麼遠的地方也都感受到了一些緊張的氣氛。

    “是的。他是個好孩子。我敢確定。”

    又是緊張的停頓。我不理解她的問題。她説的“你確定嗎”是什麼意思?她認為他是從別人那兒聽説的而不是親眼看見迪亞哥這麼做的?

    “二十二個很好,”她若有所思地説,緊張的氣氛似乎消融了,“他們的行為怎麼樣?其中一些差不多有一歲了。他們還是遵循常規生活嗎?”

    “是的,”賴利回答,“所有你讓我做的事情都進展得天衣無縫。他們沒覺得他們只是做習以為常的事情。我總是能利用嗜血的飢渴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控制住他們。”

    我向迪亞哥皺了皺眉。賴利不希望我們思考。為什麼?

    “你做得很好,”我們的創造者柔情地低聲説道,又一個吻,“二十二!”

    “時機成熟了嗎?”賴利迫切地問。

    她回答得斬釘截鐵,像是給了他一巴掌:“不!我還沒確定時間。”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我們的敵人能力非凡。我們要格外小心。”她的聲音變得柔軟,又像糖一樣甜,“但現在所有二十二個都活着。即使他們再厲害……對付得了二十二個嗎?”她發出一陣清脆的微笑。

    這整個過程中,迪亞哥和我都看着對方,我現在可以從他的眼裏看出他想的和我一樣。是的,就像我們猜的一樣,出於某個目的我們被創造出來。我們有敵人。或者説,我們的創造者有敵人。這有什麼區別呢?

    “決定啊,決定,”她喃喃自語,“時機還不成熟。也許還要十幾個人,以防萬一。”

    “實際上再增加人手可能會減少我們的數量,”賴利猶猶豫豫地提醒她,似乎很小心不想刺激她,“每次有新成員加入時總是很不穩定。”

    “是的。”她同意。我可以想象賴利因為她沒有生氣而鬆了一口氣。

    突然迪亞哥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凝望着草坪另一端。我沒聽見任何屋子裏的動靜,但也許她出來了。我的頭嗡嗡作響,身體呆若木雞,我看到是什麼怔住了迪亞哥。

    四個人影穿越空地靠近房子。他們是從西邊進入空地的,距我們躲藏的地方最遠的那個方向。他們都穿着長長的,連着頭罩的深色斗篷,所以一開始我把他們當成人類了。奇怪的傢伙,但依然是人類,因為我認識的吸血鬼中沒有適合穿哥特式服裝的。也沒有吸血鬼移動的姿態如此平穩,勻速,和……優雅。但後來我意識到我見過的人類中也沒有人可以這麼移動,而且,他們不可能移動得悄無聲息。深色的斗篷拂過長長的草葉,寂靜無聲。所以,要麼他們是吸血鬼,要麼是其他超自然的生物。也許是鬼魂。但如果他們是吸血鬼的話,他們是我不認識的那一羣,這就意味着他們很有可能是她談論的敵人。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應該馬上躲得遠遠的,因為此刻我們這邊沒有其他二十個吸血鬼。

    那時,我差點逃走,但我又害怕引起蒙面人的注意。

    所以,我注視着他們緩緩向前移動,同時發現了一些其他細節。他們保持着完美的菱形列隊,無論腳下的地形怎麼變換,隊列沒有絲毫打亂。那個在菱形尖角上的人比其他人小很多,它的斗篷顏色也更深。他們似乎不是循着任何氣味前進的。他們本來就知道路線。也許是被邀請的。

    他們徑直走向房子。看見他們安靜地踏上通向前門的台階後,我覺得大概可以安全地呼吸了。至少他們不是衝着迪亞哥和我的。當他們從視線裏消失後,我們可以趁着樹叢間吹拂過的另一陣風聲逃走,而他們就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們來過這兒。

    我看了一眼迪亞哥,把頭微微側向我們來時的方向。他眯起眼,豎起一根手指。哦,太好了,他想留下。我向他翻了翻眼珠,儘管我很害怕,我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會挖苦人。

    我們都把目光重新投向那座房子。蒙面傢伙們靜悄悄地進了屋子,但我注意到自從我們看見這些來訪者後她和賴利都沒説話。他們一定聽見了什麼,或是從其他地方知道自己身處險境。

    “別白費力氣了,”一個清晰平坦的聲音慵懶地命令道。這個嗓音不像我們的創造者那樣尖鋭,但在我聽來依然有些女孩子氣,“我想你們知道我們是誰,所以你們一定知道想突襲我們,躲藏起來,反抗,或逃跑,都是沒有意義的。”

    一陣男性低沉的笑聲威脅性地迴盪在屋內,這不是賴利的聲音。

    “放輕鬆,”那個沒有曲折起伏的第一個聲音説道那個穿着斗篷的女孩子。她的説話聲有種特別的語氣,讓我確信她是個吸血鬼,而不是鬼魂或其他可怕的東西,“我們不是來消滅你們的。還沒到時候。”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接着隱約可聽見些動作聲。有人改變了姿勢。

    “如果你們不是來刺殺我們的,那麼……來做什麼?”我們的創造者問道,聲音緊張,尖鋭刺耳。

    “我們想了解你們在這兒的企圖。特別是,如果涉及某個當地的族羣,”那個穿着斗篷的女孩解釋説,“我們想知道他們是否與你們在這兒的蓄意破壞有關。非法的破壞。”

    迪亞哥和我同時皺起了眉頭。所有的話我們都聽不懂,但最後一句最奇怪。對吸血鬼而言什麼是非法的呢?什麼樣的警察,法官,監獄能來約束我們?

