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佛羅倫薩!?
羅伯特·蘭登的腦袋一抽一抽地作痛。此刻他坐得筆直,手指死死地摁在病床邊的呼叫按鈕上。儘管體內注射了鎮靜劑,但他的心跳依舊很快。
布魯克斯醫生匆匆趕回來,漂亮的馬尾辮上下襬動:“你沒事吧?”
蘭登搖了搖頭,一臉困惑:“我這是在……意大利!?”
“很好,”她應道,“你的記憶開始恢復了。”
“不是的!”蘭登指著窗外遠處巍然聳立的宏偉建築,“我認得出那是維奇奧宮。”
布魯克斯醫生重新打開燈,窗外佛羅倫薩的天際線淡去了。她走近病床邊,面色平靜,悄聲道:“蘭登先生,不用擔心。你只是得了輕微的失憶症,而且馬可尼醫生已經確認你的大腦功能並未受到影響。”
大鬍子醫生跟著衝進來,顯然也聽到了病床呼叫。他一邊查看蘭登的心臟監護儀,一邊聽年輕同事彙報。布魯克斯醫生說的意大利語很流利,語速很快——內容是關於蘭登獲知自己身在何地後是多麼“情緒激動”。
只是情緒激動?蘭登心中騰起怒氣,瞠目結舌還差不多!他體內的腎上腺素洶湧澎湃,與鎮靜劑正在酣戰。“我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催問道,“今天是星期幾?!”
“一切正常,”她安慰道,“這會兒是凌晨。星期一,三月十八號。”
星期一。蘭登強忍著頭痛,竭力在腦海中回放所能憶起的最後一幅畫面——寒冷而陰暗——他獨自一人穿過哈佛校園,去參加週六晚上的系列講座。那是兩天前的事情了?!他努力回想講座上或者講座之後發生的點滴片段,心裡愈發驚恐。一片空白。心臟監護儀的嘀嘀聲頻率更快了。
年長醫生撓撓他的大鬍子,繼續擺弄儀器,而布魯克斯醫生則坐回到蘭登身邊。
“你會好起來的,”她柔聲說道,讓他寬心,“根據我們的診斷,你的情況屬於逆行性遺忘,這在腦外傷中相當常見。你過去幾天的記憶可能會模糊不清甚至完全缺失,但大腦不會有永久性傷害。”她頓了一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剛才我進來時告訴過你。”
蘭登想了一會兒:“西恩娜。”沒錯,西恩娜·布魯克斯醫生。
她微微一笑:“你看?你已經能夠產生新的記憶了。”
蘭登還是覺得頭痛難耐,而且看近距離的物體時,視線仍然一片模糊。“出……什麼事了?我怎麼來這裡的?”
“你該休息了,我想或許——”
“我是怎麼來這裡的?!”他再次發問,心臟監護儀的響聲更急促了。
“好吧,放鬆呼吸,”布魯克斯醫生與同事交換了一下眼神,面色緊張,“我這就告訴你。”她的語調明顯嚴肅了許多。“蘭登先生,三個小時之前,你跌跌撞撞闖進我們急症室,頭部有一處創傷,血流不止,接著就陷入昏迷。沒人知道你是誰,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由於你嘴裡一直念著英語,所以馬可尼醫生請我來幫忙。我從英國來,正在這裡過學術休假年。”
蘭登此時的感覺恍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馬克斯·恩斯特的畫作中。我在意大利搞什麼鬼名堂?一般說來,蘭登每兩年來這裡一次,參加一個藝術會議;但會議通常在六月,而現在才三月。
這會兒鎮靜劑的藥效越來越大,他感覺地球引力每一秒鐘都在增強,正透過床墊把他往下拉。蘭登不甘就範,昂起頭,竭力保持清醒。布魯克斯醫生俯身湊過來,就像一個天使:“睡吧,蘭登先生,”她輕聲道,“在最初二十四小時裡,腦外傷需要特別小心。你得臥床休息,否則會產生嚴重的後遺症。”
突然,病房裡的對講機嘶嘶響起,飄出一個聲音:“馬可尼醫生在嗎?”
