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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回 二賊匪倉屋棲身 眾英雄園中演技

    話説濟公、周仁、周義、周信、褚彪正同祝三公吃酒,祝三公他是守酒戒的人,便以茶代酒,談談説説,為最祝三公同周家弟兄投機不過。正在極樂的時候,忽然祝三公説了忘掉一事。看官,你道他忘掉一件什麼事呢?此時視三公同周家弟兄透談之後,知道錢志同蓋世豪實系小西天的賊匪。祝三公這人本來是嫉惡如仇,覺得這兩人既是逆賊,何能再留人世?初時貪着陪周家弟兄南長北短的談,幾乎把兩個人都忘卻了。及至忽然記起,隨即就跑到外面。只見一眾莊漢圍住那二人,就同看笑話一般。一個個的見視三公到來,都向旁邊讓開。祝三公近前一看,但見錢志坐在地下,蓋世豪站在旁邊,口也不開,手也不動,同泥塑木雕的沒有二式。祝三公近前問道:“我問你們這兩個逆賊,世界之上那樣功名趕不到,那樣衣食彀不着,偏偏要同賊匪造反?你去遠走高飛做賊做匪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尋上我的門,子午卯酉的還恨不得要把我也帶了下水!”説到此處,不由得氣沖牛斗,分付莊漢道:“代我把兩廝捆起來!”兩旁莊漢一聲答應,便如狼似虎的上前就去動手。尋知你去拖這個也拖不動,他去拖那個又拖不動,先前三兩個人拖一個拖不動,後來十個八個人拖一個還是拖不動,彷彿就同生了根的一般。祝三公那知是濟公的定身法,以為他二人用了吸地的功夫,故意的賣弄本領,不覺沖沖大怒。大罵道:“膽大的逆賊!死在頭上不覺,還在我面前來賣弄賣弄呢。”隨即捲一捲衣袖,走到蓋世豪面前伸手拖着手膀,就勢一扯,只聽“波咋”一聲,蓋世豪“哇”了一聲,一隻膀臂登時拉斷,還是動也不動。再為仔細一看,不但二人身子不動,連眼珠都是定的。暗道:真個奇怪,這是得的一個什麼病?我倒不清楚呢。

    正然同一眾莊漢疑三惑四的猜詳,只見濟公笑嘻嘻的跑來説道:“可是被你拉斷一隻膀臂了嗎?”祝三公道:“聖僧因何曉得的呢?”濟公道:“俺還有個不曉得!我且問你,你預備怎樣處治這兩個賊匪?”祝三公道:“老拙預備叨些思典,賞他兩個整屍罷了。”濟公道:“俺的意見,老英雄可莫造次,現在一個已經傷手,一個已經傷腳,都實是兩個殘廢。就煩老英雄將他派人拘管好了,這二人算是大逆的欽犯,應派明正典刑方合正理。”祝三公一聽,連稱領教。心中又想道:據聖僧這“欽犯”二字的説頭,斤兩擔任不淺,我家又無拘留罪人的地方,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忽然又想道:祝三公你好呆,現成的文章換個題目,你倒不會做了。隨即從腰間掏出兩副金鋼圈,將二人套起,着莊漢仍將二人關在倉房裏面。也可奇怪,此時兩個莊漢搬一個,輕輕巧巧搬了就走。祝三公格外奇異,便親隨莊漢將二賊收進倉房,仍同濟公一同進裏。

    此時祝三妹已由茶館回來,祝善、祝慈一到前面,看見這樣情形,忙暗暗喊了一個伶俐莊漢問了實在,隨即跑到後面説知三妹。三妹這人他是大方慣的,不像人家婦女羞羞答答,怕見生客,他得了這信便暗暗喊了幾句“菩薩有眼睛”,當下也隨兩個哥哥走到外面。由濟公起,都見了一見常禮。濟公故意的説道:“俺説大宋營裏還少一員女將,方能破得金光寨,那知還在這裏。”祝三公道:“鄉間婦女,雖懂得幾手拳棒,那能衝鋒打仗,聖僧不免誇獎太過了。”周義道:“老英雄不必過謙。在下看女公子這樣風度,卻同我們敞營的四位女將軍正相伯仲。”祝三公道:“請問貴營是那幾位女將?”周義道:“就是楊將軍的夫人,一名韓毓英,一名哈雲飛;菊文龍的夫人,一名李彩秋,一名鄧素秋。”祝三公見説,忙問道:“這菊文龍可是菊天華的兒子嗎?”周義不知究竟,一時答不出來。周信道:“在下等因相識未久,尚未知其家世。”祝三公道:“某想菊天華可算同老拙總角之交,如今他的兒媳居然都出來幹功名了。”説着便向祝善、祝慈望了一望,嘆了一口氣。其時大眾酒點已吃完了,只剩着濟公一人在上面飲酒。莊漢便將杯盤碗碟重重又疊疊寶塔似的端了要走,卻然祝三妹見了父親這樣傷情,便站起叉手進前道:“父親勿憂,女兒若不能掙扎個榮封,誓不立於人世!”那知手這一叉,恰巧把一堆碗盞碰着,由周信身旁落下。周信手健眼快,轉身提了衣角一兜,卻一樣都不曾殘缺。祝三妹説了一聲“造化”,祝三公把周信一看,也覺得這人誠實可靠,心下卻就有一個意思,卻不曾説得出口。濟公對視三公相了一眼,點一點頭説道:“好的,好的。”祝三公微微一笑,故意的問道:“聖僧説什麼好的?”濟公大笑道:“俺也不曉得什麼好的,俺只曉得你心裏那個意思是好的。”祝三公又笑道:“果真好的,老朽也放得心了。”此時兩人言來話去,就同打的啞謎一般,周家弟兄同褚彪只在旁邊翻眼。

