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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往日情仇

    第二天一早,太陽的光芒還沒有照到四周群山的山頂,營地中籠罩著沉寂。我卻早已醒了,登上了我在前天晚上發現哈里的岩石。

    按照我們一個獵人的報告,紅種人集中的數目比我們設想的還更大,因為他在下面平地上經過了第二個營址,在那裡也有馬。

    這樣一來可以肯定地認為,他們出師不是針對單個的人,而是針對整個聚居地的,這樣我們的境況就很棘手了。

    我們馬上對要採取的措施進行了協商。在各種各樣的建議被提出和又被摒棄之後,我們一致同意,無論如何應該嘗試一下,告知蘭德爾堡的駐防部隊請求增援。如果不顧惜信使的馬,信使可以在一天內到達蘭德爾堡,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援兵後天就可以來到。

    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得到了送信的任務,十分鐘後踏上了危險的行程。

    對即將到來的襲擊的防備將昨天下午和晚上的時間完全佔滿了,以致我們沒有時間對俘虜的命運作出一個決定。帕拉諾被捆得結結實實地躺在一間石室中,受到了嚴密的監視。

    我深入地思考著目前的境況,這時走近的腳步聲把我從思索中喚醒了。

    “早上好,先生!”哈里向我問候,“看來睡眠像對我一樣也同樣避開了您。”

    我感謝他的問候:“清醒在這個充滿危險的時刻是必要的。”

    “您怕印第安人吧?”男孩微笑著問道。

    “我知道,您問這個問題不是認真的,”我反擊道,“但我們總共有二十四個人,我們要面對十倍強於我們的敵人。顯然我們不能抵擋他們,我們惟一的希望在於不被發現,或者至少是及時地從駐軍得到援助。”

    “您看事情還是有點兒太悲觀了。我們這樣的二十四個人就已經能做出相當大的事情。如果紅種人發現和進攻我們,他們只會碰得頭破血流。”

    “我的看法不同。他們氣憤於我們在奈厄布拉勒堡插手,並且不管怎樣,知道他們的酋長在我們手中。”

    “一切都完全正確,先生,但還沒有理由擔憂得要命。我畢竟也瞭解紅種人一點點。我們保持著優勢。”

    我看著哈里,但什麼都沒回答,在我的目光中一定有一些像是懷疑的東西,因為在很短的間隔之後他接著說道:

    “說說您想說的,先生。如果我們昨天到達了蜂河,您就會看到一座墳墓,它埋藏著我在這個廣闊的世界上最親愛的兩個人。他們被殘殺了,被黑頭髮和棕皮膚的男人們殺死了,雖然這夥人的頭目是一個白人。從那些可怕的日子起,當我看到一個帶發頭皮的髮捲在飄拂,我的手就抽搐。當手槍一閃,有些印第安人流著血從馬上滑下來,致命的子彈就是從手槍裡射出來穿過了我母親的心臟。”

    哈里從腰帶裡拔出武器,把它舉在我的眼前。

    “您肯定是一位好射手,先生,但用這枝舊管子您在十五步外不會打中一株山核桃的樹幹,而您在新韋南戈看到了,我能怎樣運用這種鐵器。您可以想象,為了瞄準我的目標,我練過多少次。我可以擺弄所有的武器。但如果是對付印第安人,我就只用這把手槍。因為我發過誓,打倒母親的武器也是我報仇的工具!”

    “您從溫內圖那裡得到的手槍?”我插話道。

    “他對您講過了?”

    “是的。”

    “一切?”

    “什麼都沒有,除了我剛才說過的。”

    “是啊,手槍是從他那裡得的。不過您坐下吧,先生!您應該知道最必要的事情。”

    男孩在我旁邊坐下,向位於我們下面的山谷注意地看了一眼,開始講述:

    “我的父親在那邊舊大陸中是森林技術管理員,同他的妻子和一個兒子過著清靜的幸福生活,直到政治騷亂的到來把父親也推進了漩渦中,最終他只能逃亡。在橫渡中他孩子的母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因為他登陸後身無分文,並且在另一個新的世界中沒有熟人,他就作為獵人到西部去,並把他的兒子留在一個富裕的家庭中,在那裡小孩被像親生的孩子一樣收留。

