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五年之約
轉眼已是掌燈時分,楊飛瞧着後院東廂房內透出的淡淡燈光,yù走還留,猶豫片刻,終下定決心走去。
“雲清,你看小蘭和雲鶴他們倆怎樣?”房中傳出一男子的聲音。
“你説呢,南宮大哥。”回答的竟是梅雲清。
楊飛尚不知道梅雲清的閨名,此刻竟從一陌生男子口中如此親暱道出,又聽梅雲清叫他作大哥,心中又酸又澀,不知自己何時有機會可與她這般稱兄道妹。
又聞那男子聲音道:“雲鶴對小蘭頗有些意思,只是小蘭對他若即若離的,不大肯親近他。”
梅雲清當然知道其中緣故,卻不便道出,聞言只是淡然一笑。
楊飛終忍不住自門縫中向內裏瞧去,只見梅雲清輕垂螓首坐在榻邊,另有一年輕男子背對他面窗而坐,他雖是不識此人,可光看那背影已是自慚形穢,自嘆遠遠不如了。
那男子自然便是南宮逸,他與梅雲清秉燭夜談,實是生平樂事,初時尚在替梅雲清治傷,到得後來,盡説些不相干事,他外號“不死神龍”,那句神龍見首不見尾便是説他xìng喜遊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六十天不在南宮世家,常人極難找得到他。因他常年遊歷在外,故而見識廣博,盡將途中一些江湖趣事説與梅雲清聽,逗得她不時掩嘴輕笑,心中已是大樂,二人越説越投機,竟爾開始稱兄道妹,及得後來又扯到吳雲鶴身上。
南宮逸故意嘆了口氣道:“我那拜弟人品不錯,武功也還過得去,就是不大會討女人歡心,雲清若是能幫他説説好話,那他之事便大有可為了。”
梅雲清道:“小蘭的終身大事需得她自己作主,我這作小姐的也不便多説。”她説出此言,卻是言不由衷,芳心一陣歉意,自己不是已經替她作主許與楊飛了麼。
南宮逸忽然又嘆了口氣道:“雲清,你看我這人怎麼樣?”
他語中頗有表白之意,梅雲清本不便回答,可她早已察覺門外有人,而且知道那人便楊飛,便故作大聲道:“大哥人中龍鳳,無一而非上上之選。”她這話自是説給楊飛聽的。
南宮逸聞言一陣激動,忘形攜起梅雲清玉手,由衷道:“若是能與雲清共結連理,那我死也無憾了。”
梅雲清俏臉通紅,正自窘迫,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楊飛早已按奈不住,破門而入。
房門本未關緊,楊飛一推便開,梅雲清雖早知是他,芳心之中仍泛起一種偷情被捉之感,急急掙脱南宮逸雙手,轉過螓首,竟是不敢去瞧楊飛。
南宮逸呆了一呆,他好事被人破壞,心中雖極是惱怒,仍滿臉微笑着向楊飛抱拳道:“在下南宮逸,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楊飛見梅雲清竟連瞧也不瞧他一眼,早已失魂落魄,哪還將南宮逸之言聽到耳中。
南宮逸見他不答,便道:“閣下難道連名字都不敢説出來麼?”他見楊飛一身布衣,左臉還包着一塊非常滑稽的白布,看起來有些獐頭鼠腦,腳步虛浮,顯然也不會多少武功,可以説十足一個市井無賴模樣,可是為何梅雲清對他頗為在乎,為免破壞在她芳心之中那良好形象,南宮逸不敢造次,只是言語間頗不客氣。
楊飛仍是不答,痴痴瞧着梅雲清,輕聲道:“你,你難道連回過頭來看我一眼都不肯麼?”他言語之間,竟似情侶間吵架鬥氣的味道。
