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杜普朗迪神甫說服臨死的邦斯打定主意,僱康迪納太太做看護的時候,弗萊齊埃已經把那個出租椅子的女人叫到家中,用他那套腐蝕人心的宣傳和極端刁鑽奸滑的手段,把她制服了。確實,他那一套是誰也難以抵擋的。康迪納太太面黃肌瘦,一口大牙齒,兩片冷冷的嘴唇,像大多數平民女子一樣,因歷經磨難而變得反應遲鈍,貪到了一點日常的小利,就覺得來了運氣,所以,很快答應把索瓦熱太太帶去打雜。至於弗萊齊埃的女傭人,她早已接到了命令。她答應一定要在兩個音樂家周圍布起一張鐵絲網,死死監視著他們,就像一隻蜘蛛盯著網中的蒼蠅。事成之後,將給索瓦熱一個菸草零售的執照,作為對她的回報。就這樣,弗萊齊埃找到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既打發走了他所謂的奶媽,又把索瓦熱女人安插在了康迪納太太身邊當密探和警察。兩位朋友家有一間僕人的臥室和一間小廚房,索瓦熱女人可以在那兒搭張帆布床,為施穆克做飯。當布朗大夫帶著兩個女人上門時,邦斯剛好斷氣,可施穆克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雙手還捧著朋友那隻漸漸變涼的手。他示意康迪納太太別出聲;可索瓦熱太太長得五大三粗,一副丘八的模樣,使他大吃一驚,不由得表現出恐懼的樣子,對此,這位像男人般的女人早已習以為常。
“這位太太是杜普朗迪先生擔保來的。”康迪納太太說,“她在一個主教家當過廚娘,為人誠實,以後就由她來做飯。”
“啊!您大聲說話不礙事的!”嗓門很大,但卻患有哮喘病的索瓦熱女人嚷叫道,“可憐的先生已經死了!……他剛剛斷氣。”
施穆克發出一聲尖利的喊叫,他感到邦斯的手已經冰涼,在漸漸變硬,他眼睛直定定地看著邦斯,要是索瓦熱太太不在身邊,施穆克準會被邦斯那兩隻眼睛的模樣嚇瘋。索瓦熱太太恐怕對這種場面已經司空見慣,她拿著一面鏡子走到床前,放在死者的唇前,發現鏡子上沒有一點呼吸的痕跡,便一使勁,把施穆克和死人的手拉開了。
“快鬆手,先生,不然就抽不出來;您不知道骨頭會變得有多硬!死人涼得很快。要是不趁他身子還有點暖氣給他換好衣服,等會非要扯斷他的胳膊腿不可……”
可憐的音樂家斷了氣,竟是由這位可怕的女人給他合上雙眼。看護這行當,她已經幹了十年,所以很有經驗地給邦斯脫下衣服,把他放平,然後把他的雙手貼在身旁,拉起被單蓋住他的鼻子,那架勢,絕對像是個夥計在商店裡打包。
“得用塊床單把他裹起來;哪兒有床單?……”她問施穆克。這場面把施穆克給嚇壞了。
剛剛目睹宗教的儀式,對一個將進入天國,擁有無限前程的人表現出深深的敬意,可現在卻看到自己的朋友像件貨物一樣任人包紮,他痛苦極了,幾乎就要喪失思維的能力。
“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施穆克像個機器人似的回答說。
這個純潔無邪的人是第一次看見人死,而這個人恰好又是邦斯,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唯一理解他、愛他的人!……
“我去問問茜博太太床單放在哪裡。”索瓦熱女人說。
“得找張帆布床給這位太太用。”康迪納太太對施穆克說。
施穆克搖搖頭,淚水湧出了眼眶。康迪納不再理會這個可憐的人;可過了一個小時,她又回來問他:
“先生,我們要去買東西,您有錢嗎?”