    “父親在危險和奇遇中過了幾年,把他變成了一個為白人所尊敬但卻被他的敵人所懼怕的西部人。這時一次獵行把他帶到了奎考特阿西尼博音人的部落中間,在那裡他第一次遇到溫內圖。溫內圖同他的父親從懷俄明來,為了在密西西比為他們的部落的和平菸斗取走神聖的陶土。他們是酋長塔沙通加的客人和朋友,並在他的帳篷裡認識了酋長的女兒裡巴娜。裡巴娜像朝霞一樣美麗,像山中的玫瑰一樣可愛。阿西尼博音人的女兒們中沒有一個能像她一樣那麼輕柔地硝皮,那麼整齊地縫製獵衣;當她去取本點火時,她苗條的身體就像女王一樣在平地上走,長長的發綹從她的頭上幾乎一直垂到地上。她是大神的寵兒,部落的驕傲,年輕的戰士們渴望著取來敵人的帶發頭皮,把它們放在她的腳下。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贏得她的歡心,因為她愛那個白人獵手,雖然他的年齡比所有向她求婚的人都大得多。在他們中溫內閣是最年輕的,幾乎還是一個男孩。

    “愛情也進入了那個白人獵手的心靈中。他照顧裡巴娜,並且像同一個白人的女兒一樣同她說話。這時一天晚上溫內圖向他走去。

    “這個白人總是對他的朋友溫內圖說實話:

    “我的紅種人兄弟有一雙強壯的手臂,你儘管年輕,卻是在重大商議的火堆旁最有智慧的人。你不渴望無辜人的血,我向你伸出了朋友之手。你說吧!’

    “我的兄弟愛塔沙通加的女兒裡巴娜嗎?’

    “對我來說,她比草原的獸群和敵人的帶發頭皮更可貴。’

    “你會好好待她,不粗暴地對她講話,而是會把你的心給她,在生活險惡的風暴前保護她?’

    “我會把她捧在我的手心上,並在一切的艱難和危險中守在她的身邊。’

    “溫內圖瞭解天空,知道星辰的名字和語言,但我生命的星辰卻隕落了,我的心靈變成了漆黑的夜。我想把奎考特的玫瑰帶到我的帳篷中,並在我從野牛的小徑或敵人的村落歸來時,把我疲倦的頭靠在她的胸脯上。但她的眼睛向你閃爍,她的嘴唇說著你的名字。我將走出幸福的田地,我的腳將孤獨地在佩科斯河岸邊停留。我的手將永不會觸到一個女人的頭,永不會有一個兒子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不過當駝鹿經過隘口的時候,我會回來看看塔沙通加的女兒裡巴娜是否幸福。’

    “他轉過身走進夜色中,並在第二天早晨同他的父親消失了。

    “當溫內圖春天回來的時候,他發現裡巴娜做母親了,她閃閃發光的眼睛比言語更好地向他講述了她得到的幸福。溫內圖從她的懷中接過我,那個才幾天大的孩子,把他的手放在我的頭上申明:

    “溫內圖會像一棵樹一樣保護在你的頭上,我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我的血就像你的血。為了奎考特玫瑰的兒子,我的呼吸永不會停滯,我的胳膊的力量水不會減弱。但願清晨的露珠落在你的路上,太陽的光芒灑在你的小徑上,這樣阿帕奇人的白人兄弟就會喜歡你!’

    “很多年過去了,我長大了,-但父親對留在東部的兒子的思念也同樣地增長了。我參加了男孩子們勇敢的遊戲並充滿了戰鬥的精神。這時父親再也抑制不住他的渴望了,他到東部去並帶上了我。在哥哥身邊,在文明的生活中間,我認識了一個新的世界,我以為我不能離開它。父親獨自回去了,把我放在哥哥的養母家裡。但不久我對西部又產生了強烈的思鄉之情,我幾乎不能剋制住,就在父親下一次來訪時又同他一起回家了。

    “等我們回家,我們發現營地空蕩蕩的,完全被燒光了。在長時間的尋找之後,我們發現了一個貝殼串珠,是塔沙通加留下的,以便在我們到來時把發生的事通知我們。

    “蒂姆-芬尼泰,一個白人獵手,從前多次到過我們的營地並很想娶奎考特的玫瑰裡巴娜為妻。但阿西尼博音人對他沒有好感,因為他是一個小偷,他被驅逐走時嘴裡說著報仇的誓言。父親同他在黑山中相遇,他從父親那裡得知,裡巴娜成了父親的女人,於是芬尼泰就求助於黑腳,說動他們對阿西尼博音人進行一次出征。