梅雲清心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怎麼能這麼曖昧的質問我,這豈不是讓別有誤會。可楊飛話中頗有些傷心yù絕之感,令她芳心泛起一種不忍責備的感覺。
南宮逸當然瞧不過去了,大聲道:“雲清不想見你,閣下還是自行離開的好。”
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楊飛雙目中竟泛起淡淡淚光,又輕聲道:“你仍是這般討厭我。”
南宮逸再也忍不住,左掌在楊飛肩頭輕輕一推,喝道:“你走還是不走。”
他掌力之中難免藴含內力,力道稍大,楊飛毫無格調的“哎喲”一聲,踉蹌一跤跌坐在地,梅雲清終回過頭來,瞧了瞧楊飛,對南宮逸低聲道:“我有些話要一個人對他説。”
南宮逸不覺一怔,難道自己竟比不上一個小混混,可梅雲清已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意思厚着臉皮賴在這不走,他心中滿是醋意,向梅雲清一抱拳,高聲道:“梅莊主,那在下告辭了。”言罷,便yù轉身離去。
“南宮大哥。”梅雲清卻喊了一聲,使得南宮逸停了下來,只聽她輕聲道:“謝謝你幫我療傷。”
南宮逸聞得此言,心中之氣消了大半,轉過身向梅雲清柔聲道:“我帶來的藥你別忘了服用。”
梅雲清點了點頭,南宮逸雖心中不捨,終轉身離去。
楊飛半驚半喜的看着梅雲清,連忙爬了起來,喜攸攸道:“梅姑娘,剛才之言千萬別放在心上。”
梅雲清似笑非笑的瞧着被塊白布包着半邊臉的楊飛,嗔道:“你把我的貴賓都趕走了,這帳該怎麼算?”
楊飛苦笑道:“難不成還要在下把他追回來。”
梅雲清卻不作答,纖纖玉手忽然伸向他臉廓,微笑道:“為何要把臉包起來?”
她以前從未對楊飛有這般親密舉動,楊飛心中一驚,只道她又是一巴掌,不覺微微一縮,可他怎快得過梅雲清,終被她揭了下來,梅雲清瞧着那塊香帕,柳眉輕蹙道:“怎麼看起來象是女人的東西?”
楊飛怎敢讓她誤會,連忙解釋道:“這是小蘭姑娘的,她方才練劍不小心傷了我。便送了這方香帕與我包紮。”
他方道出此言,耳邊傳來梅蘭淡淡聲音:“算你聰明,沒有向小姐告狀。”他不知這是江湖中傳言入密的上層功夫,不覺回頭瞧瞧,卻沒看見梅蘭身影。
梅雲清道:“你在看什麼,怕後面有鬼麼?”
楊飛當然不敢道出是梅蘭,連聲道:“沒,沒什麼。”
梅雲清見他臉上傷口雖已開始結疤,可仍有鮮血不斷滲出,便道:“你關上門,躺到牀上去,我幫你把傷口上些金創藥。”
楊飛聞得美人輕言軟語,心中大喜,依言關好門,在牀上躺下。
那牀猶自透着梅雲清身上淡淡處子幽香,楊飛嗅了,魂兒早已飄上了天,梅雲清瞧他一副自我陶醉模樣,忍不住“撲嗤”一笑。
梅雲清用的便是昨晚那種止血生肌藥粉,楊飛只覺心上人玉手在臉上輕輕撫摸,那藥粉雖有一種辛辣之氣,敷在傷口上卻有清涼感覺。
梅雲清敷好藥,又取過毛巾將他臉上血跡拭去,嘆了口氣道:“不要留下傷痕的好。”她忽然想起昨晚楊飛替她包紮之時也説過此言,不覺玉頰泛起淡淡紅暈。
楊飛聞得此言,心中大樂道:“我生得本來就不俊俏,臉上多幾道傷口也是無妨的。”心中卻想,只要你能天天如此,我便是每天被刺一劍也無關緊要。
梅雲清怔怔瞧着他,半晌忽輕輕喚道:“楊飛。”
“啊”楊飛應了一聲,忽然想起這是梅雲清第一次直接喊自己名字,心中不覺又驚又喜。
梅雲清美目秋波柔情似水,輕輕道:“你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才喜歡我的麼?”
