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愛之助在東京有一棟別墅。他平均每月總要因為會友、看戲或賽馬而上京一次。通常每次都要滯留一週到十天左右。他有時也會帶愛妻芳江同行,有時則隻身前往。
事情最初就是發生在東京。他大學時期的朋友當中(愛之助畢業於東京大學)有一個叫品川四郎的人。他是貧寒人家的子弟,因此大學一畢業就立即找了工作,進了一家通俗科學雜誌社。歲月流逝,不知不覺中那份雜誌就歸到了他的名下,如今他已經可以依照自己的思路發行雜誌了。據說已獲得了不錯的利潤。
品州雖然是個經商之人,卻也喜好獵奇。只不過他是循規蹈矩的男人,所以總是批評青木荒唐的生活方式。尤其對組織獵奇俱樂部這樣的事情更是不屑一顧,他認為無論做多少荒謬的事情也無法排遣心中的寂寞無聊。總之,他是個務實的人。
他所獵奇的都是些實際的東西。比如他和青木在飯館吃飯的時候就會講一些他最近剛調查清楚的犯罪案例給青木聽。
而愛之助則對品川如此務實頗不以為然。他說所謂的真實的犯罪案例都是因為無聊而拼湊出來的,接著就會津津有味地聊起他所嗜好的荒誕無稽的怪夢。
總之他們一邊互相攻擊,一邊卻又彼此離不開對方,就這樣一路交往下來。
閒言少敘,且說即將發生的這樁怪事。它令這兩個各有偏好的人都異常興奮和著迷。
青木感興趣的是它的神秘離奇,而吸引品川的則是因為它是一件活生生的事情。這件咄咄怪事非常真實,同時又非常離奇,就連偵探小說家的想像力也不能與它相提並論。
讓我們先按順序來追敘一下。
秋天招魂節的時候,九段的周圍搭滿了雜技團的帳篷。事情就是發生在這樣的一個午後。
正如上面已介紹的,青木愛之助是個有特別嗜好的人,像九段招魂節這樣的熱鬧他是非去看不可的(他甚至特意將去九段看雜技魔術表演寫人了本月上京的日程安排中)。當天悶熱難耐,空氣中滿是飛揚的塵土,儘管如此,他依舊穿上了薄薄的無袖長外套,拿了根手杖,在九段的坡道上信步而行。
附帶說一下,他對這九段被抱有很濃的興趣。因為他非常喜歡一位已逝的畫家村山槐多。槐多一生只寫了三部偵探小說,其中一部中就有這樣的情節,主人公是一位舌頭呈鋸齒狀的怪人,他將自己的遺書之類的東西藏在這九段坡的石牆後面,並做了記號,以便交給某個人。
於是,青木每次上九段坡都會想起槐多的小說,雖然今時已不同於往日,但道路兩邊的石牆依舊給他以異樣的感覺。
“那塊石頭的樣子稍稍有些與眾不同呢,莫非它的後面仍藏著某些東西?”
愛之助就是這樣一個愛把事實與小說混為一談的妄想狂。
九段雜耍表演的熱鬧場面早已是盡人皆知,無需細述,它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日本各地傳統雜耍的一次大聚會。如今這些東西早已落伍,只有在偏僻的鄉村才可一見。
裝著發條的偶人表演、電動偶人表演、雜技踩球表演、耍猴表演、馬戲表演等等。這些大帳篷之間又夾雜著許許多多小攤子,有賣五香萊串兒的、有賣冰水的、有賣桔子水和薄荷水的、有賣玩具的、有賣風車的。東京人在這中間轉來轉去、興高采烈,一點兒也不在乎到處飛揚的塵土。
一個帳篷前聚集了黑壓壓一大堆人,隊伍的末尾眼看就要排到對面的帳篷,那裡的通道只夠一個人通過,而左左右右仍不斷地有人來來往往。那種摩肩接道的混雜場面真是不一般。事情就發生在青木愛之助要通過這裡的時候。
他在塵土飛揚的人群當中意外地發現了品川舊郎的身影,只見他頭戴一頂冬裝呢帽,身穿一套西服,通紅通紅的臉上佈滿了油光,正在人群中推擠著。
因為品川四郎不像愛之助那樣有奇特的嗜好,他不會對這種傳統的雜耍感興趣,所以他在這裡出現才會讓愛之助倍感意外。品川至今仍是獨身,所以也不會是帶孩子來玩。若說是為了來給自己的雜誌取材,又不見他帶編輯人員同行。再說也沒有社長親自出來取材的道理。(更為吃驚的是,品川四郎像是被吸引住了似的,一副很入迷的樣子。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愛之助又重新仔細辨認了一下,確定自己並沒有認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