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安仲熙給她隆重舉辦的生日宴會上回來,甘文秀激動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等到孩子睡覺了,她和安仲熙在臥室裡四目相對,單獨相處時,這女人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久久盯視著自己的老公。
甘文秀,你咋這樣看我呢?看得我心裡發毛。沒見過?我這張茄子臉噁心了你快二十年了,還沒看夠?
我嫌棄過你的茄子臉嗎?在別人眼裡你的臉是茄子形狀,我不這樣看。在我眼裡,你安仲熙的臉是世界上所有男人最漂亮、最耐看的臉,是我看了近二十年還沒有看夠的臉。
啊呀,你別這樣說了。我都要羞死了,我對你不好,不忠誠……
其實,我也不好。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女人。一個母夜叉樣兇巴巴的女人怎麼會討得男人歡心呢?不過,我也不願意這樣……甘文秀忽然又流出了眼淚。
我知道我知道。甘文秀你不要傷心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對自己老婆不忠誠,一片心都沒在你身上。你心裡不高興,不舒服,所以才對我發脾氣。我不怪你,相反的,你應該怪罪於我,這樣我心裡才好受些。安仲熙伸手給老婆擦眼淚,語氣充滿了真誠。
其實,咱倆的婚姻從一開始就不合適。跟你訂婚、結婚的時候,我就感覺你心裡有別的女人。那時候不懂得男女感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我總想著只要我對你好,你就一定能回心轉意。我也做了最大的努力,千方百計對你好,可是我卻看不到你哪怕有一點點回心轉意的跡象。後來我又想,等有了咱倆的孩子就好了,孩子能把你的心拴住。正因為這樣想,我很著急要生個孩子。誰知道越著急越懷不上,後來我才懂了沒有愛情,沒有和諧美滿的夫妻生活,要懷個孩子都難!好不容易有了咱們的兒子,可是我慢慢才發現,夫妻要是沒有感情,即使生了孩子也枉然。你不僅對我缺乏感情,你對安鑫也不冷不熱的。孩子的飲食起居、成長進步,要讓我說,我認為你都不大用心,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爸爸。孩子偶爾有個頭疼腦熱,你表現出來的並不是著急上火,更不是貼心貼肉的心疼,而是厭煩,討厭孩子給你添了麻煩,增加了煩累。我這樣說沒冤枉你吧?
安仲熙讓甘文秀的一席話說得心情也很沉重。他也在心裡檢討自己,檢討的結果他認為甘文秀所說都是事實。他於是下意識地點點頭。
正是因為你讓我的希望一次次破滅,最終我就只剩下失望。但到了這時候,我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在女人看來,愛情婚姻絕非兒戲,況且已經有了孩子。在愛情婚姻方面犯了錯誤,女人一般都會選擇將錯就錯,錯也要錯到底,因為這一類的錯誤改正起來代價實在太大了。女人為錯誤的婚姻所要作出的犧牲,除了青春不再,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對男人、對婚姻家庭的信心,再沒有勇氣面對未來。女人最最不願意改變現狀的理由,就是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失去一個完整的家庭,缺爹少娘。所以,女人一般總是選擇維持,選擇委屈自己。問題在於誰也不是木頭,女人委屈了自己,壓抑了自己,總要找到發洩的渠道。我選擇的排遣心中鬱悶的渠道就是故意跟你安仲熙過不去,就是經常跟你吵架,表面上對你很厲害。其實這樣做,我首先是在折磨自己,我的一顆心在流血,原因就在於雖然你心裡沒有我,但我所愛的男人仍然是你安仲熙!安仲熙你手拍胸膛想一想,這樣跟你過了近二十年,我作為一個女人虧不虧呀?嗚嗚嗚嗚……甘文秀說著說著哭出了聲。