“我…”楊飛喜得差點從牀上蹦了起來,梅雲清竟然知道自己喜歡她,可自己從未向她説過啊。再細細一想,自己對她的情意連傻瓜都看得出來,這還用多説。
梅雲清見楊飛沉吟不答,芳心一陣失望。
楊飛忽以堅定無比的聲音道:“我喜歡的是你的人,而非你的臉,即便將來有一天你變成個醜八怪,我也會同現在一般喜歡你。”
梅雲清俏臉滿是喜sè道:“你發個誓給我聽。”
楊飛忽然想起昨晚那個誓言來,跟此刻情形相似,心境卻有天壤之別,他滿目柔情的定定瞧着梅雲清,低聲道:“我楊飛若是來rì因梅姑娘有身體有恙而有負於她,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聲音雖低,話語之中卻無比堅定。
梅雲清玉手輕輕掩着他的嘴唇,柔聲道:“我可以答應嫁給你。”這八字宛若晴天霹靂劈得楊飛腦中一片空白,待得他回過神來,正自心頭狂喜,又聞梅雲清那如籟天音道:“不過你得答應我做到一件事。”
楊飛微微一愕,道:“什麼事?”心道別説一件事,便是一萬件,一億件,也要辦到。
梅雲清緩緩一字一句道:“在五年之內,成為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楊飛不解的問道:“是做皇帝麼?”
梅雲清嗔道:“你還想三宮七十二妃麼?”
楊飛連連搖頭,滿目深情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給我皇帝也不做。”頓了一頓,又道:“是説天下第一高手麼?”
梅雲清輕輕點了點頭道:“不光如此,還得讓天下英雄都敬重你,聽你號令。”
楊飛想也未想,緊緊抓住梅雲清停在自己臉上的玉手道:“我答應你,五年之內一定成為天下第一人。”
梅雲清淺笑道:“還有一個條件。”
楊飛苦笑道:“還有條件,這個已經夠難了,好吧,你説是什麼條件,便是還有一萬個條件我也答應你。”
梅雲清道:“如果五年之內你另娶他人為妻,我們之間的這個約定就此作廢。”
楊飛大覺滿意道:“那這五年之內你可不能嫁給別人。”
梅雲清肯定道:“我可保證我絕對不會為了躲你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
楊飛仍不放心道:“那剛才那個南宮逸…”
梅雲清道:“我五年之內絕不嫁他。”
楊飛這方才滿意點點頭,滿臉壞笑道:“到那時如果你已經嫁了人,我搶也要把你搶過來。”
梅雲清嬌靨泛着一層淡淡的紅暈,在燈光下瞧來更是美麗無比,楊飛心中一蕩,大著膽子,起身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楊飛抱得頗緊,梅雲清掙扎一下,頓覺周身痠軟無力,只得作罷,何況她芳心之中亦有這麼一種期盼。
良久,梅雲清輕輕推開楊飛,柔聲道:“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楊飛依依不捨的放開沿搭在她腰際的雙手,下了牀忍不住又在她玉手偷偷摸了一下,這方才道:“那我走了。”
梅雲清“嗯”了一聲,忽又想起一事,道:“那個軟香居的小蝶我會找人贖出來的。”
楊飛點點頭道:“謝謝你,雲清。”這尚是他第一次稱呼梅雲清的閨名,言罷,緩緩自門口行了出去。
梅雲清心中一陣甜蜜,倚在牀頭瞧着他自門口慢慢消逝。
又過了許久,梅雲清方回過神來,對着門外高聲道:“小蘭,進來吧。”
梅蘭緩緩自門外步入,見了梅雲清行了一禮,卻是一言不發。
梅雲清道:“剛才我和楊公子説的話,你都聽見了?”
梅蘭遲疑了一下,方點了點頭。
梅雲清嘆了口氣道:“那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去接近他了吧?”
梅蘭又點了點頭。
梅雲清美目滿是迷茫之sè,沉思半晌方道:“昨晚我和他所發生之事,實在讓我很難拒絕他,所以便找你…”
梅蘭雙眼露出難以言喻的目光,卻仍是沉默不語。
梅雲清又道:“你從現在起便去找他,一直到他答應娶你為妻為止。”
梅蘭點了點頭,忽又**搖了搖頭。
梅雲清柔聲道:“如果我用小姐的的身份求你呢?”
梅蘭搖了搖頭。
梅雲清俏臉微露不悦之情:“如果我用莊主的身份命令你呢?”
