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回頭望去,就見一名黑衣人猶如來自地獄般帶着隱隱森寒,散亂的披髮下是一雙鷹隼般鋭利的眼眸。有種人只需一眼就能令人不寒而慄,而對方顯然正是這樣的人黑教上師摩達索羅的大弟子、末東則布的兒子末羯羅。任天翔雖然以前只是遠遠看到過他的身影,但此時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心中暗自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睜觀其變。
嘿嘿。你小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不過膽識還算不錯。末羯羅一聲冷笑,大馬金刀地在任天翔對面坐了下來。盯着他的眼眸道,家師曾不止一次説起你,以前我還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果然有些特別。
沃羅西貴族大多學過唐語,不過説得像末羯羅這樣流利的卻是不多見。任天翔心中暗自稱奇。想起他師父上次與菩提生的鬥法,便笑問道:你師父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末羯羅面色一沉,忽而陰笑道:自從上次阿拉善宮一別,家師很是想念公子,叮囑我務必要請任公子一晤。我在你這別院外等了足有七八天,今日總算不辱使命。
任天翔面上隱有懊惱之色,正欲左右張望,卻聽末羯羅淡淡道:你別心存僥倖,這別院中所有奴僕都已中了我黑教密術昏睡不醒。我已為你備下馬車,公子是聰明人,想必不用在下用強。
任天翔無奈道:既然你師父如此盛情,在下敢不從命?請帶路。
末羯羅起身抬手示意,任天翔只得隨他出門,門旁果然停着輛華麗的馬車。雖然街上有零星行人,但任天翔知道末羯羅手段,不敢胃險呼救,只得隨他登上馬車。就聽車伕一甩響鞭,馬車立刻奔行而去。
馬車窗門緊閉。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感覺在城中兜了幾個圈,最後才停了下來。末羯羅撩起車簾道:公子請!
任天翔下得馬車。就見置身於一處幽靜莊園之中,不等他細看。末羯羅便帶着他來到一間窗門緊閉,幾乎不見光亮的廂房之中,房中一黑衣老者正盤膝打坐,面無表情的老臉猶如古樹枯藤般溝壑縱橫。
師父,任公子到了!末羯羅低聲稟報。老者微微睜開雙目,就像是對一個前來拜訪的朋友那樣抬手示意:坐!
任天翔依言在他對面的氈毯上盤膝坐了下來,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面對對黑教第一上師,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幾欲從咽喉進出。魔達索羅眯着眼打量任天翔片刻,突然問道:公子似乎有點緊張?毛天翔勉強一笑:上師乃非常之人,在你面前只怕很少有人不緊張。
摩達索羅微微額首。突然伸手一探,不等任天翔反應過來,已將他命門扣住。任天翔正待掙扎,就感一股暖流從摩達索羅指尖透出,經命門流轉全身,頓感渾身有種説不出的舒坦,緊張的心情也漸漸鬆弛下來。
本師希望跟公子好好淡談。摩達索羅説着鬆開手,嘴邊竟露出一絲友好的微笑。任天翔長舒了口氣,笑道:多謝上師無上法力。只是在下年少無知。只怕沒有什麼可與上師相談。
公子精明過人,本師早已有所領教。摩達索羅淡淡一笑,跟聰明人説話,想必不用多費口舌。本師只問你一句,你為霍希爾諾立下莫大功勞,霍希爾諾會給你多大好處?任天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沒啥好處,也就是准許我的商隊在沃羅西境內自由來去而已。
摩達索羅點點頭,正色道:如果你願意幫我,本師保證給你的好處會大大超過霍希爾諾。本師派人瞭解過你的底細,知道你是來自西域的商人。為商最是重利,想必你會考慮本師的建議。任天翔啞然笑道:霍希爾諾即將成為沃羅西汗,我看不出背叛他會得到什麼好處。
如果霍希爾諾做不了大汗,你得到的好處將超過你的想象。摩達索羅淡淡道:你的商隊不僅能在沃羅西境內自由來去,還可以成為沃羅西境內唯一的鹽商,所有鹽的買賣都要經過你的商號。任天翔臉上徽微變色!上師真敢許諾!你可知一國之鹽業有多大?在下可不敢有那麼大的胃口。再説你又不是沃羅西大汗,空門白話誰不會説?
