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個扮演傭人領班的男人!”雷萊恩說。
“他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嗎?”霍賴絲問。
他們正坐在一個電影院的二樓包廂裡。到電影院看電影是霍賴絲提出來的要求,因為她也許會在屏幕上看見一位夫人的女兒,這位已經先逝的夫人過去常給她上鋼琴課。她的女兒叫羅斯-安德烈。羅斯動作敏捷,面帶微笑,是一個秀麗端莊的姑娘。她在那天晚上放映的新電影《幸福的公主》裡扮演了一個角色。在這部電影星,她滿面春風,生氣勃勃,熱情奔放,容光煥發。
雷萊恩沒有直接回答,可是,在電影中場休息時,他繼續說道:
“我有時安慰自己,只有在一部質量不高的電影裡,才能看見這樣下賤的人物。
在我看來,那些可憐的傢伙上演一個鏡頭,預演的次數可能會超過10次或者20次;他們在最後拍攝進入角色的那一刻,還經常想到其它的事情。非常有趣的是:只要注意一下他們那些精神渙散的細微動作,就不難發現他們的某些氣質或性情,看出他們的本能。比如說,就像影片中傭人領班的這個鏡頭一樣,看!”
這時,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非常奢華的桌子。幸福的公主坐在桌前,被前來求婚的人們包圍了起來。在傭人領班的指揮下,六個男僕在屋子裡不停地忙活著。那個傭人領班是個大塊頭的傢伙,他的臉笨拙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初次登臺的普通演員,他那又濃又密的眉毛,在前額交叉,連成了一線。
“他看起來就像一隻野獸,”霍賴絲說,“除此之外,你在他身上還能找到什麼與眾不同的特性嗎?”
“你就注意他是怎麼兩眼直盯盯地凝視著公主就行了;他也太過分了,如果他不長時間地盯著她,你就告訴我。”
“直到現在為止,我真的什麼都沒有注意過。”霍賴絲說。
“哎呀,他當然是在盯著她!”雷萊恩一本正經地說,“很顯然,在現實生活中,他只是一個無名的僕人,他對羅斯-安德烈一往情深,這樣做是不合適的。在現實生活中,可能沒有一個人對這種事情會有什麼想法;但是,這是在銀幕上,當他沒有在觀看自己的演出,或者當他認為排演中的男演員看不見他的時候,他的秘密就隨著他流露了出來。看——”
那個人仍然站在那裡。時間正是午餐結束的時候,公主正喝著一杯香檳酒,他正眯縫著閃爍的眼睛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銀幕上又出現了兩次讓他們驚奇的動作,他的臉上露出了一些奇怪的表情,雷萊恩把這些表情看作是一種感情的象徵,而霍賴絲卻拒絕往銀幕上看:
“這只不過是他看人的一種方法。”她說。
電影的第一部分結束了。這部電影被幕間休息分成了兩部分。電影介紹中說,“一年過去了,幸福的公主住在一所漂亮的諾爾曼小屋裡,整個房子都爬滿了蔓草,她和自己的丈夫,一個貧窮的音樂家,住在一起。”
公主還是幸福的,這有銀幕為證,她還像從前一樣有吸引力,在她的身邊仍然圍著各種各樣的求婚者。貴族、平民、農民、金融家、各種各樣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腳下。在他們中間,最突出的要算一個粗野孤僻的人,他渾身上下毛茸茸的,他是一個還沒有完全開比的伐木人。不管她什麼時候出去散步,都會遇上他。他用斧子武裝了自己,他是一個難以敵對,又非常能幹的人,他在茅屋附近窺視,看熱鬧的人都驚恐萬狀,他們覺得危險已經降臨到了幸福的公主頭上。
“看那個!”雷萊恩小聲地說,“你認出那個伐木的人是誰嗎?”
“沒有。”
“簡單得很,這個人就是那個傭人領班,是同一個演員扮演了兩個不同的角色。”
事實上,儘管他給人以全新的形象,但是,傭人領班的舉動和姿勢是顯而易見的。只見他邁著沉重的步子,端著滾圓的肩頭,一副伐木工的打扮。就算他蓄上了亂蓬蓬的鬍子和濃密的長髮,一旦他把臉刮乾淨,就會露出那種殘酷的表情和連成一線的濃眉。
銀幕上不時出現大比例的特寫鏡頭:他那閃著兇光、溜溜轉動的眼睛,還有他那雙長著巨形拇指的殘忍的手。
“這個人真是嚇死我了,”霍賴絲說,“他真是可怕呀。”
“你應該明白,他演出完全是為了他自己,”雷萊恩說,“在三四個月之內要製作兩部影片,顯然要把這段時間分成兩半。他的情慾就在這個時候有了發展,對他來說,正在走過來的並不是公主,而是羅斯-安德烈。”
那個男人低低地蜷縮著身體,受害者沒有料到會發生什麼事兒,高高興興地走了過去。就在他走過去的時候,她聽到了一點兒響動,就停下來。她面帶笑容,警覺地看了看自己的周圍,馬上就產生了一種心神不安的感覺,接著,她感到越來越焦慮。這時,只見伐木工把樹枝推開,從灌木叢中竄了出來。
現在他們站在那兒,面面相覷。他張開臂膀,作出要抓住她的樣子。她正想大聲喊叫、呼救,但是,她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抗,那男人的兩隻胳膊已經把她緊緊地摟住了。接著,他把公主扛在肩膀上,開始跑了起來。
“你滿意嗎?”雷萊恩低聲耳語道,“如果這個女人不是羅斯-安德烈,而是另外的一個女人,你認為這個四流的演員會用出所有的力氣和精力嗎?”