    “他們聽從了芬尼泰的話,在我們的戰士們因一次獵行不在的時候襲擊、搶劫和焚燒了營地,殺死了老人和孩子,並抓住年輕女人和姑娘帶走了。我們的戰士回來看到燒成灰燼的營地後,就踉蹤強盜們的蹤跡,因為他們就在我們到達前幾天開始的他們的復仇遠征,我們也許有可能還能趕上他們。

    “讓我長話短說吧!在路上我們碰到了溫內圖,他是翻過山來看望朋友的。他聽了父親的報告沉默地調轉了馬頭,我一生都永遠不會忘記這兩個男人的樣子,他們一言不發,心情焦灼,急迫地充滿恐懼地忽忙追循著先開走的人的道路。

    “我們在蜂河旁遇到了我們的戰士們。他們趕上了在河谷中紮營的黑腳,只等著夜裡襲擊他們。我應該呆在馬哨那裡,但是我不得安寧。當襲擊的時刻到來時,我偷偷地溜到前面去,第一聲槍響的時候,我正好到了樹叢的邊緣。那是一個可怕的夜。敵人勝過我們,天開始破曉時,戰鬥的呼喊聲才沉寂下去。

    “我看到了狂暴混亂的人影,聽到了受傷和垂死的人的呻吟和悲嘆,並祈禱著伏在溼漉漉的草中。我回到崗哨那裡去,他不見了,不可名狀的恐懼攫住了我。當我這時聽到敵人高興的號叫時,我知道,我們戰敗了。

    “直到晚上我都藏著,然後才敢到戰鬥發生的地點去。

    “四周一片沉寂,月光落在喪失生命直挺挺地躺著的人影身上。我被可怕的驚駭所震懾,在他們之間到處亂走。母親倒在那兒,被子彈射中了胸膛正中間,胳膊拼命地摟著小妹妹,她的小腦袋被一顆子彈打穿了。這情景使我失去了理智,我無力地倒在她們身上。

    “我在那兒躺了多久,我不知道。過了白天和晚上又到了白天,這時我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在附近。我坐起來——哦,多麼欣喜!——我看到了父親和溫內圖,兩人都衣衫襤褸,到處是傷。他們被敵人壓倒並被捆綁著拖走了,但又脫身逃出來了。”

    哈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停下了,表情凝重地看向遠處。然後他又轉向我並問道:

    “您的母親還健在嗎,先生?”

    “是的。”

    “如果有人殺死了她,您會怎麼做?”

    “我會訴諸於法律。”

    “好。而如果法律的力量太弱了,像在西部這裡一樣,那麼人們只有藉助自己的手臂。”

    “這是懲罰和復仇之間的區別,哈里!懲罰是不公正的一種必然的結果,同神的和人的正義的概念緊密相連。但復仇是醜陋的。”

    “您只是因為血管裡沒有流著印第安人的血才能這麼說,”男孩反駁我,“如果人成為嗜血的猛獸,他也就只可以被作為畜牲對待,直到復仇的子彈奪走他的生命。我們在那一天把兩個死者安葬進土裡,使她們避免了猛禽的進攻之後,在我們的心中就沒有別的情感,只有對剝奪我們的幸福的人最強烈的仇恨。當溫內圖以低沉的聲音發誓時,他說的是我們所有人的誓言:

    “阿帕奇人的首長在土裡找到了復仇的箭。我的手強壯有力,我的腳輕盈敏捷,我的戰斧鋒利如閃電。我要找到殺害奎考特的玫瑰的兇手蒂姆-芬尼泰,為阿西尼博音人的女兒裡巴娜取下他的帶發頭皮。’”

    “可以證實芬尼泰是兇手嗎?”我探尋道。

    “就是他!在戰鬥最初的時刻,當受到襲擊的黑腳以為要敗了,他槍殺了我們的親人。溫內圖看到了,向他猛衝過去,奪下了他的武器並險些殺死了他。但溫內圖被其他人抓住了,在絕望的掙扎之後被制服和捆綁起來。為了嘲笑溫內圖,人們讓他拿著打光了子彈的手槍。這把手槍後來作為他的禮物到了我的手中,並從此沒有離開過我,無論我是在城市的石子路上還是在草原的草地上。”