施穆克看了康迪納太太一眼,這目光足可以消除最為惡毒的仇恨;他指了指死人那張蒼白、乾癟、尖尖的臉,彷彿這是對一切的最好回答。
“要什麼都拿走吧,讓我哭,讓我祈禱!”他跪了下來,說道。
索瓦熱太太去給弗萊齊埃稟報了邦斯死了的消息,弗萊齊埃急忙乘馬車趕到了庭長太太家,問她要第二天要用的委託書,該委託書將賦予他代表繼承人利益的權利。
問過施穆克一個小時之後,康迪納太太又來對他說:“先生,我去找過茜博太太了,她在你們家打過雜,應該告訴我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可她剛剛失去茜博,幾乎把我臭罵了一頓……先生,您聽我說,好不好!……”
施穆克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可她一點也意識不到自己的殘忍;因為平民百姓已經習慣了消極地忍受精神上最劇烈的痛苦。
“先生,我們要床單做裹屍布,要錢買帆布床給這位太太睡;還得要錢買廚房用具,要買盤子,碟子,還有玻璃杯,因為晚上有個教士要來守夜;可這位太太在廚房裡什麼東西都找不著。”
“可是,先生,”索瓦熱女人說,“我準備晚飯,得要柴,要煤,可我什麼也沒看到!這也難怪,原來一切都是茜博太太給你們提供的……”
“可是,我親愛的太太,”康迪納太太說道,指了指躺在死人腳下的施穆克,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您還不相信我的話呢,他什麼都不答理。”
“喂,我的小妹子,”索瓦熱太太說,“我來告訴您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索瓦熱太太朝房間掃了一眼,就像盜賊的眼睛一樣,想一眼看出什麼地方有可能藏著錢。她徑直走向邦斯的櫃子,拉開了第一個抽屜,看到了錢袋,裡邊放著施穆克賣畫剩下的錢;她把錢袋拿給施穆克看了看,施穆克像機器人似的點點頭,表示同意。
“錢在這裡,我的小妹子。”索瓦熱太太對康迪納太太說,“我去數數,拿些錢把該用的都買回來,。要買酒,買食品,買蠟燭,什麼都得買,因為他們一樣東西都沒有……到衣櫥裡給我找一塊床單來,我要把屍體裹起來。他們都告訴我這個可憐的先生很老實;可我想不到他是這個樣,太差勁了。簡直就像個剛出生的娃娃,還得餵給他吃……”
施穆克看著兩個女人和她們的一舉一動,就像個瘋子似的盯著她們。他痛不欲生,幾乎處於蠟屈症的狀態,目不轉睛地細細端詳著邦斯那張迷人的臉,長眠之後的絕對安息,使邦斯的臉部線條顯得那麼純淨。施穆克只希望死去,對他來說,一切都無所謂。就是房間被大火吞噬了,他也會一動不動。
“總共有一千兩百五十六法郎……”索瓦熱女人對他說。
施穆克一聳肩膀。當索瓦熱女人準備裹邦斯的屍體,拿了塊床單在他身上比劃著大小,想裁剪縫製裹屍布的時候,她和可憐的德國人之間發生了一場可怖的搏鬥。施穆克簡直就像一條狗,誰要碰它的主子一下,就咬誰。索瓦熱女人實在不耐煩了,她一把抓住德國人,像赫拉克勒斯一般使勁地把他按倒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喂,我的小妹子,快用裹屍布把死人裹起來。”她對康迪納太太說。
等縫好裹屍布,索瓦熱太太才把施穆克放回了原位,讓他呆在床跟前,對他說道:
“您明白嗎?這可憐人死了,也總得把他打發走啊!”