此時,伐木工已經走到了一片森林的邊緣,很快就鑽進一大片森林和礁石林立的地方。他把公主放下來以後,就去清理一個洞穴
的入口處。白天要想進這個洞,要經過一條傾斜的石頭裂縫。
一連串兒的畫面展示了那位丈夫絕望的心情。他仔細地搜尋、察看,已經找到了公主折斷一些小樹枝;可以看得出,在這些小樹枝的前邊,是剛開闢出來的一條小路。接著,電影就演到了最後的一幕:男人和女人之間發生了一場惡鬥。就在這個女人被打得落花流水、筋疲力盡、摔倒在地上的時候,她的丈夫突然間來到了他們面前,一顆子彈最後結束了伐木者的生命。
“總算演完了。”當他們離開電影院的時候,雷萊恩說。他說話時態度嚴肅認真。“我敢肯定,自從那天拍攝影片的最後一幕起,你的那位老鋼琴老師的女兒,就一直處於危險之中;我敢肯定,電影的最後一幕並沒有更多地描寫幸福的公主遭到伐木男人強暴的細節,這與現實生活中一個男演員對自己垂涎三尺的女人施暴描寫的不一樣。在一定的範圍內,所以這些事已經發生,可是並沒有人從中看出任何破綻——也許除了羅斯-安德烈本人之外,沒有人能夠知道。但是,就我而論,發生在那一瞬間的情慾的火焰,已經深深地印在了我的頭腦中,使我留下了不止一個疑問。我看了好幾眼,這幾眼違背了我的意願,我甚至產生了殺人的念頭。我看見了一雙緊握著的手,就好像這雙手就要把我扼死。總而言之,有2O多個細節都可為我作證:當時,那個男人的本能催促著他自己,去殺死這個永遠不可能成為自己所有的女人。”
“這件事情總的來說是什麼意思?”
“如果羅斯-安德烈仍然處於危險的境地,如果時間還不太晚的話,我們必須保護她。”
“我們是不是要去做這件事呢?”霍賴絲問。
“我們應該掌握更進一步的消息。”
“到誰那兒去了解消息呢?”
“到環球電影公司去,這個公司是一家制片公司。我們明天早晨就去找他們。
大概在吃午飯的時候,你在你的住所裡等著我,好
事實上霍賴絲仍然是心有餘悸。所有這些感情衝動的行為,在她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優秀演員理智的行為罷了;對這種感情上的衝動,她都會不冷不熱地加以拒絕。雷萊恩認為他自己已經預測出來的可怕的悲劇,霍賴絲一絲一毫都沒有看出來。她不知道他這種想象中的暴行是否真的沒有出錯。
“哎,”第二天,她冷嘲熱諷地問道,“你進行得怎麼樣了?你做了一個結實的大口袋嗎?有什麼神秘的事情?有什麼讓你躍躍欲試的事情?”
“當然有。”雷萊恩說。
“噢,真的?你這個所謂的愛好者——”
“有一個人,名叫達爾佈雷凱,最初,他只是一個佈景畫師。在這部影片的第一部分,他扮演了一個傭人領班;在第二部分,他扮演了一個伐木人。他扮演的角色深受賞識,後來公司為了拍一部新影片就和他簽了約。所以,他後來就一直在演電影了。他正在巴黎附近拍片。但是,9月18日,星期五的早上,他破門而入,闖進了環球電影公司的車庫,駕駛著一輛豪華型小轎車,帶著4萬法郎的現金逃之夭夭了。這條信息是由警察局提供的。星期天,這輛小轎車在德勒郊外的一條小路上被發現。直到現在,調查結果已經揭露出兩件事情,這兩件事將在第二天見諸報端:
第一件事,據稱達爾佈雷凱犯了謀殺罪,這起珠寶商布爾蓋特被殺案曾在去年引起軒然大波。第二件事,一天,達爾佈雷凱在兩次搶劫之後,在光天化日之下駕駛著一輛汽車,載著兩男一女穿過人頭湧動的大街,朝勒阿弗爾方向駛去。那兩個男人是他逃跑的幫兇,那個女人的身份到現在還沒有查出來。”
“是羅斯-安德烈?”霍賴絲擔心地問。
“我剛到羅斯-安德烈家裡去過,她的地址是環球電影公司告訴我的。羅斯-安德烈出去作夏日旅行,要在塞納-安費裡雷呆兩個星期;在那兒,她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小地方,就是在電影《幸福的公主》裡看到的現實中的小草房。她收到從美國寄來的邀請信,邀她去那兒拍一部電影的,就動身回巴黎去了。9月18日,星期五,她在聖-拉澤爾車站登記了行李,就離開了那個地方。她想在勒阿弗爾睡一覺,再去搭乘星期六的輪船。”
“星期五,18日,”霍賴絲低聲說道,“和那個男人犯罪是在同一天——”
“就在星期六,一個女人在勒阿弗爾死於他的手下。我順便去大西洋輪船公司看了一下,作了一次短暫的調查,調查結果表明:羅斯-安德烈已經預訂了一間客艙,而那間客艙一直沒有人佔用;作為旅客,她根本就沒有上船。”
“這真是太可怕了。她已經被害了。你說對了。”
“我就擔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決定怎麼辦?”
