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推演
大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默默無語,空蕩蕩的偏院裡,只點著一盆爐火,讓人覺得有些寒氣逼人,誰都不想早早結束這次會談。
探長在爐火上寫著字,擦掉,又重寫。不久,他突然抬起頭:
“雖然大致上已經知道發生這件事的原因,但是案情的經過還是叫人不明白,能不能說明一下?”
探長的要求讓金田一雀躍萬分,一隻手不自覺地搔著滿頭的亂髮。
“這件事裡首謀的人已經死亡,無法聽到他的自白,大家只能憑自己的想象去猜測,但是還有相關人士在場,讓我們從頭開始研究這樁案件。”
金田一從懷裡取出小筆記本放在膝上。
這樁案件給我最初的印象是偵探小說的色彩非常強烈,先不提密室殺人,像什麼三指男人啦、琴聲、相簿、相片、未完全焚燬的日記內頁等等,這一切都符合偵探小說的特性,如果只有一、兩樣這種特性,或許是偶然,但是,弄得這樣齊全,解只能認定是人為的,當我見到三郎的藏書時露出高興、亢奮的心情,探長應該很清楚才對。”
探長默默點頭。
“事實上,佈置成他殺詭計的伎倆,在偵探小說中常被運用,最具代表性的要算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小說中的‘索亞橋案件’。為了讓自殺被認為是他殺,兇器必須儘可能遠離屍體,‘索亞橋案件’中使用的兇器是手槍,方法是在手槍上綁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綁上鉛錘,自殺者站在橋上用手槍射自己的頭部,鬆手後,手槍就被鉛錘的重量墜入河底。我從三郎的藏書中看到這篇曾經被人仔細研讀過的痕跡,因此確信賢藏是從這篇小說中得到啟發。”
“原來如此,三郎在這件事裡扮演什麼角色?”
隆二急切地問,於是金田一又得意地搔著他那一頭亂髮。
“三郎在這件事中扮演著非常微妙的角色,這點稍後再說,至少賢藏在擬定殺人計劃時,和三郎完全無關。依賢藏的性格,如此重大的計劃絕不可能找人來幫忙的。”
金田一的眼光落在筆記本上。
“這件事的第一幕是在十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婚禮前兩天的傍晚。神秘的三指男人在村辦公室前的川田小吃店出現,就在那時案情開始逐漸成形了。”
“那三指男人和一柳家究竟有什麼關聯?”
探長把座墊往前挪了挪。
“探長,那隻不過是個路過的人,和一柳家毫無關係。”
“金田一!”
銀造蹙著眉頭,疑惑地望著金田一。
“那男人不是問小吃店的老闆娘,要去一柳家怎麼走嗎?”
“大叔,那男人真正想問的並非一柳家,而是去久村的路,這點,今天早上在川村已經和探長實驗過了。”
探長目瞪口呆,金田一微笑著說道:
“大家都以為那男人是搭火車來的,在清車站下車後,他問去久村的路怎麼走。由清車站附近到久村有兩裡多遠,很難一下子就說明,在這種情況下,被問到的人一定會先說個較近的地點,然後,再問正確的走法。當然,那男人到了川村後就再問路。這點,今天早上我曾經實驗過。告訴我怎麼走的香菸攤老闆娘就是這麼說的——沿著這條路直走就到了同村的辦公室,到了那邊再問一柳家大宅怎麼走,那是大宅邸,很快就可以找到。然後,再沿著一柳家門前的路直走,翻過山就到久村了。那個三指男人也是在這情形下來到村辦公室前,然後問小吃店老闆娘如何去一柳家。”
探長、鍛造和隆二聽到這裡,都不禁發出嘆息聲。
冤死的過路人
那個三指男人和一柳家的關係單純到只是問路而已!
