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是智子畢生難忘的日子。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應驗了那封駭人聽聞的警告信中所預言的,也就是說,第一個男人開始在智子面前流血了。
那天早上,智子醒來時心情還算不錯。雖然旅途疲勞、環境改變,但她畢竟年輕、健康,自然不會有失眠的煩惱。所以經過一夜休息之後,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智子醒來時,已經八點多了。她看看身旁仍在沉睡的外婆阿真,突然發現外婆衰老不少。
這個發現讓她有些傷感,可是她終究還年輕,很快就忘了這種情緒,悄悄走下床去。待梳洗完畢後,她突然察覺紙窗外面似乎有人。
“是誰?”
智子低聲問道。
“是我……你睡醒了嗎?”
原來是神尾秀子。
“哦!是老師啊!我今天早上睡過頭了。”
“沒關係。老夫人呢?”
“她還在睡。”
“那就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吧!老夫人昨天大概累壞了。”
“是啊!”
智子來到隔壁的房間,看見神尾秀子依然在編織毛衣。
“老師起得真早啊!咦?阿靜呢?”
“阿靜在那邊準備早餐。智子,今天早上十點有約哦!”
“嗯。”
雖然智子只是隨意應了一聲,但她的耳根子仍不聽使喚地紅了起來。
“快去洗個澡吧!時間不多了。”
“是。老師呢?”
“我剛才已經洗過了。你知道浴室在哪兒嗎?”
“我知道,就是昨天晚上去過的那個地方。”
“沒錯,家庭浴室。因為門上掛著使用中的牌子,所以你得在走廊上坐著等一會兒。我本來想陪你去等,可是又擔心萬一老夫人醒來找不到人,那可就不方便了。”
“沒關係,我一個人去好了。”
智子點點頭,接過神尾秀子遞給她的洗臉盆,慢慢走到走廊上。
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迎面吹來清爽的涼風,使她心情開朗不少。
智子舉止高雅地通過走廊,突然連接大廳的紙門被人拉開了,九十九龍馬探頭進來。他一看到智子便笑著說:“是你啊!”接著又關起紙門。
智子頓時感到有些困窘,因為她實在不喜歡讓人看見自己剛睡醒的樣子。她快步前進,才一轉過走廊,卻又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著。
“哎呀!”
她整個人往後退了一大步,抱在胸前的洗臉盆裡的東西也全都嘩啦啦地散了一地。
“糟糕!都是我不好……”
蔦代的哥哥——大道寺家的總管伊波良平倒退了好幾步,連連低頭賠不是。
“不,是我不好。”
智子很快就恢復了慣有的雍容姿態,那紅嫩的雙頰泛起動人的酒窩。
“爸爸睡醒了嗎?”
“是的,剛睡醒。老爺還問起老夫人睡得可好?”
“外婆大概太累了,現在還在睡。”
“哦,是這樣啊!我這就去稟告老爺。那麼,一會兒見。”
伊波良平很有禮貌地一鞠躬之後,便轉身離去,這或許是總管特有的走路方式吧!只見他搓著手、彎著腰、邁著小碎步向對面走去。
大道寺欣造、蔦代和文彥都住在對面,通往對面的走廊邊有三間家庭用的浴室。
因為三間浴室都是空著的,所以智子一走進最靠近她的那一間,便把更衣室裡寫著“使用中”的牌子取下,掛在走廊的柱子上。
更衣室和浴室之間有一扇嵌著毛玻璃的門,一打開門就可以看到大理石砌成的寬敞、明亮的浴室,一評大的浴缸裡裝滿了熱水,讓人看了覺得十分舒服。
智子整個人都浸在浴缸裡,突然,她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從裡面把走廊上的門鎖起來。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打算起身去鎖門,因為她已經在走廊上掛著使用中的牌子,而且就算有人走進來,浴室的門也已經從裡面上了鎖。
總之,智子很快就忘了這回事,她開始在熱水中伸展四肢。
那勻稱的四肢,連智子自己都覺得好美。豐滿的肉體,蘊藏著無限的活力。
智子又試著在熱水裡錯曲著身子,讓肌膚表面冒出無數的小氣泡,隨後在身子四周破滅。
智子咯咯地笑著,並乘興擺出各種姿勢。她那柔美的肉體在晃動的池水裡,勾勒出如美人魚般的優美線條。漸漸地,智子越發大膽了,她一邊如蛇般地扭動身子,一邊在浴缸裡游泳。突然間,她停下動作,慌張地看著四周。
“真是的,我怎麼這麼放肆呢?”
