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信吉也異常吃驚吧!抓住我胸口的手也放了下來,將手電筒照在她的臉上。
那如花似玉的美貌到哪裏去了?應該還不到三十歲吧!可是蒼白的雙頰,削瘦又衰老,只有深邃的雙眼,還燃燒着青春的餘燼,光亮地閃爍着。嫁到松田家,即使受盡丈夫百般的虐待,依然嬌美如花的那個人呢?如果真如信吉所道,臉就是心態的表徵,那麼這個人就是六十歲的老太婆了。
“晴夫先生……好久不見。您現在很飛黃騰達,我暗地裏為您高興。信吉,你怎麼説出那麼唐突、冒失的話……晴夫先生完全沒有罪。
剛才你説的每一句話,我一字不漏地全聽到了,簡直離譜,大錯特錯。”
“可是,那全都是姊姊告訴我的。”
“我不記得曾經説過,我把松田的計劃通知晴夫先生。”
“只有那個是我猜想的……”他好像很丟臉似地低下頭。
“我在今天之前也一直認為是晴夫先生殺掉松田的。
“晴夫先生,松田死後,你提出要結婚,我卻沒有接受。你一定覺得我背叛了你。
“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我正是因為替你設想,才將心一橫拒絕你,以準備入地獄的心情嫁給勝原。
“剛剛信吉跟你説的話,就是十年前事情發生後不久,勝原在我耳邊竊竊私語的一切,不過他總是不肯説出你為什麼知道松田的計劃……
“‘如何。只要我一句話,木下先生就是死路一條,運氣好一點的話,也是無期徒刑,或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你不在乎嗎?其實我也不喜歡讓木下遭到如此的惡運,所以若是你有心、我有意……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知道真相,只要你和我結婚,我絕對一句話也不泄漏出去……’
“他説的確看見你在廂房殺了松田,剝光他的衣服,將屍體拖出去。不管去法院、警察局或任何地方,都能提出證辭。
“為了你,我只好放棄一切,除了和那個男人結婚外,沒有其他方法可尋。你為了我,犯下滔天大罪,所以我想無論再怎麼苦,都要忍耐下去。
“往後漫長又艱苦的十年歲月。那個男人知道只有我的身體可以任他擺佈,心根本不屬於他的,因此赤裸裸地將他的本性表露無遺,日以繼夜的欺凌我,那種痛苦,真不知該如何形容是好。對於松田的所作所為,已經忍無可忍了,然而那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不僅如此,那個男人還將事情全部告訴退伍歸來的信吉。居然把我們之間的秘密説出去……
“‘你姊姊的初戀情人,事實上是個可怕的殺人兇手。雖然現在很不得了,不過只要我開口一句話,他就是階下囚了……’
“信吉一聽,臉色大變地跑到我這裏來。連我自己到今天之前,也還深信不疑。信吉企圖想殺你,是年輕人一時血氣方剛所致……請原諒他吧!
“可是今天,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今天中午,有一個人來我家,就是十年前,案發當時,在松田醫院擔任護士的冢越阿元。她來對我説,大概我也知道了,她這個老毛病已經熬不過這兩、三天了。所以無論如何想見我一面。
“‘有一件事情,我對夫人感到很抱歉,現在雖然已經無法挽回,但在臨死之前如果不説出實情,我死也不瞑目……’
“這是開場白。然後她就在呼吸急促、氣喘吁吁中,一點一滴地道出這恐怖事件的真相。
“就是這個護士偷聽到松田和尾形的殺人計劃,而且一字不漏地告訴勝原。
“知道整個事情計劃的,既然是勝原,而不是晴夫先生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地也就知道逆用這個計劃的人是誰。是誰進入廂房,是誰挑戰,不過由於和事件本身並沒有直接的關係,當初並沒有着手調查。
何況十年後的今天,即使想查,也無從查起了。
“護士還説,向晴夫先生挑戰的勝原準備殺掉司機,因此要追去司機等的地方。多麼恐怖的計劃,好像魔鬼,簡直就是惡魔。隨後她自己就跟着溜出來,悄悄地在遠處看着司機被綁起來,知道司機已經發瘋,就不礙事了!丟下斧子和毛巾,折回家去。
“我想到如果在十年前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一切就不同了,不禁淚水潸潸,看着病容滿面的她,恐怕這個人一定是很愛勝原吧!我也不想責備她,而且答應原諒這一切,是希望她能安心地死去。
“我呆呆的像傻瓜一樣地走回家,突然想到那個男人一直小心翼翼善加保管,不讓我打開的衣櫥。我如賊似的,拚命地將它撬開。結果看到松田被殺那晚所穿的外套和長褲,絕對錯不了。”
多麼恐怖!對我而言,事情的真相是那麼的尖酸刻薄。在旁邊的信吉也忘了對我的怨恨,只是撲簌簌地猛掉眼淚。
“姊姊!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一切都結束了。想再次來到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卻能在此遇見你們,救了晴夫先生一命,這大概是神明保佑吧!
像我這種一生不知幸福為何物的不幸女子,居然也會得到神明之助……”
不知是否聽到這番話,都有不安的預感,我和信吉同時凝視着對方。
“信吉,這樣你氣消了吧!被加上莫須有的罪名時,我實在非常吃驚。現在我們之間已經毫無芥蒂了,忘掉所有的一切,一起來幫助你姊姊吧!”
他重重地點着頭。
“如果能得到你的諒解,我是再高興也不過了。姐姐,冢越還活着,我們何不以那些話,做為證據,將那個男人交給警察局。”
澄江沉靜地搖搖頭。
“不行。法律對那個男人起不了作用了。”
“不!時效上還來得及。澄江小姐,我和十年前一樣,心意依舊不變,請你再一次認真地考慮我的求婚。”
澄江把穿在黑洋裝外的鬥蓬翻開,站在斷崖上,表情好像很絕望,其中還有些莊嚴的神色。
“晴夫先生,我會很高興地帶着你的這番心意到那個世界去。可是今生今世我不可能與你結婚。一切都結束了。我是殺了兩個丈夫的女人……那個男人喝下我的毒藥死了。最後能在這裏見到你,真的很高興……信吉、晴夫,再見了……”
想要拉住她,但我們伸出去的手卻都來不及挽回她的生命。
留下一聲泣血般的哀鳴,澄江的身體在皎潔的明月下,墜向無垠的宇宙!宛如一隻索魂的烏鴉在空中飛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