“我的司機阿道夫和汽車一起在外邊等候,咱們到勒阿弗爾去吧。直到現在,羅斯-安德烈的失蹤看來還沒有人知道。在人們知道這件事之前,在警方對達爾佈雷凱害死的那個沒去搭船的女人作出鑑定之前,我們要繼續弄清楚羅斯-安德烈的情況。”
一路上,他倆都沒再多說什麼。4點鐘,霍賴絲和雷萊恩到了里昂,他們的汽車在這兒開始改道行駛。
“阿道夫,沿著塞納河的左岸開。”
他攤開一張車輛行駛圖,放在膝蓋上,用手指順著行車的路線指給霍賴絲看,“如果你從勒阿弗爾畫一條線,或者說得確切一點,從奎利比夫畫一條線,這條路在那兒和塞納河交叉,過了塞納河就到了德勒,被偷走的車就是在那兒找到的。這條路線要穿過魯托特,這是位於布羅頓森林西邊的一個集鎮。”
“現在,這個地方就位於布羅頓森林中,”他繼續說道,“據我打聽到的情況,《幸福的公主》的第二部分就是在這裡拍攝的。這樣,問題就出現了:羅斯-安德烈已經受到了控制,這樣的事對達爾佈雷凱來說不會沒有發生。星期六晚上,他從森林附近走過的時候,就把戰利品藏在了那兒;與此同時,他的兩個同謀繼續往德勒方向去了,從那兒,他們返回了巴黎。難道事情不是這樣嗎?那個洞非常近,可是,能肯定他到洞裡去了嗎?如果沒去,他會怎麼辦呢?幾個月以前,他跑到這個洞的時候,難道那個人不是他愛的女人,不是他已經征服了的女人?由於一切都受到命運和推理的支配,這次冒險活動又一次全面鋪開了——但是這次行動已經完全進入了現實生活。羅斯-安德烈已經成了別人的俘虜,營救的希望渺茫。森林廣袤無垠,淒涼寂靜,那天晚上,要麼就在後幾天的一個晚上,羅斯-安德烈一定是任人擺佈,飽受欺凌——或者已經死去。”
霍賴絲馬上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們太遲了。還有,你想過沒有,她會不會像囚犯一樣被那個傢伙囚禁起來?”
“肯定是不可能的。在我的記憶中,那個地方是在一個交叉路口,並不是一個安全的隱居地。但是,我們可以發現一些線索或者其它的東西。”
當夜幕從高大的樹上慢慢降臨的時候,他們走進了布羅頓原始森林,這裡充滿著羅曼蒂克的情調,保留著中世紀的遺蹟。雷萊恩對這片森林瞭如指掌,他還記得,在一棵有葡萄酒桶粗細的著名橡樹附近,有一個洞,這個洞一定就是幸福的公主被囚禁的洞。他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它。他扭開手電筒的開關,在黑暗的角落裡到處搜尋,接著又把霍賴絲帶到了入口的地方。
“洞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他說,“但這是我正在尋找的一個證據。達爾佈雷凱還沉迷在電影的回憶中,而且羅斯-安德烈也是一樣。幸福的公主在穿過林中小路時已經把一些樹枝折斷了,羅斯-安德烈在洞口的右邊又把一些樹枝折斷了,希望她會把這次作為難得的機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對呀,”霍賴絲說,“這就是她在這兒的證據;只不過這證據已經是3個星期以前的了,從那個時候起——”
“從那個時候起,她要麼死了,被埋在一大堆樹葉裡,要麼她就生活在一個比這個洞還要淒涼的洞穴裡。”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在哪兒呢?”
雷萊恩豎起了耳朵。連續不斷的斧頭砍劈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毫無疑問,傳出聲音的地方是森林的一部分,那個地方正在進行清理。
“他?”雷萊恩說,“我只想知道,是否已經受到那部電影的影響,是否會繼續去做什麼。我只想知道,在《幸福的公主》中扮演伐木者的這個人,是不是還沒有自然而然地重新開始他的工作。至於這個人是怎麼生活的,是如何得到食物的,這些並沒有吸引我的注意,因為他會找到一份工作的。”
“你說的這些,我們還不能確信。”
“我們不如順著聲音會間一問那些伐木工人。”
汽車載著他們沿著一條森林小路來到了另一個交叉路口。他們在這個交叉路口下了車,順著馬車輪子留下的深深的輪跡,走了進去。斧頭的聲音停了下來,他們又走了一刻鐘以後,碰上了十幾個男人,這些人幹完了一天的活計,正要回附近的村子裡去。
“請問,我們走這條路能到魯托特嗎?”為了和那些人說上話,雷萊恩問。
“不行,你們要原路返回去。”其中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說。
這個男人在夥伴的陪同下繼續往前走。
霍賴絲和雷萊恩站在原地不動。他們已經認出來了,這個人就是那個傭人領班。
他的面頰和下巴已經颳得乾乾淨淨,但是,他的上嘴唇蓄上了一小撮黑鬍鬚,鬍子上了,眉毛已經不再交叉,連成一線,一切都還原到了以前的模樣。
因此,在不到20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們一直根據一個電影演員表現出來的態度,不明不白地在暗示中行動;現在,雷萊恩只是根據心理學的觀點,就摸透了這場悲劇的實質。
“羅斯-安德烈還活著,”他說,“不然的話,達爾佈雷凱早就離開了鄉下。
那可憐的東西一定是被捆綁了起來,監禁在什麼地方,到了晚上他再給她送一些吃的東西。”
“我們要去救她,是嗎?”
“當然。注意監視著他,如果有必要的話,就用武力強迫他說出他的秘密,但是,這是最後一著。”
他們尾隨著那個代木者,和他保持一段距離,而且託辭說,汽車需要大修了。
汽車在魯托特的一個主要客棧停了下來。
這家客棧有一個小咖啡館,通往院子的人口處正好把他們和咖啡館分開,在咖啡館的上面有兩個房間,從外邊一側的木樓梯徑直上去,就可以通往這兩個房間。
達爾佈雷凱佔了其中的一個房間,雷萊恩給自己的司機佔了另外一間。
第二天早晨,他找阿道夫瞭解達爾佈雷凱的情況。頭天晚上,熄燈以後,達爾佈雷凱從自己的房間裡扛著一輛自行車下了樓,騎著走了,直到剛才太陽昇起之前,才返回來。
自行車的痕跡把雷萊恩引到了離這個村子5裡開外的無人居住的朗德城堡,接著,痕跡又消失在朱米紀半島對面的獵場旁邊一條通往塞納河的岩石路上。
第二天晚上,雷萊恩在那兒藏了起來。11點鐘的時候,達爾佈雷凱爬到了河堤上,爬過了一道鐵絲籬笆,把自行車藏在樹枝下,然後就走了。看來,在這漆黑的夜晚要想跟蹤他是絕對不可能的,在佈滿青苔的地上,腳步聲完全消失了。雷萊恩沒有再繼續追蹤;但是,在破曉的時候,他和他的司機一起又來到了這裡,整個早晨他們把獵場徹底搜索廠一遍。儘管獵場只佔據了那座小山的一邊,而且下邊還被一條河圍著,面積並不大,可是,他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說明羅斯-安德烈被囚禁在那裡。
於是,他又回到那個村子裡去,決心在那天晚上採取行動。
“不能讓事態再發展下去了,”他對霍賴絲說,“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把羅斯-安德烈營救出來,把她從那個無恥的惡棍手裡救出來。我說到就一定做到,一定能做到。不然的話,我們動手大晚了,她就會有危險。”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達爾佈雷凱沒去做工。除了上樓去吃午飯,後來又馬上回來以外,他沒有離開過他自己的房間。但是,3點鐘的時候,正在客棧裡監視著他的雷萊恩和霍賴絲看見他從木樓梯上走下來,肩上扛著他的那輛自行車。他把自行車靠在樓梯最下邊的一層臺階上,就開始給輪胎打氣,接著,他把用報紙包著的一大包東西固定在車把上。
“啊!”雷萊恩暗自低語。
“怎麼了?”
