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下來,她對父親提出了幾個令人迷惑不解的問題,問的是國際法中有關兇殺的詳細條款。要不是他對另外一件事過分地激動,他會覺得這些奇怪的問題問得有些唐突。
“我可以肯定,我們必須回家!”他陰沉沉地說,“德軍已集結在艾克斯拉沙佩勒,準備進攻列日。絕對沒錯,他們準備打通比利時!英國要參戰!勞工問題,婦女參政問題,愛爾蘭的內戰——所有這些麻煩都會像我們去年冬天在得克薩斯遇到的那場雪一樣迅速地融化。他們要參戰的。如果他們不參戰就等於是在進行民族自殺。”
他的女兒凝視著他,她並不知道他是在鸚鵡學舌,說的全是卡爾頓飯店的那位擦皮鞋人的話。她開始認為,他對外國事情的瞭解比她以為的要多。
“是的,”他接著說道,“我必須上路——趕緊上路,一旦打起來,這地方可不是不打架的人的好去處。即使非得買一張定期船票,我也得走!”
“胡說八道!”姑娘說道,“這是終生難逢的一個機會。我不會讓一個愚蠢的老爸給哄騙了。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就在這,面對歷史!”
“美國曆史對我很有用,”他用誇耀的口吻說。“你要看什麼?”
“地地道道的鄉巴佬!”——她若有所思地說,“你這個老可人疼的——我就喜歡你這樣!我們國家的一些政治家在面對他們不能理解的事情時似乎顯得很愚蠢。但願你不要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
“廢話!”他大聲他說,“我今天去一趟輪船訂票處,雖然我從未為一張選票爭得不可開交,但是我要像爭選票那樣爭張船票來。”
他女兒看他決心已定,也就不去費力勸他,長期的經驗使得她會聰明地對付這種情況。
在這個炎熱的星期一,倫敦是一個處於戒備狀態的城市,是一個人心恐懼的城市。這一期號外刊登的謠言馬上被下一期否定了,接著又來一期給證實了。那些能正視未來的人們面色沉重地走在街上。不安籠罩著城市。這不安在得克薩斯的姑娘的心中產生了反響,因為她在想念她的廣告欄的年輕朋友,他被“拘禁”在蘇格蘭場那令人蹙額的高牆後面。
這天下午,她父親露面了,那姿態全然是一位勝利者的得意樣子。他講述瞭如何花了驚人的大價錢從一位男士那裡買到了船票,這位男士本來要在三天後乘薩羅尼亞號離開英國。
“接乘客上船的火車星期四上午十點鐘開車,”他說,“你再看歐洲最後一眼,準備走吧。”
三天!他女兒心情沉重地聽著。她能在三天時間內得知這奇怪的神秘事件的結局嗎?她能知道那位第一個如此不按習俗地在一份公開出版物上向她求愛的男子的最終命運嗎?嗨,三天結束時他可能還在蘇格蘭場,還是一個囚犯!假如是這樣的話,她不能走——絕對不能走。她幾乎就要把整個事情向她父親和盤托出,自信能平息他的憤怒獲得他的幫助。她決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說,如果沒有來信,然後再……
但是,星期二早晨果真來信了,信的開頭帶來了令人愉快的消息。是的,信的開頭。可是信的結尾呢?全信如下:
親愛的焦慮之中的小姐:我想象你得知我因殺害印度軍中的一位上尉而被關押起來,而且證據於我全然不利時,應該是這般焦急的,並且真心地希望良心的呼聲,我是否想入非非了?
好了,親愛的小姐,不要再憂愁了。我剛剛熬過了最為驚恐不安的一天,而自從上個星期四以來,我天天不得安寧,算是命該如此吧,但剛剛度過的這一天最讓人驚駭不己。不過現在,我在黃昏中又重新坐在我的房間裡,是一個自由的人。驚濤駭浪般的奇遇剛剛過去,我在我應享受的風平浪靜中給你寫信。
懷疑不再投向於我,警察不再盯著我,蘇格蘭場甚至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殺害弗雷澤·弗里爾上尉的兇手終於被抓獲了!
