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叫了一輛“王子”牌出租汽車,坐在“藍鳥”車中的朝倉伏低了身子,等藍色車身的“王子”汽車一開動。“藍鳥”就跟著出發了。中間隔著二三十輛汽車,“藍鳥”硬是插濟上去,漸漸編短了與“王子”的距離。
朝倉看了看掛在汽車後鏡上的金屬牌,這輛“藍鳥”,出租車的司機叫江口,當來到第二個交通信號燈的地方時,兩車的距離拉近到三十米左右。隔了十來輛汽車。就在藍色車身的“王子”牌汽車通過交叉路口時,信號燈變成了黃燈江口不顧已亮了紅燈,跟著衝過了路口,這要是碰上了替察,就非給扣住不可了。
“王子”出租車在須田叮往左拐了個彎到駿河臺下的自選商場前,小泉下了車,走進了非常擁擠的商場。朝倉知道這是工於心計的小泉在有意消磨時間,於是,他讓江口停車等著。
過了十二三分鐘後,小泉走出了商場,這次他叫了輛“皇冠”牌出租車。江口開動車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尾隨而行。
小泉第二次下車的地方,是臨近打烽的新宿“百貨公司”,朝倉見此,不由地咋舌皺眉,小泉進店顯然是借道而已,但他究竟從哪個出口離去就無從判斷了。
“這傢伙說不定是轉到停車場那邊去了。要是這樣,在眼下的交通高峰時期,弄不好,車子開到那兒要花十分鐘時間。”江口對朝倉說。
“我也只好在這裡下車了,辛苦你啦!”
朝倉根據計程器上顯示的車費,加了一倍。又附上小費一共是一千元,他把錢放在副手座上,就鑽出了汽車。當他橫跨過鐵欄杆時,背後傳來了江口椰榆的聲音:“祝你走運。”
朝倉擠開迎面擁來的人流,走出了商店,他的目光敏銳一下就看到了即將去地下商場的小泉的身影。
朝倉站上自動扶梯下到商店的地下建築,“百貨公司”在地下有兩層,主要用來銷售食品和汽車,有一條地下通道,直通街道對面的橫式停車場。
朝倉看到小泉正站在店員們因即將打烽而手忙腳亂地應付顧客的進口酒相臺邊上,他買了一瓶價值九千日元的黑喬尼,讓店員包裝好,然後抱著向通往樓式停車場的出口走去。
被熒光燈照得通明的地下通路上人影稀少,朝倉一轉念,毅然小跑似地回到一樓,從邊上的一道出口走出了商店。隔著讓人和汽車擠得水洩不通的街道的那邊,就是連屋頂也停滿了車子的百貨公司的樓式停車場。
朝倉走出商店後就站在出口處邊上。在這個位置,他能看見停車樓的進出口,對面卻發現不了他,而且停車樓的通道是往三越方向的單行線,所以凡從那裡開出來的車子必得從他的眼前經過。再說朝倉的立足之處如今己成了“哈以亞”和“的士”一類營業性汽車接客送客的候車場。眼下正有幾輛“的士”開來,下了乘客,又搭人開走了。在新宿停放汽車也是件難事,所以不少人就把自己或公司的車子寄放在這幢樓式停車場,而坐出租車去辦事,因為只要在這家百貨公司買點什麼就可免費停車兩小時,所以化點錢坐出租也還是划得來的。
朝倉坐上了一輛英制“希路馬”牌的個體出租車,“等個朋友,這是計程費之外的請收下。”朝倉說著遞給中年司機一張一千元的鈔票。
“這可實在不好意思啊要是等人,您不必介意,反正在這
種交通擁擠的高峰期想走也走不了羅。”
司機把“希路馬”滑上供人上下車的平臺,點燃支香菸。朝倉在後排座位上讓身子往斜裡舒展開來眼睛盯住停車大樓的進出口。十五分鐘後,小泉出來了。
他神色傲慢地坐進一輛車身龐大,外殼為銘合金鋼板的汽車的後座,是美國克拉以斯拉汽車公司生產的1962年型超豪華“帝國”牌轎車。車子掛的是白色牌照,不是租用的包車。
私人僱用司機沒戴制帽,身上倒規規矩矩地穿著看來是東家給做的深色西裝,還戴了一副白手套。司機是個目光炯炯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八九歲。
當“帝國”牌汽車從“希路馬”邊上開過時,朝倉故意讓打火機“啦”地一聲掉在車內地毯上,再彎下腰去找它,這樣,小泉就不可能發現他了。
晃動著龐大的車身,“帝國”汽車慢悠悠地過去了,朝倉這才直起身子,對司機說道,“我改變主意了,請跟在這部外國車的後面,剛才那個大搖大擺坐進車的正是鄙公司詐騙拒付支票的傢伙。”
“跟蹤那種事,可是件趣事啊。”個體出租司機說著就開車出發了。
車身寬度超過了兩米、長度將近六米的“帝國”轎車,除了攝一點外,其體積幾乎與卡車相差無幾,在車輛擁擠的高峰期,就顯得很不靈便了。
20分鐘之後“帝國”轎車穿過連接新宿東西口的大鐵欄,到了青梅大街,然後立即左拐開上甲州大街,在快到代代木初臺的地方又往左開上六號環形公路線,開了半公里後又是一個左轉彎。進了代代木住宅街。
“帝國”轎車在初臺與參宮橋之間的一個坡上停下,那裡聳立著一幢名叫“參宮曼遜”的分批出售式高級公寓。
朝倉看清轎車停,開了車門,就讓出租車從公寓前直接開過去,車行二百多米後,他下了出租汽車。
“參宮曼遜”一共是十層,建築物有一百五十來米寬,屋后辟有一塊小花園似的後院,正門前庭是個噴水池和停車場。
公寓四周圍著鐵柵欄,這種離神宮近得出奇看得見神宮內苑裡的密林。他心想雖然還弄不清公寓內部的套間是由幾間屋子組成,但每套的出售價格總在一千萬日元以上吧。
沒有發現小泉,大概已下車走進公寓了。司機把轎車開進停車場就離開了,車子往直通公寓地下建築的通道口走去,這類高級公寓,在地下是建有西餐館、酒吧及理髮店等等設施的。
從絞鏈生鏽的情況看,公寓的鐵柵門好像從來就沒關過,朝倉從這裡走進了公寓的屬地,來到停車場,這時那個司機已不見蹤影了。
停車場划著一道道的白線,可以容納近百輛汽車,現在只稀稀拉拉地停了三十幾輛。
房子裡的燈光黃濛濛地灑落在前庭地上,各處還裝有路燈,但整個前庭不見一個人影,朝倉沿著停車的後面走到了“帝國”轎車旁邊,他從口袋掏出手帕和小折刀,用手柏包住汽車左後輪的氣門橡膠螺帽,以防留下指紋,取下螺帽後,將刀尖用力頂住汽門芯,輪胎裡的氣體就發出著“滋滋”的聲音往外洩漏出來。
等這個輪胎扁癮後,朝倉將橡膠螺帽旋還原處,然後如法炮製,把左前輪胎的氣也放掉,於是汽車龐大的身軀就往左傾斜了。朝倉離開“帝國”牌轎車,來到右邊的並排放著的兩部國產汽車背後,離“帝國”牌轎車不遠,隔了大約十輛汽車的距離。
寒冷的晚風一吹,飢腸錐轆的朝倉更覺得飢渴難忍,但他緊張地盯住公寓大樓的窗戶,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大樓上的窗子燈光或明或暗,停車場時有車子停下或開出。
小泉僱用的汽車司機,終於在三個小時之後露面了,他一走近“帝國”牌轎車見到扁癟的車輪,立刻加快了腳步,他用皮鞋輕輕踢踢左邊的前後車輪,嘴裡嘟峨地罵著,掀了掀汽車尾箱蓋,就往房子方向跑去,通常尾箱裡是隻放一隻備用車輪的,所以必須去叫車行的汽車修理工來。
在公寓大樓正中大門口,司機正好碰上乘電梯下樓的小泉,朝倉看到司機用手指著轎車所在的方向,對小泉說著什麼。小泉一臉倦容,懶洋洋地抬手看了看錶。又返身上了電梯。司機拿起了客廳裡公用電話的話筒。
在司機回到車子邊上時,朝倉把身子娜到對方發現不了的位置,司機打開尾箱,取出千斤頂把汽車支起,卸下兩個癮胎,將備用車輪換在前輪,把壞了的後輪滾到車前,然後燃上一支菸,焦慮地等待著。
大約過了五分鐘,來了一輛小型四輪“光明”牌工具車,開車的是個年輕的汽車修理工。司機和修理工都沒想到輪胎本身並沒有毛病,於是修理工就開始用錘子和螺絲扳子將輪胎從輪圈上拆下來。
修理工幹活的聲音很響,朝倉把眼睛轉向樓房不出所料,有好幾個窗戶都撩開了窗簾。他的視線落在了七樓靠近正中的一個窗戶上,在拉開了簾慢的玻璃後面顯出了兩個人影。
由於是逆光,所以只看得見兩個人的輪廓,不過對於有著動物般敏銳眼力的朝倉,認出其中有一個是小泉處長則是絕對不會錯的。與小泉並肩站著的,是一個年輕姑娘,頭髮蓬鬆,敞著睡衣的胸襟,她的個子很高,在她五官端正、毫無表情的臉上,有張翹嘴唇。這給朝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窗簾旋即拉上,兩個人影也消失了。不過,朝倉就此已達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他打橫裡望了一眼正在卸裝車胎的修理工和司機走出了公寓的大門。
第二天的晨報上,仍然不見有關於在觀音崎附近的別墅中發現四具屍體的報道。這在朝倉心裡反而引起了不安,不過他又覺得這極有可能是海神組的人因坂本那邊斷了聯繫。就趕去海邊,在別墅中發現了坂本等人的屍體,驚恐之餘將其秘密處理掉了。朝倉這樣寬慰著自己,像往常一樣趕到了公司上班。
小泉處長看來沒有察覺被朝倉叮了梢,即使發現了,他在表情上也是不會有反映的。
午休期間,朝倉拜訪了西銀座建設公司的事務所,事務所就在西銀座六號街,步行要不了四、五分鐘。
西銀座建設公司在東京市區除了“參宮曼遜”外,還經營五處分套出售式公寓房產,在熱海和強羅一帶經營帶溫泉的集團別墅式公寓買賣業。朝倉本來以為作為總公司的西銀座事物所,大概總擁有一棟營業大廈,而開門一看,原來只是在一幢小型租借大樓的一樓辦公。走廊的頭一間就是接待室。屋內裝飾得土裡土氣的,陳列著幾排各處公寓的模型,看上去就像是工藝品的小盆景。
朝倉自我介紹說如果有了足夠的存款就想買套住房,所以想先看看西銀座建設公司所經營的東京市區各處公寓的說明書。他用的是別人的名片,東和油脂公司的徽章已給藏在衣襟的反面,所以不必擔合暴露身份。
打著蝶形領結的男推銷員把朝倉看成那種只想打聽行情實無買意的顧客,於是只淡淡一笑,遞上說明書,沒有催勸他訂合同什麼的。
朝倉沒多停留就離開了這幢大樓,在回公司的路上。他抽出“參宮曼遜”的說明書,其餘全扔進了垃圾箱。
來到公司邊上一點還差十五分鐘,他就拐進了一家平時不去的小茶館。仃開“參宮曼遜”說明書,上面印的幾乎全是油畫般的彩色照片,一樓到八樓,是十二榻榻米、八榻榻米、六榻榻米二間、四榻榻米半大小不等的套間。都帶廚房餐廳和衛生間,價格為一千一百萬日元到一千二百萬日元,九樓和十樓是二十榻榻米、十二榻榻米、八榻榻米二間、六榻榻米、四榻榻米半的套間,價格是一千五百萬到一千六百萬,當然還得外加冷暖氣費、地下室二樓的倉庫使用費、停車場租用費等等。合起來每月要從房客身上弄去三萬日元。房間在六榻榻米以上是歐式的,地下層的一樓則是商店。