咖啡館前面有一個小陽臺,陽臺以種在花盆裡的歐衛矛為界,分成左右兩部分,花盆和柵欄連接。為了能看見從樹林裡穿過的達爾佈雷凱,有4個男人正貓著腰蹲在灌木叢後的河岸邊。
“警察!”雷萊恩說,“運氣真不好!如果這些傢伙插手,一切就都會被他們搞糟。”
“怎麼會呢?相反,我認為——”
“會的,他們會把事情弄糟的。他們會殺掉達爾佈雷凱,然後呢?這樣做會給我們,會給羅斯-安德烈帶來什麼呢?”
達爾佈雷凱已經完成了他的準備工作。就在他剛騎上自行車的時候,幾個警員中的一個站了起來,準備朝他猛衝過去。儘管達爾佈雷凱還沒意識到這些警員的存在,他改變了主意,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又返問自己的房間裡去。
“現在正是時候!”雷萊恩說,“我要去冒一冒險了。但是,這種情況處理起來並不容易,我不抱什麼希望。”
他走了出去,到了院子裡,趁那些警員不注意的時候,他瞅個空子爬上了樓梯。
如果他想讓自己的司機做這件事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他剛一到達已經住了人的兩間臥室後邊的陽臺,就停了下來。達爾佈雷凱的房門是開著的,雷萊恩走了進去。
達爾佈雷凱後退了一步,馬上就採取了防衛的措施。
“你想幹什麼?”
“別出聲!”雷萊恩低聲說著,話語裡流露出傲慢的表情,“你乾的這一切也該收場了!”
“你說什麼?”這個男人氣急敗壞地咆哮起來。
“你從窗戶探出身子看一看,下邊有4個人正在監視著你,是4個警員。”
達爾佈雷凱從陽臺探出身去,低聲地罵了一句。
“監視我?”他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們有正當理由。”
“閉上你的嘴,少說廢話!正當理由!正當理由和我有什麼關係?”
“聽著,”雷萊恩說,“咱們不要浪費時間了。情況很危急。你叫達爾佈雷凱吧,說得準確一點兒,至少你在《幸福的公主》中扮演的角色用了這個名字;因為你是殺害珠寶商布爾蓋特的兇手,警方正在按這個名字尋找你;你從環球電影公司偷了一輛小轎車和4萬法郎;你在勒阿弗爾誘拐了一個女人。所有這一切是眾所周知的,而且也得到了證實。這就是事情的最後結局。4個警員都在樓下,我本人也在這兒,我的司機就在隔壁的房間裡。你就要完蛋了,你想讓我救你嗎?”
達爾佈雷凱長時間地盯著他的對手:
“你是誰?”
“羅斯-安德烈的一個朋友,”雷萊恩說。
達爾佈雷凱嚇了一跳,他摘掉假面具,反問道:
“你要提什麼條件?”
“你誘拐和摧殘的羅斯-安德烈,是死在一個什麼洞裡,還是在哪個角落裡?
她在哪兒?”
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件事給雷萊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達爾佈雷凱像平時一樣,面不改色,心不跳。這時,他的臉上卻掠過了一絲幾乎是誘人的微笑,但是這微笑很快就消失了,他立刻又恢復了不容置疑的、且又非常平靜的表情。
“假如我拒絕講話呢?”他說。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意味著你將被逮捕。”
“我敢說,這將意味著羅斯-安德烈的死。有誰會把她放了呢?”
“你。你現在就講。從現在起,或者在一個小時以內,或者在兩個小時以內,這是最後的時限。你將永遠不會讓你的心平靜下來,讓她死吧。”
達爾佈雷凱聳了聳肩,然後舉起他的手,說道:
“我用我自己的生命發誓,如果他們要逮捕我,就別想從我的嘴裡掏出一句話。”
“那麼,你說怎麼辦?”
“救一救我。今天晚上我們在朗德獵場的入口處見面,我們該說什麼再說什麼。”
“為什麼不馬上講出來呢?”
“我已經說過了。”
“你會在那兒等著嗎?”