甘文秀,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一切都過去了。你不要傷心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其實,我的心早就讓你傷透了,現在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傷心不傷心了。甘文秀擦乾了眼淚,語氣變得平靜:這兩天你安仲熙又是給我買金項鍊,又是給我送鮮花買蛋糕過生日,我已經知道你的心了。你確實回心轉意了,你確實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老婆孩子了。這就夠了,我這輩子想跟你安仲熙要的東西你已經給我了。換句話說,你最近所做的事情對我來說夠意思,有夫妻情份在裡面。就衝這一點,咱倆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了。不管你能不能原諒我,反正我原諒你了。你在我跟前、包括在孩子跟前所犯的錯都一筆勾銷了,不作數了。你也不必再內疚,更不必檢討,都過去了。
文秀,謝謝你能有這麼寬闊的心胸。你原諒我了,不等於我也能原諒自己。我還會努力做得更好,用我的實際行動來彌補近二十年的過失,用實際行動來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安仲熙很莊嚴地說。
不必了。從現在起,我再不難為你。安仲熙,咱倆離婚吧。像你這樣四十多歲,對男人來說還是黃金年齡,你再找到自己真正的愛情還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完全做得到。我決不會再拖累你一輩子。咱倆去一趟街道辦事處,協議離婚吧。不用吵,也不用鬧,雙方自願,很簡單的。甘文秀也是很莊嚴地說。
不行。甘文秀你聽著,我現在想明白了,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最應該疼愛的女人也是你。今兒聽你說了這麼多的話,我才明白過去我是怎樣的傷害了你,是怎樣的對不起你,我也明白了我的老婆是一個心裡清楚明白、甘願犧牲自己,甘願忍辱負重的好女人。我這輩子絕對不會離開你,而且要全心全意對你好。我安仲熙對天發誓,我今後要是再對甘文秀有二心,要是不好好對待她,天打五雷轟!
甘文秀閉了眼睛。她感覺有點兒天旋地轉……
賭咒發誓之後,安仲熙想要以實際行動全方位地好好對待他的老婆甘文秀。在床上把甘文秀伺候好,也是安仲熙的奮鬥目標之一。
安仲熙和情人扈婉璇相知相愛是在認識甘文秀、和她訂婚之前,所以,在他們近二十年夫妻生活的過程中,扈婉璇一直夾雜其間。每每有機會和扈婉璇在一起,安仲熙總是身心總動員那樣的激情澎湃,表現十分出色,完全是一個八面威風的好男人。儘管在扈婉璇身上付出很多,但是安仲熙回到家裡,不得不在甘文秀那裡盡丈夫的義務的時候,仍然能夠正常發揮,讓甘文秀也得到滿足。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增長,他和甘文秀的夫妻生活逐漸趨於疏懶。不僅僅是因為安仲熙心不在焉,甘文秀自身也性冷淡,即使十天半月沒有,她似乎也不想。最終發展到那種事情要一個月、四十來天才能有一回,而且大半是由於安仲熙良心上實在過不去了,主動來盡一點兒義務。從扈婉璇病重到故去,再到安仲熙主動和甘文秀修好,這期間有幾個月,就安仲熙來講是完全禁慾的。扈婉璇作為他的首席性夥伴,從慢慢不能配合他共享“性福”,到病入膏肓再到嗚呼哀哉,弄得安仲熙心中悲傷無限,哪裡還會想再找老婆或者其他女人搞那種事?而眼下扈婉璇故去給安仲熙帶來的悲傷已經逐漸淡化了,他作為男人身體本能的需要似乎也不時向他發出某種信號,比如夜裡桃色的夢幻相對增多,和若干熟識的女人在夢裡都有肌膚相親。況且他也已經下定決心要對老婆好,所以安仲熙準備在床上向甘文秀履行諾言。他首先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簡直有點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但上床一試,安仲熙卻發現自己不行了。
事實上安仲熙特別用心,刻意做了許多準備工作,比如他洗了澡也動員甘文秀洗了澡,甚至連鬍鬚都特意颳得乾乾淨淨。等兒子安鑫入睡以後,夫妻雙方來到臥室上床,安仲熙也是用語言誘導、挑逗,然後用手用嘴,一直弄得性冷淡的甘文秀渾身燥熱,鼻子裡發出輕微的哼哼聲。安仲熙覺得火候已到,然後就雄心勃勃想有所作為。但這時候他才發現身體下面那個重要的器官沒有動靜,蔫蔫的像一條懶蟲。
安仲熙這就“ED”了,就陽萎了,就“勃起功能障礙”了!