    過了一會,周仁便起身説道:“愚弟兄荷蒙照拂,叨擾多端,但因將令在身,不敢羈留。回了營次,自當將老英雄的功德稟明主帥,備禮來聘。愚弟兄就此告辭了。還有兩名賊匪,可否賜愚弟兄帶回交令,更為感激。”説着便站起身來奉了一揖,就要出外。祝三公連忙一把拖住,説道:“壯士説那裏話來,貴人光顧,蓬革增輝。老朽還未盡東道之誼;至少歡聚三日方得動身。”周仁道:“老英雄不必固執,後會有期。想某等在此,元帥同將軍不免懸懸掛念。”説着便望着濟公,周仁心中即含着周信同祝三妹婚姻一句話,因此不知定是好不走是好,所以望着濟公。此時濟公卻然燒酒狗肉吃得適意不過,便唱道:

    盤山谷,盤山谷,有女顏如玉。阿誰得享椒房福?紅絲一線牽,萬里結良緣。一對英雄成眷屬,俺和尚吃不盡酒和肉。

    濟公唱畢,便哈哈的向周仁道:“不要走,不要走。俺和尚算定還有幾石酒派俺們吃呢。可能丟下把人消受嗎?”祝三公大笑道:“這才是的。”周家弟兄細將濟公所唱的話細細一想,知道其中意思,也就不忙着要走。褚彪格外是有酒有食,睡在棉花包上,落得快活的了。就此過了兩天,祝家自然是頓飯成席,恭維不過。周家弟兄同祝善、祝慈、祝三妹都過了熟識起來了,不時就在後園裏操練操練武藝。

    這日午後,祝三公飯後無事,見自家兒女、一班壯士都不在面前,以為他們一定約了出外遊村玩景去了。濟公他始終酒完添酒,肉完加肉,自斟自飲,高興起來便唱歌,連話都不同人説。祝三公覺得同他也沒什麼攀談,便一人跑進後園,預備做一套功夫消遣消遣。那知才進國門,就聽裏面嘻嘻哈哈的鬧成一片,曉得是他們約了在裏面操練比賽武藝。心中想道:俗語説得好,老不搭少,少不搭老,我如跑進去,反轉帶累他們拘拘束束的沒得自在。我何不躲在一個僻靜地方,悄悄看他們的本領究竟如何。主意已定,便輕輕巧巧走進詠絮軒,那迎面窗外左邊一棵冬青,右邊一顆櫻絡,把窗子遮得滿滿的。恰好推開窗子,從那櫻絡疏處看見對面,外面卻看不見裏面有人。祝三公走進軒裏,拖了一張天然椅當窗坐定,輕輕地把那窗子推開半邊,向對面望去。

    此時卻見周義伸了一個指頭向上,指上站了一個褚彪,扭扭捏捏的裝了一種怪像,嘴裏還拖聲拖氣的唱了幾句青陽調,旁邊一些人看了笑得直滾。祝三公暗道:這個怪物,雖然生得個醜不過,本領也算是很為得過了。就這眼睛一眨的功夫,那褚彪忽然同燕子似的飛身而下,向地下一躺,跟後同遊蛇似的頭同腳靠到一起,那腳便拗了架在頭上,頭又拗了翻到腳上,這時身子卻變成一個圈兒,那頭便慢慢的由圈兒串進,大喊道:“你們來兩人,一個代我拖頭,一個代我拖腳。”祝善、祝慈便笑嘻嘻的走過去兩頭一拖,但見褚彪把身子打了一個結,就地滾了幾滾,忽然褪開,望起一站,大眾喝了聲彩。祝三公道:“這人的輕功雖不如我同三妹,軟功還要加在我們之上。可見世上的英雄豪傑不能以言貌取人。”