摩達索羅正色道:本師可以向古教沃多桑傑祖師立下毒誓,以示誠意。只要你助我除掉霍希爾,繼承汗位的就將是芒松殿下,屆時本師便可重掌沃羅西大權,本師的許諾就是金口玉言。
任天翔驚然變色:你們要刺殺霍希爾諾!
不錯!一旁的末羯羅厲聲道,一且霍希爾諾做了大汗,我末氏一族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找末氏弟子必拼盡全力,阻止霍希爾諾登基。你若肯幫忙,那是最好,不然就只有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任天翔低頭想了想,無奈道:要我如何帶你們?
末羯羅沉聲道: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各地領主齊聚首邑。人多手雜方便行事。不過阿拉善宮戒備森嚴。霍希爾諾不僅有菩提生主持大典,更有白教和花教上師隨行保護,實在難以得手。你是霍希爾諾最為信任的貴賓,必有辦法讓我們接近霍希爾諾左右任天翔苦笑道:你可真是抬舉我了,就算霍希爾諾對我信任有加。可我畢競是個外人,能參加大典已是僥倖,哪有辦法讓陌生人接近霍希爾諾左右?
末羯羅倏然站起,陰陰道:看來你是不願幫忙了?那就怪不得我!説着就要伸手抓向任天翔後頸,卻被摩達索羅抬手阻止。黑教上師和顏悦色道:明日大典防守必有疏忽和遺漏,公子作為貴賓,必定對整個大典的過程有所瞭解,想必可為本師指點迷津?任天翔想了想,搖頭嘆道:如今我命懸你手,幫你們就是幫我自己,可是我思前想後,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機會。
摩達索羅盯着任天翔眼眸,淡淡道:既然公子不願幫忙,本師只好將你交給弟子處理。他早已為你備下我黑教最高禮遇,相信你不會陌生。話音剛落,任天翔就感到後領一緊,身子向後飛去,卻是被末羯羅拎出了廂房。廂房外的天井旁有個一人深的坑,幾個黑教弟子肅然而立,坑旁架着一口大鍋。鍋中有瑩白如銀的液體在徽徽盪漾。
剝!末揭羅説着將任天翔扔給幾個黑教弟子,眾人立刻將任天翔剝得一絲不掛,然後豎直塞入坑中。不等任天翔掙扎,幾名黑教弟子立刻手法熟練地往坑中填土,少時便將任天翔埋得只留頭顱在外。
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末羯羅在任天翔身邊蹲下來,眼裏閃爍這戲謔與嗜血的興奮,你見到過無塵和尚和他那幾個弟子施法後的樣子。應該能夠想象。任天翔剎那間面如土色,終於明白末羯羅為何如此令人恐懼,他把虐殺他人當成是一種享受,難怪巴扎老爹只聽到他的笛音就被嚇得簌簌發抖。
不明自?我給你講講。末羯羅拔出一柄短刀在任天翔頭頂比劃,戲謔道:呆會兒祭拜過神靈,我便在你的頭頂割開一道小口。看到一旁那口大鍋了吧?裏面是水銀,只要將水銀從你頭頂這道淺淺的小口灌進去,它就會順着你皮膚、肌肉、骨骼的間隙滲透下去。一直滲到你的腳底。只要我不停地灌水銀,它就會將你的肉體從你的皮膚中一點點地、活生生地擠出來。最後留下一張完美無缺的人皮。你失去皮膚的肉體不會立刻就死,而是呼號,奔跑掙扎至少三天
你你這個變態!你死後定要下地獄!任天翔想起無塵禪師的遭遇不禁哆嗦起來。末羯羅卻不以為意地哈哈一笑:地獄算什麼?我黑教的刑罰更甚於地獄。説完對一旁的黑教弟子一擺手:祭天!