    “我必須對您說——”我想開始。

    但哈里以一個匆促的手勢打斷了我的話。

    “您想對我說的我知道,並且已經一千次地對我自己說過了。那是無意義的理智的智慧。在文明化了的國家的秩序能在這裡站穩腳跟之前,無節制的意志必定像一片洶湧澎湃的巨浪一樣傾注在平地上。在我的血管中也湧流著那種巨浪,我必須順從它的慾望,雖然我知道,我會在洪流中沉沒。”

    哈里在這裡所說的是預兆不祥的話,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多思的沉寂,最終我用一種不同的意見打破了沉寂。這個男孩思考、說話和做事都像一個成年人,這與我相牴觸並使我反感。我溫和地規勸他,他平靜地聽我說並搖搖頭。他口若懸河地描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對他心靈產生的影響,描繪了他年輕的生命被無情的生活在野蠻和教養的對立中拋來拋去。我明白了,我沒有權利譴責他。

    這時從下面傳來一聲尖利的口哨聲。哈里打斷了自己:

    “父親在召集人。我們一起下去吧!是提審俘虜的時間了。”

    我站起來抓住了他的手。

    “您願意滿足我的一個要求嗎,哈里?”

    “很樂意,如果您不向我要求不可能的事的話。”

    “把他交給男人們!”

    “恰恰這一點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有成千上萬次我渴望著能夠跟兇手面對面地站著並把死亡向他拋去,有成千上萬次我設想這個時刻。它是我生活的目標,是我歷盡和飽嘗一切痛苦和困厄的代價。現在當我離實現我最大的願望這麼近的時候,我應該放棄嗎?不,不,決不!”

    “即使沒有您直接的參與,您的願望也會實現的。”

    “您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先生,只是要讓我保留我的見解!”

    這個天性豐富的男孩非同尋常的發展引起了我對他的一種濃厚的興趣。我跟著他慢慢地向下面營址走去。

    在我先到“閃電”那裡送去我早晨的問候之後,我向集會的人走去,他們圍繞著綁在一根樹幹上的帕拉諾站著。人們正在商議著他的死法。

    “這個無賴必須被消滅,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塞姆-霍金斯剛好說道,“但我不想使我的利迪執行這種判決!”

    “他必須得死,這是肯定的,”比爾-布爾切爾點了一下頭贊同道,“看到他吊在大樹枝上應該使我感到高興,因為他沒有理由獲得另一種命運。您怎麼認為,先生?”

    “好。”老槍手板著臉回答,“只是不能在我們這裡美麗的地方處罰他。在蜂河旁他殺害了我的親人,他應該在那裡接受懲罰。阿帕奇人的酋長對此有什麼想法?”

    “溫內圖不怕彭加人的箭,他們會干擾在那外面的執行的判決。”

    “您呢?”老槍手現在也轉向我了。

    “快些了結他!這是我的建議。我們中大概沒有人會怕印第安人,但我不認為有必要到無益的危險中去暴露我們的營地。這個罪犯不值得我們冒這樣的危險。”

    “不過,我一定要求,判決要在兇手殺害母親的地方執行!”哈里情緒激昂地插入進來,“命運恰恰是在那裡把他交在我們手中,在她們的墓旁我發過誓,一定要為她們報仇。”

    俘虜被捆在樹幹上筆直地站著,儘管深陷進肉裡去的繩索必定使他疼痛,儘管協商對他有嚴肅的意義,他被歲月和激情所耕耘過的臉上卻沒有一條皺紋動一下。

    在長時間的商討之後,圓圈散開了,獵人們準備動身。

    這樣男孩子的意志還是貫徹了,我擺脫不了這個想法,即從中必定產生我們的厄運。老槍手走向我並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要發生什麼事就儘管讓它發生吧,先生,不要用錯誤的標準衡量不是按照您所謂的教養的模子刻出來的東西!”

    “我不允許自己對您的行為方式作評判,先生。罪犯必須得到懲罰,這是對的。不過如果我說,我跟判決的執行沒有關係,您不會生我的氣吧。您到蜂河去?”

    “是的。因為您不願牽扯這件事,那麼我很樂意有人守在這裡,我是可以把我們的營地安全託付給你的。”

    “如果發生什麼我們不希望的事情,那將不是我的事,先生。您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能確定,這取決我們在外面發現什麼。好了,再見,睜著眼睛!”