“雖然那男人和一柳家毫無關係,但是不久後,那男人就捲入這件事裡了。老實說,他是掉進了賢藏的陷阱裡。那男人離開村辦公室後,立刻走到這宅邸前,一見果然是很大的宅邸,而且又聽說宅邸的主人即將和年輕的少女結婚,誰都會好奇地想進宅邸內看看。用因為被鄰居發現了。只好以詢問住久村的路該怎麼走來掩飾。雖然為了掩飾難堪才問路,卻也沒撒謊,他的確打算去久村的。
從一柳家到久村的路從這裡開始突然變成上坡路段,那個男人看起來又顯得相當疲憊,因此,他爬上宅邸後的低崖,打算在上坡前稍微休息一下。又不想被人打擾,這是很平常的心態,是吧?”
“不幸就在那裡被賢藏殺了?”
探長提出詢問的同時,我輕咳了一聲。這時,金田一注意到了我的反應,微笑地望著我。
“關於這點,我想請F醫師說明驗屍的結果。”
到這時我才明白金田一要我延後說明的真正原因。這個看來務實的青年,一臉微笑地看著我,並希望我在最具戲劇性效果的時刻,才公佈此一事實。
“我簡單說一下驗屍結果:那具屍體是自然死亡的,等解剖報告出來後就更清楚了。依我判斷,他是死於體能極度衰竭與過度疲勞引發心臟休克,至於胸口的傷痕,那是死亡二十四小時後才造成的。”
所有人都發出驚呼聲,隆二的眼裡射出光輝,把座墊向前挪了挪,問道:
“哪男人並非家兄所殺的?”
“是的,一開始我就這麼認為,不管賢藏如何熱中這次殺人計劃,至少不會殺害無辜的人。”
“但是……他胸口的傷呢?”
探長好奇地問。
“那是賢藏實驗過後所留下的痕跡。在擬妥了殺人計劃後,兇手總希望確定是否可行,若可行,又需花費多少時間,因此,賢藏也做了我剛才所進行的實驗,實驗品就是那具屍體。
大叔,根據你的描述,事件發生的前一夜,鈴子也聽到撥動琴絃的聲音,實驗就是在那時進行的。”
我們情不自禁地互望對方,隆二的臉色再度轉為蒼白。雖然那人已死,但是比真正殺人更恐怖,我的背脊有一股寒氣直往外冒。
“話說回來,那個三指男人爬上後面的低崖後不久就死了,屍體大概是在二十三日晚上或二十四日早上被賢藏發現,於是就把屍體偷偷扛回家中,藏在神龕後的壁櫥內,因此,壁櫥裡面留有三指男人的痕跡。
二十四日,也就是婚禮的前一天,中午過後,賢藏和母親為了彈琴的事在飯廳內有所爭執,這時,良介帶著貓的棺材進來,緊接著三郎理好頭髮回來,說有個三指男人在問家裡的事。當時鈴子從三隻指頭聯想到彈琴,對她而言,這樣的聯想很正常,但是鈴子模仿彈琴的姿勢給了賢藏強烈的暗示,卻是這件事的重要關鍵。”
大家都望著金田一的臉。
“賢藏那時雖已經擬妥了縝密的計劃,但對於在計劃中使用的‘繩子’卻還役有想妥,那根‘繩子’必須是又長又細又有韌度才行。賢藏見到鈴子模仿彈琴的姿勢,讓他想到三隻手指和琴的關係,同時也注意到琴絃的位置。想想看,那樣天真無邪的少女,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卻暗示出殺人行為的重要關鍵,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宅邸裡有好幾張琴,琴絃也不少,拿出一兩個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因此,賢藏到儲藏室拿琴。原先,他打算以岔枝當作支撐點,卻在拿了琴又見到弦柱後,發現它非常適合用來做支撐點,因此,這件事和琴的關聯也越來越深了。”
“哦!”
探長又長長地呻吟了一聲。
“那麼三郎和這件事的關係呢?”
“三郎撞見了賢藏的實驗。當然,這也許是我的想象,不過,除此之外,三郎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加入這項計劃。”
大家又不約而同地互望了一眼,隆二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