而朝倉所想了解的是小泉的情婦住的那一間,從分樓層介紹的公寓平面圖與前面看到的那些圖片結合起來推測,是編號為“7G”的套間,屬於一千二百萬檔次的。
朝倉記熟公寓的佈局和“G”套間的房間設計後,就將說明書揉成一團放進口袋,他一口喝乾有點涼了的咖啡,走出了茶館,隨手將“參宮曼遜”的彩色說明書也扔進了垃圾箱。
下午的小泉,除了打電話,或到其它處、科的辦公室轉一轉,其餘時問都在打噸兒,看上去不像是裝睡。
雖然還弄不清究意以何種名義。但將價值一千二百萬日元的房子送給情婦,在風流場上老樹開花的小泉,對朝倉來說,實在是再理想不過的獵物了,現在小泉的心目中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那個女人的。
下一步,就是要查清那個女人的來歷,想方設法地接近她,再把她接在自己的手心裡。靠娶總經理小姨子為妻而飛黃騰達的小泉,自然是害怕這種風流韻事敗露的,而一旦把他在與總經理共謀侵吞公司錢財之外,還大撈油水的事捅出來,就可叫他走投無路。朝倉雖然沉醉於自己這套冷酷的計劃之中,卻並不影響他的手不停地按著計算器和做著記錄。
捱過了長長的一個半天,下班的鈴聲響了。他仍然和同事們一
起擠上讓人站立不穩的地鐵電車,到澀谷後互相道別,再乘上電車回到上目黑的住處。
陰冷的房間,門縫裡鑽進了隔壁房間燒青花魚的青煙,朝倉拿起一瓶廉價威士忌,用嘴對著瓶口喝了幾口,從櫥子裡取出剩下的三聽鯨魚灌頭,點燃煤氣爐加加熱。
威士忌在胃裡翻騰著,吃下煮沸了的鯨魚肉,他就感到渾身血管慢慢地讓酒精給疏通了。他脫去衣服,凍得發抖地鑽進了被窩。他檢查了一下柯爾特牌自動手槍、福家身上搜來的海洛因。還有從坂本他們那裡弄來的十幾萬現錢都安然無恙地躺在褥子和床墊之間,不由地長長舒了口氣。
朝倉想起有件事必須在接近小泉的情婦之前把它處理掉。這就是必須收拾那個記住了自己真實面容的“密里奧出租汽車公司”的司機冬木,做保護工作的刑警大概就要從他身邊撤離了吧。開始來後勁的威士忌,使朝倉的神經時而鎮靜時而興奮,就在這天晚上七點鐘,他己徹底下決心殺人了。
朝倉覺得自己是善於等待時機的,就閉上眼睛,思路又回到了那個在背光下見到的小泉的情婦。在他的視覺屏幕上,小泉的情婦變得一絲不佳,正做著各種各樣狠裹的姿勢在召喚他,朝倉雖然心中自言自語女人麼,我只要吹聲口哨,就可像垃圾一樣撩上一大堆,但他還是禁不住以想象中的女人為對象自慰了一番。與其說這是肉體上的需要。還不如說更主要是為了讓繃得過緊的神經能放鬆放鬆。完事以後,目眩和虛脫感伴隨而來,等這種感覺漸漸消失後,他就覺得頭腦十分清醒,亢奮己完全過去了。
此後的四個小時裡。朝倉一動也沒動地仰面躺著,當聽到鄰居的掛鐘傳來微弱的十一點鐘聲時。就翻身跳下床鋪。
他把內衣褲全部脫下扔進洗衣機,用冰冷的溼毛巾擦了遍身,換上新內衣,又穿上一條工裝外褲和仿鹿皮運動服,在袋子裡塞了一把小刀和一萬元左右的鈔票。工裝褲褲腳卷邊處藏了兩根扁頭鐵絲,上滿子彈的三十八口徑快速自動手槍就放在大腿內側。然後穿了一雙運動鞋,走出了公寓。
無風的夜空中瀰漫著嗆人的煙霧,住宅街上零零落落亮著路燈,在煙霧中泛著黃濛濛的光暈。
朝倉哲也走出住宅街,在大橋買了支小型手電筒。到了放射四號大街,他叫了輛出租汽車前往新宿。
在五號環形公路線與甲州大街會合的地方下了出租,夜間十一點半的新宿仍是喧鬧非常,不過車流量已少多了。
朝倉步行來到新宿二號、三號街之間的都營電車通道,他放慢了步子,這一帶的行人很少,沿路都停放著汽車口。
一輛“藍鳥”牌轎車在離他不遠處停下,走下三個男人,他們互相摟著肩膀,七歪八倒地走進了三號街的一條小巷。
朝倉條件反射似地跟著那幾個人走了過去。那三個男子身上披著裸體攝影室、土耳其浴室的霓虹燈投下的五彩燈光,一面高聲地說著酒店女招待的壞話,好像她還在他們面前。一家裸體攝影室門口,站著一個拉客的女郎,她內穿游泳衣,外披人造毛皮大衣,線條畢露,這三個人到了此處。故意裝出站立不穩的樣子,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
朝倉慢步走過攝影室,見到那三個人正在付錢,看來半個小時之內是不會出店的了。他迅速轉過拐角,朝他們開來的“藍鳥”轎車方向走去,攝影室或暴力集團所屬的酒吧間的拉客女郎們。見到身著細紋長褲與運動裝的朝倉,沒人上來搭腔。
這部‘藍鳥”轎車的顏色是很普通的蘋果綠,是輛不論到哪裡都不會引人注目的車子。朝倉像前幾次一樣,用扁頭鐵絲打開車門,把引攀點火器上伸出的電線接在蓄電池電線上,再將電線連上空氣調節器,然後使勁踩了幾下加速器踏板,他又下車打開了發動機護罩,掀下電磁鐵合下面的按鈕,引擎立刻發出了轟鳴聲,急劇地震動起來。他關上護罩,回到車裡。他的舉動沉著,看上去完全像是在擺弄自己的汽車,所以過路的醉客恨本沒去注意他。
朝倉關上小風門,啟動了汽車,油量計的指針正指在中間的位置,用這點燃料跑上一百二三十公里大概是不成問題的。
朝倉過了四谷後,往青山方向開去,在半路上他把車子拐進神宮的外苑,不熄火地停下車,打開車主人放在車內的一隻棒球袋,袋內有一本車輛檢驗證,原來這輛汽車是以東產設備公司的名義登記的,他記牢驗車證中的內容,仍放回了棒球袋,袋裡還有七盒“和平”牌香菸,大概是彈子游戲盤上贏來的。
朝倉又開車上路了,他取道青木、六本木、赤羽橋,來到“密里奧出租汽車公司”派松叮營業所所在地的金杉橋附近。僅東京市區,平均每天夜裡就要失竊十四五輛汽車,所以除非是在十字路口遇上發動機故障之類的毛病,一般是不必擔心暴露開著一輛偷來的汽車的。不過,他還是小心翼翼地不讓汽車超速行駛。
在狹小的訴松營業所的場地上,亮著幾盞昏暗的熒光燈。右邊是修配場。窗戶黑洞洞的,停車場內有二三輛出租汽車支著千斤頂,修理工正在調整車聞。左邊是辦公室,窗子上有幾個人影朝倉開著車從營業所的前面緩緩駛過,營業所對面的店鋪都還沒關門,看來在這一帶坐等冬木是不行的,刑警很可能就埋伏在那裡,他打算轉到“密里奧”公司的司機們聚會的場所―在芝浦的中國菜館去看看,那家萊館就在新沃橋邊上,取道金杉橋路並不遠。
前面是山手幹線的鐵路天橋,一鑽過天橋,離港口的引河就很近了。這一帶地方,倉庫和二三流的貿易商社鱗次櫛比。
朝倉沿著引河往前開了一段路後,拐了個彎,就看見了新訴橋,橋頭露出了名叫“芳來軒”的中國菜館的霓虹燈燈光,在陰溝般的引河水面上搖曳。引河上停泊著一隻船,用纜繩系在被船員們稱為“斯坦修”的系柱上。在系柱的邊上停著一排沒人的出租汽車。在十多輛車子中,“密里奧”只有一輛,其餘都是另外公司的車子。
朝倉把車子停在車列的最末,滅掉車燈。
在“芳來軒”的毛玻璃門上,寫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字樣,門的左邊是個櫥窗陳列著中國菜和各種各祥生魚片的樣品,朝倉坐在車內抽起香菸等待著,吸剩的菸蒂不扔在菸灰盒裡,而是彈落到引河裡。
等了一個來小時,不斷有出租汽車進進出出,但仍不見冬木開來的車子,還有一些港口工人也來光顧這家萊館,已經一點了,由於颳起了風,所以連續慢速空轉,也不至於引起引擎過熱。朝倉心想要是等天亮冬木還不露面,那明天晚上就豁出去再打次埋伏。
這時他注意到油量計的指針在跌下去,心中後悔忘記帶上絕緣電線。他突然想起棒球袋中有七盒香菸,急忙取了出來,抽出包裝用的錫紙,他把錫紙搓成線狀,用來替代絕緣線。然後關掉馬達,一邊留神著菜館門口,一邊讓錫紙條搭上發動機和蓄電池上引出的配線。
凌晨二點鐘後,停著的出租汽車減少了。朝倉不時發動引擎,以防水箱的水過冷,有時又用手帕擦去車窗玻璃上的霧氣。
二點半的時候,一輛掛著“密里奧”標誌的“公爵”牌出租汽車,正對著店門停了下來。離朝倉的“藍鳥”大約三十來米。朝倉感到雙頰一陣抽動,冬木開的也是輛“賽得利克―公爵”牌汽車。朝倉右手下意識地拉開褲子拉鍊,拔出放在大腿內側的手槍。他看到“公爵”汽車駕駛座上下來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緊抽了一口氣,那個年青司機的側面,看上去像是在和誰生氣,正是冬木這傢伙。
朝倉剛要把車窗搖下,他立刻制止住自己這種不加考慮的行為。雖然開槍狙擊毫無防備地走向菜館的冬木可以說是如同囊中取物,但在此地響起槍聲,要安全脫離開是很困難的。
冬木雙手插在口袋裡,嘴中哈著白氣,用肩推開車門,走進了店內。朝倉感到口中乾澀唾液發粘。他用左手拿著手帕,在自己碰過的所有地方擦了一遍,以免留下指紋,然後凝視著“芳來軒”的毛玻璃門。門每開一次,朝倉的心就緊張地跳一陣。半個來小時之後,冬木出來了,他用手推了推制帽的帽簷,帽子重又戴在了後腦勺上,一邊在口袋裡摸著車鑰匙,一邊回到自己的車上。看來他並未留心藏有朝倉的這部汽車。
在冬木啟動汽車的同時,朝倉也發動了引擎。等“公爵”車一上路,“藍鳥”也眼著開了出去。
朝倉打開車燈。看到冬木轉身往後瞧了瞧。沿著引河這段路的盡頭橫著另一條引河,往右拐,就有一個水上警察署,冬木如果意識到有人跟蹤,很可能會全速逃奔水上警察署,冬木的臉扭回正前方,看來他正舉棋不定,朝倉突然關滅車燈,猛踩油門,車子飛也似地衝了上去超過“公爵”車後,朝倉一打車頭,斜刺剎住了汽車,路面只有輔助公路那麼寬。
冬木一個急剎停住,車頭的緩衝器差一點撞上了“藍鳥”的後門,潮倉把握著手槍的右手藏在身後,打開副手座那邊的車門下了車。
路的右邊是一排黑燈瞎火的庫房,左邊是不見船隻來往的引河,風撲打在臉上象針刺般地疼痛。
“你他媽幹什麼吃的?”冬木罵罵咧咧地也下了車,他右手提著一把活動扳子,大概是準備打架時用的武器。
“你倒是說話呀!”冬木又叫咬了一聲,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朝倉一言不發地朝冬木走去。
“混蛋!真想叫陣兒就到派出所去好了。有輛白牌照的車子也不能這樣蠻不講理!”說到這裡,冬木突然啞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他雙眼圓睜,象是讓人給揪心掏肺似地。