幾名弟子開始作法祭天,咿咿呀呀的吟誦聲更像是來自地獄的詛咒。末:羯羅手舞足蹈,如痴如狂,在弟子們的吟誦聲中跳起了大神,不知跳了多久,他突然跪倒在任天翔面前,手執薄如蟬翼的短刀,神情專注地慢慢抵上任天翔頭頂。
大覺寺!任天翔終於徹底崩潰,眼淚鼻涕橫流,嘶聲大叫:大覺寺!末羯羅停下手,不過刀尖仍然抵在任天翔頭頂。任天翔口不擇言地叫道:寺內有釋迦牟尼八歲等身法像!霍希爾諾在阿拉善宮舉行完大典,將親自去大覺寺請出埋藏於地的釋逝牟尼八歲等身法像。為示誠意,殿下除了佛門高僧和貼身隨從,不帶任何外人人寺。
你是説這是個機會?不知何時,摩達索羅已來到任天翔面前,他蹲下身來,俯身盯着任天翔的眼眸問道,不過我們怎麼才能混人大覺寺?大覺寺中的和尚早己因黑教的迫害而離開。如今寺中的和尚都是臨時從各地找來的。任天翔不住喘息,此時才稍稍恢復了鎮定。
摩達索羅眼裏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喃喃道:你是説他們都是生面孔,就算被調了包也沒人認得出來?任天翔閉上眼不再開口,臉上懊侮與恐懼交織。摩達索羅淡然一笑,示意末羯羅收起刀,然後抬頭看看天色,若有所思地自語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師父是要連夜潛人大覺寺,殺掉那些和尚,然後由我們的人假扮?末羯羅跟了過來。低聲問。
摩達索羅微微頷首道:霍希爾諾若是不帶白教和花教上師,身邊就只有菩提生,屆時為師纏住菩提生,你可率末族勇士將其擊殺於大覺寺中。你先率人在大覺寺外潛伏,待明日阿拉善官舉行大典之時,我們再動手。太好了!有師尊親自出手,此事必定可成!末羯羅興奮地一擊掌,回頭望望依舊埋在土裏的任天翔,低聲問:他怎麼辦?是不是於脆就用他祭天?
不妥!摩達索羅沉吟道,明日大典霍希爾諾若見不到他,難保不會警覺。再説我們做下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沒有人頂罪,肯定無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他和那菩提妖僧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千萬不能浪費。師尊高明,弟子受教了!"末羯羅連連點頭。
摩達索羅做微頷首道:如今朗氏已滅,末氏已成孤軍,能否反敗為勝就在此一舉。為師也將黑教精鋭押在這一擊之上,希望祖師在天之靈,庇佑我等一舉成功!説着望天恭恭敬敬一拜。
黃昏時分,任天翔總算被黑教弟子挖了出來,重新沐浴更衣。摩達索羅在廳中設下灑宴,為他賠罪壓驚。任天翔轉眼間由死囚變成貴賓,似乎還不能適應。面對滿桌美味住餚,他卻是坐立不安,頻頻遙望窗外天色。摩達索羅察言觀色,捋須笑問:公子似乎還有事放心不下。
任天翔無奈嘆道:我那兩個崑崙奴,天黑後回到住處若見不到我,恐怕會生出事端。壞了上師大事。這好辦!摩達索羅淡淡笑道,你可將一件信物交給我黑教弟子。他立刻去見你那兩個奴隸,將他們帶到這裏來。別怪本師不放心你離開,就是明日的大典也希望公子找個藉口推掉。你畢竟只是個外人,對霍希爾諾的繼位大典並非必不可少。只要有你的親筆信,我想霍希爾諾定不會起疑。
任天翔苦笑道:上師真是謹慎,到如今這地步,我還有反悔的機會麼?我這就寫信告訴霍希爾諾。今日我偶感風寒,只怕明日不能去參加他的繼位大典,請他諒解。那就請公子動筆。摩達索羅笑道,明日你要隨本師去大覺寺,如果事情順利。本師會兑現自己的承諾。若霍希爾諾不來大覺寺。友或者我們的謀劃不能得手,公子就得為自己的失策付出代價,保證下場會比活剝人皮還要痛苦百倍。