“我會在那兒。”
雷萊恩仔細地考慮著。在一些事情沒有解決之前,他不能抓他。不管怎麼說,羅斯-安德烈還面臨著恐怖和危險,這種威脅還控制著整個形勢。作為男子漢,雷萊恩在冒險行動中並不是輕視這種脅迫,也不是出於虛榮心而固執己見。羅斯-安德烈的性命已經成了當務之急,擺在一切事情的前面。
他在和鄰室相隔的牆上敲了幾下,喊叫他的司機。
“阿道夫,汽車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先生。”
“把車開走,開到咖啡館外的陽臺前停下來,那個地方就在擋著入口的花盆對面。至於你,”他對達爾佈雷凱繼續說道,“你猛地跳上自行車,從院子裡穿過去,千萬不要沿著這條路走。在這個院子的盡頭,有一個走廊,它和一條小巷相通,到了那兒,你就自由了。但是,不要猶豫,不要鹵莽行動。不然的話,你自己就得被逮捕了。祝你好運。”
雷萊恩一直等到汽車停在他要求停的地方。為了把警員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這時他朝汽車走了過去,開始給司機提出一些問題。
就在達爾佈雷凱走到樓梯最下面的時候,不管怎麼說,其中一個警員透過歐衛矛掃視了一下,已經死死盯住了他。這個警員馬上發出警報,然後一個箭步向前衝去,他的身後緊跟著他的同事們。但是他不得不在汽車邊周旋,還衝撞了司機,這一來給了達爾佈雷凱足夠的時間,他騎上自行車,暢通無阻地從院子裡穿了過去。
不幸的是,就在他正要進入後邊那條走廊的時候,迎面來了一大群孩子,他們是做完晚禱剛剛返回來的。他們聽到警員們的喊聲,就伸開胳膊攔截這個逃跑的人,他東倒西歪地往前奔跑,最後還是摔倒在地上。
勝利的呼喊聲馬上響了起來:
“抓住他!攔住他!”就在他們往前邊猛撲的時候,那個警員怒吼起來。
雷萊恩看到這出戏已經到了尾聲,於是也跟著其他的人跑了過來,嘴裡大聲喊著:
“攔住他!”
達爾佈雷凱摔倒後重新爬起來,撂倒了一個警員,警員的轉輪手槍也掉到了地上。就在這個時候,雷萊恩追了上來,意外地得到了警員手裡掉下的手槍。但是,另外兩個警員大吃了一驚,全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他們開槍了,子彈擊中了達爾佈雷凱的腿部和胸部,他一頭栽倒在地上。
“謝謝您,先生,”那個警員先作了自我介紹,然後對雷萊恩說,“我們所得到的這一切,應該歸功於你。”
“讓我看,你們已經把這個人致於死地了,”雷萊恩說,“他是誰?”
“一個叫達爾佈雷凱的人,他是我們正在追蹤的一個嫌疑犯。”
雷萊恩站在警員的旁邊,這時霍賴絲也加入了進來;她咆哮著說:
“這些蠢貨!現在,他們已經把他打死了!”
“噢,這不可能!”一個警員說。
“我們看一看,但是,不管他是死是活,對羅斯-安德烈來說只能是凶多吉少了。我們怎麼才能找到她呢?我們還有什麼機會去尋找那個誰都不認識的隱居地呢?
那個可憐的姑娘在那個地方,會因痛苦和飢餓而死去。”
警員們和農民們把達爾佈雷凱放在一個臨時紮成的擔架上抬走了。為了弄清楚將要發生的事情,起初還跟著他們走的雷萊恩改變了主意,他現在站在那兒,眼睛直直地盯在地上。那輛自行車已經躺倒了,達爾佈雷凱系在車把手上的那大包東西已經掉了下來,報紙已經破了,裡邊的東西漏出來了。那是一隻鐵皮燉鍋,鍋上鏽跡斑斑,上面滿是凹痕,這隻鍋已經被壓得不像樣子了,沒有什麼用處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他輕聲而又含糊地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一”
他把鍋撿起來,查看了一番,然後毗牙咧嘴地笑了,會意地低聲輕笑,然後慢慢地說:
“不要眨眼睛,我親愛的。讓所有這些人都散開,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咱們的什麼事兒了,對嗎?警方遇到的棘手事兒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如果我們都有這種想法的話,我們就當是兩個為了自己高興、為了收集老式燉鍋而乘車旅行的人吧。”
他喊叫自己的司機:
“阿道夫,帶我們順著那條環形路去朗德獵場兜一圈兒。”
半小時以後,他們來到一條凹陷的小路上,小路兩邊長滿了樹木。他們開始往坡下徒步爬行。塞納河的水位在一天中的這個時候最低,河水包圍著一個小碼頭,碼頭附近停放著一艘小船,船已經很破舊了,上邊有蟲蛀的洞,船身的木頭已經腐朽,船裡到處是一坑坑水。
雷萊恩一步邁進船裡,馬上就用燉鍋開始從這艘漏船裡往外淘水。隨後,他把船拉得靠近碼頭,把霍賴絲扶上了船,在船尾的一個空處用一隻船槳劃了起來,把船劃到了河心。
“我早就知道我會到這兒來的!”他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咱們碰見的最糟糕的事情,不過是把腳弄溼了,因為我們還沒有完全掌握技巧,要是我們沒有這個燉鍋該怎麼辦呢?哎,還是為我們有這樣一件有用的家庭器具而祝福吧。我的眼睛幾乎剛一盯上它,我就想起來了,人們常用那些物件來掏幹船艙下邊的水。咳,在朗德措場的樹林子附近也拴著一條小船!我怎麼從來沒想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但是,可以肯定,達爾佈雷凱是想利用這條船渡過塞納河!然後,一旦船出現漏水的情況,他就要用一個燉鍋把水掏出去。”
“那麼說,羅斯-安德烈——?”
“她被囚禁在河對岸的朱米紀半島上。你從這兒能看見那座著名的修道院。”
他們把船從水裡拉上來,停放在怪石鱗峋、到處是軟泥的河灘上。
“那個地方離這兒不會很遠,”他又接著說,“達爾佈雷凱到處亂跑,絕不會把整個晚上的時間都搭進去。”
荒蕪的河岸邊有一條拖船路,還有另外一條路從這裡伸向遠方。他們選擇了第二條路,從籬笆圍著的果園穿過去,來到了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奇怪的是,這個地方的風景和他們以前去過的一個地方的風景相似極了。他們以前在哪裡見到過這樣垂柳懸在水面上的池塘呢?他們又在哪裡見到過那間廢棄的小屋呢?