    老槍手向決定陪他跟俘虜一起去的人走去。帕拉諾被從樹上解下來,溫內圖去打探通路是否安全,當他回來報告說沒有發覺什麼可疑的東西后,人們把一團堵口的東百塞進帕拉諾的嘴裡並向出口走去。

    “我的兄弟留下?”阿帕奇人在加入到隊伍中去之前問我道。

    “溫內圖知道我的想法,我不用說。”

    “但我必須去跟裡巴娜的兒子在一起,她死於帕拉諾之手。”

    他去了。我知道,我的看法他也是同意的,只是出於對其他人尤其是對哈里的擔憂才決定跟他們去的。

    只有很少的獵人留下,他們中有比爾-布爾切爾。我把他們叫到我跟前,告訴他們我想出去看看灌木叢。

    “也許沒有必要吧,先生,”比爾-布爾切爾以為,“崗哨可是站在外面並睜著眼注意呢,此外溫內圖畢竟也巡察過了,呆在這裡休養一下!您還是會有活兒的。”

    “怎麼樣?”

    “是這樣,大概那些紅種人也有眼睛和耳朵,並且我們已經會注意到,在那外面有些能被抓住的東西。”

    “您說得完全正確,比爾,因此我要看看,是不是有隨便哪些東西會活動。在此期間您照料這個地方!我不會讓你們久等的。”

    我拿了我的短獵槍走了出去。哨兵向我保證沒有發覺任何可疑之處,但我學會了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穿越了灌木叢的邊緣,為尋找印第安人的蹤跡四處搜索這個地帶。

    正對著我們的山谷凹地的入口處,我發覺了幾根折彎的樹枝,在更仔細地檢查地面時,我發現在這裡有一個人臥過,並在離去時把他的身體在落下的樹葉和在鬆散的腐土中留下的痕跡細心地抹掉了,使之儘可能地不引人注目。

    原來敵人窺視了我們。我們的藏身處早就被發現了,敵人每一刻都可能對我們發動進攻。我推斷,敵人大概會首先把注意力放在帕拉諾和他的護衛上,所以首先必要的就是及時地警告老槍手。於是我決定,迅速追趕復仇者的隊伍。

    在給了哨衛必要的指示之後,我就跟著我們的人的蹤跡追趕他們,他們沿著河流向上游去了,就這樣經過了我們昨天的行動的發生地點。果不出我所料,彭加人發現了死者,從被踐踏的草地的寬度可以推斷出,他們來了相當多的人弄走他們的戰士的屍體。

    我走過這個地點還不遠,就碰到了新的痕跡。它們從灌木的側面出來並在我們的獵手們走過的道路上繼續延伸。我跟著它們,儘管萬分小心,但仍然急如星火,並在較短的時間內走完了一段相當長的路程,不久就到達了蜂河注入曼吉錫塔洪流的地點。

    因為我不知道要執行判決的地點,不得不大大加強我的注意力。此後我在灌木叢中的一側行進,小心謹慎地盯著平行的印跡。

    現在小河拐了一個彎,並在這裡與一片林中空地相接,在空闊場地的中央有一群冷杉,在它們的樹枝下面獵人們坐著進行熱烈的交談,而俘虜就被綁在一根樹幹上。

    就在我的前面離我站的地方不遠,幾個印第安人透過灌木的邊緣向外朝著空地上窺望。我一下子明白了,其他人在左右兩邊拐彎,要把獵手們從三面包圍,襲擊和屠殺他們或者把他們趕到河裡去。

    一分鐘的時間也不能耽誤了。我把亨利槍靠在面頰上並扣響了扳機。開頭幾秒鐘我的槍聲是惟一的聲響,因為朋友和敵人都對這出乎意料的干擾感到驚愕,但之後印第安人戰鬥的叫喊就幾乎在每一株灌木的後面刺耳地傳了出來。一陣亂箭從灌木叢中各個方向穿出,一眨眼工夫場地上就佈滿了號叫著、喘息著和叫喊著的人,他們在混戰中狂怒地相互廝打。

    幾乎跟印第安人同時,我也跳向前把一個攻擊哈里的紅種人擊斃。男孩子跳了起來並舉起了手槍,要把帕拉諾擊斃,但卻被這個彭加人礙了事。獵手們背對著背或者靠在樹幹上,以全力抵擋四周逼近來的彭加人自衛。他們儘管訓練有素,也曾經進行過一些艱苦的鬥爭並且毫無畏懼,但顯然他們在這裡必然會被敵人的優勢壓倒,尤其是因為他們剛才給了印第安人一個公開的目標,因此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受了傷。

    幾個彭加人在一開始就向帕拉諾撲去,想把他從繩索中解救出來。無論老槍手和溫內圖怎樣試圖阻止,敵人的這個意圖還是實現了。帕拉諾發出一聲狂暴的叫喊,把胳膊揮向空中,使阻塞的血又流通起來,從他的人的手中奪去戰斧並向溫內閣進攻。

    “過來,你這隻黃狗!你現在應該為我的頭皮付出代價!”