梅蘭呆了片刻方點點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哀求道:“小姐,不要讓我去做那種事。”
梅雲清芳心本是一軟,可眼角餘光驀地瞥見那方尚沾着楊飛血漬的香帕,狠了狠心高聲道:“從現在起我以莊主的身份驅除你出梅花山莊,直到有一天你帶楊飛來見我,我便會收回成命。”
梅蘭靜靜的站了起來,狠狠的盯着梅雲清,目光中竟充滿怨毒之意。
梅雲清瞧得心中一涼,柔聲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恨我為何這麼自私,為了自己竟會去犧牲你的幸福。”
梅蘭卻不答言,反而轉身慢慢走了出去。
梅雲清瞧着她孤寂的背影,喃喃道:小蘭,我一向拿你當親生妹妹,你一定不要恨我,我是迫不得以的。
※※※
長安為前朝古都,正中有一條南北縱橫寬約四十餘丈名曰朱雀的極長大道,一端直通舊皇城朱雀門,另一端直達城南明德門,此街將長安自南向北分作兩半,此刻雖已是掌燈時分,街道兩道仍燈火通明,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讓開!讓開!”遠遠自朱雀門馳來五騎,街上行人紛紛避開,朱雀大街甚為寬廣,那五騎馳得雖快,卻也不曾撞到一人。
一路上,楊飛高興得手舞足蹈,只差沒當眾翻兩個筋斗,來到朱雀大街,猶自不覺,只是楊飛正自高興,壓根不知身後有馬衝來。惹得周遭行人似見到怪物般指指點點。
“嚕”最前那騎馳到楊飛身畔之時,見他仍不避開,只得硬生生停了下來,那馬毛sè純白,四蹄生黑,極為神駿,而騎馬之人竟能在高速奔馳中驟然停下,其騎術亦是極為了得。
其它四騎卻無他那般本事,自他身畔越了過去,見那人停下,又折了回來。
楊飛這才回過神來,愕然看着停下那人,卻見那人錦衣玉袍,朗目星眉,一身傲氣,楊飛好似認得,一時卻想不起曾在哪見過。
後面四騎其中一方臉中年人恭聲道:“公子,你為何停下?”
那公子“咦”了一聲,對楊飛奇道:“我好似在哪見過你?”
他這麼一説,楊飛立時想起,此人正是昨rì白天到過振威鏢局的南宮俊,他有了南宮逸這個情敵,恨屋及烏,雖不知南宮逸亦是南宮世家中人,且是眼前之人的弟弟,卻連天下姓南宮的一併都恨上了,故而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卻沒見過你。”
那南宮俊一向心高氣傲,少有人如此對他冷言冷語,聞得楊飛之言,心中大怒,正yù發火,卻聞遠遠傳來一人若無若有的聲音:“南宮公子,幹嘛跑這麼快?”
那聲音極小,卻又清晰可聞,南宮俊心中大駭,身畔四人早已齊齊抽出兵刃,頗為緊張的四下張望。
楊飛見有熱鬧可瞧,倒也不急回家,跺了開去,遠遠瞧着,就差沒倒杯熱茶,找張椅子坐下慢慢欣賞了。
楊飛只覺眼前一花,尚未看清,眼前已多了一人,卻沒想是一年方雙九,千嬌百媚的綠衣少女。
那少女南宮俊以前似曾見過,楊飛只聽他道:“姑娘你千里迢迢從江南追着在下到長安,難道就為了一件區區小事。”
那少女凝脂玉膚,明眸玉齒,長得極為美豔,差堪可與梅雲清相比,只見她嫣然一笑道:“南宮公子傷了我派中之人,難道還認為是小事麼?”
那方臉中年人大喝道:“rǔ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竟敢對南宮公子如此無禮,老子是三江幫幫主葛天鵬,你……”他話未説完,眼前一花,臉上已捱了一記耳光,多了一道清晰掌印。
楊飛忍不住“撲嗤”一笑,這三江幫是長安第一大幫,連振威鏢局一向也看他們臉sè行事,今rì見了他們幫主出糗,自是鼓掌叫好。
葛天鵬狠狠瞪了他一眼,楊飛急急低下頭去,故作不見,心想你是地頭蛇,我此刻只不過平民百姓,眼下鬥不過你,來rì方才,總有一天也要讓你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綠衣少女嬌笑道:“南宮公子卻是這般放縱屬下的麼?”