任天翔搖頭苦笑道:我如今已是上師手中的棋子。除了聽令於上師,難道還有別的路好走?我只希望事成後,上師不會忘了自己的承諾。摩達索羅呵呵一笑:本師一言九鼎,公子儘可放心。現在天色已晚,公子暫且在這了裏委屈一日,明日一早我們便去大覺寺。
當東方第一抹霞光映上阿拉善宮最高的飛檐,渾厚悠揚的號角從宮中傳遍四方,得到訊息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趕到阿拉善宮之下,在巍峨神聖的宮殿前甸甸在地。默默祝福沃羅西新一任大汗登基加冕。
在離阿拉善宮不遠的大覺寺,摩達索羅與任天翔也乘車趕到,崑崙奴緊跟車後,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本能地追隨主人。
末羯羅迎了上來,隔着車簾小聲稟報:弟子己去寺中查探過。除了幾個不認識的和尚。寺中沒有外人。弟子已令我族武士剃掉髮辮,穿上袈裟,隨時可以替換那些和尚。摩達索羅唔了一聲,側耳聽聽阿拉善官傳來的號角聲,淡淡道:大典已在宮中如期舉行。大約一個時辰後結束我們可以入寺了。那些和尚若是識相最好,若是反抗便要乾淨利落地解決。雖然附近百姓已趕到阿拉善宮觀禮,不過我們還是要當心,千萬不能讓大覺寺中任何人呼救逃脱。
弟子已安排妥當,師尊不必擔心。末羯羅説餚拿起腰間骨笛,輕輕吹出兩聲尖嘯,就見十兒個身披袈裟的光頭和尚從藏身處蜂擁而出,到末羯羅跟前垂手靜立。這十幾個假和尚人人精氣內斂,顯然是末氏族中高手。摩達索羅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對任天翔笑道:現在我們就去寺中守株待兔。希望公子的消息不會有誤。
任天翔無奈只得下了馬車,就見緊跟在馬車後的崑崙奴兄弟神情有異,緊盯着末羯羅的背影,眼中閃爍着恐俱與仇恨交織的微光。任天翔連忙對二人道:你們留在這裏等候,不必跟我進寺。
不!讓他們也進寺埋伏。摩達索羅連忙道,我們人手有限,多兩個幫手就會多幾分把握任天翔無奈對二人招招手,二人立刻跟上。寺門外兩個正在清掃的小和尚,突見一大羣僧人過來,正待上前阻攔,誰知不及開口就已被擊暈,然後被人下腋下進了寺門。
進門是個寬闊天井,幾個僧人正在為大覺寺做最後的清潔,突見一大幫人闖入,皆是十分詫異。摩達索羅沒心思跟他們哆唆,只問道:住持在哪裏?一名僧人往內一指,摩達索羅立刻往裏闖去,幾個末氏武士假扮的和尚突然出手,將幾個僧人打倒在地,然後跟隨摩達索羅往內堂闖去。眾人進得內門,就見佛堂之上一灰衣僧人正盤膝打坐。如泥塑般紋絲不動,對湧人的眾人竟視若無睹。
摩達索羅見這僧人年近五旬,生得面如滿月,膚色白皙,顯然不是沃羅西人。雖不動不視不言不聞,卻寶相莊嚴不容侵犯。他急忙示意弟子停步,然後合十問道:大師是大覺寺新住持?不知怎麼稱呼?
那僧人徽微睜開雙目,對摩達索羅淡淡一笑:上師總算來了,貧僧摩訶衍,早已恭候上師多時。摩訶衍?癱達索羅眉頭微皺,聽法號大師似乎出自天竺,不過看模樣卻為何又是漢僧?
那僧人微徽一笑:貧僧原在五,台山清涼寺出家,後雲遊天竺,在那爛陀寺改了法號。前幾日收到五台山無垢師兄書信,得知無塵師兄遭了黑教毒手,所以貧僧立刻趕到沃羅西,只望在迎回無塵師兄法體的同時,也順便為他討還幾分公道。摩達索羅釋然一笑:原來是無塵的同門。無塵那廢物連本師弟子都對付不了,你又何必來越這趟渾水?
