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是讓·馬克的一位老朋友,他們在高中時代就相識了。他們有著共同的見地,並且相處得十分融洽。他們到那天為止還一直都保持聯繫。幾年前的一天,讓·馬克突然決定要與他一刀兩斷,並不再去找他。當他知道弗病重住院的時候,也根本設想過要去看望他;但尚塔爾卻堅持主張他應該去。
他那位老朋友的情況看起來實在讓人擔心:他還記得在他們讀高中時,弗就是個嬌嫩的男孩。他總是那麼的完美,具有一種天生的溫文爾雅的氣質。這使得站在他身旁的讓·馬克看起來象頭犀牛。這種難以形容的女性化特徵使那時候的弗顯得比同齡人年輕,但卻使現在的弗顯得蒼老:他的臉小得有些怪異,上面佈滿了皺紋、就象一片乾枯的葉子。他的腦袋就象是幾十年前製成木乃伊的埃及王子的頭顱。讓·馬克把目光移到他的手臂上:他右臂的靜脈中插著一根針、已經不能動了,左臂則在不停地大幅度地比劃著,以強調他所說的話。過去看他打手勢,讓·馬克一直都有這樣的感覺:弗的胳臂與他嬌小的身軀相比顯得更為纖細,實在是太細了,就象木偶的手臂。那天,那種感覺更為強烈了。因為他孩童般的手勢與他嚴肅的話題太不相稱了;弗正在描述他的一次昏迷過程。那次昏迷持續了好幾天,直到醫生把他救活過來。"你聽說過那些從死亡邊緣被救活過來的人對死亡經歷的敘述嗎?在他們的前方有一條隧道,隧道盡頭有亮光。那邊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了他們。可我向你發誓,那兒根本就沒有什麼亮光。更可怕的是,我還沒有失去知覺。你清楚地知道發生在周圍的一切事情,聽得到周圍發出的一切聲音。但他們——那些醫生——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在你面前暢所欲言,即使是那些你不應該聽到的。他們宣佈你已死亡了,你的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了。"
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接著說:"我並不是說我的意識是完全清晰的。我明白每一件事,但每一件事都被稍稍歪曲了,就象做了一場夢。我一次又一次地做著同樣一個惡夢。在現實生活中,惡夢是會很快結柬的。因為你一旦開始放大聲喊,就會醒過來。但我卻喊不出來。這是最糟糕的;我竟無法喊出聲來。在一個惡夢中竟喊不出聲來。"
他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然後又說道:"我以前從來不怕死。可現在,我開始怕了。我擺脫不掉人死後還有知覺這種可怕的感覺。人死後將會進入到一個無止境的惡夢中去。那已經夠可怕了,足夠了。"他呆呆地望著前方,彷彿還在回昧著那個可怕的夢。"算了,我們還是聊些別的吧!"他突然轉了話題。
在讓·馬克來醫院之前,他已經肯定他們兩人誰也不能逃避那破碎的回憶了,可當他與弗見面之後,還是言不由衷地向他說了一些重歸於好的話。這種對死亡的顧慮使其他戶切話題都失去了意義。無論弗想轉換什麼話題,談到後來總回到他那飽受痛苦的軀體上。讓·馬克陷人沮喪之中。但這種沮喪並沒有摻雜任何的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