三江幫一向與南宮世家暗通款曲,為南宮俊之命是從,不過他們到底是長安第一大幫,被當眾南宮世家説成從屬到底説不過去,葛天鵬老臉掛不住,加上舊恨,雖明知自己武功與這綠衣少女差得甚遠,也得硬着頭皮上,正yù怒喝一聲,揮刃向前,卻聞南宮俊淡然笑道:“姑娘,葛幫主是在下的朋友,此次來長安多蒙他招待周到,葛幫主見有人找我的麻煩,自要上前察問,怎能説是我的屬下?”他雖一向高傲,卻知御下需得有張有馳,當然不能太過讓葛天鵬難看。
葛天鵬見有台階下,自是打了個哈哈,道:“對極,對極。”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玉手輕擊兩掌,自一畔房屋又掠來七名少女,看那身形,容貌,體態,竟都是一般無二,只是身上衣物顏sè各不相同,楊飛細細一數,是紅黃橙綠青藍紫七sè,背上皆負着同sè長劍,手中亦同樣捧着一把一模一樣的長劍。
那七名捧劍少女一字立在綠衣少女身後,若非身上衣服顏sè不同,還當真不好區分。
葛天鵬雖不識得那綠衣少女,卻知道那七柄彩劍,不覺失聲道:“七sè劍。”
楊飛大奇,難道這七柄劍竟是一人同使,那怎麼拿得過來。
南宮俊皺眉道:“南宮世家與南海幻劍派素無瓜葛,何苦為了一個無賴而大動干戈。”他上月在楊州見到一惡少調戲一良家婦女,他自詡名門正派,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便上前阻止,卻未想那惡少武功極高,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擒下,並費去那惡少武功,後來才知那人原是南海幻劍派中人,南海幻劍派素以劍法奇詭見稱,門人雖極少在江湖中走動,然此派在江湖之中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劍神趙獨行與其掌門李萬劍一戰,李萬劍鬥至千招方才落敗,那時他用的便是這柄七sè劍,自那以後此派聲名大噪。他心知惹下大麻煩,此番不遠千里來到長安,實有避禍之意,沒想到此女如此窮追不捨,竟追到這裏來了。
綠衣少女玉臉滿是寒霜道:“你可知那無賴是誰?”
南宮俊道:“敢問他跟姑娘是?”
綠衣少女冷冷道:“我師父的獨子,也是我的未婚夫。”
“啊。”南宮俊不覺大驚失sè,心中頓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如此美麗女子竟要嫁與那般獐頭鼠腦的花花公子,實在是令人惋惜,不過也知自己這個麻煩惹大了,他雖一向心高氣傲,也只得滿臉賠笑道:“不知姑娘準備拿在下如何?”
綠衣少女道:“擒你回去,聽從師父發落。”
南宮俊心道跟你回去那我豈不是死定了,他緩緩抽出腰際那柄古劍,臉sè凝重,沈聲道:“恕在下無理了。”言罷,一聲劍嗚,長劍化作漫天星斗攻向綠衣少女,正是武當劍法中的“滿天星斗”,他武學廣博,此招使來,並不較武當掌門親傳弟子來得遜sè。
葛天鵬卻聽南宮逸傳聲道:“葛幫主速速回去調集幫中高手,前來增援。”他聞言正yù展開身形,遠遠奔去,只覺眼前紅光一閃,胸口一涼,已然動彈不得。