    “是的,”我們的創造者噓聲説道,“我的計劃全部是針對他們的。但我們還不能開始行動。現在太危險。”她的聲音裏最後透出暴躁的脾氣。

    “相信我,我們比你們更瞭解其中的困難。可以説,你們這麼久沒被發現已經很了不起了。告訴我”她單調的聲音裏藴含着一絲興趣“你們進展得怎麼樣?”

    我們的創造者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匆忙回答。彷彿是受到了某種無聲的威脅。“我還沒做出決定,”她脱口而出,接着又不太情願地慢慢補充道,“主動進攻。我從未下過決定用他們做任何事情。”

    “他們行為粗野,但攻擊力不錯,”披着斗篷的女孩説,“遺憾的是,你已經沒有深思熟慮的時間了。你必須做決定現在你會怎麼使用你的小軍隊。”迪亞哥和我聽到那個詞後都睜大了眼睛,“否則,我們就會按照法律規定的那樣懲罰你們,這是我們的職責。不管這段緩期執行的時間有多麼短暫,總是讓我心神不安。這不是我們的工作方式。我建議你給我們你的保證……儘快。”

    “我們馬上就會行動!”賴利焦急地保證,緊接着是一陣尖鋭的嘶嘶聲。

    “我們會盡可能快地行動,”我們的創造者憤憤地修正説明,“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想你們是希望我們成功的?所以我需要點時間來訓練他們教導他們把他們餵飽!”

    短暫的寂靜。

    “五天。五天後我們會來找你們。你們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跑得再快也救不了你們的命。如果我們來的時候你們還沒展開進攻,你們就死定了。”話語中沒有威脅,而是一種絕對的肯定。

    “那如果我已經展開了進攻?”我們的創造者驚懼地問道。

    “要看情況,”披着斗篷的女孩用一種比先前更輕鬆的口吻回答道,“我認為這取決於你們是否成功。努力讓我們滿意吧。”最後的命令聲平緩卻堅毅,讓我身體裏感到一股奇怪的寒意。

    “好。”我們的創造者怒吼道。

    “好。”賴利輕聲響應。

    不一會兒穿着斗篷的吸血鬼們靜悄悄地出了房子。他們消失後,迪亞哥和我足足有五分鐘時間都不敢喘氣。房間裏,我們的創造者和賴利是同樣的安靜。沉寂中又過了十分鐘。

    我碰了碰迪亞哥的手臂。現在是我們離開這兒的機會了。這一刻,我不再那麼害怕賴利了。我想盡可能地遠離那些穿着深色斗篷的吸血鬼。我想平平安安地和大家在木屋裏等候,我猜這一定也是我們的創造者的感受。起初她為什麼創造了我們這麼多個?有些東西比我想象中的更可怕。

    迪亞哥猶豫不決,繼續傾聽。一秒後他的耐心有了回報。

    “好吧,”她在屋子裏小聲説道,“現在他們知道了。”

    她説的是那些穿着斗篷的還是那個神秘的族羣?之前她提到的敵人是哪一個?

    “沒關係。我們數量比較多”

    “任何警告都關係重大!”她咆哮起來,打斷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只有五天了!”她呻着説道,“別再浪費時間了。你今天晚上就開始。”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賴利許諾。

    糟糕。迪亞哥和我同時行動起來,從我們的據點跳到另一棵樹上,沿着我們來時的路飛回。賴利很匆忙,在與穿着斗篷的吸血鬼交鋒之後,如果他發現了迪亞哥的蹤跡,而沒有在路線的盡頭看見迪亞哥的話……

    “我必須回去,等在那裏,”我們飛奔着,迪亞哥低聲對我説,“幸好原來的地方看不見那座房子。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聽見了他們説話。”

    “我們應該一起和他談談。”

    “太遲了。他會發現你的氣味不在我的路線上。看起來很可疑。”

    “迪亞哥……”他把我騙進了這種袖手旁邊的局面裏。

    我們返回到他與我會合的那個位置。他壓低聲音説道。

    “照計劃行事,布里。我會告訴他原本計劃告訴他的東西。現在離破曉還有一段時間,但只能這麼做了。如果他不相信我……”迪亞哥聳聳肩膀,“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擔心,不像我想象力過於活躍。也許現在他更有肯能會聽我的話現在的情況似乎是我們需要任何可以得到的幫助,而能在白天自由行動只會有所幫助。”

    “迪亞哥……”我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期待看到他嘴唇一彎,露出那輕鬆的笑容,期待他説些有關忍者或是做永遠最好的朋友之類的玩笑話。

    他沒有。他目不轉睛地望着我,慢慢地側身靠近,吻了我。我們睜大眼睛看着對方,他柔滑的嘴唇緊貼着我的唇許久。

    然後他向後退去,嘆息了一聲:“回家去,躲在弗萊德後面,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在後面保護你的。”

    “小心點。”

    我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然後鬆開。賴利説起迪亞哥時是慈愛的。我只能祈求這種慈愛是真實存在的。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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