我不光彩地在蘇格蘭場的單人牢房裡度過了星期天的一夜。我無法入睡。我想的大多了——比如,想到了你,時不時還想著如何逃脫緊緊罩住我的網。我在領事館的朋友沃森晚上很晚的時候來看了我,他特別和善,但是他說話的聲音中並沒有什麼暗示。他走了之後,我心中覺得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他認為我畢竟是有罪的。
一夜過去了,今天的大部分時間——像詩人所說的那樣——步履蹣跚地走過去了。我想到了倫敦,在陽光的照耀下一片金黃的倫敦;我想到了卡爾頓飯店——我估計現在這個季節那裡不會再有草莓了,我猜想,招待我的侍者——那位姿勢挺直的普魯士人——現在已在他的德國老家步入軍隊行列。我想到了你。
下午三點鐘,他們來了,我被帶到屬於佈雷巡長的那個房間。但是,當我走進房間時,巡長並不在場——只有休斯上校,他還像往常那樣無可挑剔地泰然自若,凝視著窗外死氣沉沉的石頭院子。當我進來時他轉過身來。我估計我的樣子一定是太寒傖了,因為他臉上掠過一種遺憾的表情。
“老朋友,”他高聲說道,“實在是太對不起了!我打算昨晚就放你回去。但是,我真是忙得不可開交。”
我一言未發。我能說什麼?在我聽起來,他說他忙不過是個極為愚蠢的藉口。但是從他的話語中可以推斷出,我即刻可以逃離法網了。這讓我的心怦怦直跳。
“像我昨天那樣把你扔下不管,我擔心你永遠不會原諒的。”他接著說道,“我只能說這是絕對必要的——不一會兒你就會明白的。”
我有所緩和。他的聲音和姿態畢竟是十分誠懇的。
“我們正在等佈雷巡長,”上校繼續說道,“我想你希望弄明白整個事情是怎麼回事。”
“徹底弄明白。”我回答說。
“當然。我們昨天與你談完之後,佈雷巡長立即被叫走了。我明白,他在歐洲大陸還有案子。幸運的是,我在多佛爾找到了他,他現在已經回到倫敦。你知道,我需要他,因為我發現了殺害弗雷澤·弗里爾上尉的兇手。”
聽到這個消息我頓時興奮起來,因為在我看來這無疑是我真心希望的完滿結局。上校沒有再說話。幾分鐘後,門開了,佈雷走了進來。他看上去似乎是穿著衣服睡覺來著。他的小眼睛佈滿了血絲,但是這雙眼睛中有一股我終生難忘的火焰。休斯欠了欠身。
“下午好,巡長,”他說道,“實在對不起,我打擾你辦案了。不過,我太迫不及待地想讓你知道,你欠我一頂霍姆堡氈帽。”他向偵探走近了一些。“你看,這次打賭我贏了。我發現了殺害弗雷澤·弗里爾上尉的兇手。”
奇怪極了,佈雷一言未發。他坐在他的桌子旁邊,百無聊賴地瀏覽著桌上那一堆信件。終於,他抬起了頭,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非常聰明,休斯上校,我確信。”
“噢——我可不敢當,”休斯回答說,“運氣伴隨著我——從一開始就伴隨著我。能在這起案子中發揮作用,我確實非常高興,因為我相信,假如我不參加追捕的話,有個無辜的人就處境艱難了。”
佈雷的那雙短粗的大手還在無聊地玩弄著桌子上的信件。休斯接著說道:
“也許,作為一名聰明的偵探,你會對讓我贏得這頂霍姆堡氈帽的一連串事件感興趣?你肯定已經聽到我抓獲的那個人是馮德赫茨——十年前德國政府僱用的最出色的特工人員,但是他神秘地失蹤了,脫離我們的視線已有五年之久。我們陸軍部一直覺得這個人可疑。”
上校坐到椅子上,面對著佈雷。
“當然,你知道馮德赫茨吧?”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當然知道,”佈雷說,聲音還是那樣疲憊不堪。
“他是英格蘭的那一團夥的頭目,”休斯接著說道,“抓獲他我又立了一大功——不過我不能自我吹噓。假如我不去抓他,不幸的弗雷澤·弗里爾也會抓住他的——只有馮德赫茨有幸與上尉第一次接頭。”