摩訶衍淡淡笑道:貧僧與無塵師兄皆是以修習佛法為主,像這等除魔衞道的力氣活兒,自有我釋門武僧出手。説着他突然衝門外一聲高呼:釋門護法安在?
弟子在!門外有人轟然應答,聽聲音人數雖不多,卻中氣十足。摩達索羅回頭望去,就見方才被末族武士打倒的那些掃地僧人,正渾若無事地從上站起,齊齊抽出掃帚的木柄,然後向佛堂持棍為禮。眾僧個個精氣內斂,人人淵渟嶽峙,哪還有半點先前的慵懶和疲沓?
摩達索羅心中暗自吃驚,嘴裏卻不屑道:幾個不知死活的和尚,竟敢與本教抗衡?説着向末羯羅微一領首,末羯羅心領神會,立刻對末族武士吩咐:於掉他們,手腳乾淨點,別鬧出太大動靜。
眾武士立刻脱去礙手礙腳的裝裝,抽出兵刃撲向眾僧。眾僧向四周散開,各依方位將眾武士困在了中,一時木棍齊飛。攻守有度,儼然是一支訓素的軍隊,進退之間更是遵守着一套變幻莫測的陣法,轉眼間便將人數多過自己的沃羅西武士打得落花流水。摩達索羅越看越是心驚,不禁失聲道:這這是什麼陣法?
摩訶衍微微一笑:這是少林羅漢陣,當年少林十三棍僧憑之從千軍萬馬中救出太宗皇帝。希望這套陣法,還可入上師法眼。
摩達索羅心中越發驚疑,身形一晃突然撲向摩訶衍。他心中已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要擒賊擒王,生擒摩訶衍,逼迫眾武僧停手。
摩訶衍面對摩達索羅的突襲並不驚慌,從容抬手相迎。二人雙掌一沾即分,摩達索羅一個倒翻落回原地,摩訶衍則向後滑出數丈,合十嘆息:上師果然神通廣大,貧僧甘拜下風!摩訶衍説得客氣,但摩達索羅卻已試出,對方並非無還手之力,要想生擒那是千難萬難。他心中的不安已達到極盛,回頭便向任天翔抓去。他已隱隱感覺落入了陷阱,所以定要將罪魁禍首一舉擊殺。
誰知他身形方動,就感覺有種無形的壓力從天而降,通得他不得不回手護住頭頂。抬頭望去,就見一僧白衣如雪,正由大殿上方冉冉落下,宛若阿羅漢從天而降。
菩提妖僧!摩達索羅臉上終於徹底變了顏色。就聽菩提生一聲長笑:佛爺早已恭候上師多時。隨着他的長笑,又有幾人從藏身處湧出,卻是褚剛和兩個刀客。到此時摩達索羅終於明白,原來任天翔支開身邊人手,故意被末羯羅所擒,正是要將自己引來大覺寺,以解除霍希爾諾登基之隱患。摩達索羅憤然望向任天翔,就見他在崑崙奴兄弟保護下已退到菩提生身後,正對自己得意地擠眉弄眼。
摩達索羅心知今日己是一敗塗地,立刻飛身後退,門外眾武僧已將末族武士和黑教弟子盡皆打倒,見摩達索羅要逃。立刻圍了上來。摩達索羅雖然神通廣大,但落人羅漢陣中。一時間卻也不得逃脱,何況陣外尚有菩提生與摩訶衍兩大高手伺機而動。饒是他功力深厚,激戰半日後也是精疲力竭,幾近虛脱。正絕望之際,突聽門外號角響起,嘈雜鼎沸之聲不絕於耳。新登基的霍希爾諾大汗已到大覺寺外,即將親自請出釋迎牟尼法像,為大覺寺重開佛光。
任天翔連忙迎出寺外,對沃羅西新汗羞赧稟報:在下罪該萬死,計劃出了點小紕漏,陰謀刺殺大汗的摩達索羅尚未伏誅,大汗恐怕得稍等片刻才能人寺。
霍希爾諾微微一笑:你為沃羅西除此兇頑不惜以身犯險,何罪之有?不過今日是本汗繼位大典。實不該多造殺戮,達西爾沃!