    這裏褚彪卻才要過,那邊周仁、周義每人手上扒了一把泥,揉了兩個泥團,便向祝善、祝慈、祝三妹道:“愚弟兄得遊貴國,三生有幸,不可不留點遺蹟,如東吳試劍石之類,以為後日之佳話。”説罷,周仁、周義揀了一片有五尺多高的山字石,上面有兩個峯頭,約有四寸闊三寸厚的光景。兩人先驗了一驗,便退到百步之外站定,每人認定一個峯,一泥九打去,只聽“撲咦”一聲,每一峯頭上穿了滴圓的一個小洞。大眾也喝了聲彩。這時視三妹卻見他們耍得有趣,也高興起來。將袖捲了一卷,一縱身上了木架,在頭上扯了一根青絲髮,由架上鐵桿橫擔穿過,打了一個結,將兩膀套進頭髮圈裏,兩腳懸空翻了兩三套架落,然後落下。周信喝了一聲彩,説道:“我這頭髮因裝和尚過關,到今日還不曾長,就借女英雄的青絲用一用罷!”説着一縱身子上了架子,也將兩膀套在頭髮圈裏,身方一擱,只見周信向下一落,上面“咦咦”的滾下兩樣東西,周信兩手繃着一個頭髮圈兒,交代祝三妹道:“幸未損斷女英雄的青絲,原物奉還。”祝三公初見周信墜下,以為周信只有硬功,因將頭髮墜斷,不免暗暗笑他坍了一點小台;及見他把頭髮圖還了三妹,依然一個整圈並未斷壞,方知由上面滾下來的兩樣東西是架上的鐵橫擔,被髮絲套斷落下。他曉得這樣手段,非硬功做到極頂不得能毅,止不住“喔喔”的喝了彩。

    大眾一聽,方知有人躲在詠絮軒觀看,一同便尋上軒去。祝三妹向來性情最躁,他一個人便在前走,才走上階沿,恰巧祝三公因他們停手,也便跑出軒來,恰巧頂頭大撞。祝三妹大吃一嚇,方知軒裏就是父親在此。後面周家弟兄也便上前,見了三公道:“愚弟兄等現醜了。”祝三公道:“説那裏話,賢昆仲的硬功也算得有一無二了。就連褚壯士的軟功,學到這步田地也就難得。但這功夫之中,人皆曉得硬軟兩門,不知其實四門。硬功做到極頂,便為勁功;軟功做到極頂,便為輕功;勁功以神威勝人;輕功以逸興保己。諸位田此造就,不患不到此地步。想諸位正在少年有為之時,不難進取,如我老朽,只能出副眼睛在旁邊望望了。”説罷,又嘆了一口氣。連同各人又到莊外閒遊了一會,直到鳥已歸巢,炊煙四起,方才轉回。那廳上的酒席已開得齊齊備備,恰好八人一桌。

    祝三妹轉到後面,但祝三公兩日之間,處處在周信身上留神,看得無一點不好,拿定主意,要想招為女婿。初時周信本注意不破真元,修煉內功,那知此時一見祝三妹,也算真有前緣,便覺支持不定。後來花燭之夕,三妹便問周信有幾個侄兒,周信便將周仁几子、周義几子、並三兄四兄幾個兒子,多大歲數,統統告訴了他。祝三妹笑道:“既然如此,你我就一身無子,也有香煙後代。何不仍然各守真元,煉成大道,不較那些楊花水性,種下許多孽障,剩一把枯骨歸於黃土高得多嗎?”周信聽説,好生歡喜。因此雖做夫妻,不染塵俗。直到元世祖登極,他倆人遂隱於嵩山,不知所終。此是周信、祝三妹的後話,順便敍他一敍罷了。這時視三公可算才代三妹選婿,真正看上了周信本領既好,人品又佳,委實是祝三妹的好對兒。覺得這一門好親萬萬不能錯過,酒過三巡,見三妹不在旁邊,便向周信問道:“周壯士,老朽不揣冒昧,有一個家務談一談。請問賢崑玉都到了南方,尊府家中什麼人照應呢?”周仁一聽,曉得漸漸打攏得來,便答道:“晚生有子,年已二十,尚堪支持門户,同二舍弟共處一宅。三四舍弟家室子女均招贅岳家,五弟至今還未完婚。”祝三公聽説,連忙問道:“五令弟雖未完娶,一定已經聘走過人家淑女的了。”周仁道:“也未成聘。”就到此處,忽然小呆子褚彪在旁邊就同老牛似的喊了一聲。畢竟不知所因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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