施穆克哭了起來;兩個女人丟下他,佔據了廚房。沒一會兒,她們便弄回來了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開了三百六十法郎的第一筆賬後,索瓦熱女人開始準備四個人的晚餐,那是怎樣的一頓晚餐!正菜有肥鵝,另有果醬攤雞蛋,生菜,還有一個絕妙的蔬菜牛肉濃湯,作料用得多極了,最後熬得像是肉凍。晚上九點鐘,本堂神甫派來為邦斯守靈的教士跟康迪納一起來了,帶著四支大蜡燭和教堂的大蜡臺。教士發覺施穆克睡在床上,緊緊地抱著他那死去的朋友。他們最後不得不動用教會的權威,才讓施穆克鬆開了屍體。德國人馬上跪在地上,而教士則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上。當教士念禱文的時候,施穆克跪在邦斯的屍體前,祈禱上帝顯示聖蹟,讓他跟邦斯相會,跟朋友同埋在一個墓穴裡。康迪納太太到坦普爾街為索瓦熱女人買了一張帆布床和一整套床上用品;因為那袋中的一千兩百五十六法郎成了搜刮的對象。晚上十一點鐘,康迪納太太來看施穆克是否吃了點什麼。德國人示意別打攪他。
“夜宵給您預備好了,巴斯特洛先生。”出租椅子的女人招呼道。
等到只剩下施穆克一人的時候,他露出了笑容,就像個瘋子,覺得終於恢復了自由,可以實現像孕婦那樣強烈的願望了。他朝邦斯撲去,又緊緊地抱著他。半夜,教士回到屋裡;施穆克被訓斥了一頓,鬆開了邦斯,又開始祈禱。天一亮,教士便走了。早上七點鐘,布朗大夫來看施穆克,一副關切的樣子,想逼他吃點東西;可德國人就是不聽。
“要是您現在不吃飯,等會兒回來時就會餓得慌。”大夫對他說,“因為您得帶個證人到區政府去報告邦斯死亡的消息,領一張死亡證書……”
“我?”德國人驚恐地問。
“那誰去?……這事您是免不了的,因為您是唯一親眼看到邦斯死的人……”
“我沒有時間……”施穆克回答說,央求布朗大夫幫個忙。
“您要輛車。”虛偽的大夫口氣溫和地說,“我已經確認了死亡。請樓裡的哪個房客陪您一道去。您不在的時候。這兩個太太要看著屋子。”
面對這種真正悲傷的事,法律上到底有多少麻煩,真想象不到。那簡直讓人憎恨文明,寧願要野蠻人的風俗。九點鐘,索瓦熱太太扶著施穆克下了樓;他上了馬車,臨時只得請雷莫南克跟他一起上區政府去證明邦斯的死。在這個醉心平等的國度裡,巴黎卻處處事事都顯示出不平等。就說死吧;也同樣表現出這一不可扭轉的必然規律。有錢的人家死了人,一個親戚,一個朋友,或經紀人,就可替那些悲痛的家屬免除那些可怕的麻煩事;可在這方面,就像分攤苛捐雜稅一樣,平民百姓和一無所有的窮人無依無靠,什麼痛苦,他們都得擔著。
“啊!您失去他,很痛苦,這也難怪。”聽見可憐的受難者長嘆一聲,雷莫南克說道,“他可是個大好人,為人正派,留下了一套多美的收藏品;可是,您知道吧,先生,您是外國人,您馬上要遇到很大的麻煩,因為到處都在傳說您是邦斯先生的繼承人。”
施穆克根本沒有聽他說話;他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幾乎到了喪失理智的邊緣。精神就像肉體一樣,也會得強直性痙攣的。
“您還是請個法律顧問,找個經紀人做您的代表為好。”
“找個經紀人!”施穆克像機器人似的重複了一遍。
“您看著吧,您到時非得有個人做您的代表不可。我要是您,就找個有經驗的人,在居民區也有名氣,而且可以信賴……我平常的一些小事情,都是用……執達史……塔巴洛……只要給他的首席書記一份委託書,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這番暗示,是弗萊齊埃出的主意,並由雷莫南克和茜博太太事先商定的,它深深地印在了施穆克的記憶中;因為在痛苦使人的大腦凝固,停止活動的時刻,隨便一句話,都會在記憶中留下印跡。
施穆克聽著雷莫南克說話,兩隻眼睛瞪著他,那目光裡已經沒有絲毫的靈氣,舊貨商便不再往下說了。
“要是他一直像這樣呆呆的,”雷莫南克心裡想,“那我花十萬法郎就可以把樓上的那些東西全買下來,只要繼承人是他……——先生,區政府到了。”