“你總還記得我的相貌吧!”站在了冬木面前的朝倉低聲說道。
“不,不記得,我雖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但請您饒了我這一回。是我的錯。”冬木臉上已失去了血色,活動扳子也掉在了地上,先是膝蓋滑稽地哆嗦起來,後來連臉上的肌肉也顫抖了,牙齒磕得直響。得讓他嘗夠恐懼的滋味。朝倉亮出了藏在身後的手槍,把槍口慢慢移向冬木的眉心。
冬木的眼珠直勾勾地定在眉間,盯住象徵著死亡通道的槍口,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怪叫,癱坐下去,接著橫躺在地。
朝倉無聲的咧了咧嘴唇,左手摸摸冬木的手腕,還有脈搏。看來只是昏死過去。他看了看副手車門打開著的出租車,引擎已經熄火了,鑰匙卻仍插在點火開關孔上。他拔出鑰匙,用它打開了尾箱蓋,尾箱裡堆放著備用車輪、幹斤頂、工具箱、小紅旗等物和一雙雨靴及牽引用的粗麻繩,還有一捆包裝行李用的細繩子,他捲起細繩子,拿了出來。
朝倉把失去了知覺的冬木移進出租車內,用繩子將其手腳草草捆住,然後把自己的汽車規規矩矩地在路的左側停好。再把指紋擦去。
回到出租車內,用小刀割了幾段長度適中的繩子,把冬木的手腳重新仔細綁牢,在儀表盤上有塊羊皮,就用它堵在冬木的口中。戴上冬木的制帽,駕駛執照也放進自己的口袋,於是將動彈不了的冬木塞進出租車的尾箱,拾起掉在地上的活動扳子。坐進了駕駛座。
朝倉因為開尾箱蓋,從點火孔上拔出了鑰匙,所以車內收音機不響了。這時他聽到一種類似秋天金龜子鳴叫的很低的聲音,神色立刻緊張起來,聲音是從副手座倚子下面發出來的。
朝倉打開車內照明燈,掀起副手座椅找了起來,剝去蒙著的皮革在彈簧底下發現一隻半導體收音機般的東西,朝倉將它輕輕拎了拎,只見車內的地毯也隨著聳了起來,他捲起地毯。看見那個半導體似的裝置有條電線藏在地毯下面,另一頭直連豎在擋板上的車用天線。
朝倉揪下電線,拿起那玩藝兒,原來是個小型無線電訊號器,開關止處十“ON”的位置。這一發現可著實讓他吃了一驚,這東西大概是警視廳或搜查本部安在這裡的,是為了在擔任警衛的邢警不在身邊時可以通過訊號器及時瞭解冬木發生的情況。
朝倉把開關按到“OFF”的位置上。迅速擦去指紋,跳下出租汽車,打開尾箱,把手腳縛住還未甦醒過來的冬木搬到“藍鳥”汽車的後排座椅上。
他沒將“公爵”的鑰匙放回去,就發動了“藍鳥”的引擎,手槍插在褲子皮帶上,猛地踏松離合器,汽車就往前衝了出去。他突然想起頭上還戴著冬木的制帽,於是一隻手拉著變速桿,一隻手打開副手座邊的車窗,把帽子扔進了烏黑混濁的引河。
過了南沂橋往右拐,快到東京洪口時,他聽到了尖厲的警笛聲,就把車子停在路的一頭,關掉前燈,伏在座椅上,目送著警車飛馳而過。
朝倉象是得了神靈的保佑,他巧妙地避開了交通要道和替察值勤點,駕車走了兩個多小時。冬木已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朝倉將後排座倚的軟墊靠背卸下,把冬木翻下車廂底板,然後將軟墊靠背蓋在冬木身上。
兜了個大圈子,在調布南面的稻城過了多魔川河來到此地,已聽不見警笛的鳴叫聲了。朝倉有意挑選田間道路或山路又往前開了五公里,到了準備著冬木墓穴的生田,他開得十分謹慎,這段路用了半個來小時。他不想因麻痺大意而把已幹到這一步的事情砸了。他從春秋園的背面來到了擋立在那片墓穴所在的谷地前面的山丘旁,因為這個時候,正面石子公路上是沒有車子經過的。
朝倉把車子停在山丘腳下的一塊莊稼地邊上。抱起冬木下了車。冬木不顧嘴裡堵著東西,不斷髮出含糊不清的哀叫,拼命掙扎。朝倉不加理會地扛起體重約一百二十斤的冬木穿過田埂。向山間走去,冬木好幾次想用腦袋憧擊朝倉。
山丘上灌木茂密,枝杆交錯,上山的坡很陡,就是空手攀登也夠累的,何況還扛了個活人,朝倉簡直像是在四肢著地似地爬了上去,他好幾次放下冬木,喘著粗氣歇歇力。上了山坡,穿過那塊長滿雜草的臺地,就顯得輕鬆多了,朝倉扛著冬木下到了谷間窪地般的沼澤地,打開手電銜在嘴裡,手電的燈光朦膝朧朧地照出了沼澤地盡頭的那片全是雜木蔓草的小密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小林子,沼澤地的泥水沒到了腳悖子。冬木好像又昏了過去,一動不動地趴在肩上。
朝倉曲折遷回地向小林深處鑽去,嗓子渴得直冒煙,嘴給手電的稜角擦破了,草藤不時勾住冬木,朝倉好幾次差點跌倒在地。走了五十來米。就來到了那塊小小的空地上,朝倉日前掘出的坑穴仍完整地在那兒,他把冬木扔在穴邊。冬木從鼻子裡發出痛苦的呻吟,睜開了雙眼朝倉從嘴上拿下手電,又從冬木口中取出羊皮,羊皮上全是口水,變得挺沉的朝倉扒開枯葉,取出藏著的鐵鍬,湊到蹲坐在地上的冬木身前,冬木顯得頭腦麻木,嘴也不聽使喚了。
“在這裡不管怎樣喊叫,也不會有人聽見,你就大聲痛哭吧別客氣。”朝倉說著用鐵鍬輕輕敲打冬木的臉頰。冬木呆了一會,就開始撕心裂肺地哀嚎起來,淚水混著泥水。在臉上糊成一片,他哭嚎著被捆住的手腳在竭力掙扎,想逃脫開去。
待到冬木的嚎叫平息下來,朝倉用平穩的語氣問道“我的事,你在警察那裡到底講了多少?”
“報紙,就是報紙上登的那些。”冬木氣喘吁吁地說。
“你幫他們搞我的模擬照片了?”朝倉又問,其實他並不清楚警察是否在作自己的模擬照片。
“幫了忙。但是,你,客人先生的面容我記不清了。所以無論怎樣還是弄不出照片來。”眼看冬木又要嚇昏過去了。
“警察究竟掌握了多少有關我的情況?”
“不知道!我什麼也……”冬木叫了一聲就又昏了過去。
再審問下去也沒多少意義了,朝倉解去捆在冬木身上的繩子,將衣服剝光,這樣就弄不清身份了。他用鐵鍬將冬木的臉砍得完全失去了原貌,然後扔進坑穴,填上了土。他拿冬木的物品和鐵鍬來到沼澤地時看了看手錶,已是清晨五點鐘了。
要是在夏日,早晨五點天已亮了,可眼下這種寒風凜例的季節,這時還是一片漆黑。
朝倉從谷間窪地翻過山丘,回到了偷來的“藍鳥”牌汽車上,他一屁股坐在座椅上,點嫩一支香菸,手掌捂住菸頭,深深吸了口,車內很冷,而外邊更是寒氣逼人,車窗上已結上了一層薄霜。他打開車窗,把一截菸頭彈了出去,渾身冷得直打哆嗦。他啟動車子往山丘裡側開去。
經過那片屬於分批出售地產的山坡空地時,看到了屈指可數的幾幢房子,都是農戶的住宅。開過一個還未竣工的蓄水池,就不見有房子了。
路面相當窄,凸突著的岩石和樹根,車子像要給震得散架似地蹦跳著,軸輪彈簧發出了陣陣哀鳴聲。朝倉不時停住車。走進路邊雜木林深處。將冬木的物品分散拋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穿出山丘花了二十來分鐘,途中既不見行人,也沒遇到汽車。
出山後,又穿過了兩個小村落,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厚木大街,朝倉往右調轉車頭,沿著大街向厚木市方向駛去。
厚木大街這一段也不是瀝青路面,一支大型卡車的車隊開上了右邊,看來司機還在打磕睡,朝倉不得不屢屢踏著急剎,拼命按響喇叭。進人大和市區時,天已大亮,路上車輛也多起來了,朝倉把車拐入與厚木大街交會的十六號中央公路,前往橫洪。
這條公路曾是駐日美軍的軍用道路,現在也還是日美行政共管公路,路況極佳。在這平坦堅固的瀝青路上,朝倉以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疾駛而行。那些去立川或橫田方向的美軍軍用汽車開得更快,時速在一百公里以上,呼嘯著從朝倉車邊掠過。
朝倉開著車,不時打橫洪輔助公路的橫俱市區出人口邊上擦過,雖到了大和後耗油量減少,但油量計的指針已落到了零點,油箱裡只剩下二三公升了。輔助線的出人口上,停著一串趕去上班的汽車。在等待放行信號。朝倉取道保土谷,過了反叮,他把車子停在一塊空地上,清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跡,就丟下這部偷來的“藍鳥”牌轎車,步行到橫沂火車站。
車站上擠滿了公司職員、學生和工人,混雜不堪。朝倉在車站售貨亭買丁份晨報,隨著人群,走進了東橫支線的檢票口,由於是七點之前,電車內還不算太擠,朝倉把報紙析成四疊,飛快地翻閱起來,報上沒有關於冬木遭綁架的報道。這,究竟是報道沒能趕上晨報的發稿,還是警察當局有意扣下報道,抑或這是神奈川縣的地方報紙的緣故。朝倉推測著,反而為之焦燥不安起來。
到了中目黑上車的人多起來了,朝倉下了電車,在車站的小的桌旁,深深地低頭說道。
“我剛才還在想,你遲到可真是少見。啊,雖然跑了一個球,但全勤獎還在麼,你可要打起精神嗽。”
金子爽快地點了點頭。
“你不是喝多了吧?”
粕谷股長開了句玩笑,朝倉向他抱歉似地搔搔頭,在自己的位置子上坐下。
“真可惜,把從不遲到的記錄給砸了,你畢竟還是個人吧?”同事石田眉開眼笑她說。
“我還想睡哪!”朝倉反唇相譏地答道,他振作了一下,掀開帳冊把苦笑掩飾過去。快到不必再保待那種兢兢業業的職員形象的時候了。
今天雖是星期六,但為了顯得在彌補遲到的過失,朝倉下班後仍留在辦公室將手頭的掃尾工作做完。待他從辦公桌和電話中解脫出來時。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睡意,已完全消失了,精神為之一爽。在回家的電車上。他看了晚報,有關冬木的新聞報道沒有什麼新變化。一回到住處,他把放著坂本等人現金的錢包和福家的那一小包海洛因裝進西裝內袋,返身來到街上,叫了輛出租又去了澀谷。在宮益坂的都營電車車庫邊上。有一家名叫“美松屋”的男子高級服裝店,廣告上說立等可取,還自吹是東京最快的服裝店。
朝倉走進了“美松屋”,店堂並不寬散,不過都備有各種上等衣料,還擺了三十個套著半成品西裝的櫥窗模特兒。他邊走邊看,注意力讓一件深褐色的輕便西裝吸引住了,衣服的褶子因折光角度不同而忽紫忽綠地閃著柔光,走近一看,包括做工費一套共是七萬九千日元。
一個斜著眼觀察朝倉舉動的店員。點頭哈腰地走了過來,“您意下如何?我看這個挺合適的……”
他搓著手說。“多少時間可做好?”