南宮俊只盼阻得綠衣少女數招,便可讓葛天鵬前去搬救兵,yù話説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此女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三江幫高手圍攻,卻未想綠衣少女玉手一揮,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紅劍,滿天紅光大作,不但自己那式“滿天星斗”被一招破去,更被那綠衣少女以劍氣封了葛天鵬的**道。
南宮俊眼見如此,心知此女武功高出自己只怕不此一籌,他自幼心高氣傲,受此挫折,雖有些心灰意冷,卻更激起心中爭勝之心,劍訣一引,竟使出三絕門的那式七式追魂來。
綠衣少女冷哼一聲,手中之劍不知何時變作黃劍,只見她玉腕疾點,似是極快的點了七下,其勢雖快,卻偏偏讓人感到奇慢無比,兩劍相交,只聞“鐺鐺鐺鐺鐺鐺鐺”七聲輕響,南宮俊跌跌撞撞的向後足足退了十餘步方立樁拿穩,已是面sè慘白,氣血翻湧,正自驚詫此女功力之高時,手中忽爾一輕,他的那柄前朝名匠所鑄上古名劍竟斷作七截,只餘劍柄持在手中。
他的另三名隨從再也看不下去,齊齊大喝一聲,一起向那少女攻去,此時此刻也顧不得什麼江湖規矩了。
那三名隨從皆是南宮俊自江南帶來的南宮世家家傳弟子,武功不弱,雖不似南宮那般自詡jīng通天下武功,卻將本門功夫習得極為純熟,三人聯手之力亦不在南宮俊之下。
左邊那人使的是南宮世家的大幻拳功夫,此拳法大開大闔,極具陽剛之氣,然變化之多,號稱天下拳法第一,只見他大喝一聲,虛空之中現出無數拳影,卻無一拳是虛,盡皆集中一點向綠衣少女轟去。
中間那人使的是南宮世家的秋水劍法,此劍法取自望穿秋水之意,乃是南宮世家一位前輩所創,那前輩將死去妻子的滿腔情意融入劍法之中,故又稱絕情劍法,劍法之中柔中帶剛,有一去不回的味道,是以劍劍奪命,不留後着。
右邊之人使的是南宮世家的天陽掌,此掌法初聞似屬陽剛掌法,其實不然,平常武林人士若見此掌施出狂風大作勁氣逼人,往往上當,待得拳掌相加,方知是虛,心知悔悟之時,後勁已至,一些武功高得多之人也常常敗下陣來,故武林中人又諧稱此掌為“騙人掌法”。
南宮世家三大高手聯手之下,只覺勁風四溢,連遠在二十丈之外的楊飛也只能避得更遠,綠衣少女卻面不改sè,嬌笑道:“早就該一起上了。”玉手之中又化作橙劍,只見她玉臂輕揮,三人眼前一花,身前竟現出十數個綠衣少女倩影來。
南宮俊失聲道:“分光掠影。”
此刻不似三人圍攻那名少女,反似那少女化身圍攻三人。
三人拳掌劍招呼到那些身影之時,盡皆落空,心中雖是驚詫,仍奮力攻去,只聞得綠衣少女輕吟一聲:“鳳舞九天。”身形似化作一道自天際掠過的綵鳳,在空中追逐着一點橙光,場中光華大作,三人如雨中飄萍,只能苦苦支撐。
待得綠衣少女定下身形,三人齊齊一聲慘叫,遠遠飛去場外,只聞綠衣少女笑吟吟的瞧着南宮俊道:“南宮俊,此刻你再無幫手,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南宮俊見自己這方竟合力接不下此女三招,自己雖尚有一戰之力,但又能支撐幾招還不可而知,心中只覺眼下街上行人雖多,自己卻如此孤單無依,想想以前夜郎自大,總以為武功天下數一數二,此番見得此女武功,方知自己如井底之蛙,心想此番若能脱難,回去必苦練武功。
他聞得綠衣少女之言,心中苦笑,先不説跟她回去能否活命,只是跟她回去這點,便可讓他顏面掃地,南宮世家雙臉無光,他扔下手中斷,緩緩自懷中摸出一把通體晶瑩的碧玉蕭來,沈聲道:“姑娘請接招。”
