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讓人焦急的一天開始了。不僅讓得市薩斯的姑娘焦急,而且讓整個倫敦焦急。她父親正在滔滔不絕他講述著才從他的擦皮鞋顧問那裡得來的外交秘密。就憑他對國外局勢的掌握,他以後在華盛頓註定會成為有名的人物。誰也不會想到這位擦皮鞋的人竟是君王幕後的掌權人。但是得克薩斯的紳士註定要不知多少次想起這位能幹的外交家,希望還能讓這位外交家在他的腳下出謀劃策。
“午夜時要開戰了,真的!”在這個決定命運的星期二的早晨,他宣佈說。“我敢肯定,瑪麗安,我們搞到薩羅尼亞號的船票實在是幸運。今天出五千美元都別想從我手中買走!後天我們登上這條船時我將成為幸福的人。”
後天!姑娘疑惑了。無論如何,到時她要收到最後一封信——要看看她的年輕朋友究竟能拿出什麼樣的辯白來解釋他卑怯的行為。她心急如焚地等待著最後一封信。
這一天過得很慢,英國參戰的時刻越來越近。在某位得克薩斯人的心中,卡爾頓飯店的擦皮鞋人確實是一位值得尊重的預言家。第二天早上,信到了,馬上就被急切得直髮抖的手指撕開。這封信寫道:
親愛的法官小姐:在我給你的所有信中。這封信是迄今最難寫的一封。我一連二十四個小時都在籌劃怎麼寫這封信。昨晚,我走在河堤上,雙輪馬車在我身旁顛簸地駛過,有軌電車的燈光在威斯敏斯特大橋上跳躍著,就如同回到了我們在堪薩斯的家園,看到花園中的螢火蟲像往日那樣閃著亮光。我邊走邊籌劃著,今天,關在自己的房間裡,我還在籌劃。直到現在,我坐下來寫信時,仍舊茫然不知所措。即便我動筆寫了起來,也仍然是迷茫一片,不知從何說起,說什麼才好。
在上封信的結尾,我向你坦白說,我殺死了弗雷澤·弗里爾上尉。這是真的。儘管我可以讓這一打擊緩和一些,但是這終歸是最後的結局。痛苦的真情!
不到一個星期以前——上個星期四晚上七點——我爬上了黑暗的樓梯,將一把匕首插入了這位毫無防備的紳士的心臟。要是我能向你指出他在某事上得罪了我該多好;要是我能向你證明對我來說他非死不可,就像對佈雷巡長那樣非死不可,又該多好——那樣也許還有一絲希望獲得你最後的寬恕。但是,唉!他對我一直太好了——好得你從我的信中都猜不出來。其實並沒有必要把他幹掉。我上哪兒去找辯解之詞?
就眼下而言,我唯一能想到的辯解之詞只有這個——上尉知道我殺死了他!
甚至在我寫這話時,我聽到了他在樓上的腳步聲,就像我第一次坐在這裡給你寫信時所聽到的那樣。他正在穿衣服準備去吃飯。我們要去羅馬諾餐館共同就餐。
這樣,你終於得到了那個——我希望——讓你迷惑不解的疑案的真相。我在給你的第二封信中殺死了我的朋友上尉,而以後所有的離奇的發展都是我坐在書房中的綠色燈罩的檯燈旁憑空想象出來的。我挖空心思去構思這七封信,琢磨著怎樣才能像小說廣告說的那樣把你吸引得非見分曉不可。噢,我深感內疚——不可否認地內疚。雖然我並不想學老亞當那個樣子,不想暗示說我被一個可愛的女人所誘惑,但是在尊重真理方面來不得一絲含糊,這迫使我要補充一句:你也應該感到內疚。我們不妨回到你在《每日郵報》上刊登的那條信息:
“葡萄柚小姐……極為喜愛神秘和浪漫……”
當然,你是無意一說,但是你用這些字眼向我傳遞了一種我無法抵禦的激勵。因為對我來說,構思即是生活中的事業——更是生命的呼吸。我己有許多作品。或許你在百老匯大街已經注意到了其中的一部分。或許你已經看到預告上說我的一部作品不久就要在倫敦上演。劇院的節目單上列入了這部劇作,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才留在倫敦。現在演出計劃已經取消,我可以回家了。
這樣,你看,當你給予我寫這七封信的特權時,你讓我有機可乘。所以我說,她渴望神秘和浪漫,那麼她就會得到神秘和浪漫,真是豈有此理!