    溫內圖聽到以對他的部落的侮辱性稱呼叫他,就擋住了帕拉諾,但他已經受了傷,同時還受到了其它方面的襲擊。老槍手被敵人團團圍住,而我們其他人也同樣地分不開身,根本不能相互幫助。

    這時更長久的抵抗顯然是愚蠢的,榮譽感不合時宜,因此我一邊抓住哈里的胳膊衝過敵人的包圍圈一邊叫道:

    “下水,你們男人們,下水!”

    然後我就已經感到蜂河的波浪吞沒了我。

    儘管轟響聲很大,我的叫喊聲還是被聽到了,能夠脫身的人都聽從了。河流很深但很窄,遊時只需幾劃就到達了對岸。當然我們還遠沒有處於安全之中。我其實是試圖穿過在蜂河和曼吉錫塔河之間相交的地方,我已經指引哈里了方向,這時塞姆小小的兩腿向外彎曲的身影搖晃著在我們旁邊急速地衝過去,並噌地躍進旁邊低矮的柳樹叢中消失了。

    我們立即跟著他,因為他的意圖大明顯了,我不可能堅持我最初的計劃。

    “父親,父親!”哈里充滿恐懼地叫道,“我必須到他那裡去,我不可以離開他!”

    “只管來吧!”我催促道,牽著他繼續向前,“如果他不是已經自己救了自己,我們也救不了他!”

    我們儘可能快速地擠過灌木叢,最終又到達了蜂河,是在我們跳入水中的位置的上游。所有的彭加人都到曼吉錫塔河去了,當我們到達那邊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繼續趕我們的路了。但塞姆-霍金斯看來遲疑不決。

    “您看到那裡放著槍了嗎,先生?”他問。

    “在印第安人下水之前,他們把槍扔掉了。”

    “嘻嘻嘻嘻,愚蠢的人把他們的槍留給我們,如果我沒弄錯的話!”

    “您想要它們嗎,塞姆?那樣做有危險。”

    “危險?塞姆-霍金斯有危險?”

    他急速地跳躍,這使他看起來像一隻被追捕的大袋鼠,他快速地走去並將槍撿起來。我急忙跟著他,折斷了散在地上的弓箭,使它們至少在一段時間不能用。

    沒有人干擾我們,因為紅種人沒有料到被追捕的人中有幾個能有膽量回到戰場上來。塞姆-霍金斯以同情的目光打量著武器,然後先後扔進水中。

    “漂亮的東西,先生,漂亮的東西!在槍管中老鼠可以不受太多幹擾地做窩呢。但是來吧,這裡可疑,如果我沒弄錯的話!”

    我們走上了筆直的道路,一直穿過艱難險阻,以便儘可能快地到達營地。只有一部分印第安人在蜂河,因為我看到他們窺視了我們,並由此知道了我們的營地的情況,可以推測,其他人利用獵人們不在的機會向要塞發動了一次襲擊。

    我們還要走一段路到營地的入口去,這時我們聽到從山谷方向傳來一聲槍響。

    “向前,先生!”塞姆叫道並加快了他的躍步。

    哈里還沒有再說一個字,他急忙在塞姆的後面擠過來。不出我所料,儘管我現在沒有說責備的話,我從男孩身上還是清楚地看出,他自己明白了。

    槍聲又響起來了,毫無疑問,我們的同伴們在同彭加人戰鬥。幫助他們是必要的,儘管樹叢難走,我們還是在短時間內到達了山谷——我們的要塞出口的地方。我們向與這個出口正相對的地方行進,也就是我發現印第安人蹤跡的地方。無論如何紅種人是藏在森林的邊緣中並從那裡圍攻水門的。如果我們想取得成功,我們就必須插到他們後面去。