“放料之後還要二小時,這段時間您可在裡面的休息室看看電視。”
“要多少錢?”
“啥!”
“就是價格。”
“請稍候,我去跟老闆商量一下。”
店員說完就消失在缸栽橡膠樹的後面。過了一會,他和一個瘦骨峨峋的店老闆一起走了出來。老闆手裡提著一把磨得油光鏗亮的算盤,他好象正在用飯,嘴角還枯著湯湯水水。
老闆對朝倉輕輕點頭致意,掃了一眼朝倉面前的那件衣服,煞有介事的撥弄起算盤。
“好歹是塊英國的料子。這可是最低的價了呢。”
他說著將算盤伸到朝倉眼前,從珠子的位置看,是七萬五千日元。
“可以。請馬上就給做吧。”
“承您關照本店。那,請這邊走。”店員打開了房間邊上的一道門。
門後是一間十五榻榻米大小歐式風格的接特室,沙發放置有致,一些報刊雜誌插在報架上,屋角有一臺十八英寸的電視機,另一端拉著一道簾,店員打開電視機開關,跟朝倉寒喧著。這時進來了一個身著西裝背心的事務員。
“因為要給您繡上名字,所以請告知姓名。”店員對朝倉說。
“叫寺田,不過……”朝倉隨口編了個假名,又說,“沒有必要縫上名字吧,要是有了名字進當鋪就有點麻煩了。”
“先生您可真會開玩笑!”
店員象女人似地用手捂住嘴巴笑了。事務員請朝倉走進掛著簾慢的隔間。朝倉進去後脫去外套,伸開雙臂站好。
“您的體魄真捧極了,胸圍一米二十,這在此店還是頭一個。”
事務員量著身穿長袖襯衫和襯褲的朝倉的尺寸,由衷地讚歎道。
“您有什麼特殊的要求嗎?”
“請把左袖腋下放得大些。”
“您是說……”
“我這個人是玩具槍迷,買了把模擬手槍,就掛在左腋。”
“是這樣,我是個無線電遙控摩托艇迷。夏天休假日老是去多摩川河——我這就給您做。那麼請您在此處休息休息。”事務員指著接待室。
朝倉麻利地穿上外套。去接待室的沙發上坐下,桌子上已擺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電視屏幕上,一群少年歌手正像動物園裡的猴子似地亂蹦亂跳。看了看手錶,剛過七點,他把頻道旋扭轉到了NHK臺,正在播送政治新聞,畫面上是政客的特寫鏡頭,接著就是社會新聞,出現了放大的冬木的照片,照片已經褪色了。播音員說道“密里奧出租汽車公司”的司機冬木,昨夜被人綁架,後就失去了音訊,冬木曾見過那個可能是殺死共立銀行大手叮分行現金押運員,劫走一千八百萬日元的罪犯的人,這次綁架冬木有可能與共立銀行一案是同一人所為,搜查本部在冬木駕駛的出租汽車中裝有無線電報話器,但遺憾的是未能聽到案犯的聲音,錄音中也沒有案犯的聲音。播音員又呼籲市民提供線索。如果有人在今晨二時以後見到過冬木,請立即與最近的派出所或警察署聯繫。
電視轉到其它新聞上去了。朝倉關小音量,坐回沙發。儘量伸開身子。如果冬木在“公爵”牌汽車外面吵嚷時。我的聲音沒被警察方面監聽到,這一點是真實的話,那就可以高枕無優了。這究竟是不是圈套呢?朝倉繼續想著當時我說的話很短,而且聲音壓得極低,加上馬達的轟鳴聲,自然也會淹沒我的聲音。朝倉一口氣喝了半杯咖啡,把手伸向報架,心中輕鬆得想吹陣口哨。報架上有五六冊常見的雜誌,其它主要是男性時裝雜誌。還有幾本汽車月刊。朝倉取了本最新一期的《******》隨手翻了起來。
這是一本面向汽車迷的調整車輛指南和介紹外國體育賽車路上行車性能試驗方面的雜誌。當朝倉快要翻到卷末時他的手停住了,這裡有一個欄目,叫老讀者的愛車周旋會。這一欄共有十頁,其中分為“願意出售或希望買入”、“以車換車”、“願意出租”、“希望借到”等等項目,還為那些不怕受到譏笑的人闢了一個“希望白送”的項目,在這上面登廣告不必出錢,是雜誌社為讀者提供的免費服務。
朝倉的眼睛落在“願意出租”這項上。到出租汽車店去借車,自然不行,那種車子掛著讓人一眼就可看出的“水”字牌照,但總得要借輛有鑰匙的可自由支配的汽車。他選中了從介紹上看來還算合適的汽車,便將車主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抄在筆記本上。一共是三輛。
他打開房門來到店堂。先前那個店員恭敬地迎了上來:“有何盼咐……”
“有點事要辦,出去一會兒。”朝倉說。
“馬上就做好了,您是否……”
“沒關係,就回來。這是押金,以免你擔心。”朝倉從錢包中取出一張一萬元的鈔票。
“這可實在……我馬上給您開發票。”店員收下鈔票,滿臉堆笑地說。
“你以為我付不起錢嗎?用不著開發票。”
朝倉冷冷地說。黝黑端正的臉上掠過一絲怒意,他不容店員插嘴,就邁步跨出了店門。他到附近的一家茶館,按著筆記本上抄下的地址打了電話,“勝利”牌的美國車和“日光”牌的英國車的主人都回話已經租出去了。於是他撥了最後一輛M·G·A牌汽車主人的電話號碼,那個人在雜誌中寫了一段很有點文采的介紹:1961年型的M·G·A,八十馬力、無縫鋼篷,行走一萬三千英里,引擎絕佳,求取得執照三年以上者,每日租金六千日元,願者面談。住址是麻布笑叮七十義新式麻布公寓七O二號,車主叫小竹。接電話的是個聲音嬌滴滴的姑娘。
“我見了《******》雜誌上的廣告。”朝倉說。
“請稍候啦。”
姑娘說了,接著,話簡裡傳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上去他是在竭力裝出一副流裡流氣的腔調。
“是小竹,關於M·G·A汽車有什麼事啊?”
“我想租它。”
“那麼,現在來好嗎?我這陣子一步也動不了。”電話掛斷了。
從澀谷到異叮,坐出租還用不了五分鐘,朝倉在新式麻布公寓前面下了車。
雖然與小泉為情婦提供的住所“參宮曼赴”相比,這幢新式麻布公寓顯得寒滲多了,但它作為高級公寓,倒也並無愧色。朝倉注意到公寓的停車場是建在地下的。他乘電梯到了七樓,找到七O二號房間。他發現門上裝著內線自動通話器,於是就按了按開關。
“是哪位?”是那個姑娘的聲音。
“就是剛才打來電話的。”
“請進,門沒鎖。”換成了男子的聲音。
房間相當寬敞,暖氣熱得讓人出汗,起毛的絨地毯上散亂地扔著蘇格蘭威士忌的酒瓶和髒盤子,屋子的右側擺著張雙人床,一個右足裹著石膏的男子穿著睡袍,斜靠在床架上,看上去有二十三四歲,一副輕薄相。他的邊上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下穿超短裙,上身披了件粗紋布運動裝,裡面什麼也沒穿,正仰面躺著啃一根臘腸。
“是啊,這模樣是無法出門的。”朝倉笑了笑說。
沒辦法羅。跟你直說了吧,我大醉之後在朝露的奧林匹克街上開飛車,懂到一堆石子上去了,捧了個底朝天的M·G小修了一下就沒事了,可我卻還在受這份洋罪。”
小竹擠眉弄眼地說
“好吧,三天一萬五千日元如何?”朝倉開了個價。費用是高了點,但這是一種“投資”,要接近小泉的情婦,總得花錢。
“押金就不用了,要是車子有損傷,先生可得付修理費,若到期不還,我就向警察署報案,希望能看到你‘完璧歸趙’。”小竹傲慢地說。
“這我保證!”朝倉按捺住內心的怒火答道。小竹這種人是剝了皮還會跳三跳的。
“啊,在一手交錢一手交驗車證和鑰匙之前,為慎重起見,請先生把駕駛執照讓我看看。”小竹不耐煩似地說道。
看來只有拿出駕駛執照,朝倉走近床邊,遞了過去。
那個黃頭髮的姑娘把臘腸扔在地板上。她雖然做出對朝倉不感興趣的樣子。撫弄著小竹敞露在睡袍間少肉的胸部,一邊卻若無其事地向朝倉暗送秋波。她自以為染出了一頭金髮,而在朝倉看來。卻實在像株褪了色的高粱。
小竹朝姑娘額首示意,姑娘伸直給超短裙纏住的大腿,不情願地下了床。從朝倉手中接過執照,傻呼呼地朝他做了個媚眼,然後將執照交給小竹。
“給我把筆記本拿來。”小竹朝床邊嚕了嚕嘴。
“別抖威風啦,我的少爺!”姑娘嘟濃著,裝模作樣地扭著臀部到側櫥取來筆記簿和德國勃朗金筆。
小竹把執照上的姓名、年齡等抄在筆記本上,像審訊似地問道:“你的職業?”
“我並沒什麼職業怕名聲不好聽,就自稱是個公司職員,其實只是搞點翻譯混飯吃而已。”朝倉回答道。
“是這樣,總之,只要你別賴帳,其他方面我都無所謂。”小竹說著側起身子,從側櫥抽屜中取出驗車證和鑰匙,連同朝倉的駕駛執照一起遞了過去。
朝倉收下這些東西后,把一萬五千日元放在側櫥上,“請開張收據。”
“這自然。現在是七點五十分,要是沒在三天後的八點之前完整無損地把車送回家,醜話可說在前頭,你是沒好果子吃的。”小竹一臉不高興地寫著收據。
“我說,你在此之前擺弄過運動型轎車沒有?”他鄙夷地將收據遞給朝倉。
“‘海勒’或‘勝利’的什麼倒是駕駛過……雖不清楚M·G·A這檔車子算不算得上賽車,我可參加過出國比賽的考試。”朝倉不慌不忙地回敬了一句。
“你口氣倒不小。”小竹瞪了朝倉一眼,可一碰上朝倉那雙帶著難以名狀的威逼感的眼睛。不由得把視線避開,命令姑娘:“把他帶到車子那兒去。”
“別嚷嚷,我聽得見!”她嚕著嘴,披上一件人造毛皮的大衣,給朝倉打了個飛眼走了。
朝倉跟在後面出了房間。小竹衝著他的背影說:“你得在講好的時間把車還我。”
朝倉和姑娘一起上了自動電梯,她按了B羅的按鈕,朝倉問道:“他年紀輕輕,卻挺有派頭的,是幹哪行商務的?”