末將在!達西爾沃應聲而出。
替本汗傳諭靡達索羅。只要他願自廢雙目,皈依佛門,本汗可既往不咎,所有參與叛亂的黑教弟子,皆可赦免。霍希爾諾淡淡道。
遵旨!達西爾沃立刻如飛而去。
任天翔對霍希爾諾的諭令暗自佩服,黑教在沃羅西有眾多信徒,霍希爾諾若以大汗之尊誅殺黑教上師,必定會失去部分民心。若能令摩達索羅屈服,皈依佛門,對眾多黑教俏徒無疑會有極好的示範。只是以摩達索羅的自負和驕傲,恐怕寧死也不願受辱,不過若以眾多黑教弟子相脅,或許會令摩達索羅就範也説不定。
任天翔心中正在胡亂猜想。就見達西爾沃如飛而回,他的手中多了個托盤,盤中有兩個血肉模糊的東西。他在輦車前躬身稟報:摩達索羅已自剮雙目,願從此板依佛門,但求大汗赦免其門下眾弟子。
霍希爾諾頷首道:黑教弟子可予以赦免,不過叛臣末氏卻不能輕饒!傳本汗口諭。誰能誅殺末東則布和末羯羅,就可繼承末氏之封地。
是!達西爾沃躬身一拜。卻又欲言又止。霍希爾諾見狀問道:將軍還有何事稟報?達西爾沃嚥了暇唾沫,遲疑道:靡達索羅自剮雙目後,傷重不治,已然斃命。
霍希爾諾神情微變,心知以黑教上師之能,就算剮去雙目也不至於傷重不治,定是摩達索羅為求赦免其門下弟子,寧願先接受自己剮目、皈依佛門的條件。然後才慨然受死。他心中不禁有此側然,默然半晌,對達西爾沃淡淡道:摩達索羅既然已飯依佛門。就以佛門高僧之禮厚葬,永享尊榮。
任天翔突然想起末羯羅,方才眾人注意力都在摩達索羅身上。末羯羅卻不見了蹤影,他正待詢問身旁的褚剛,卻見崑崙奴兄弟氣喘吁吁飛奔而回,二人身上傷痕累累,卻一臉興奮。任天翔正待詢問,突然看到二人手中各拎着一隻血淋淋的耳朵,耳朵上二有無數耳孔,上面鑲滿金銀珠寶。正是末羯羅的耳朵!他心中正自驚異,就見崑崙奴兄弟眼裏噙着淚水,將兩隻耳朵高舉過頭,望天而拜,口裏發出含混不清的咿呀聲。想起二人身世,任天翔頓時釋然:原來他們是被末羯羅割去了舌頭,父親也慘死於末羯羅之手甲今日總算得報大仇。
大覺寺已經重新清潔,恭迎霍希爾諾人寺祭拜。任天翔見其左右護衞森嚴,便悄悄對褚剛等人示意:我們走吧,這裏已不需要我等。
三天之後,登上汗位的霍希爾諾開始為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努力。他先令達西爾沃率大軍平定了末東則布的叛亂:然後他給予佛教合法地位,並全力支持,為菩提生特建桑多寺;菩提生在苦造桑多寺的同時。也開始在沃羅西貴族中收徒,佛教開始在沃羅西紮根。
大雪封山,任天翔的商隊暫時回不了龜茲,眾人大多無所事事,唯有褚剛在苦修《龍象般若功》。有菩提生的悉心指導,他的進境十分神速,三個多月功夫便已掌握《龍象般若功》之神髓,任天翔則在沃羅西境內考察和遊獵漸漸學會沃羅西語,無須再要他人幫忙翻譯。
轉眼大半年過去,沃羅西終於到了春暖花開之時。任天翔立刻向霍希爾諾辭行。他這一趟雖然將貨物全部獻給了銀月、靜安兩位公主,不過也並沒有因此就空乎而回。有霍希爾諾賞賜的牛羊馬匹和沃羅西特產的貨物,他這一趟依舊能大賺一筆。霍希爾諾挽留不住,只得在阿拉善宮最高處遙遙相送。
遙遙向阿拉善宮拱手拜別,任天翔招呼眾人上馬啓程。突見霍希爾諾:邊的親信侍從李福喜縱馬來到他面前,拱手道:大汗令小人替他送公子出城。有勞先生!任天翔連忙拜謝,然後笑着拍拍懷中書信,低聲道:請先生放心,回到龜茲後,我會立刻派可靠之人將先生的家信送到長安,然後將回信讓商隊給先生帶來。順利的話,先生半年後就可以收到家中的回信了。
有勞公子費心!李福喜感激地點點頭,見任天翔猶在左顧右盼,他忙低聲問道。公子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放心不下?
