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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公開的秘密

    花花公子

    敦子深吸一口氣,聽了半晌緩緩飄蕩而來的歌聲才說:

    “那難道是千惠子的歌聲?”

    她露出一副想爭論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

    “應該是吧!那種唱法一定是專業歌星。”

    “千惠子來了?”

    “是的,剛才她跟文子、‘龜之湯’的裡子三個人一起來弔唁,還有她媽媽春江也一起來了。”

    “啊!”

    敦子驚訝地看著金田一耕助他們,靜靜地聽著歌聲;頃刻間,她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光。

    由佳利略帶沙啞的聲音充滿悠力,在守靈之夜獻唱,這首歌最適合了。

    她用日文唱過之後,又重新用法文唱一遍。待她唱完,原本寂靜無聲的大廳裡乍然響起如雷的掌聲。

    這時候,教子的肩膀突然激烈地顫抖著。

    “真的、真的。”

    她從喪服的袖口裡拉出白襯衣的袖子,不斷地按著眼角。看來,大空由佳利的歌聲讓敦子非常感動呢!

    “我不知道由佳利、文子和裡子都來了。”

    敦子用鼻塞的聲音說。

    “‘龜之湯’的老闆娘沒說她們三個來了嗎?”

    “是的,我不知道。”

    “是歌名雄要求由佳利唱一首歌的。”

    敦子一聽,突然抓著白襯衣的袖口,激動地吸泣起來。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不明所以地對望著。

    教子這位“女中豪傑”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激動地哭泣?大空由佳利的歌聲這麼令她感傷嗎?

    “她那些好朋友都還健健康康的,只有我家的泰子。……為什麼會這樣呢?我真是越想越難過……”

    敦子的情緒轉變太過突然,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只能呆呆地看著敦子激烈顫抖的肩膀。

    她哭了一陣子,終於擦乾眼淚說:

    “真是抱歉,年紀這麼大了,還這麼想不開……”

    “千萬別這麼說,碰到這種事當然會難過,不哭反倒奇怪了。對了,夫人。”

    “是。”

    “你心情這麼不好,我們還要你談這些,實在不應該。不過,關於你剛才提到仁禮家的女兒文子的事情,可以再詳細說明一下嗎?”

    “嗯……”

    教子露出猶豫的神色說:

    “文子現在人在這裡,我說這些話實在報殘忍,可是又不能不說。”

    “你都快說出來了,如果不說……不是很不好嗎?”

    “嗯,該從哪裡開始講呢?”

    “對了,磯川警官,不如這樣吧!”

    金田一耕助插嘴道:

    “就由磯川警官提出問題,然後夫人針對問題回答如何?”

    “好,就照金田一先生說的。”

    “那麼……金田一先生,你也幫我提問題。”

    “好的。”

    “夫人,首先我要問的是,文子既然不是嘉平先生的女兒,那麼是嘉平先生的妻子有情夫,做出不軌的行為……是這樣嗎?”

    “不,不是這樣的。”

    敦子慌張地否定道:

    “我的意思是,文子不是嘉平先生夫妻倆生的孩子。”

    “那麼她是誰的孩子?”

    “父親是誰我並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她的母親是嘉平先生的妹妹——笑枝,也就是上一代仁禮仁平先生最小的女兒。她嫁到鳥取去了,不過,村裡的人都知道文子是她生的。”

    “原來如此。”

    磯川警官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大家都不知道文子的父親是誰嗎?”

    “關於這件事,有個很奇怪的說法。”

    “什麼奇怪說法?”

    “是這樣的。仁平先生有六個小孩,嘉平是老大,笑枝是最小的孩子,老大跟老麼相差將近二十歲。笑技從總社的女校畢業後,就去神戶讀J學院的專科部,住在嫁到神戶的大姊家,可是就在這時候,她不知道跟誰懷了小孩。”

    “原來如此。然後呢?”

    “然後……”

    敦子猶豫了一下,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紅暈說:

    “事情發生的地點是鬼首村和神戶,因此我不太清楚笑枝的對象是誰。不過有一次,村長說……”

    “村長說什麼?”

    “他說不曉得男方是不是恩田?”

    “恩田?”

    磯川警官大聲重複著,突然他慌忙向四周張望,壓低聲音說:

    “你說的‘恩田’……是那個殺死‘龜之湯’的源治郎,然後逃走的騙子嗎?”

    “是的,就是他。”

    敦子眼中的淚水已經幹了,此刻的她看起來相當堅強。

    “抱歉。”

    在一陣緊張而凝重的沉默中,金田一耕助故作喉嚨有痰似地咳了一聲,藉此打破沉寂。

    “放庵先生這樣講只是出於猜測?或者他有什麼根據?”

    “村長在神戶也有親戚。有一回,他在姬路上火車,不料卻發現恩田跟笑校也坐在同一班火車上,當時他們倆裝做不認識的樣子。可是後來,村長有一次在神戶又看到這兩個人走在一起。

    因此,村長說可能是笑枝回家時,在回神戶的火車上,剛好和恩田遇到,後來就被恩田騙到手了,因為恩田那麼會講話,要玩弄笑技這樣的小女孩,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個恩田應該也跟夫人很熟才對,聽說他有段時間曾住在府上。”

    “嗯,只是很短的時間。他確實很會講話,大家都被他騙了!”

    “嘉平先生也知道文子的父親是恩田幾三嗎?”

    “大概吧!”

    金田一耕助現在回想起來,他第一次在“龜之湯”的浴場裡見到仁禮嘉平時,聽仁禮嘉平的口氣,似乎希望能夠揭開昭和七年那件案子之謎。

    仁禮嘉平應該很想知道恩田幾三這個男子的真面目,畢竟他養大了那個男人的女兒,當然想知道他的來歷!