佈雷抬起了眼睛。
“你說你準備告訴我……”他開始說話了。
“是要告訴你,”休斯說道,“弗雷澤·弗里爾上尉在印度搞得一團糟,沒有晉升。有人懷疑他心懷不滿,對服役已經厭倦。索菲·德格拉夫夫人被派去用色相勾引他,誘他背叛,拉攏入她的團伙。”
“誰都認為她成功了——威廉大街認為她成功了,我們陸軍部也認為她成功了,要是上尉還呆在印度的話。”
“但是,當上尉和那個女人來到了倫敦,我們發現我們太冤枉他了。他不失時機地讓我們知道,他在竭力將功補過;他裝作一個危險的間諜集團中的一員,試圖將他們一網打盡。他說他來倫敦的任務是與他們最大的頭目馮德赫茨接頭,他一找到這個人,馬上再次通知我們。在以後的幾個星期中,我一直在監視那位夫人,我也跟蹤著上尉,不過不是很緊,因為我不好意思說我不太相信他。”
上校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然後轉過身來繼續說道:
“弗雷澤·弗里爾上尉與馮德赫茨相互之間完全不認識,寫信聯繫的方法又禁止使用。不過,弗雷澤·弗里爾知道上司會以某種方法對他下達指令。他得到的指令告訴他去看《每日郵報》的私人啟事欄目。現在那四條奇怪的信息真相大白了。來自仰光的人從這個欄目得知,他要在釦眼上戴上一朵白色紫苑,領帶上別上一個綠寶石領帶夾,頭上戴一頂霍姆堡氈帽,上星期四晚十點鐘在評議員大街的老甘布里那斯餐館與馮德赫茨接頭。正如我們所知道的,他按照這些指示做好了全面的安排。他也做了另一項安排。因為他己不可能去蘇格蘭場,所以他巧妙地周旋,在塞西爾飯店與一位警方的巡長會了面。他們商定,星期四晚上馮德赫茨與上尉一接上頭就逮捕他。”
休斯停住不講了。佈雷仍然是閒著沒事幹地擺弄他那堆信,但是上校卻神情嚴肅地注視著他。
“不幸的弗雷澤·弗里爾!”休斯接著說,“他太不幸了,馮德赫茨幾乎與巡長同時知道,有一項圍捕他的計劃正在進行當中。他的出路只有一條:他找到了上尉的住處,那天晚上七點鐘到了那裡,殺死了一位到死還站在那裡的忠誠勇敢的英國人。”
房間裡充滿了緊張的沉默。我坐在椅子邊上,不知道這一波三折的疑案會把我引向哪裡。
“的確,我幾乎沒有插手,”休斯接著住下講,“但這正是我的優勢:那個間諜以為警方,而且只有警方,在追查兇手。他根本不去費力擺脫我的跟蹤,因為他並未懷疑我也插手此事。一連幾個星期,我手下的人一直在監視著那位夫人。我估計馮德赫茨遲早要與她接頭。我估計對了。當我終於親眼看到那個必是馮德赫茨無疑的人的時候,我震驚了,我親愛的巡長,我驚呆了。”
“是嗎?”佈雷說。
“然後我開始了認真的工作,將他同亞達菲街的那個夜晚聯接起來。上尉書房中的所有手印都由於某種原因被毀掉了,但是我在外面找到了其他手印,就是在花園中的那扇很少打開的門上面的塵土中找到的。不等他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取下了我懷疑的那個人的右手拇指的指紋。指紋驚人地相吻。之後我去了艦隊街,幸運地查獲了《每日郵報》登載的那四條信息的打字稿。我注意到,這些打字稿中,字母a出了行。我設法讓屬於我手下的人用一架打字機打了一封信。字母a也出了行。後來,阿奇博爾德·恩賴特來到了倫敦。我們對這位為其他國家效力的叛變者和浪子再清楚不過了。我的手下與他接上了頭——在評議員大街的老甘布里那斯餐館。最後,在前往此人——我這時確信是馮德赫茨——的住處登門拜訪時,我在床墊下面找到了這把匕首。”
休斯上校把那把我曾在弗雷澤·弗里爾上尉的書房中看到的印度匕首扔在巡長的桌子上面。