她羞赧地自言自語道。
“唉!今天實在是太反常了。”
是的,今天早上的智子的確和平常不太一樣。愉悅的感覺在她體內沸騰,皮膚的毛細孔也一個一個舒張開來。智子輕輕地屏住氣息,雙手按住胸部,頭靠在浴缸邊緣,閉上雙眼。
昨天晚上吃完飯之後,大夥兒便相邀去大廳。由於星期六晚上大廳裡沒有其他客人,於是大道寺欣造便在大廳裡播放音樂,在場的五六對男女服務生也開始跳起舞來。
吃飯時喝下的甜酒已經開始在智子的血管裡發酵了,再加上大道寺欣造帶頭邀請神尾秀子跳舞,所以智子也在不知不覺中忘了害羞,輪流和前來邀舞的三位年輕人跳起舞來。
大道寺欣造去年曾從東京派了一位舞蹈老師去教智子跳舞,再加上智子的運動神經十分發達,節奏感也很不錯,所以跳起舞來特別好看。神尾秀子當時也陪她一塊兒學跳舞,因此舞姿也非常優美。
遊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一邊跳舞,一邊誇讚智子的舞步,當然也少不了說些甜言蜜語。三個人之中只有王宅嘉文因為體型肥胖,跳起舞來全身僵硬,而且跳舞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反而令智子感到很奇怪。
此刻智子正閉著眼睛,重新回憶這三人的模樣。
遊佐三郎穿著華麗,皮膚白皙,貌似女人,總給人沒有魄力的感覺。駒井泰次郎雖然一副很有安全感的樣子,卻俗氣得很。至於三宅嘉文則大肥胖了,而且又內向害羞。
可是,爸爸說這三個人家世背景都不錯,而且他們也都很喜歡自己。想到這裡,智子滿足地噗哧一笑。
聰明的她自然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雖然日前她對這三個人並沒有什麼特殊感情,可是卻也不討厭年輕男子對自己的愛慕與呵護。
突然間,她覺得心中似乎籠罩上一層陰影。因為除了這三個年輕人之外,還有一個男子的身影也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腦海裡。
昨晚她和遊佐三郎他們分別跳過舞之後,便累得坐在大廳角落的椅子上休息。遊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爭著智智子拿飲料,而肥胖的三宅嘉文則和神尾秀子、蔦代在一起談一些無聊的話題。
當時智子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突然有個男子站到她的面前,禮貌地說:
“你能做我的舞伴嗎?”
智子聞聲很快抬起頭,只見一名陌生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認真地盯著她看。
那是一張褐色、輪廓明顯的俊美臉孔。男子魁梧的身材,高傲地壓迫著智子。
智子下意識想避開對方的視線,但是對方的眼神是那麼有吸引力,使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喘息著。
“請做我的舞伴吧!”
男子用眼睛對智子微微一笑。並伸出雙手想拉智子的手。
“不我……”
智子把椅子往後得動,想拒絕對方的邀請,可是這時她的身後突然輕輕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請你和這個人跳支舞吧!”
智子以為那是大道寺欣造的聲音,使依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恍恍格懈地躍進那個男人的懷裡。
但是在跳舞的時候,她卻看見大道寺欣造正在對面和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馬一起喝啤酒。
智子連忙朝自己剛才坐著的位子後面看去,只見有位戴著墨鏡的白髮老人正靠在椅子上睡覺。
“奇怪!”
智子不禁自言自語地說著。
(剛才那聲低語究竟是出自何人口中?那個陌生的老人應該不會說出那種話啊!難道是我聽錯了?)
“你怎麼了?”
智子的舞步有些亂,對方忍不住好奇地看著她問。
“沒什麼……”
“智子小姐,我是多門——多門連太郎,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跟你做朋友。”
智子因為自己的錯覺而和這個陌生男子共舞已經感到非常懊惱了,所以當她聽到這句話時,更是出現反常的情緒。
“不,我和未經介紹的人……”
“無法成為朋友是嗎?”
“是的。”
智子直截了當地回答對方。
可是對方並不因此而生氣,反而笑著說:
“可是,我們不是正在跳舞嗎?”
“那是,那是因為……”
智子實在感到非常後悔。
“這純粹是誤會……我不跳了!”
“哈哈!”
多門連太郎愉快地笑著。
“即使是誤會也無所謂,反正友情多半起因於誤會。雖然你嘴裡說不願意,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會接受我這個朋友的。”
(哼!真是個恬不知恥的男人!)
智子瞪了對方一眼,可是當她看到那輪廓分明的俊美面孔時,卻又不禁感到有些迷惘。
這時,音樂正好停了,所以智子立刻趁機控開對方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心虛地看著其他人,發現大道寺欣造、遊佐三郎和三宅嘉文他們全都以責難的眼光盯著自己看。智子頓時感到十分難為情和後悔。
直到今天早上,智子想起這件事,心裡仍有些疙瘩。
“哼!我得小心些才是。大都市裡這種恬不知恥的男人多的是……”
沒多久,智子便忘了這個男人,又想起另一件事。
“哎呀!我和那三個人約好十點鐘在大廳見面,現在都快來不及了,還慢吞吞地在這裡想東想西的。”
智子正準備從浴缸裡站起來的時候,外面的門突然被打開了,緊接著有個人走進更衣室。
“誰?是老師嗎?”
但是更衣室那頭並沒有任何回答,只見浴室和更衣室之間的毛玻璃門上有一道黑影在晃動。
“誰……是誰在外面?”
智子又問了一次,可是對方仍然沒有回答。智子覺得很害怕,不禁整個人躲進浴缸裡,將毛巾抱在胸前。
雖然她泡在熱水裡,可是由於心頭十分恐懼,全身不斷起著雞皮疙瘩。
進入更衣室裡的人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之後,又悄悄地打開門出去了。
智子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從浴缸裡跳出來,然後試著打開那扇毛玻璃門。
“哼!到底是誰這麼沒禮貌?也不看‘使用中’的牌子就闖進來?”
智子一面嘀咕,一面用大浴巾擦乾身子。當她正要從衣櫃中取出內衣的時候,整個人卻凍住似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來鑲在牆壁的那面鏡子上竟多出好幾行紅色的字,而且還是用智子的口紅寫的。
智子吃力地讀著這些龍飛鳳舞的紅字——
智子啊!
快回島上去吧!
來東京住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因為你身邊充滿了血腥味。
令堂也是如此……
智子啊!
快回島上去吧!
切莫再踏出島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