    恩田幾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昭和六年的秋天,他忽然在這個村子出現,造成一陣騷動,第二年秋天,他在犯下血腥的兇殺案,就突然消失了。

    不僅大家不知道他的來歷,他也沒遺留任何證據,只留下別所春江肚子裡的千惠子,以及仁禮笑枝肚子裡的文子。

    金田一耕助又想起總社“井筒”的老闆娘——阿系說的話:

    “我不認為恩田是會做那種壞事的人,不過他年紀輕不懂事,也許造了許多孽而不自知。”

    (這麼說,阿系也知道這件事情?

    也就是說,如同恩田、春江在“井筒”幽會一般,笑技也跟恩田在那裡見過面,村長可能就是從這裡得知恩田與笑枝的關係吧!

    關於這一點,有必要再去問問阿系。)

    挖掘秘密

    “夫人,這麼說……”

    磯川警官露出茫然的眼神說:

    “大空由佳利跟文子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是的。”

    敦子清楚、肯定地回答,臉上一副堅毅、不容置疑的表情。

    “那麼,當事人和村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

    “大概知道吧!所有人都知道文子不是嘉平先生的女兒,而是嘉平先生的侄女,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文子是恩田的女兒,嘉平先生也不想把這種事情告訴她。”

    “那他是怎麼處理的呢?總要顧及輿論吧!”

    “嘉平先生的妻子去年過世,她是從兵庫縣的城崎嫁過來的,他們藉口說要回孃家待產,然後帶笑枝一起去,如此一來,她就得休學了。孩子生下之後,嘉平先生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女兒帶回村裡,笑技則直接回神戶,沒多久就嫁到鳥取去了。

    不過這件事情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管做什麼手腳都沒用。”

    揭發瞭如此殘酷的內幕,敦子依然是一副嚴肅、僵硬的冷淡表情。

    “夫人。”

    磯川警官這時候顯得有些笨拙,他假咳一聲說:

    “你說的事情跟這次的兇殺案有關係嗎?”

    “這……”

    敦子雙頰突然一陣飛紅。沒多久,她又恢復沉著說道:

    “我並沒有說有關係,只是在這件親事上,嘉平先生應該比任何人更清楚文子有這個‘弱點’才對。”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點頭說:

    “所以你在瀑布潭前面,才會忍不住說了那些話。”

    “是的,當時我真是太失態了,事後回想起來都還直冒冷汗呢!不過,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對我女兒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一時忍不住才會質問嘉平先生。”

    “關於這個案子,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夫人。”

    金田一耕助向敦子詢問有關升和漏斗的事情,可是她也只有覺得很奇怪而已,無法提供進一步的線索。

    當金田一耕助問到這附近是否有相關的傳說時,敦子說她是從外地嫁來的,不知道這些古老的傳說,有關這類傳說要詢問村長或她婆婆。

    就這樣,話題很自然地轉移到多多羅放庵的身上。

    敦子也覺得多多羅放庵是個讓人不能輕忽大意的人物,教人覺得有點可怕,這一點跟“龜之湯”老闆娘裡佳的意見一致。

    不過,在八月十日卯太郎作法事那天,多多羅放庵順便帶回去的油炸豆腐皮壽司是關鍵物品這件事情,敦子卻是第一次聽到。

    她驚訝得瞪大眼睛說:

    “那些油炸豆腐皮壽司裡面含有‘村長殺手’的毒液!怎麼會這樣?這怎麼可能……”

    敦子接著站起來說:

    “如果真的藏有毒液,那麼一定是有人放進去的!村長家附近有許多‘村長殺手’這類的植物。”

    敦子陷入一陣沉思,過了一會兒又說:

    “不管怎麼說,這一切都跟我們無關。就像榮子說的,是我婆婆一個一個用筷子夾起來交給我跟榮子,我們一人用竹皮包了六個。更何況,無論是婆婆、榮子或我,都不可能做出毒殺村長這種卑鄙的事情。呵呵!”

    敦子最後加上的這幾聲笑聲,聽起來有點不自然,磯川警官與金田一耕助不由得交換一下眼神。

    當話題轉移到多多羅放庵的身上時,敦子隱約露出一種微妙的抵抗。一談到多多羅放庵是生是死的問題,以及村長從她家帶回去的油炸豆腐皮壽司裡有毒的時候,敦子為何忽然變得歇斯底里?

    敦子笑到膝蓋抖動不止,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下來。

    這時候,磯川警官說:

    “夫人,再請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是有關那張把泰子找出去的字條,字條上說要告訴她有關你去世的丈夫臨終秘密的事。”

    “啊!”

    從敦子的表情、態度看來,她似乎擺明要守口如瓶。

    “泰子為什麼會被那種信給騙了呢?她父親臨終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秘密啊!這件事情問本多老醫生就知道了。”

    “不是的,夫人。”

    磯川警官本來想要說話,可是卻被金田一耕助從旁邊迅速插話阻攔:

    “這件事情,我們剛才已經問過老醫生了,他也說由良先生的死因沒有任何疑問,可是問題就像夫人剛才說的,為什麼泰子會被那張字張引誘出去呢?我認為其中大有問題。夫人,你對於這一點有什麼想法?”

    敦子的眼神還是冷硬如鋼鐵般,她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那個年紀的女孩對於這個世界……也就是人生的想法是不是很複雜呢?有人對她說,你父親臨終的時候藏有很多秘密,他們就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毫無防備地跟著出去了,不是嗎?當然,她大概做夢都沒想到會有壞人想要她的命。”

    敦子的眼裡閃過一抹淡淡的陰影,那陰影宛如霧一般慢慢擴大,再度讓她的眼睛溼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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