“昨天上午在這間房間裡我掌握了所有這些證據,”休斯接著說道,“但是,他們給我的回答太不可信,太令人吃驚,所以我並不滿意。我想要更為充分的證據。這就是我把懷疑矛頭指向了我這位美國朋友的原因所在。我知道馮德赫茨終於意識到了他處在危險之中。我感到,如果一有機會,他會試圖逃離英格蘭的。但是那樣一來,任憑他機關算盡,我們所掌握的證明他有罪的證據則是無可辮駁的了。果然不出所料,下午他保釋了那位夫人,一同前往歐洲大陸。我很走運在多佛追上了他——而且高興地讓那位女士繼續前往。”
此時,當休斯向他的獵物微笑時,令人驚奇的事實真相像一記重拳結結實實打在我的臉上。
“佈雷巡長,”他說道,“還是馮德赫茨,任你挑選,我依據兩點逮捕你:第一,你是威廉大街在英國的間諜組織的頭子;第二,你是殺害弗雷澤·弗里爾上尉的兇手。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倒是想讚揚你辦事的效率。”
佈雷沉默了一會兒。我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巡長終於抬起了頭。實際上他竭力要露出一副笑臉。
“你贏得了氈帽,”他說,“但是你必須到霍姆堡去拿帽子。我倒願意支付全部費用。”
“謝謝,”休斯答道,“我早就有心訪問你的國家,但是我不會為帽子去奔忙。我再次祝賀你。你有點疏忽大意,但是你的位置說明你的粗心是情有可原的。作為蘇格蘭場一個部門的頭頭,你的專門職責是追捕間諜,你無疑認為沒有必要去防備別人。可憐的弗雷澤·弗里爾是多麼不幸,他偏偏找你做了逮捕你的安排!我是從塞西爾飯店的一位職員那裡得到了這一情報。從你的角度來看,你殺了他是極為正確的。不過,要我來說,你完全可以滿不在乎。你事先作了安排,當上尉遇害的消息傳到蘇格蘭場時,你要親自出馬去追查罪犯。美妙的局面,不是嗎?”
“當時來看似乎如此,”佈雷承認道。我想我終於察覺出他的聲音中有一種痛苦的口氣。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休斯說道,“今天,或者最遲明天,英國將參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馮德赫茨。倫敦塔——還有行刑隊!”
他有意從巡長身旁走開,面對窗子站立著。馮德赫茨的手指好像閒得難受,擺弄著他桌子上的那印度匕首。他迅速地環視了一下房間,抬起了他的手。我還沒來得及跳起來去阻止他,他已經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臟。
休斯上校聽到我的喊叫聲轉過身來,但是即便看到了此時的情景,這位英國人也是那樣冷靜。
“太糟了!”他說道,“實在是太糟了!此人有勇氣,而且無疑也有頭腦。但是——真是要好好謝謝他。他為我省去如此之多的麻煩。”
上校即刻釋放了我。我和他一同在燦爛的陽光下走在懷特霍爾大街上。從蘇格蘭場的冷酷圍牆裡走出來之後,這陽光對我來說是如此美好。他再次對頭天把懷疑的矛頭對準了我一事表示歉意。但是我讓他放心,我對此事不會懷恨在心。
“有一兩件事我不明白,”我說,“我從因特拉肯捎來的那封信……”
“很簡單,”他回答說,“恩賴特——順便說一句,他現在關押在倫敦塔——想與弗雷澤·弗里爾接上頭,他認為弗雷澤·弗里爾是其組織的一位忠實成員。通過郵局發信似乎帶有危險。在你友善的幫助下,他向上尉通報了他的行蹤以及他近期到達倫敦的日期。弗雷澤·弗里爾不想讓你捲進他的計劃,所以為了把你打發走就否認有這麼一位表弟——當然,這是事實。”
“為什麼?”我問道,“那位夫人前來要求我更改證詞?”