“他的老爺子是個九州農民出生的議員。他呀,現在還是水學生,受傷之後我一出去,他就要吃醋,真叫人受不了。撇開那小子,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好嗎?”姑娘抓住朝倉的胳膊,看來她很樂意碰碰粗壯有力的肌肉。
“實在遺憾,小妞,已經有了個約會,就請另找機會吧。”朝倉涎臉笑著說。
“你看不上我啊!”她擰了朝倉一把。
電梯停在了地下二層,走出電梯,朝倉看到在通道的對面徘列著三十來輛汽車,是公寓住戶專用的停車場。在出口邊的一間小屋裡,值班員抬起了頭,看上去是個勤工儉學的學生,正在翻一本色悄雜誌。
“就是那輛銀灰色的。”
姑娘指了指小竹的汽車,走進了值班員的房間。朝倉走到硬頂的M·G·A邊上。踢了踢車輪,氣相當足。車門上沒有把手。他就將有機玻璃的側窗滑開,探手從裡面打開車門,埋身坐在皮製的序鬥式駕駛座上。眼前經過磨砂處理的儀表盤上,各種儀器安裝得很科學,看來剛才付這筆錢是合算的。雖說座椅過低,離腳踏板也過遠,但這種駕駛位置對高個子朝倉來說,倒挺合適。
他把駕駛執照放回自己的口袋,把驗車證放進裝在車門上的小袋裡,然後將鑰匙插入點火開關,放電很厲害,拉了拉起動器開關,到第三次時引擎轉動起來了。空轉不太均勻,看來除了發動機過冷外。這也是高速運轉型引擎的特別之處。
在值班室內,那個姑娘一邊與值班員神聊,一邊故意賣弄著風騷。朝倉聽見值班員發出了不自然的笑聲。乘著給引擎升溫的當兒,他熟悉了一下各種開關,又調了調廣角反光鏡的角度,發動機保持在二千轉,他放鬆了離合器踏板,憋住氣,等待著,車子猛然啟動帶來的衝擊力,但一點反應也沒有,汽車平平穩穩地開動了。他朝正在值班室偷閒的姑娘打了個招呼,開著車出了地下停車場,車道從地下一層邊上通過,直接上到公寓的前庭。來到了車來人往的街上,這輛車的變速功能仍顯得十分出色,他加大油門,引擎達到了六千轉,指示器上亮起了表示極限的紅燈,雖然只放在低檔,但馬上就超過了時速一百公里,這可是交通規則的限度。他把車開到青山六號街的商業區,走進了一家進口貨商店。
朝倉在這家店裡買了這樣一些東西:襪子、皮鞋、運動襯衫、皮帶、汽體打火機,外加一包“肯特”牌香菸。那隻渴望已久的“勞倫克斯”日曆自動手錶,終於還是放棄了。不過,就這些,也已基本上湊齊了接近小泉的情婦所需的道具。
青山六號街離澀谷宮益坂的都營電車車庫僅一箭之遙,他將車停在靠車庫的單行線上。把買來的東西放進汽車尾箱,回到了“美松屋”侶良裝店。
這時將近九點,簾門已關了一半,店員一見到進門的朝倉,臉上立刻顯出這下總算可以打洋了的表情,說道:“正在等您,已經做好了,請試試衣服。”
店員把朝倉領進了接待室,事務員也正等在那裡,朝倉到布簾後面,穿上那套剛完工的英國料子的西裝,對著穿衣鏡活動了一下身子,雖然緊了一點,卻並無瘦窄之感。
“做工挺不錯,大小蠻好。”
“謝謝,謝謝。”事務員點著頭說。
朝倉把錢付足,店員還絮絮叨叨地請他留下電話,有什麼要做請儘量吩咐朝倉胡編了一個大阪的地址,挾起裝著衣眼的紙袋離開了這家服裝店。
他開車轉到行人稀少的地平臺住宅區,換上剛買的襯衫和皮鞋,再穿上剛作好的西裝,取出袋子裡的東西,把換下的衣物放進了尾箱,撕下筆記本上記有聯繫租車內容的那頁燒掉,把已經空了的服裝袋扔進垃圾箱。然後。驅車前往參宮橋,小泉的情婦就住在那附近。
十層樓的“參宮曼遜”聳立在靄靄暮色之中,七樓那間“7G”房間的陽臺和百葉窗上。都透出了燈光。朝倉把車停在公寓前庭那塊寬廣的停車場上,望著公寓的正門,從皮夾中取出裝有海洛因的小包。沒有發現小泉的“帝國”牌轎車。他從“肯特”煙盒中拿出一支白色過濾嘴香菸,藉著停車場上暗淡的路燈燈光,用小刀將菸捲的菸絲挑出三分之一左右再填入十分之一克的海洛因,他做得十分小心,直擔心把菸絲給搞破了,最後將菸絲塞回原處。這項工作做起來比原先想的要難得多,花了二十分鐘才弄完一支。在這當兒,有十多個人進出了公寓,但沒有見到小泉的情婦。他接著把海洛因裝進另一支香菸,熟能生巧,這支只花了十五分鐘,第三支就更快了。
深夜十一點,朝倉已在十支香菸裡裝了海洛因,這時一輛綠色
出租車開到公寓的門前停下,一個身穿制服的司機下車走進了大門。朝倉遠遠地看到他在大廳的一角拿起了電話話筒。司機通完話後回到車邊,只見“7G”房間窗上的燈光消失了,朝倉微笑著發動了汽車,他輕輕踏下油門,用中檔轉速加熱引擎。
不一會,自動電梯送下了一個手提保齡球兜袋的年輕女子,身著女式西褲和淡黃色的羊皮運動裝。正是小泉的情婦。她坐進了出租汽車,車子繞過前庭的噴水池開走了,朝倉緊跟了上去夜深車稀,又給跟蹤這個女人添了幾分樂趣。
綠色出租車在赤坂離宮附近的赤坂滾球場停住,這是幢蓋著三角形屋頂的現代派建築,她下了車。滾球場的邊上有個收費停車場,不過。廣告牌上寫著下午八時之後對持有滾球場記者免費停車。
朝倉看清那個女子走入球場的房子,就把車子開進了停車場。從值班員那裡拿了張停車證。找了個空檔停下車,又在車內呆了五分鐘,然後走出停車場來到滾球場入口處。門旁寫著各種費用的數目,營業到凌晨三點。
屋內裝著暖氣,左邊是問詢處、小賣部、西餐廳之類,右邊就是球場,二樓設有休息室、淋裕間和土耳其浴室。
球場有三十個投球道,全部安裝著自動攏瓶器。場內一片清脆響亮的木瓶給撞擊倒地的聲音,將近八成的球道已有人了。朝倉飛快地搜尋著那個女子,她正在第十九號球道,羊皮外套已經脫去,只穿了一件毛衣,二十號的球道還空著。
問詢處有一臺自動收款器,後面是一排出租皮靴的架子,朝倉付了訂球道費的五百日元,租靴、租球各五十日元,又把一張一千元的鈔票折成四疊,丟進眼務員的衣袋,說道:“我要二十號球道。”
“知道了。靴子穿幾號的?”服務員徽笑著將記分表交給朝倉。
“十一文半。”
朝倉接過服務員從架上取下的滾球靴,向放了幾百個球的擱架上走去。在此之前,他總共只到過滾球場二三次,還是個新手,不過對基本方法倒已有所瞭解,平均能打出一百四十分,他在擱架上選了最重的十六磅球,拿著球走到二十號球道後面,十九號球道與二十號共用一張記分桌,他看到小泉的情婦在記分牌上籤了“永井京子”的名字,於是就在邊上自己的記分牌上籤了倔田的假名,然後在記分桌後的排椅上坐下。
朝倉一邊換上滾球靴,一邊觀察看近在咫尺地正在助跑投球的京子,由於運動,她的臉顯得紅潤皎潔,身上散發出青春的氣息,與上次隔窗偷窺時留下的印象判若兩人。但過分成熟的軀體,已失去了處女的線條美了。
京子擊了一個好球,十個瓶子全被打倒,她退到記分臺前的球檯上,等待落穴的球從引道滑回來,這時她與朝倉打了個照面,朝倉淺黑端正的臉上很有分寸地露出笑容,拍起了手,京子一時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很快就笑著回敬了一個注目禮。
京子的靴子不是借租來的,左腳的靴底是皮製的而右腳的除了靴尖是皮製的外,全是橡膠底。這是一雙真格兒的保齡球靴,連用的球也是她自己定做的。
朝倉換好鞋子,脫去上衣,拿著球走上引道,在約莫六十二英尺長的球道那一頭,擺著十個酒壺形狀的木瓶,兩邊各四個,組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球瓶的上方有個顯示板,已亮起了表示準備就緒的燈泡。與朝倉處於同一水平線的京子。已姿勢自然優美她把球投出,這次擊倒了九個,她回球臺等球,用小孔中噴出的熱氣把手指烘乾。
朝倉笨手笨腳地助跑了幾步。姿勢生硬地全憑蠻力將球擲出,球落在滾道上發著轟響蹦跳起來,離開正中的溝道,猛地跌落球穴中,自然一個瓶沒擊倒。他感到京子正在身後拼命忍住的偷笑聲。
於是就抱起雙臂裝出一副發楞的神情。
在此後的半小時裡,京子不斷擊出好球,而朝倉則有意胡投一氣,記分表上盡是失敗的記錄。
一盤終了,朝倉帶著一籌莫展的表情向京子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又猶豫躊躇了一番,就一本正經地模仿起只顧打第二盤的京子的動作來。京子打完第二盤,正在稍事休息。朝倉用不知如何是好的語氣開口了:“對不起我是頭次玩球,不懂怎樣打才能進步,能教教我嗎?這樣打擾。真是抱歉。”
他說著行了個雙手合十禮。
“哎喲,我怎麼行!您去問問那些專業運動員不更好嗎?”京子雙眉微啥,把眼睛移向那些身著印有俱樂部名稱的運動服的、正在進行練習的女子。
“不行啊!您就教教我怎樣入門吧。行嗎?”