大鬍子醫生按下牆上的按鈕,應道:“什麼事?”
對講機裡蹦出一連串意大利語。蘭登沒聽明白,但他注意到兩名醫生相對而視,且一臉詫異。難道這是一個警報?
“請稍等。”馬可尼醫生答道,隨即鬆開對講機按鈕。
“究竟怎麼回事兒?”蘭登問道。
布魯克斯醫生彷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剛才是重症監護室的接待員打來的。有人來醫院探視你。”
昏昏沉沉的蘭登看到一絲希望:“太好啦!或許這個人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上去遲疑不定:“居然會有人來醫院找你,這有點古怪。我們剛知道你的姓名,而且你的信息還沒有登記到系統裡!”
蘭登一邊抵抗著體內的鎮靜劑,一邊掙扎著坐起來:“如果有人知道我在這裡,那這個人肯定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布魯克斯醫生望了一眼馬可尼醫生,他立刻搖搖了頭,並用手指點了點腕上的手錶。她扭過頭,面對蘭登。
“這裡是重症監護室,”她解釋道,“最早也要等到上午九點之後,才允許進來探視。待會兒,馬可尼醫生會出去,看看探訪者是誰,並瞭解他或者她有什麼要求。”
“那我的要求又該怎麼辦?”蘭登逼問道。
布魯克斯醫生微微一笑,湊近蘭登,壓低聲音,耐心地解釋:“蘭登先生,昨天晚上有些情況你還不瞭解……關於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而且在你和別人交談之前,我覺得你有權知道所有的真相。不幸的是,我想你現在還很虛弱,難以——”
“什麼真相!?”蘭登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他掙扎著試圖坐起身。他胳膊上的靜脈注射器扯得他生痛,整個人感覺像是有幾百磅重。“我只知道我躺在佛羅倫薩的醫院裡,而且來的時候,嘴裡還不停念著‘非常抱歉……’”
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我是不是駕車肇事?”蘭登問道,“我是不是傷了人?!”
“沒有,沒有,”她安慰道,“我確信沒有。”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蘭登緊逼不放,眼中噴著怒火,打量著兩位醫生,“我有權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人沉默良久,終於,馬可尼醫生極不情願地向他年輕漂亮的同事點了點頭。布魯克斯醫生長舒一口氣,靠近蘭登:“好吧,我來告訴你我所瞭解的情況……但你聽的時候要保持冷靜,同意嗎?”
蘭登點點頭,這個動作又扯得頭部一陣劇痛,腦袋彷彿要炸開了一般。但他一心想知道答案,無暇顧及疼痛。
“首先要澄清的是……你頭部的傷勢不是交通事故造成的。”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也不見得。你的傷——實際上——是槍擊造成的。”
蘭登心臟監護儀的嘀嘀聲加快:“對不起,你說什麼!?”
布魯克斯的語氣相當平靜,但她說得很快:“一顆子彈從你的顱頂擦過,極有可能導致了腦震盪。你能夠活下來,已經非常幸運。子彈要是往下一英寸,那……”她搖了搖頭。
蘭登盯著她,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有人衝我開槍?
突然走廊上傳來憤怒的叫喊聲,像是有人在吵架。聽上去,應該是前來探望蘭登的那個人不願意再等。幾乎與此同時,蘭登聽到走廊盡頭的一道厚門被重重地撞開。他盯著門口,直到看見一個身影沿著長廊走過來。
是一個女人。全身上下裹在黑色的皮衣之中。她肌肉結實,身型壯碩,深色刺蝟頭髮型。她大步流星,雙腳彷彿沒有觸地一般,直奔蘭登的病房而來。
馬可尼醫生見狀,毫不猶疑地走到病房門口,擋住來者。“請止步!”醫生喝令道,並像警察一樣伸出一隻手掌。
陌生人絲毫沒有放慢腳步,她掏出一支帶消音器的手槍,對準馬可尼醫生的胸口,開了一槍。
一種鋼琴斷奏發出的嘶聲。
馬可尼醫生跌跌撞撞退回病房,緊捂著胸口,摔倒在地板上,白色的長褂浸在血泊中。望著眼前這一切,蘭登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