突然,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喲,”霍賴絲說,“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大果園的白色大門,在大門後邊,那一片片年頭不短、樹皮粗糙的蘋果樹中間,出現了一座掛著藍色百葉窗的小茅屋,這間小房屋就是幸福的公主住的地方。
“肯定,”雷萊恩大聲地說,“我應該知道這個地方。從上映的那部電影來看,電影裡有這間小茅屋,也有旁邊的這片森林。難道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和電影《幸福的公主》裡發生的事情是那麼巧合?難道達爾佈雷凱的大腦是受了電影情節的支配?
這肯定就是羅斯-安德烈消夏的那間屋子了。在電影裡,這間屋子是空的,在那兒,達爾佈雷凱把羅斯關了起來。”
“可是,你告訴我,那間屋子的地點是在塞納-安費裡雷呀。”
“對呀,就是我們現在呆的這個地方!河的左邊是厄爾省和布羅頓森林;河的右邊是塞納-安費裡雷。因為這兩邊有界河做天然屏障,我就沒有把這兩邊聯繫起來。150碼寬的水面與十幾裡的屏障比起來形成了一條更有效的天然分界線。”
大門是鎖著的。他們越過籬笆,彎著腰朝小茅屋走了過去。在銀幕上,這間小屋有一面牆已經年久失修,牆上爬滿了毛茸茸的長春藤,屋頂是用草蓋的。
“看來,屋裡好像有人,”霍賴絲說,“難道你沒有聽見屋裡傳出他的聲音嗎?”
“聽”
有人正在鋼琴上彈奏樂曲。接著傳來了一個女人柔潤甜美的聲音,聲音在微微地顫動。她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一本正經地唱著一首民謠。看來,這個女人的整個靈魂都揉進了這美妙動聽的音樂旋律之中。
他們繼續往前走。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們隱蔽好自己。這時,他們已經可以看見客廳了,客廳裡用明快的壁紙作裝飾,地上鋪著一塊藍色的地毯。顫動著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鋼琴彈奏也以最後一個旋律進入了尾聲。唱歌的姑娘站了起來,走到窗前。
“羅斯-安德烈!”霍賴絲低聲說。
“對!”雷萊恩說,他感到非常驚奇,“這就是我盼望的最後一件事!羅斯-安德烈!羅斯-安德烈沒有被囚禁!她在自己小屋的客廳裡唱著歌,彈奏著優美的旋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霍賴絲問。
“知道。不過,這件事已經花了我太多的時間了!可是,我們怎麼能猜到?”
雖然他們只是在銀幕上見過她的面,現實生活中的她是什麼樣,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可是,他們絲毫都不懷疑這個人就是她,她就是羅斯-安德烈,說得更準確一點,是幾天前他們還讚歎不已的幸福的公主。她或是置身於那別緻的客廳裡陳設的傢俱之間,或是倚靠在這間小屋的門檻上。現在的她和銀幕上的她,髮型一模一樣;現在的她和電影《幸福的公主》中的她,戴的手鐲和項鍊也一模一樣;同樣,她那秀麗端莊的臉蛋白裡透紅,含笑的眼睛給人留下快活和沉著的感覺。
她一定是聽到了什麼聲音,從窗口探出身子,向小屋旁邊的灌木叢張望,一陣輕聲低語傳到了果園裡:
“喬治——喬治——,是你嗎,我親愛的?”
沒有人回答。她的叫聲停了下來,她站在窗前,好像有一股幸福的暖流湧入了她的心田,她的臉上浮現出迷人的微笑。
而就在這時候,客廳後邊的一扇門打開廠,一個上了年紀的農婦端著滿滿一盤子麵包、黃油和牛奶走了進來:
“放在這兒了,羅斯,我的漂亮姑娘,我把晚餐給你端來了,牛奶是剛擠出來的新鮮奶。”
接著,她把盤子放下,繼續說道:
“這麼冷冷清清的晚上,難道你就不害怕嗎,羅斯?也許你正盼望著心上的人吧?”
“我沒有心上人,我親愛的老凱瑟琳。”
“還能有比這更荒唐更不合情理的!?”老婦人說著大笑起來,“今天早晨,窗戶下邊有好多腳印,那些腳印看上去很亂。”
“也許是竊賊的腳印吧,凱瑟琳。”
“噢,我並沒有說腳印不是竊賊的。羅斯,親愛的,尤其是你,長得這麼年輕美麗,周圍有好多人在追你,你可要當心呀。比如,你的朋友達爾佈雷凱,嗯?他在尼斯出事了!你看了昨天的報紙吧,一個小夥子搶了東西,殺了人,還在勒阿弗爾劫持了一個女人——!”
霍賴絲和雷萊恩很想知道羅斯-安德烈此時此刻在想什麼,但是她轉過身,後背朝向他們,坐下開始吃晚餐了。現在窗戶已經關上了,所以,他們不但聽不到她的回答,就連她的面部表情也看不見了。
他們等了一會兒,霍賴絲臉上流露出一副焦急的樣子,她屏息靜聽著,可是,雷萊恩卻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竟是這麼一種意想不到的結局!我們在不知名的洞裡,在潮溼的地下室裡,還有在可怕的墓穴裡到處找她,找那個已經死於飢餓的可憐的東西!事實是,她知道囚禁的第一夜發生的可怕的事情。我敢保證,在第一個夜晚,她被扔進了一個洞裡,摔了個半死,而且那個地方你去過,結果第二天早晨她又活了!要制服這個小淘氣,要讓達爾佈雷凱在她的眼裡像施展魔力
這是每天晚上她和心上人幽會的地方。
雷萊恩點頭和她打了一個招呼,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給她,還給她介紹了自己的朋友:
“霍賴絲-丹尼爾夫人,你母親的學生和朋友。”
她像處於麻木狀態一樣,仍然一動不動。她的臉拉得很長,結結巴巴地說:
“你們知道我是誰?——剛才在那兒的是你們嗎?——你們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雷萊恩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說:
“你是羅斯-安德烈,幸福的公主。有一天晚上,我們在銀幕上見過你,你的處境讓我們開始尋找你,我們到了勒阿弗爾。有一天,當你正打算動身去美國的時候,你在那兒被綁架了;我們到了布羅頓森林,這是你被監禁的地方。”
她馬上提出了抗議,並且勉強地笑了起來:
“你要說的話就這麼多嗎?我沒有去過勒阿弗爾,我直接就到這兒來了。綁架?