“這可讓人為難了。”京子嘴裡嘀咕著,走到朝倉身邊,笑著說:“說真的,我也是才學了不到半年。”
“就這樣,也可做我的老師了”朝倉害羞似地說。
大概是出了汗的緣故。京子噴滿香水的身上發出了女性特有的氣味,她的臉龐輪廓分明,頗有意大利雕塑的風采,身高與朝倉的耳齊。
京子雙手捧球抱胸平臂,朝倉說了聲對不起。就跟著京子做了起來。
“助跑先出右腳,讓右腳邁得輕鬆些,左腳超前一點……伸直身體,正對球瓶對啦,助跑四步,不可太猛,要有節奏,對瓶投球時大拇指前伸,不可彎曲,不然球就會蹦起來,第一次投球要對準第一瓶和第三個瓶之間。”
京子示範著,一絲不苟地手把手教朝倉打滾球。
朝倉盡情地嗅著京子的體香,不時“晦”、‘晦”地應著,並按京子指點的架勢盡力做去。他學著京子的樣子填寫得分。休息時,兩人在記分後臺的椅子上並排坐下,隔著毛衣,朝倉感到了京子熱乎乎的體溫,她大概因為自己的學生朝倉進步很快,情緒也十分高漲。
朝倉有意讓京子的得分在自己之上。當他打完第七盤時,京子走下了引道平臺說:“大概會了吧?我,先告碎啦。”
說完便把球具裝進了提包。
“請等等,我得表示一下謝意,一起去吃點東西吧,要不我可過意不去。我到外面車上等您。”
朝倉用不容推辭的眼光盯著京子,拿下她的記分表,與自己的那張疊在一起。
“這可叫我為難啊。”京子低聲說道,臉上的表情雖缺乏熱情卻也沒表示拒絕。
朝倉哲也仔細洗了臉和手,按自動收款機打出的數目付了自己和京子的費用,十一盤共三千多日元。把滾球靴還給服務員,女服務員一邊在他的車票上蓋上印記。邊暗使媚眼。朝倉回了個笑臉,就走出滾球,往停車場走去。夜空的星星閃著寒光,皮鞋踩在結了冰的柏油路上,發出嘎吱吸吱的響聲。
汽車裡很冷,朝倉凍得直抖,他發動引擎後馬上猛踩油門啟動了車子。將停車票交給值班員,把車開到滾球場入口處。
為了給水箱加溫,他開了五分鐘電熱器,接著打開收音機,立即傳出了低低的音樂聲。儀表盤上的儀表發出淡淡的瑩光,照在朝倉的臉上,留下了幾處陰影。使他顯得格外精幹彪悍。
十五分鐘後京子從二樓的化妝室出來了。她塗了一圈濃濃的墨綠色眼影膏,一變剛才投球時那種矯健的神形,蒙上了一層撲朔迷離、使男人不敢貿然接近的色彩。
朝倉等披著羊皮運動裝的京子從自動轉門出來,就下車打開副手座這邊的車門,朝她微微彎腰致意。
京子抬了抬頭,毫不猶豫地坐上了副手座椅,保齡球球袋就放在腳下的車地板上,她摸出一支香菸叼在上唇微翹的口中,朝倉“拍”地打著剛買來的汽體打火機,湊到她的菸頭上,同時緩緩松下制動手閘嘴角閃過一絲笑意,原來京子是有吸菸嗜好的。
“上哪?”京子吐著青煙懶洋洋地問道。
“要叫我說實話我可真想和你飛往天涯海角,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那就儘可能現實一點,先到橫洪的中華街去填飽肚子好嗎?”朝倉說著啟動了車子。
“隨您的便。”京子言不由衷地答道。
儀表盤上的電了鍾已過了凌晨一點,朝倉頻繁地換著排檔,不時讓發動機高速運轉,把車速控制在六十至一百公里之間,車子像環形滑雪一樣或左或右地超過前面的汽車。在這個時候路上跑的幾乎全是出租汽車,對近於蠻不講理呼嘯而過的朝倉的汽車,那些出租司機是無法與他爭高低的。
從五反田進人第二京沃線公路後,朝倉又加大油門,車速達到每小時一百五十公里,雖然性命就拴在盤式制動器上,但就這部車而言,是夠結實的,無庸擔心。這樣的車速,就是著察的巡邏車也追不上。
發動機與變速器的轟鳴聲,飛快的車速,終於拉下了京子那付冷若冰霜的假面具,她雙眸閃著喜悅的光芒,對收音機裡的音樂也不以為然了。
離開赤坂滾球場還不到半小時,就過了櫻木叮車站,穿過商業區一直開到橫洪公園在路盡頭的市政府前往右拐,快到港橋的地方再轉了個左彎,又沿著大岡川河的下水道往前開了一陣。在吉渙橋的左面就是去中華街的入口。中華街的中心地段,就是那條從吉洪橋一帶通往山下公園方向的汽車單行線。朝倉把車開進去。
周圍一些專門招睞美軍士兵或外輪水手的酒吧和夜總會仍在營業,而中華街中心區的店鋪,這時幾乎都已關門打樣了。若在平時,路左邊停車之多簡直是針插不進,而現在則只有為數不多的幾輛停著,朝倉把車停在已關了門的雜貨店前,就是與中心街交叉的市場道路邊上。
他們下了車,朝倉挽起了京子的胳膊,往市場道路走去。當地的中國人多走這條路。
前面來了兩三個喝醉了的希臘籍水手,他們衝著京子發出粗野的笑聲和口哨聲當他們走近時,京子停住了腳步,身子發僵,緊緊勾住朝倉的手臂。
朝倉眯起眼睛,兩眼射出懾人的光芒,緊閉的嘴唇流露出一絲冷笑。
正想堵住他們去路的那幾個水手一見朝倉這般模樣就裝作
沒事似地閃到了一邊。京子不由得輕輕吸了口氣。邁開了步子。右邊一家名叫“廣東樓”的菜館亮著灰濛濛的霓虹燈,朝倉帶著京子走進了光線暗淡的店堂。進門處很狹窄,而進深卻很長,臺桌前坐著的顧客,幾乎全是中國入,他們都操著令人莫名其妙的本國話。
朝倉給了一個年令最大的男侍者一張一千元鈔票,向他要個單間。侍者身材臃腫,一看臉形就知道是個中國的南方人,他將鈔票迅速塞進衣袋,滿臉堆笑地將朝倉二人領進最裡頭的一個單間,單間的門上掛著厚布簾慢,隔板是棟木做的。
一放下布慢,單間裡唯一的光源就是燈籠中蠟燭形的小燈光,朝倉和京子隔著桌子相對而坐。不遠處,隔板邊上擺著躺椅,這是菜館專為單間使用者準備的。
此店的拿手好菜是壯陽補陰的菜餚,這是不列入萊單的。朝倉在勤工儉學的學生時代,一個給他提供零用錢的夜總會女招待曾帶他來過這裡,此後他時常陪女人上這家菜館。雖然每過兩三次就換個女人,但朝倉可從來沒掏錢付過帳。
“您喝點什麼?”年近花甲的男侍者,用緩慢的聲調問京子,並遞上了菜單。
“啤酒就行啦。”京子毫無表情地答道。
“我來瓶白蘭地。”朝倉剛說了這一句。
“那麼,菜要特製的。”京子搶先訂了菜。
“是,是。”侍者恭恭敬敬地應道,微笑著行了個禮就退出了單間。所渭
“特製。”就意味著含有性激素的菜餚。
“您早就瞭解這家菜館了?”為了打破不自然的沉默,京子說話了,正在這時,侍者端來了冷肉涼盤和酒。
“來過一兩次,怎麼?”朝倉叮住京子的眼睛說。
“不為什麼,還從來未遇到過像您這樣發瘋般開飛車的人呢。”
“馬達的震響和車輪的咆哮聲,對我來說是比任何名曲都要好聽的,阿,為了表示能和您結識,請您乾了這一杯。”
朝倉舉起了滿盛透明純潔的液體的威士忌小酒杯。京子也舉起了啤酒杯,與朝倉的酒杯碰了碰。男侍者又退出了單間。
朝倉一口飲乾了杯中之酒,他感到這酒似乎兌了點藥用酒精,喉頭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才嚥下去。京子也一口乾了一杯啤酒。
朝倉又給京子倒上啤酒,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低聲說道:“可不是我還沒請教芳名呢?”
“哎喲,你可真滑頭,明明看到了滾球場記分表上的簽名,還要問我,您不是叫崛田嗎?”京子說了朝倉填在記分表的假名。
“您連我那狗爬一樣的字也認得出來啊,我在大學任助教,還得靠家裡接濟。歐……”
朝倉露出惹人憐愛的笑容,伸手在上衣內袋裡摸了一陣,說:“真不巧名片用光了。”
“沒關係,知道名字就成了。我不會盤查您的,作為交換對我您也別刨根問底。”京子不容分辯地說。
兩人一邊有話沒話地聊著天,一邊吃著冷肉涼盤。就這樣過了二十幾分鍾。
“可以進來嗎?”話音落,侍者推著裝菜的小車進來了。
侍者把裝了菜餚的盤盤罐罐擺在桌上,菜一次上齊,是為了不打擾單間裡的顧客。朝倉又為京子要了瓶啤酒。
動筷吃菜前京子去了趟廁所,朝倉從皮夾中取出海洛因,往她的酒杯裡稍稍灑了點,然後注滿剛送來的啤酒。
上的萊中,有一樣是蛇蛋、木耳、燕窩、熊掌、甲魚牛和豬的陽物燉狗祀子、再加上鹿茸的大雜燴。風聞這家菜館還在菜中撤上從約印平、算麻中提煉出來的春藥。另外,湯裡則放著一種從埃及進口的特效植物的碎末。
京子回來後,一口喝下啤酒,她並未察覺到酒中有海洛因。他們開始悠閒地吃起菜來,朝倉特意不去碰湯,他擔心慾火過旺會壞了這次精心安排的計劃。
與他相反,京子在菜快吃光時,兩眼射出了刺人的光芒,在她眼睛深處則蒙上了一片白霧,這是海洛因的作用下瞳孔縮小的緣故,由於量很小,看來她並未感到噁心,京子的雙頰升起了紅暈。就在盤子露底時,京子不加掩飾地露出了女人在慾火中燒時的那種表情。朝倉站起身移坐到京子身邊,京子吸泣般地呻吟著,雙手抱住朝倉的脖子,順勢倒在了放在身旁的躺椅上。京子不斷地吻著朝倉,弄得他滿臉唾液。朝倉望著像只發情的動物似地直哼哼著的京子,實在難以想象她剛才那種傲慢得讓人無法接近的樣子。
“我們走吧。”朝倉雙唇貼在京子的耳際小聲說。
“不,快抱住我!”京子纏住朝倉不放。
“在這兒可太匆忙了。”
“好的呀。快點!”
京子抓住朝倉的手臂。抬起了腹部,在海洛因與春藥的作用下,她已快陷入發狂的地步了。
朝倉雖然不像京子那般急切,但也感到開始衝動起來了,然而他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身,用紙巾擦了僚臉上的唾液,然後拉起了京子,整了整她的衣服。
朝倉的臉膊搭在京子的肩上,撩開布慢一起出了單間。店堂裡已沒剩下幾個顧客了,招待員都在眯著眼睛打噸。
朝倉樓著京子,感到她的身體有點兒沉。他幾乎是拖著京子來到現金自動出納機前,付了近二萬日元。一出店門京子就急不可耐地湊上了雙唇,朝倉低頭把嘴印了上去,他們渾然不覺深夜的寒冷,交首接吻著往停車處走去。
朝倉發動了引擎,空轉片刻,沒等發動機升溫就開車上路了,離開幾乎空無一人的中華街,從望海塔邊上插入山下公園前面的大路,京子把身子伏在朝倉的大腿上,弄得他不好直接操縱變速器,只好松下操縱桿,推在第三杆臂的位置上。
投射在公園噴泉上的五色彩燈已熄滅了。朝倉把車開到“新港飯店”的正門停車平臺上,移了移正忘情地依偎在他身上的京子,把褲子上的皺摺撫平,走下汽車。新港飯店是幢七層建築,外壁裝飾著一層大理石和花色磚,大概是為了表示年代悠久,其實是四五年前才建造的。
一個臉上略施粉黛的夜班少年侍應生走了過來,說道:“請將汽車鑰匙留下。”
“辛苦你了。”朝倉給了侍應生一百日元的小費,打開副手座側的車門京子一下車,就把朝倉撇在後頭急衝衝地走進了飯店的大門。
飯店的服務員帶著這類旅館所特有的殷勤,但並不顯得熱情的態度,請他們在住宿簿上簽名,並付七千日元的押金。朝倉填上掘田正及妻子和一個假地址,交了錢。服務員就從身後的架子上取下一把鑰匙,遞給了負責雜務的侍應生,穿著綠色制服的侍應生引著朝倉他們走進電梯,對穿著同樣制服的電梯工說道:“去六樓……”
在電梯裡,京子仍緊緊地依著朝倉,兩個侍應生雖然裝出沒看見的樣子,但他們的嘴上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嘲諷的笑意。朝倉訂的房聞號碼是***,侍應生打開房門,等他們一進屋。就手腳伶俐地鋪起床來。
這是二十榻榻米大小的歐式房間,右側有一間浴室和廁所,在裝飾性的壁爐臺板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汽艇模型,室內裝著汽化取暖器。
“現在就用俗室嗎?”侍應生問道。
“不,等會兒再說吧。”朝倉給了他一千日元小費。
“實在謝謝。有事請按鈴,隨時聽您的吩咐。”
侍應生留下房門鑰匙,微微彎著腰退出了房間,由於裝著自動門鎖,一關門就自動鎖上了,而在房內則只要轉動門球就能打開上了鎖的門。朝倉站到窗前,撩開質地厚實的窗簾放眼遠眺,幾盞航燈,就像點綴在夜色中的紅寶石,一群等待進入棧橋的船隻燈火輝惶,海面上盪漾著一片燈光。
京子心急火燎地脫下身上的衣服,胡亂扔在一邊,嬌鎮地說:“你在幹什麼呀!”