綠衣少女緩緩將手中橙劍插回身後捧劍女手中劍鞘,又拔出一支綠劍來,此刻兩人所使皆是碧綠之sè,加之那少女亦是一身綠衣,遠遠瞧去,頗覺有趣。
南宮俊將碧玉蕭放到嘴邊,忽然吹起曲子來,蕭聲幽怨淒涼,卻滿懷情意,似一深閨怨婦在埋怨情夫為何遲遲不至,楊飛雖覺好聽,心中卻是大奇,心道這傢伙大敵當前,反有閒情逸志吹吹小曲聽。
綠衣少女俏臉嬌容微變,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手中橙劍斜指地面,姿態優美之極。
蕭聲忽然高亢,似兩軍對擂,千軍萬馬正在廂殺一般,楊飛雖聽得熱血沸騰,倒無特別之處,反觀那綠衣少女嬌軀輕顫,手中橙劍忽嗡的一聲,聲傳數里。
蕭聲再變,隱約可聞刀光劍影之聲,那綠衣少女面sè凝重,將綠劍自上而下緩緩的在空中劃了一道極長弧線,而她身後侍劍女亦遠遠躍開。
楊飛只覺蕭音尖鋭無比,耳中難受之極,只得用布條將雙耳緊緊塞住,心中只覺兩人這麼吹蕭聽曲較之先前大是無趣,卻殊不知此刻情形較之方才更是兇險,一個失手便有xìng命之虞。
蕭聲愈加尖亢,綠衣少女那劍弧堪堪劃到一半,綠劍劍身鐺的一聲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楊飛雖塞住耳朵,仍隱約可聞,不覺心中大奇,急急扯下耳中布條,忽爾鏗鏘之聲大作,不絕於耳,每響得一聲,那綠劍之上便光華一閃,及得弧線劃完,劍身綠光大盛,在夜空之中,顯得格外豔麗。
蕭聲倏止,南宮俊已然面sè慘白,心口一甜,噴出一口血霧,而綠衣少女青劍已至,他不及多思,碧玉蕭反手格出,只聞三下脆響,碧玉蕭雖被青劍連截三下,卻並未應聲而折,南宮俊格至第四下之時綠衣少女劍尖已然指着他咽喉要害。
綠衣少女瞧着南宮俊手中碧玉蕭,輕蹙秀眉,大奇道:“你這蕭倒挺特別的,七sè劍竟截不斷它。”
南宮俊以前從未如此刻這般受制於人,只得苦笑道:“這蕭再好,仍無姑娘七sè劍利害。”
綠衣少女冷哼了一聲道:“只怕不是蕭不好,而是人太差了。”
南宮俊聞得此言,悖然大怒道:“姑娘武功比在下高,在下無法否認,但萬萬不能污辱在下。”
綠衣少女似笑非笑道:“你到底跟不跟回去見師父?”
南宮俊雖命懸人手,仍搖頭道:“不跟。”
“好,好,很好。”綠衣少女一連道了三個好,美目殺意大盛冷哼道:“你道我不敢殺你麼?”
南宮俊卻是不答,反閉上雙目,一副你要殺便殺,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副好漢的模樣。
綠衣少女滿面寒霜,青sè長劍緩緩向前刺去,每進得一分,南宮俊俊臉便愈加蒼白,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亦簌簌而下。
“劍下留情。”説話的是不知死活的楊飛,他雖對姓南宮的恨屋及烏,可見得南宮俊一身傲骨,反對他生出好感,眼見再遲得一步,南宮俊便將血濺當場,便出言阻止。
綠衣少女果然停下劍來,冷冷望着楊飛,道:“你又是何人?”
楊飛笑道:“過路的。”偷偷看了南宮俊一眼,卻見他眼中滿是感激之情,心道老子今天看你順眼,捨命救你,可不因為你姓南宮。
“過路的。”綠衣少女啐道:“我老早就看你站在這,怎會是過路的?”