    這時我聽到在旁邊我們身後有一點聲響,就像有人急促地穿過灌木叢。我們走到一株灌木密密的葉叢後面,期待著發出這種聲響的人出現。當認出老槍手時我們是多麼高興啊,溫內圖還有兩個獵人跟著他!他們逃脫了進逼的敵人,儘管哈里沒有以引人注目的方式表達他對重逢的喜悅,但還是可以看出他的隱蔽的情感,使我確信他也有一顆溫柔的心,這種情況使我同他和解了。

    “您聽到槍聲了嗎?”老槍手急促地問道,“我們必須幫助我們的人。即使人口窄得一個人就能夠防衛得相當好,我們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發生,先生,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塞姆-霍金斯以為,“紅種人發現了我們的巢,他們趴在前面只是為了看看我們想在那裡面孵什麼,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嘻嘻嘻嘻。崗哨會給他們一點子彈,這樣整個的喧鬧就沒有什麼好解釋了,只不過是我們還應該取幾張鼠皮。”

    “可能是這樣的,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必須向前看看。也必須考慮到,我們的追捕者一會兒就會到這裡,然後我們就得對付雙倍的印第安人。”

    “我們被擊潰的人呢?”我插話道。

    “嗯,對一個人是不能衝開入口的。也就是說我們必須看看是不是也許還有什麼人找到我們這裡來。”

    “我的白人兄弟們可以呆在這個地方。溫內圖要去打探一下彭加人的帶發頭皮掛在哪棵樹上。”

    溫內圖沒有等回答就走了,我們不能做別的,只能忍耐到他回來。在這段時間裡,我們真就還把我們的兩個人引到了我們這裡。他們也聽到了射擊聲並急忙過來了,以在必要的情況下提供救助。我們自信我們會平安地擺脫困境。我們是九個人,這個數目在強有力地配合時就已經能夠做一些事情。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溫內圖回來了。他報告說,他悄悄地結果了一個敵人。現在我們不能再呆在這裡了,因為如果印第安人發覺他們中的一個人死了,他們必定馬上意識到我們從他們後面來了。

    按照老槍手的建議我們應該組成跟灌木邊緣平行的一隊,襲擊敵人的背部。因此我們在使我們因游水弄溼的槍又準備好射擊之後就分開了,剛過了幾分鐘,九條卡賓槍就接二連三地發出噼噼啪啪的射擊聲。空氣中充斥著被襲擊的人一陣陣大聲的驚恐號叫。

    因為我們的陣線拉得相當長,並且我們的槍聲一再地重新響起,紅種人以為我們人數很多,四下逃竄。但他們不是出去轉進空曠的山谷中,而是在我們中間突破並將陣亡者留下。

    崗哨注意到了紅種人的來臨,及時地避入了要塞中。敵人跟蹤他,但在幾聲槍響之後,是他和急忙趕來的比爾-布爾切爾從狹窄的岩石通道向他們中間開火的,他們撤退了,在灌木叢中盤踞下來,現在我們把他們從中驅趕出去了。

    兩個捕獸人仍舊隱在水門中,因為這時他們不可以暴露自己的弱點,直到我們現身之前,他們是不能出現的。現在他們和所有其他留下的獵人也都站在我們旁邊,並聽了發生的事情的報告。

    這時從旁邊傳來野牛一樣怒吼聲,我們立即躍入灌木叢中並準備好射擊。但當我們看到一些戴上了籠頭的馬時,我們是多麼地驚奇啊!在最前面的一匹馬上坐著一個穿著獵人服裝的人,由於頭部一個傷口流出的血,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身上也有幾處傷。

    他停在通常崗哨所在的地方,看來是在四處尋找守衛者。當沒有發覺崗哨時,他搖搖頭繼續騎行,在水門旁從馬上跳下來。

    “那是雅基-科納,沒有誰像這個人一樣那麼幹淨利索地從馬上跳下,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嘻嘻嘻嘻!”

    “你說的應該有道理,老浣熊!是雅基-科納,不是別人!”當我們其他人現在也走出去時,他叫道,“賜福我的眼睛。你們所有的人都在,你們同我母親的兒子那麼勇敢地在紅種人前面跑掉!好吧,別見怪,但有時跑更好。”

    “知道了,雅基,不過說說看,馬是怎麼回事?”老槍手問道。

    “嗯!我的看法是這樣,紅種人會到處而不是在他們自己的營地中尋找老科納。因此我先到水中窪地去,但在那裡再也不能找到什麼了。因此我動身到貯藏地去,他們的馬在那裡。鳥兒飛走了,留了兩個守衛者在馬那裡,這樣他們就會給我獸皮。他們也如願以償了。我把壞馬趕到草原中去,把好的帶來了,就是它們!”