朝倉給她一喊,轉過了身子。
京子渾身一絲不掛,就跟他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想象中的形象一模一樣,雙乳結實前聳,腰杖纖細,兩腿光潔似玉,手中拎著一塊從浴室中取來的浴巾。朝倉反手拉上窗簾,一把抱起京子,來到床上。
朝倉欠起身。從搭在床檔上的外衣口袋中拿出煙盒,取出兩支香菸點著,把那支裡面填了海洛因的遞給京子,京子接過香菸貪婪地吸著,當吸到裝有海浩因的那一截時,她皺了皺眉頭,但沒有注意這是什麼東西,朝倉扔掉手中的煙,撫摸著京子的胸部,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
京子的眼角滲出了淚水。打著哈欠,“怎麼啦。有點噁心。”她喃喃地合上了眼皮,手中的香菸掉在被單上。朝倉把它檢起來扔進了菸缸。
“我想吐——胸悶。”
京子含糊不清地說著就睡著了,微張的嘴巴流出了口水。
朝倉起身下床,從口袋中掏出那張記有真實姓名和住址的駕
駛執照,藏在廁所的沖洗水箱蓋上,接著衝了個淋浴,才回到床上。
他讓胸前的壓迫感弄醒了,這時朝陽已透過窗簾灑入淡淡的晨光,京子正趴在他的身上,眼裡那股狂熱勁已經消失,水汪汪的雙眼顯得十分安祥,她略帶羞澀地笑了。
“是我,犯迷糊了?還沒好好回過味兒來哩,抱緊我!”京子緊緊纏住朝倉的雙腿。
朝倉剛要動動身子,京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搖頭呀嘴,不讓他離開。
“今天是星期天,整天都可交給你啊。”
朝倉低聲說著下了床,用浴巾擦拭身子。“昨天為了把手頭的事幹完,一直幹到傍晚。所以差點把今天是禮拜都給忘了。”
“我還從來沒有這樣興奮過,哎,求求您哪兒也別去……”
京子側身躺下,把毛毯拉到胯間,一直不眨眼地授視著朝倉,朝倉帶上手錶已快七點了,他又躺回床上,點燃一支菸,把填人海洛因的香菸放在京子的唇間,湊上了打火機。
兩個對視著悠悠地吞雲吐霧,京子平時清澈如碧的眼睛布上了幾縷血絲,閃著女性所特有的光澤,而當香菸一燒到海洛因的時候,她的瞳孔又縮小了,這次她沒說感到噁心了。從昨天夜裡到現在她已漸漸適應了海洛因的毒性,眼角也沒有馬上出現……
“還只請教了您的姓名呢。嗯。好像在大學任教……是哪所學校?”京子的聲音略帶沙啞。
“H……大學。”朝倉說了母校的名字,以便應付京子問起教授之類的問題。事實上,當時忙於勤工儉學的朝倉,已把教授們的姓名幾乎全給忘了。
“您這麼年輕。幹嗎不找一個名牌大學?”
“話不能這麼說。每個星期上兩個小時課,餘下的就是收收發發學生的考勤卡片。”朝倉百無聊賴地說。
“那麼,也有女學生吧?眼下的女大學生可厲害呢,聽說在性生活上比成年女子還開放啊。”
“有這話嗎?我也讓三個女生纏得暈頭轉向,還一個勁吵著要同居。”
“你不怕我聽了感到委曲。”
京子扔掉香菸,在朝倉的肋上擰了一把,瀟眉微豎,眼中又升起了慾火。
“雖說如此這可是我認識你之前。”
朝倉哄著京子,往她蓬亂的濃髮中噴了一口青煙,用手指撫弄著。
“您喜歡我?”
“是愛你啊,已不能自拔了。”
“真是這樣,就儘快與她們分手!”
“這個自然,我並不怎麼喜歡那種聰明的知識分子類型的女人。”
“我也離不開您了。住在哪裡?我不會不邀自來的告訴我。”京子把臉蹭在朝倉已顯得有飯長了的髯須上。
“我寄居在大學的研究室裡,那兒可是見不得女人的,稍稍走漏和你在一起的風聲。我就要遭那些教授的白眼了,這一來,眼看要到手的副教授就會泡湯了。”
“……”
“所以,你可千萬別到研究室來找我,打電話也不行,嗯明白嗎,要是你真心愛我的話。”
朝倉扔掉菸捲,他的話裡充滿了熱切之情,像是抖露出了最大的隱秘似的。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用嘴唇和呼出的氣在京子的脖子上。脖子癢癢的。
“您真要當副教授?”京子給癢得頭往後仰,夢吃般地說。
“啊,多半在明年開學。你大概還不清楚大學裡的勢力之爭、派系之爭是很激烈的,當上副教授並非輕鬆之事,好歹也算在社會上站住腳了。雖說一個副教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眼下電視、雜誌上安著教授頭銜的那般人,多數還只是副教授呢!”朝倉一本正經地說。
“真有意思。”
“哎,父親在我的事上還給了教授門不少好處。”
“我的情況就是如此。現在想聽聽你的事了,怎麼聯繫?”朝倉問京子。
“代代木的‘參宮曼遜’,我的房間是7G,等會兒給您抄個電話號碼,就不會忘了,打電話時,要先說是多田的某人。如果不是我接電話的話。”京子留神注意著朝倉的臉色,吞吞吐吐地說著。
“怎麼冒出個多田?”朝倉橫眉問道。
“是我常去光顧的首飾店,對不起。我沒說清楚。不過,是有原因的,一旦有個年輕男子打來電話,會讓我為難的。”京子輕輕打了個哈欠,看來海洛因的藥性發作了。
“明白羅你和誰住在一起?”朝倉有意眼露恨色。京子閉上了眼睛。朝倉以為她真睡著了、她卻又嘟味起來:“反正要知道的現在就挑明瞭吧,你聽了我的話,不會看不起我吧?”
“別蠢了。”
“您以為憑我個人的收入能住得起高級公寓嗎?”
“明白了吧。我是一個老頭子的外室。說清楚一點,就是情婦,雖然他痴情於我,而在我的眼中,卻只有鈔票。”京子破罐子碎摔地說著。
“真不賴,還是個體面人物啊!”朝倉故意怒氣衝衝地說。
“生氣啦?”
“不是這回事,那個老不死的再有錢也別想獨佔你。”
“今後您在錢上面不用操心,您要多少,我都可以從老頭子那裡榨出來。”京子游移不定地把手伸向朝倉的頭髮。
“你這個壞女人。”朝倉露出一付虎牙笑著把頭埋在了京子的胸間。
一個小時之後。朝倉讓人把早飯送來,推進裝著飯菜小車的侍應生。打開半道窗簾,把飯菜擺在桌子,朝倉扔過一張折成飛機的五百元紙幣,他敏捷地伸手接住。
“請隨便放著吧!”朝倉向侍應生擠擠眼。
“是,是。”侍應生出去了。
朝倉光著身子在床上坐起。
“你也得吃點。”朝倉說著伸手到臺桌上,送來的是牛排和色拉,牛排有三公分厚,還有蕃茄汁和黑麥麵包。
京子也坐了起來,他們把裝有食物的盤子擱在腿上,用起了早點。
從半開的簾間,可以眺望清晨的海港,被重油和汙水弄得混濁不堪的海面上,反射出耀眼的陽光,因此不必去理會那些進出港船隻上無聊的船員們用望遠鏡窺視這間屋子的窗口。
朝倉像平時那樣,狼吞虎嚥地吃著,而京子儘管折騰了一宿,卻只吃下了半塊牛排。
“我來給你對付。”朝倉把叉子插進京子剩下的牛排,京子臉上顯出焦躁不安的表情。伸手去拿朝倉的香菸,朝倉挑出一支裝有海洛因的讓京子叼上,京子沒等朝倉為她打著打火機,就用自己的打火機點上了香菸。待吸進了海洛因,那種煩躁的樣子消失了。如釋重負似地坐著出神。看來極易上癮的迷幻藥,已在京子身上紮下根了。
“這煙可真怪,每次吸它都有騰雲駕霧的感覺。”京子舒了口氣,支身靠在床架上。
他們一直在新港飯店的房間裡呆到星期一凌晨,吃吃睡睡,男歡女愛,過得挺自在。京子越來越頻繁地索要有海洛因的香菸到後來。幾乎每隔兩小時就要吸一支。事先備好的那幾支已不足敷用了。朝倉乘京子睡熟之際,又從皮夾中取出海洛因裝了幾支。
房間結算的錢是京子付的。
朝倉先出了飯店,雖然衝了幾個澡,但總覺得身上像粘著種什麼東西,他想讓寒冷的夜風把身子吹吹乾淨。
侍應生把車開到正門前的平臺上。朝倉做了幾次深呼吸,坐進汽車,關掉了已經打開的收錄機,鬆弛的肌肉又繃緊了。京子一在副手座位上坐穩,朝倉就將發動機轉到三千轉,放鬆離合器踏板,開車上路了。這時是凌晨零點二十分。
過了公園大街,從東神奈川穿過六角橋,取道中原大街往回開。
朝倉把車開得飛決,就像離弦的銀箭。己過了零點,往東京方向的車子很少,而且大都是笨重的大卡車。朝倉在超車的時候,時速突破了一百六十公里大關。
朝倉現在的心思全在於弄到一筆錢足夠買部“阿斯特馬遜”牌英國車或“菲拉利”牌的意大利車的錢。
京子的心思全在有迷藥的香菸上,這時正張著嘴睡著了。快開到溫泉標誌林立的綱島街道時,朝倉兩次換檔,一下子從50公里降到低檔,所以一路上幾乎沒用制動裝置。
中原大街在過了日吉之後,就從丸子橋通入東京市區。朝倉開車穿過丸子橋時,還不到零點三十分。中原大街在西大崎匯入第二京沂線公路,在五反田往左拐上六號環形線,就可到達代代木。京子已醒來了,但是朝倉故意向她問著路,來到了‘參宮曼遜,’。凌晨一點的公寓大樓,不少窗口還亮著燈,京子七樓的房間卻是一片漆黑。
“上帝保佑,看來老頭子湊巧沒來啊,我不想長留您,請上去坐會兒吧!”大概是回到了她的地盤,京子又恢復了幾分原先的傲慢勁兒。
“好吧。我把車開到停車場去,你先進屋,去看看老爺子是不是關燈埋伏著。是7G的房間吧!”朝倉為京子打開車門。
“我有數啦。”京子拎著球袋下了車。
朝倉停好車,走進了公寓大樓的休息廳,搭者京子的電梯正好啟動上升。朝倉乘第二趟電梯,上了七樓。
七樓的走廊上鋪著草綠色地毯,由於垃圾雜物經過垃圾粉碎器處理或扔投進垃圾井筒,所以走廊上相當清潔。
朝倉微微低著瞼,走到7G的套房間門口,關於7G的內部結構,已從西銀座建設公司的“參宮曼遜”施工設計說明書上了解過了。他斜靠在門旁的牆上等著。
五分鐘後門打開了,在寢裙上披了一件睡衣的京子朝他招招手,進門的這一間是十二榻榻米的歐式房間,傢俱擺設很講究,汽化取暖器嗡嗡作響,把暖氣送進屋子。京子把朝倉領進裡頭八榻榻米的房間。這是京子的臥室。四璧和傢俱一律漆成暖色。顯得十分幽靜,其它還有幾間屋子。
“真豪華啊,一個人住,打掃可是件麻煩事吧。”朝倉在雙人床裝有軟靠背的一頭坐下,向四周打量著。
“每星期通勤的清潔女工來打掃三次。”
京子轉過身子按下裝在牆上的一個開關,隨著一陣電動機的轉動聲,壁板移開了,裡面是個酒櫥,放著將近五十個酒瓶子。
“您要什麼?”
“不放糖的馬丁尼酒。”朝倉答道,心想只要有錢,我也能過一這種日子。
“我也喝這個。”京子把杜松蒸溜酒和苦艾酒注進雞尾酒調酒器,使勁播了搖。倒進酒杯,然後擠出切成長方形的檸檬薄皮的汁水滴入杯中,兩人舉酒碰杯。京子坐進床裡,右手擎杯不飲,左手繞在朝倉脖子上小聲說道:“還有,您還有煙嗎?”