“佈雷派他來的。他搜查了弗雷澤·弗里爾的桌子,拿走了恩賴特的這封信。他迫不及待要把罪名加在年輕的中尉頭上。你和你關於犯罪時間的證詞妨礙了他。他試圖通過威脅來嚇倒你……”
“但是……”
“我知道——你不明白為什麼那位夫人第二天向我坦白交待了。我把那女人嚇得魂不附體。在連珠炮似地發問下,她絕望地感到被一張網給纏住了。這是因為她突然間害怕了。她意識到我一直監視她幾個星期了,而且馮德赫茨或許不像他自己認為的那樣沒有受到懷疑。在恰當的時候,我提示說我可能不得不把她交給佈雷巡長。這使她有了主意。她招出假供詞是為了到佈雷那裡。一旦到了那裡,她便告誡他他有危險,然後一起逃走。”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在我們的周圍,全是那些下午出版的駭人聽聞的號外,大肆渲染它們對即將到來的恐懼所作的推測。上校的臉色是沉重的。
“馮德赫茨在蘇格蘭場擔任他這個職位有多久了?”我問道。
“將近五年了。”休斯回答說。
“似乎不可思議。”我咕噥著。
“是不可思議,”他回答說,“但是這僅僅是這場將要揭示的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中的第一件。從現在起的兩個月內,我們將會看到更為不可思議的事情逐個暴露出來,那時我們都會把這件事忘掉的。”他嘆了口氣。“要是我們周圍這些人意識到即將來臨的可怕磨難就好了!治理無方,毫無準備……一想到我們必須要做出的犧牲我就顫抖,許多犧牲是徒勞的。但是我認為,不管怎樣,有那麼一天,我們總歸會渡過難關的。”
他在特拉法爾加廣場與我道別,說他必須馬上去尋找己故上尉的父親和兄弟,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他們的親人確確實實忠誠於他的國家。
“我的消息對他們將如同黑暗中的一道亮光,”他說道,“好了,再一次感謝你。”
我們分了手,我回到我的住所這裡。疑案終於水落石出了,不過它是以如此的方式得以解開,以至於讓人難以相信它絕不是一場隨時可以發生的惡夢。但是它終歸還是被解開了。我應該靜下來了,只是有一個極為可惡的事實縈繞心頭,讓我不得安寧。我必須告訴你,我的小姐……但是我擔心這意味著一切都告以結束。但願我能讓你理解!
我一直在地板上來回走動著,陷入了深思,陷入了迷惑,陷入了猶豫不決。現在我下定了決心。沒有別的出路——我必須告訴你真情。
儘管佈雷就是馮德赫茨,儘管他在事情敗露時自殺身亡——儘管這個那個,儘管一切——但是佈雷並沒有殺死弗雷澤·弗里爾上尉!
上星期四晚上,剛過七點鐘,我爬上了樓梯,走進了上尉的房間,從他桌子上拿起了匕首,刺入他心臟往上的部位!
是什麼激怒我這樣幹,是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逼我這樣幹——你必須等到明天才會知道所有這一切。我將再度過焦急的一天來準備我的辯白,希望你會大發慈悲之心寬恕於我——理解我實在是出於無奈只好選此下策。
我親愛的小姐,等你知道一切之後,等我的全部證據全掌握在你那可愛的雙手中,再作判決。
你的十分謙遜的
廣告欄男子的第六封信——也就是倒數第二封信——的前幾段讓讀信的姑娘的臉上綻開了寬慰的笑容。得知她年輕的朋友不再在維多利亞河堤上的灰牆後面受難,她顯然高興得樂不可支。她越讀越興奮,她緊緊跟隨著休斯上校——信中的休斯,離最後的結局越來越近,直到最後上校的手指指向了坐在椅子上的罪犯佈雷巡長。這顯然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結局,巡長是罪有應得,誰叫他把她的朋友關起來的。然後,就如同突然從一艘策帕林飛艇上掉下一枚炸彈,在信的結尾竟然是她的草莓男子的犯罪自白。到頭來,他竟然是兇手!他承認是兇手!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信紙上寫得明明白白。墨水的顏色就像她那雙紫色的眼睛;信紙是那麼的熟悉,這種信紙伴隨她剛剛度過了扣人心絃的一個星期。她將信又讀了一遍,然後又讀了第三遍。她的驚奇變成了憤怒,她的面頰燒得通紅。然而——她還是要自己等到充分掌握了他的證據之後再作決斷。這確實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她無法義正辭嚴地予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