正是弗雷澤·弗里爾上尉的皮靴在我頭頂上走動的聲音啟發了我的思路。一位身材漂亮、體格健壯、態度和藹的人——上尉,自從我把他表弟阿奇博爾德·恩賴特的引見信交給他之後,他一直待我很好。可憐的阿奇!一位心地純淨、富有同情心的小夥子,如果他知道我把他寫成了一名間諜和萊姆豪斯的常客,他會驚恐得無法形容!
當我寫第一封信時,整個構思在我腦海中有了朦朦朧朧的開頭,這就是說,阿奇的引見信要引來離奇的故事。在我寫第二封信之前,我知道適合我的唯有弗雷澤·弗里爾之死。我想起了他桌子上的那把印度匕首,從那一刻起他就死定了。那時我並不知道應該如何把這樁疑案交待清楚。但是我在《郵報》上看到了那四條奇怪的信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它們安排進去。
寫第四封信時感到無從下筆,直到那天晚上吃完飯回來看到我們安靜的住宅門前停著一輛出租車才頓生靈感。就這樣產生了那位帶著丁香花味的女人的來訪。我擔心威廉大街不大會啟用如此愚蠢地招搖過市的女間諜。寫第五封信的時間到了。我感覺我此時應該被捕了。我幾乎根本就沒有想到,你會對此不安。噢,我是個粗人,我知道!
在這場遊戲之初,我曾對上尉講了我對他採取的殘酷的處理方法。他覺得特別逗樂,但是他堅決要求在全部故事結束之前必須還他清白,我也同意了。他在這事上就是這樣不肯讓步!他偶然說起的一件事給了我解決的辦法。他說他從絕對可靠的來源得知,俄國沙皇有一個負責在俄國抓間諜的部門,這個部門的頭目本身就是一個間諜。那麼——蘇格蘭場為什麼不能有這樣一個間諜呢?
我向你保證,當我在這裡寫這些時我真是懊悔極了。你一定記得,在我寫第一封信時根本就沒有想到戰爭。現在整個歐洲都燃燒起來了。面對著這場大火併,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可怕磨難,我和我那微不足道的創作都在拭目以待——那麼,我猜想你是知道我們是怎樣地期待著。
原諒我。恐怕我永遠找不到恰當的詞彙來對你講,讓你對我的信產生興趣是何等的重要——讓你感到我是一位值得結識的有趣之人是何等的重要。那個早晨,也就是你走入卡爾頓飯店早餐廳的那個早晨,的的確確是我一生中最富激情的時刻。我感到你走過門道時彷彿隨身帶來了……但是我沒有權利說你帶來的是什麼。現在我除了說這些,沒有權利再說任何別的——一切全留給你說。如果我惹翻了你,那麼我永遠再也聽不到你的迴音。
上尉說話就要到這裡來了。就要到我們約定的時間了,他從不遲到。他不回印度了,但是將要被選入遠征軍開赴歐洲大陸。但願德軍對他不要像我那樣殘忍!
我的名字叫傑弗裡·韋斯特。我住在亞達菲街十九號——住在可以俯視倫敦最漂亮的花園的那套住房。至少,這是真的。今晚這裡非常寧靜,整個城市還有它那接連不斷的戰爭和恐懼的嘈雜聲好像在千萬裡之外。
我們是否最終見一面?答覆完全在你。但是,說真的,我會急不可待地要知道答覆。如果你決定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那麼一位幸福的男子將會告別這座花園,告別這光線昏暗、塵土瀰漫的房間,跟隨你到天涯海角——啊,就到得克薩斯!
弗雷澤·弗里爾正在下樓。這是永遠的再見嗎,我的小姐?我真心地希望不是。
你的懊悔的草莓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