監禁?這是多麼的荒唐!”
“是的,監禁,和幸福的公主一樣,被監禁在同一個洞裡;在那個洞的右邊,一些樹枝已經被你折斷了。”
“但是,這也太不符合情理了呀!誰會綁架我?我沒有敵人。”
“有一個男人在愛著你:就是你剛才正盼望著的那個人。”
“對呀,他是我的心上人,”她得意洋洋地說,“難道我連接受我喜歡的人的愛這一點兒權利都沒有嗎?”
“你有這個權利。你是一個自由的天使。但是,每天晚上來看你的那個男人已經被警方通緝了。他的名字叫喬治-達爾佈雷凱。他殺死了珠寶商布爾蓋特。”
這些指控令她大吃一驚,她憤怒極了,大聲地說:
“這是謊言!是新聞媒介不負責任的捏造!謀殺案發生的當天晚上,喬治在巴黎,他可以證明這一點。”
“他偷了一輛汽車,還偷了4萬法郎現金。”
她竭盡全力反駁說:
“汽車由他的幾個朋友退回來調換,現金將如數歸還。他從來沒有動過這些東西。由於我要離開這裡到美國去,才使他慌里慌張的。”
“很好,我很願意相信你說的每一件事情。但是警方可以顯示這些陳述並不誠實,而且也不會施以恩惠。”
她突然變得不安起來,前言不搭後語地說:
“警方一。對他們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一。他們不會知道——
“到哪兒可以找到他呢?不管怎麼說,我是成功了。他是個伐木工人,他正在布羅頓森林裡幹活。
“對,但是——你們——那是偶然發生的事情一然而警方——”
這些話非常艱難地從她的嘴裡說了出來,她的聲音在發抖,突然她向雷萊恩衝過來,結結巴巴地說:
“他被逮捕了?我肯定他已經被逮捕了!你們是來告訴我他被逮捕了!受了重傷也許死了?噢,請,請!——”
她已經沒有什麼氣力了。她所有的自尊,所有的自信,伴隨著她那偉大的愛心,全部消失在無限的絕望之中,她哭了起來。
“是的,他沒有死,對嗎?是的,我感覺他沒有死。噢,先生,這一切是多麼的不公平呀!他曾經是生活中最善良、最好的男人。是他改變了我的整個生活,從我開始愛上他的那天起,一切都變了。我是多麼地愛他!我愛他;我想和他一起去,帶我和他一起去吧。我想讓他們把我也抓起來。我愛他。沒有他,我就生活不下去了。”一陣感情的衝動使霍賴絲緊緊地摟住了這個姑娘的脖子,溫情地說:
“是啊,他沒有死,我肯定,他只是傷著了一點兒,普林斯-雷萊恩會救他的。你願意這樣做嗎,雷萊恩?去,羅斯,對你的僕人撒個謊:就說你要乘火車到一個地方去,讓她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快點兒,圍上圍巾,我們就去救他,我發誓我們會把他救出來。”
羅斯-安德烈進了屋,馬上就出來了。她身披一件長鬥蓬,臉上蒙了一塊麵紗,把自己偽裝了起來,她到底是誰,幾乎沒有人認得出來。他們一行人踏上了返回魯托特的路。在那家客棧裡,羅斯-安德烈佯裝成去鄰居家帶回來的朋友,正準備和他們一起到巴黎去的樣子。雷萊恩跑出去作了一番調查後,又回到了兩個女人的身邊。
“所有這一切已經被證實了,達爾佈雷凱還活著。他們把他抬到了市長辦公室的一個私人房間裡。他的一條腿已經斷了,現在還發著高燒。他們所有的人都有同一個願望,那就是明天把他轉到里昂去,他們已經給那邊打了電話,叫他們派一輛汽車來。”
“那麼,然後?”羅斯-安德烈焦急地問。
雷萊恩微笑著說:
“咳,然後我們就在破曉前離開唄。我們要到那條凹陷的小路上去等著,手裡拿著萊福槍,截住那輛汽車,我們就可以得到喬治了!”
“哎,別笑了!”羅斯發愁地說,“我真是太不幸了!”
但是,雷萊恩在這次冒險中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當他和霍賴絲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大聲說道:
“你知道什麼事情會使他要這麼不光彩地死去?真該死,誰會盼著這種事發生呢?這種事不是小事,在銀幕上,很多事情的發生都受到實際生活中一些事情的影響!一旦伐木工人得到了他的戰利品,而且認為在三個星期之內沒有人給她提供支持和幫助,我們又能怎麼想呢?我們已經受了電影的影響,把所有這一切都當成了現實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在幾個小時之內,戰利品就會變成一位戀愛中的公主嗎?喬治,這個該死的!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他在電影屏幕上的那副神態真使我感到驚奇,他是多麼狡猾,多麼古怪。還記得起來吧,喬治的所做所為,至於我怎麼做,他並不關心!他正好欺騙了我,可是你,我親愛的,他也欺騙了你!所有這一切都是那部電影的影響的結果。在電影院裡,銀幕上給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畜牛,一個留著長髮、長著猴兒臉、人面獸心的傢伙,在現實生活中能有像這樣的男人嗎?畜生,不可避免,難道你不同意我這麼說嗎?其實,他不是那種人,把他說成一個玩弄女性的人,這全是假的!”