    “嗯,一定是這樣!”比爾-布爾切爾叫道,對說話者的英雄行為充滿欽佩。

    “當然一定是這樣,”科納證實道,“因為如果我們拿去了箭手的馬,他們就會不知所措,他們就不得不悲慘地毀滅。您可要看看這匹栗色馬,先生!一定是酋長的。”

    “我們那麼漂亮地到外面乾的,”小個子塞姆惱怒地咆哮,“是一個糟透的惡作劇,如果我沒弄錯的話!”

    老槍手沒有聽指責。他走到栗色馬那裡並用讚賞的目光打量這匹馬。

    “一匹出色的駿馬,”他現在轉向我,“如果我可以選擇,那我就不知道我是要‘閃電’還是要這匹了。”

    “我以駿馬的靈魂說話,我聽到了它血管的搏動。他要‘閃電’。”溫內閣決定道。

    這時我們突然聽到一個尖利地噝噝作響的聲音。一枝箭在霍金斯的手臂旁飛過,但卻在木板一樣僵直、鋼鐵一樣堅硬的皮子上滑落到地上去,同時一陣震耳欲聾的戰鬥的叫喊從灌木叢中響了起來。但儘管有這種戰鬥的宣告,卻看不到一個紅種人,塞姆從地上拿起箭來打量,一邊說:

    “嘻嘻嘻嘻!穿過塞姆-霍金斯的上衣!我把一塊補丁打在另一塊上幾乎三十年了,現在窩在裡面就像蝸牛在小房子中一樣,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嘻嘻嘻嘻!”

    我們立刻跳進了灌木叢中,由於人口緊窄,我們的行動會很慢,我們所有人都會有一段時間沒有防護並且可能一個接一個地被射死。我們必須也要丟棄奪來的馬,因為把它們運過狹長的岩石彎曲處大大地妨礙了我們。從敵軍沒有采取攻勢這種情況首先可以肯定地推斷出,他們的數量不是足夠多,被塞姆和我拿走或者至少也被弄得不能用的武器使他們很不好辦。

    雖然我們深入進了灌木叢中,我們還是沒有看到他們的一個人。他們儘快地撤退了,等待著增援。我們現在可是通過這件事學乖了,不再待著不動,而是進入到了安全的山谷四口中。

    一個先前留下的不疲倦的獵人被安置為崗哨,其他人察看自己的傷口,然後聚集起來吃飯或者休息。

    火旁很熱鬧,每個圍成因在四周坐著的人都必須要講述自己的所做所為和說出自己的看法。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們暫時不必再怕紅種人了。敵人陣亡的數目是相當大的,我們勝利地經受了冒險。再者我們的要塞看來相當安全,食物和軍火彈藥也充足。

    老槍手也是這種看法,只有溫內圖看來不贊同。他躺在離其他人稍遠的地方,呆在他的馬附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的紅種人朋友的眼睛陰鬱地望著,你的額頭上有優愁的皺紋。哪種想法縈繞在你的心中?”我問道,向他走去。

    “阿帕奇人的酋長看到死亡和毀滅即將到來。山谷國火的熾熱而熊熊燃燒,河水被亡者的血染紅了。白人的眼睛被仇恨矇住了,他們的聰明讓位於復仇的情感。帕拉諾會來取下獵人們的帶發頭皮。但我準備戰鬥並會為敵人的屍體唱起亡靈歌。”

    “帕拉譜要怎樣踏進我們的獵人的營地?他不能通過大門擠進來。”

    “如果他們突破了隘口,一條卡賓槍能夠擋住紅種人嗎?”

    他說得對。面對數目很少的敵人一個人也許能夠守住人口,但卻不是面對如此可觀的一群,像他們與我們對峙的一樣。因為即使總是隻有一個人能闖進來,那麼也不過就只有一個人與他相對,而如果最後面的朝前擠,那麼大概前面的幾個可能會被打死,但不能防止剩下的人向前推進。

    我把這想法告訴老槍手,他卻以為:

    “如果他們敢這樣,他們一穿過峽谷,我們就會很容易把他們一個個地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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