沒沒有!任天翔臉上突然有些尷尬。李福喜詭秘一笑,回首一指道:公子是在看她吧?任天翔順着李福喜所指望去,就見藍天自雲之下一人一騎靜謐而立,雖相隔甚遠,依舊能感受到她月光中那種令人心痛的憂鬱和依戀。任天翔心中突然閃過一絲隱痛,雖然仲尕只是霍希爾諾為籠絡自已而準備的特殊禮物,但畢竟相處多日,怎能較易就忘懷?可借自己不能接受霍希爾諾的高官厚祿留在沃羅西,自然也就不能厚顏將這份特殊的禮物帶走。
高高的阿拉善宮之上,霍希爾諾目送著任天翔的商隊漸行漸遠。在他身後。達西爾沃突然小聲嘀咕道:陛下,末將有一事不明。
講!霍希爾諾眼中,已有了幾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威儀。
任公子對我們雖有大恩,但也不必賜給他通行我沃羅西的信物。達西爾沃沉吟道:他畢竟是唐人,萬一將來沃羅西與大唐再起戰端,他豈不就是我心腹大患?霍希爾諾淡淡一笑:將軍其實是想説,任公子人中龍鳳,他日一旦與我沃羅西為敵,就是我沃羅西最頭疼的對手,所以今日就不該讓他離開是吧?
達西爾沃臉上有些羞赧,忙拱手拜道:大汗目光如炬。末將確有此心。
霍希爾諾微微頷首道:將軍能將沃羅西的利益放在個人私誼之上足見對國家之忠誠。不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們若執意留下任公子,。以後還如何取信像菩提生大師這樣的外族高人?再説如今沃羅西與大唐商路基本斷絕,我們急需的貨物不得不從波斯高價買人。如果任公子能打通這條新的商路,對於沃羅西來説也有奠大益處。至於你的顧慮,本汗也不是沒有考慮。見達西爾沃一臉疑惑,霍希爾諾悠然一笑,突然指向窗外淡淡問:將軍認識她嗎?
達西爾沃上前一步,順着霍希爾諾所指望去,就見一人一騎正依依不捨地尾隨着任天翔的商隊,緩緩從阿拉善宮下方經過。他仔細辨認片刻,遲疑道:是仲尕?宮中那個有名的女奴?
霍希爾諾微微頷首:她懷孕了!不過任天翔還不知道。達西爾沃恍然大悟:是任天翔的種?末將明白了!唐人最是看重親情,仲尕既然有了任天翔的孩子,那就是個送上門的人質。我們有人質在手。也就不怕他將來對視沃羅西不利。大汗果然高明!"
霍希爾諾淡然一笑,輕嘆道:本汗會將這個孩子視同己出,留在身邊共享榮華。如果可能,本汗希望永遠都不要用到這枚棋子。
任天翔和他的商隊已消失在地平線盡頭,霍希爾諾卻猶在凝目遙望,但見藍天白雲之下,一隻蒼鷹在天宇下悠然盤旋,隱然有種俯瞰塵世的孤傲。霍希爾諾突然抬起手,遙遙向那隻蒼鷹伸了過去,想象着那是一隻紙鳶,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牽着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的嘴邊突然泛起了一絲童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