“你救一救他,好嗎?”霍賴絲用懇求的語調說。
“你讓我幫助你,你著急嗎?”
“我非常著急。”霍賴絲說。
“在這種情況下,請允許我吻一吻你的手。”
“你就是要我的兩隻手,我都非常樂意,雷萊恩。”
那天夜裡平靜無事。雷萊恩叫兩位女士早一點兒叫醒他。當他們從住的地方下來的時候,汽車已經開出了院子,在客棧的前面停了下來。天正下著雨,司機阿道夫打開了又長又矮的車蓋,把行李放在裡邊。
雷萊恩付了錢,他們3個人每人要了一杯咖啡。但是,就在他們剛準備離開這間咖啡屋的時候,其中的一個警員衝了進來:
“你們看到他了嗎?”他問,“他在這兒嗎?”
警員本人也急急忙忙跑了進來,他看上去非常激動:
“那個囚犯逃跑了!他從這個客棧穿過去跑了!他不可能跑遠!”
有十幾個農民模樣的人像旋風一樣出現了,他們把樓頂、馬廄和儲藏室都搜尋遍了。他們散開,在附近都找遍了。但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咳,真該死!”雷萊恩在說話的時候已經進入了搜尋的狀態之中,“怎麼發生了這種事情?”
“我怎麼知道?”那個警員絕望極了,他唾沫星子飛濺地說,“我把我們的3個人留在隔壁的房間裡監視著他,今天早晨,我發現他們幾個人都睡得死死的,就像是都處於一種麻木的狀態,他們的酒裡肯定是摻了麻醉劑!達爾佈雷凱這個傢伙已經飛了。”
“他們沒有留下任何跡象?”
“連腳印的痕跡都沒有,真的。這場雨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糟了。但是,他們是從院子裡穿過去的,因為擔架還在那兒。”
“你會找到他的,警員先生,這是毫無疑問的。不管怎麼說,你都可以確信,在這件事上,你不會再遇上什麼麻煩了。今天晚上我就到巴黎去了,我要直接到管區去一趟,在那兒我有一個受到影響的朋友。”
雷萊恩回到了兩位女士待著的咖啡屋裡,霍賴絲馬上說:
“讓他逃跑的就是你,對吧?請你還是先讓羅斯-安德烈休息一下吧,她一直在擔驚受怕!”
他伸出自己的一隻胳膊,拉住羅斯-安德烈,把她拉上了車。她步履瞞珊,臉色非常蒼白。她用很微弱的聲音說:
“我們要走了嗎?可是他,他安全了嗎?他們不會再抓住他了吧?”
他看了看她的眼睛說道:
“向我發誓,羅斯-安德烈,在兩個月的時間裡,如果他安然無恙,如果我證實他是清白無辜的,你發誓,你就和他一起到美國去。”
“我發誓。”
“一旦你們到了那兒,你就要和他結婚。”
“我發誓。”
他對著她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啊!”她說,“老天爺一定會保信你!”
霍賴絲坐在前邊的座位上,和她並排的是雷萊恩。那個警員手裡拿著帽子,一直在汽車周圍大驚小怪,直到汽車最後離開。
他們駕車穿過了森林,在拉梅萊拉過了塞納河,駛上了勒阿弗爾到里昂的公路。
“把你的手套摘掉,把手伸過來讓我吻一下,”雷萊恩命令似地說,“你答應過,你願意。”
“嗅!”霍賴絲說,“在達爾佈雷凱被救出來以後,這件事我一定答應你。”
“他已經被救出來了。”
“還沒有。警方還在追蹤他,他們可以再一次抓住他,直到他和羅斯-安德烈在一起的時候,他才算是真正獲救。”
“他是和羅斯-安德烈在一起的,”他鄭重其事地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
“轉過身來。”
她這樣做了。
在汽車後排座位的右側,就是司機的背後,羅斯-安德烈在車蓋的遮擋下正跪在一個躺在座位上的男人身旁。
“喲,”霍賴絲結結巴巴地說,“這真是難以讓人相信!那麼,是你昨天晚上把他藏了起來?當那個警員目送著我們離開的時候,他就在那兒,他就在客棧的前邊?”
“老天爺呀,真是這樣!他就在那兒,就在那幾塊墊子和地毯的底下!”
“這真難以讓人相信!”她重複著剛才說過的話,她完全被這一切弄糊塗了。
“這件事真讓人不能相信!你怎麼能想出這種辦法?”
“我想吻一下你的手,”他說。
就在他提出這種要求的時候,她摘下手套,抬起了手,把手放在他唇邊。
汽車在平靜的塞納河與河岸邊白色的峭壁之間疾馳,他們相對無言,坐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他接著說道:
“昨天晚上,我和達爾佈雷凱進行了一次交談,他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他為了羅斯-安德烈,準備做一點事情,他沒有錯。一個男子漢應該為他所愛的人做點兒什麼。他應該把自己奉獻給她,把這個世界上最最美好的東西——歡樂和幸福——獻給她。還有——,如果她可以忍受得了的話,那就還有令她困惑、令她激動、令她微笑的忙忙碌碌的冒險活動。”
霍賴絲打了個冷戰。她的眼睛已經不能自主,充滿了淚水。這是他第一次提到了令人傷感的冒險活動。冒險活動就像一條繩子把他們綁在了一起。這條繩子一開始還很脆弱,但是隨著讓他們走到一起的冒險活動的增加,這條繩子將變得更加牢固,更加耐久。他發燒似地追尋著這些冒險活動的蹤跡,又急於結束它們。她覺得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她對這種不正常的男人感到不安。他讓各種事情服從於他自己的意願,而且看來他把那些他攻擊或保護的人的命運當成兒戲。他灌輸給她一些讓她十分恐怖的事情,同時,他還在誘惑她。有時,她把他作為自己的先生,想起他;有時她又把他當成自己必須防禦的敵人;但是,最經常的是把他當成一個充滿魅力、令人銷魂、使人不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