雷莫南克不得不把施穆克從馬車上抱下來,扶著他來到了民政辦公室,可施穆克卻闖到了來登記結婚的人當中。巴黎常有不少巧事,其中之一,就是辦事員手中碰巧有五六份死亡證書要辦。施穆克只好等著。在這裡待著,可憐的德國人痛苦極了,不亞於耶穌受難。
“這一位是施穆克先生嗎?”一個穿黑衣服的人對著德國人問道,施穆克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感到很吃驚。
他看了那人一眼,目光呆滯,就像剛才面對雷莫南克的神態。
“喂,”舊貨商對那個陌生人說道,“您找他有什麼事?不要打攪他,您沒有看見他有多傷心嗎。”
“先生剛剛失去他的好友,他肯定會體體面面地紀念他的朋友,因為他是繼承人。”陌生人說,“先生絕不會捨不得幾個錢:他一定會給他朋友買塊永久的墓地。邦斯先生生前那麼熱愛藝術!要是他的墓上沒有掌管音樂、繪畫和雕塑的……那三尊漂亮的女神全身塑像,對他表示哀悼,那就太可惜了……”
雷莫南克做了個奧弗涅人特有的動作,讓那個人走開,可對方也回敬了一個動作,那可以說純粹是生意人的架勢,意思是說:“我做我的生意,您別多管!”舊貨商馬上明白了。
“我是索納公司的經紀人,敝公司專門承接墓地紀念物的雕塑業務。”經紀人接著說,“按沃爾特-司各特起的諢名,我就是那種跟墓地打交道的小夥計。要是先生想委託我們定貨,我們可以去市政府代買墓地,安葬藝術界失去的這位朋友,免得這位先生麻煩……”
雷莫南克點頭表示同意,用肘推了推施穆克。
“我們每天都代為一些死者家屬辦理各種手續。”經紀人看見奧弗涅人的那個動作,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開始一段時間,繼承人都很痛苦,很難親自去辦那些麻煩的小事,可我們已經習慣了為顧客辦這些煩碎的事情。先生,我們的那些紀念雕像,都論米計價,材料有方石,有大理石……我們還承接全家合葬的墓穴挖掘工程……一切都可代辦,價格十分公道。美麗的埃斯代爾-高布賽克小姐和呂西安-德-魯邦普萊的那一宏偉的紀念像,就是我們公司承辦的,那是拉雪茲神甫公墓最壯觀的裝飾之一。我們有最好的工匠,我勸先生對那些小承包公司要提防著點,他們包的工程質量很蹩腳。”他又補充了一句,因為他發現有另一個穿黑衣服的人又湊上前來,想為另一家大理石雕刻製品公司攬生意。
人們常說死亡是人生旅程的終點,可誰也不知道這一比喻在巴黎有多真切。一個死人,尤其是一個有身份的死人到了冥府,就像遊客到了碼頭,給為旅館拉生意的掮客鬧得精疲力竭。除了某些哲學家和一些生活安穩,有著寬敞的住宅,在生前就修建了墳墓的家庭之外,誰也不會考慮到死和死後的社會後果。死總是來得太早;再說,某種完全可以理解的感情因素,又總是致使繼承人不去設想家人有可能會死。因此,誰要是死了父親,母親,妻子或兒女,掮客們馬上就會蜂擁而至,在痛苦帶來的一片混亂之中,連騙帶哄地招攬生意。從前,墓地紀念工程的承包商們都集中在著名的拉雪茲神甫公墓附近,由此而形成了一條街,可稱之為陵墓街;他們總守在公墓附近或出口處,見到繼承人便圍上去;可同行的競爭和投機的天性,使他們在不覺中擴大了地盤,如今已經進了城,直逼各區的區政府。掮客們常常手中拿著一張墳墓的圖樣,闖到死人的家中。
“我在跟先生談生意呢。”索納公司的掮客對另一個湊上前來的掮客說。
“邦斯死了!……證人在哪兒?……”辦公室的當差嚷叫道。
“您來,先生,”掮客對雷莫南克說。
施穆克就像一堆死肉似的癱在長凳上,雷莫南克請掮客幫著拉他起來;兩人扶著他來到欄杆前,死亡登記員就躲在這道欄杆後,避開了大眾的痛苦。施穆克的救星雷莫南克又請布朗大夫幫助,由大夫提供了有關邦斯出生年月和地點的必要情況。除了知道邦斯是自己的朋友之外,施穆克便一無所知了。簽完字後,雷莫南克和大夫以及他們身後跟著的掮客,一起把可憐的德國人架上了馬車,那位掮客像瘋了似的,一心想做成這筆生意,也擠進了車子。一直守在大門口的索瓦熱女人在雷莫南克和索納公司經紀人的幫助下,把幾乎已經不省人事的施穆克抱上了樓。