朝倉這下確信京子已離不開迷幻藥了,他從皮夾中取得一小包海洛因,裡面還剩下三克光景。
“在菸頭上沾點這種粉末,昧道就很好了,只放一點,大致就是耳挖子的四分之一。還聽說這東西是抽得太勒,對身體沒好處。至少要隔三個小時。”
“真可怕啊,莫非,這,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毒品?”京子的臉刷地一下變白了。
“開什麼玩笑。我哪能弄到那種可怕的違禁品。這是我從大學化學實驗室拿來的清涼劑。”朝倉神情嚴肅地說。
“這樣我就放心啦”京子笑了。把酒杯放在側櫥,打開抽屜拿出一包香菸,斷開包裝。抽出來一支。
朝倉一口喝乾了雞尾酒。打開海洛因小包。
“是這樣?”京子問著把菸頭戳進了白色的結晶狀粉末中。朝倉打著氣體打火機給京子點上,然後把海洛因小包疊好。放進了正顯得心曠神冶的京子的睡衣口袋中。
就在這時,聽覺靈敏的朝倉聽到了相當微弱的鑰匙插進套間正門鎖孔的聲音。像是條件反射似地,他迅速脫去皮鞋,附著京子的耳邊低聲說道:“好像老爺子開門了。別提起我來過。還有藥粉的事,快收起我的杯子。”
他左手拎起鞋子,轉身進了邊上的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間,悄無聲息地關上房門。
朝倉聽見正門打開的聲音,就鑽進最裡面的四榻榻米半的房間,室內光線很暗,難以看清裡面的東西,但大致可以知道這是用來準放物品的的儲藏室,到處生埃撲鼻,朝倉被嗆得咳出聲來,從臥室裡傳來了小泉處長激動得近於硬嚥的聲音:“京子。你究竟到哪裡去了!”
“好地方啊!”這是京子橫豎無所謂的聲音。
“說什麼?這就是你的回答嗎?給我講清楚,我擔了這麼大的心,你卻……”小泉的聲音充滿苦苦哀求之情,顯得十分蒼老,與在公司裡的語調簡直判若兩人。
“出了趟遠門嘛。就是我,也需要一點自由啊,”
“我明白了,你是和小白臉在一起去玩得挺痛快吧。你說,是和什麼人在一起。要不說。就勒死你,我擔心得徹夜未眠,你倒去和小白臉尋歡作樂!”小泉的聲音升高了。
“就你,能殺我?為了在床上也得到滿足。你就不會這祥做。”京子的聲音冷冰冰的。
“你把男人勾引到這兒來了,大概還藏在哪個房間裡,畜牲,你竟敢,竟敢……”
“醋勁可真不小哇。別說蠢話啦,要真疑心,床下、大櫥隨你搜,怎麼樣?”
“好的,搜出來給你看看,要是真有人,可跟你沒完……喂,躲起來的混蛋,還不快點滾出來!”隨著發狂似的喊叫聲,又傳來了小泉順手打開臥室衣櫥的聲音。
身處儲藏室的朝倉急得直咬嘴唇,這時眼睛已適應了黑暗,他發現在房間右側的柱子橫木上有個扉門半開的壁櫥於是他用鞋帶將皮鞋連牢,掛在頸上,抓住橫木,雙腿微曲,正準備往上躍起,寢室裡傳來了京子的聲音:“嗯、嗯,爸爸……”
這聲音甜得發膩,是她在招呼小泉。
“什麼?”
“我是太寂寞了嘛,我對天起誓,京子只屬於爸爸一個人,決不會朝三暮四的。”
“星期六晚上,我左等右盼,爸爸就是不到京子這兒來,冷清極了,我就叫了部出租去逛夜市了,當時越走越感到寂寞難當,於是,就索性把自己沉浸在孤獨之中,出租車一直把我帶到伊豆。”
“箱根那裡的霧真大,汽車的擋風玻璃上結了白白一層薄冰,早上到了下田。休息了一會,今天從石廊崎越過蛇石嶺,到了西海岸後再返回東京,一想到那次和爸爸一起到過那裡,就禁不住傷心落淚。”朝倉偷聽著京子夢吃般的聲音,對她的演技暗自驚歎不已。
“真是這徉?”小泉的聲音結結巴巴的。
“好哇,不相信我,爸爸太不瞭解女人的心啊,我還不知道爸爸是這祥的人。”京子的聲音頓時變得低沉了。
“那我走。請您放心,我決不會提斷絕關係後的蟾養費之類不要臉面的事,這麼長的時間給您添麻煩了。反正,這是命運的安排吧。雖然背了個下流女人的黑鍋就這麼走了。是夠令人傷心的,但爸爸已心冷如灰,我也是沒有法子的啊,像您這樣富有魅力的闊老闆,一定能得到京子望塵莫及的美人的青睞,日後若與爸爸相遇,那時已形同路人啦。”
“哎,等等,你在說些什麼,我不好,請原諒,我少不了你,求求你。別用出走的話來嚇我。”小泉顯得十分惶恐,說話帶著哭腔。
“真的麼?那爸爸您為什麼不守星期六晚上的諾言。”
“和總經理有機密相商,實在脫不開身,你可千萬別和我分手,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為了你,我可以將公司家庭,無論什麼都置之不顧,我這樣……”小泉喘著氣說。
“別碰我。跟您分手,當然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啊。”
“京子,京子!啊,你消氣了,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買——貂皮大衣?運輸型轎車?我一直是打算滿足你的要求的,今後,無論你花多少錢我也不心痛。”
“人家這裡癢癢的呀,你這個大娃娃噢。”臥室裡傳來兩人扭在一起的響聲和京子甜甜的含笑的聲音。
“京子,京子我的命根子,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
隨著小泉吸泣般的喃喃聲,臥室裡響起了兩人倒在床上的聲音。接著又是京子的睡裙釦子被扯掉了的聲音。
朝倉鬆開握著橫木的兩手,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又苦笑了一聲。他握緊拳頭,用帶著自豪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胳膊,充滿活力的肌肉鼓得幾乎要將衣服繃破。心想我才不會老呢。
從臥室裡傳來了小泉狠蓑的哼哼聲,朝倉悄悄地娜到窗邊,輕輕鑽到窗簾裡面,儘量不出聲地轉動窗鎖,按那本介紹公寓的小冊所述,在裝著茶色玻璃的窗臺下面,設計上是有一塊通到廚房窗下的陽臺的,陽臺連著備用樓梯。
用了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朝倉總算將窗戶悄然打開。窗下果真有個陽臺,放著一排盆栽賞葉樹。朝倉下到混凝土陽臺上,又花了不少時間將窗戶仔細關嚴,矮著身子,走上備用橫梯,在五樓的休息平臺上把皮鞋穿好。
朝倉驅動M·G·A回到了上目黑,轉念一想,在低級公寓邊上停了這樣一輛引人注目的汽車,是很不妥當的,於是將車開到目黑第一中學邊上停下,那裡離派出所不遠。現在已過了凌晨一點半,派出所的值日警察叉開雙腿烤著火,一邊打著磕睡,雖然如此,在派出所的眼皮底下,諒那些車賊未必敢下手。但他終是放心不下,從車門袋中取出驗車證,又把尾箱中的舊衣服和鞋子全拿了出來,一起帶回住處,那個警察仍毫無反應地打著噸。
自己這間狹小骯髒的屋子,與京子的寓所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然而,當他把身上那些高級進口貨除去。凍得縮成一團地鑽進陰冷潮溼的被窩時,臉上立刻恢復了常態,很快就睡得死死的了。
一覺睡到早上七點半,疲勞已完全消失,朝倉精神飽滿地洗了個臉,富有彈性的肌肉上油光光的,滴水不沾。櫥子裡還有三個金槍魚灌頭,衝了碗快速湯料,浸上幾塊乾麵包,吃完早飯,他穿上平時上班穿的那套十分普通的西裝。乘上擠滿人的電車,車內那些職員們臉上都帶著對即將開始勞作的一天甚感厭倦的神色。晃晃悠悠的電車把朝倉送到了公司。
今天朝倉是不慌不忙來上班的,小泉處長直到中午尚未露面。
下午上班之後,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來到財務處辦公室。還沒座滿半小時,就說了聲得和營業部長商量接待美國阿勒加斯的客戶,離開了辦公室一直到下班仍沒回到辦公室,在營業部的辦公室也沒見到他的人影,很可能就在附近旅館矇頭睡大覺。
下班回家到了澀谷,朝倉走進了“桑託利”酒吧,由於時間還早,沒有女服務員出來應酬,兩個招待正在高保真度錄音機的輕歌慢樂中擦洗玻璃杯,準備酒菜。包廂尚未汀掃完畢,椅子還都靠在屋角。招待顯得困惑不解地向朝倉陪著笑臉。
“口有點渴,來一小杯就成,等會兒再來這兒好好喝幾杯。”朝倉說著走到櫃檯桌放著電話的那一頭。
“很抱歉品種不多。”招待伸手去取酒瓶,朝倉在高腳凳上坐下,另一個招待開響了錄音機。
不會兒下酒菜和煎土豆端來了,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像是突然想起似地說:“借電話用用―把錄音機的聲音關小到跟剛才一樣好嗎?”
“是。”招待轉了轉音量開關。
朝倉按京子留下的號碼撥動了鍵盤。
“哪位啊?”是京子無精打采的聲音,她房內裝了部不必通過公寓總機的直線電話,這一定是小泉出錢買下的線路,以防止與京子聯繫時被人偷聽。
“找是多田首飾店的,近來可好?”朝倉輕挑地說。
“啊,是您哪,正在等您的電話呢,現在老爺子不在,您不用擔心。”在櫃檯上扔了張五百日元的鈔票,走出了酒吧間。
他跟京子說是有件討厭的事要辦,其實也有部分是實話,朝倉哲也越來越迫切地感到得著手與毒品偏客磯川搭上線,把那筆號碼被銀行掌握的燙手的鈔票一次性地換成毒品。
他徑直回到上目黑的寓所,在凌亂的屋子裡換上昨晚穿的那套衣服,帶上那些高級的小玩藝兒,駕駛執照及身份證等可能暴礙身份的東西一樣不帶,然後貼著大腿藏了一支裝滿子彈的柯爾特牌自動手槍。彈匣內裝了八發子彈,槍膛裡上了一發,關上了保險。在上衣內袋裡又放了一副墨鏡,此外,他也沒忘了帶上手套和兩根經過特殊處理的鐵絲。
朝倉又拿起了驗車證走出了公寓,不帶駕駛執照,萬一給警察扣住了。最多也只是罰點錢就行了,但一旦沒有驗車證,就有可能把他當作賊給抓起來,這就麻煩了。銀灰色的M·G·A原封不動地停在那裡。他故意把鑰匙圈套在手指上轉動著走到汽車跟前,滑開車窗,伸手進去,從裡面打開了車門。一個正在派出所門前值班的年輕警察,帶著羨慕不已的表情目送著身穿時髦服裝的朝倉大模大徉地坐進駕駛席。
朝倉讓引擎充分升溫後啟動了汽車,他一下子就把時速加到四十五公里,然後保待著這個速度把車開下放射四號公路,穿過了公路大橋,這時市區已籠罩在夜幕之中。流水般地車輛亮著前燈,袖珍電車“嚼僻啪啪”地冒出電火花他轉道到了青山街,在商店裡買了頂呢絨軟帽和一件軍用膠棉風雨衣,到西式小吃店吃了三塊牛排和一大盆涼拌生菜,就算是晚飯了。然後開車沿著第二京供線、橫須賀大街緩緩前行,正想找塊適當的停車處,他發現有家很大的鮮魚高級餐館,就把車子停在餐館圍牆的邊上。餐館裡大概是日產公司在舉行客戶宴會,門前並排停著五輛六汽缸的特製“公爵”牌轎車。
朝倉下了車,朝一對情侶走去。
這對情侶他們警惕地望著朝倉。
“請問市議會的磯川先生住在哪兒?”
“從公園邊上那條路一直往前走,是這一帶最大的住宅,很好找。”男的臉上表情緩和了。
朝倉道了謝,那對情侶就顧自走了。他取出墨鏡戴上。又往手上套上薄手套,按他們說的走去,不會兒就看到了磯川的房子。這幢房子與家山公園僅一路之隔,地勢很高可以俯瞰公園,混凝土圍牆有五公尺高,巨面樹枝扶疏,圍牆的一邊有三百米長,正面有一道結實堅固的棟木門,門上還點著燈,燈光亮得有點過份。
朝倉沿著圍牆走著,他隱隱約約聽到牆內有幾條狗的吠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