楊飛忙道:“看戲當然得看全場,這位南宮公子老早便對我説今天有場好戲要瞧,我便早早候在這。”他心知這長安城遍佈三江幫耳目,只須緩得一緩,三江幫幫眾趕到,這綠衣少女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敵四手,便東扯西拉,拖延時間。
綠衣少女面sè一寒道:“你竟敢説我是戲子。”言罷,青劍一指,便yù引劍攻他。
南宮俊壓力頓減,立足不穩,一跤跌坐地上,久久無法站起。
綠衣少女劍勢未發,楊飛只覺一股壓力撲面而來,不由自主向後連連退去,直到後背撞上一根木柱方才停下,喘了一口氣道:“姑娘武功蓋世,較之那些武當,少林掌門高得多,在下今rì有幸能目睹姑娘神功,以後年歲大了,一干兒女問起,在下也可提起,今時今rì曾見得姑娘天下第一的七sè劍法。”
他馬屁拍得着實不怎麼高明,可綠衣少女聞得他説得有趣,忍不住“撲嗤”一笑,嗔道:“你這傢伙武功平平,可説起話來卻油嘴滑舌的,人家還沒那麼夜郎自大,敢説武功天下第一。”
楊飛馬屁拍到馬腿上,不由老臉一紅,幸好他所處之地光線頗暗,瞧不大真切,嘿嘿笑了兩聲道:“姑娘卻是在下心中的第一。”
“你。”綠衣少女未想楊飛卻這般憊懶之人,雖有些嗔怒,卻有一絲甜意,哼了一聲道:“你武功又不高,知道什麼叫天下第一?”
那綠衣少女卻有些走眼,楊飛不是武功不高,而是壓根不會什麼武功,他見綠衣少女對自己頗有好感,打蛇隨棍上道:“不知姑娘高姓大名,他rì在下也可對人説起。”
綠衣少女遲疑一下輕聲道:“李夢柔。”忽爾想起跟這傢伙説得太多,面sè一寒冷冷道:“你先讓開,待我殺了這不知好歹的傢伙。”
楊飛忙道:“李姑娘,這可大大不妥。”
李夢柔奇道:“怎麼不妥?”
楊飛道:“他是南宮世家的少主,姑娘若是一劍殺了他,只怕…”
李夢柔冷哼道:“難道他們還怎能奈何我,我們幻劍派也不懼他南宮世家。”
楊飛道:“姑娘武功蓋世,自是不懼,只是南宮世家人手眾多,姑娘殺一個又來一雙,殺一雙又來十個,那些蝦兵螃將只會越殺越多,殺不勝殺。”
李夢柔聞得他亂改成語,不禁俏臉滿是笑意。
楊飛倒是越説越順口道:“那些小羅嘍自是傷不到姑娘,只是每天后面老有這些跟屁蟲豈不是難過得很。”
南宮俊聽得暗自苦笑,南宮世家何時變成只般只會胡打蠻纏的無賴門派了。
李夢柔嬌靨笑意愈盛,並不出言打斷他説話,竟似很喜歡聽他的胡扯之言。
楊飛頗覺得意,故作神秘道:“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姑娘千萬不能殺他。”
李夢柔微笑道:“什麼原因?”
楊飛道:“這裏是長安,六朝古都,這裏是有王法的。”
李夢柔哼了一聲道:“你是説如果殺了他官府抓我,難道我還怕官府抓麼?”她究竟是初入江湖,不懂官府向來極少管這些江湖仇殺之事,即便管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以被楊飛唬住。
楊飛忙道:“姑娘自是不懼,只不過官府若發下通緝令,弄得天下皆知,只怕姑娘的rì子更不好過。”
李夢柔不覺輕點螓首,芳心稱是。
楊飛忽道:“你可知道天下什麼人最大?”
李夢柔傲然道:“當然是我師父。”
楊飛搖搖頭道:“你師父只是江湖最大,卻不是天下最大,天下最大的莫過於當今皇上。”
李夢柔本yù反駁,可一想師父再厲害,也無法象皇帝那般號令天下人,只得默然點頭。
楊飛更是得意,愈加興奮道:“若是當今皇上瞧了姑娘沈魚落雁,國sè天香的畫像,必驚為天人,要將姑娘娶進宮去。”
李夢柔啐了一聲,滿臉紅暈,嗔罵道:“胡説八道。”但聞得他説自己漂亮,芳心卻是暗自歡喜。
楊飛站得雖遠,仍瞧得心中一蕩,不覺慢慢走近,想將美人瞧得更清楚些,口中卻不停下道:“畫像畫得再好,也不及真人萬一。”
李夢柔聞得他輕薄之言,嬌羞無比的橫了他一眼,芳心卻無責怪之意。
楊飛正yù再言,李夢柔身後那名紫衣侍劍女婢走了前來在她耳邊輕聲説了幾句,李夢柔立時臉sè大變,手中青劍疾刺楊飛,嬌聲叱道:“敢騙我,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