“他的情況將很糟糕!……”掮客嚷叫道,他說他的買賣剛剛開了個頭,這樁買賣,他是非要有個結果不可。
“我想也是!”索瓦熱太太回答道,“他哭了一天一夜,什麼也不願意吃。人一傷心,最傷胃了。”
“可是,我親愛的顧客,”索納公司的經紀人對施穆克說,“您喝碗湯吧。您要做的事情很多:得上市政廳去買一塊地,修建紀念像,您不是想要紀念那位熱愛藝術的朋友,以表達對他的感激之情嗎。”
“這可是太不通情達理了!”康迪納太太端來了濃湯,並拿了些麵包,對施穆克說。
“您想想,我親愛的先生,您身體弱成這個樣子,”雷莫南克說,“您得考慮找個人做您的代表,因為您要辦的事太多了:得去定送葬的車!您總不願意把您的朋友當作一個窮人隨便葬了吧。”
“哎喲,喝吧,我親愛的先生。”索瓦熱女人見施穆克的腦袋倒在扶手椅的靠背上,連忙抓住機會說道。
她往施穆克的嘴裡送了一匙湯,像喂孩子似的強迫他吃了點東西。
“現在,要是您真懂事的話,既然您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傷您自己的心,那您就得找個人做您的代表……”
“既然先生有心為他的朋友修建一座宏偉的紀念像,”掮客說道,“那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委託給我好了,由我去辦……”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索瓦熱女人說,“先生向您定過什麼東西了?您是幹什麼的?”
“我是索納公司的經紀人之一,我親愛的太太,我們是承接墓地紀念工程的最大公司……”他說著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身體強壯的索瓦熱女人。
“那好,行,行!……合適的時候,我們會去找您的;可不能趁先生這種模樣下手,這太過份了。您沒看見先生已經頭腦不清了嗎……”
“要是您能安排定我們的貨,”索納公司的經紀人把索瓦熱太太拉到樓梯平臺,湊到她的耳朵旁說,“我可以給您四十法郎……”
“好吧,把您的地址給我。”索瓦熱太太頓時變得很通人情,說道。
施穆克見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而且剛才喝了點湯,又吃了點麵包,感覺好多了,急忙又跑到了邦斯的房間,祈禱起來。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淵之中,一個身著黑衣服的年輕人連喊了十一聲“先生”,又抓住他的衣袖拼命地搖,他才有所感覺,聽到了喊聲,掙脫了死亡的境地。
“又怎麼了?……”
“先生,多虧加納爾大夫,我們才有了那一偉大的發明;是他使埃及人的奇蹟得以復現,對他的這一偉大功跡,我們並不否認;可他的發明有了更一步的發展,我們取得了驚了人的成果。如果您想再見到您的朋友,完全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
“再見到他!……”施穆克叫了起來,“他會跟我說話嗎?”
“那不一定!……他就是不能說話。”拉屍體保存生意的掮客說道,“可您會看到,經過香料防腐處理,他會永遠保持原樣不變。手術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只要切開頸動脈,再注射一針,就行了;可得抓緊時間了……您要是再等一刻鐘,就再不可能保存好屍體,讓您稱心如意了……”
“見您的鬼去吧!……邦斯是個靈魂!……他這個靈魂在天上。”
跟著名的加納爾大夫競爭的公司不少,這位年輕人就是其中一家公司的掮客,他經過大門口時,說道:
“他這個人一點良心都沒有,死活不肯為他朋友做防腐處理。”
“您有什麼法子,先生!”茜博太太說,她剛剛為親愛的丈夫做了防腐術,“他是個繼承人,是個受遺贈人。只要他們這樁生意做成了,死人也就沒有一點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