甘文秀眼見得臉色就不好了,上當受騙了一樣。安仲熙趕忙為自己圓場:最近學校裡有工程,我太忙,太忙了。可能是累了,過幾天就好了。不,明天就好了,也許睡一覺就好了……
哼!甘文秀給了他一個後脊背,氣哼哼地睡覺去了。
這東西還怪?要經常使用才行?扈婉璇在的時候,不僅僅在她面前沒有過“不行”的記錄,在甘文秀跟前也沒有過呀!這才兩、三個月沒用,它還生鏽了?不能正常使用了?怪球事情!安仲熙想。
又試了幾次,仍然不行。
安仲熙覺得該去求醫了。丟人!丟人也得去,要不然更丟人。男人要是“不行”了,那可不僅僅是在老婆面前會失去形象,更重要的是整個人就沒有自信了,活著就沒有精神頭了。這如何了得?想必醫生能解決這樣的問題。
醫生告訴安仲熙,勃起功能障礙,也就是平常大家所說的陽萎,有的是器質性的問題,更多的是心理方面的問題,需要測試。醫生給安仲熙佈置了一個任務,讓他晚上睡覺時用紙——不要用太結實的——給那東西糊一個箍兒,早上醒來看看紙箍兒會不會被脹破,以檢測他那東西不能夠勃起是不是器質性障礙。這事情做起來頗滑稽,還必須揹著甘文秀,跟做賊似的。除此之外,醫生還採用了其它一些觀察、檢測的方式,最後得出了結論:安仲熙的性器官沒有發現器質性的毛病,造成ED主要原因是有心理障礙。解決問題除了吃些補藥,主要還得靠自己調節。
安仲熙不知道該怎樣調節,尤其是面對著老婆甘文秀他多次嘗試,卻調節不出什麼名堂來。
後來有一次和夏能仁一起喝酒,喝高了,安仲熙酒後吐真言,就把自己得了“ED”,有“勃起功能障礙”的事情跟他的夏哥哥說了。夏能仁說:不要緊不要緊,我有辦法。
夏能仁的辦法是這樣的,他說他知道某個洗頭房的“小姐”中有一位“吹簫高手”,會用手,尤其是善於用嘴,八十歲老頭兒都能拿下。據說不僅僅能給客人提供一時的性快樂,而且對“ED”有顯著療效。他建議安茄子不妨一試。
夏哥哥你胡說。你知道我從來不到洗頭房去——正規理髮的倒是要去,只不過去理理髮——更不搞“小姐”。安仲熙否定夏能仁說。
好你個安茄子,把自己說得就像個正經人一樣!我又不是說讓你故意去學壞,只是為了治病嘛。人常說病急亂投醫,你的毛病既然醫生的辦法不管用,我這土辦法好呢,你去試試嘛。非說要對自己老婆好,連那種能力都沒有了,你還好個×呀!夏能仁半調侃地說。
安仲熙猶疑再三,拖延了一段時間,眼見得ED的症狀不見好轉,於是最後竟真的按照夏能仁的建議找那“吹簫高手”去了。果真讓那年齡偏大、臉上皺紋深深、肚子上有贅肉的老“小姐”一搞,他當時就行了,然而回家面對著甘文秀又不行了。安仲熙暗自向夏能仁彙報並求教,夏能仁說,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多次,你再堅持堅持嘛。安仲熙回到家想了再想,並沒有堅持再去讓“吹簫高手”醫治。
後來面對甘文秀仍然難有作為,安仲熙就想,要是甘文秀能“吹簫”,可能陽萎的毛病就好了。問題是甘文秀觀念保守,絕不會在這方面做出在她認為是不符合常規的、很流氓的舉動,安仲熙不敢跟老婆提這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