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晚上瀟灑到夜深,酒也喝高了,賈瀟第二天一直睡到快11點鐘。好在他上班的那個單位牌子大編制小,差不多是全市最自由自在的單位,幾乎談不到勞動紀律。賈瀟所承擔的事務性工作輕而又輕,更多的精力在於泡女人和寫小說。他起床的時候家裡也沒人,來到單位晃盪了幾分鐘,就算是上班了,應個卯的意思。然後又出去胡亂對付了一碗地方風味的麵食,兼有早餐和午飯的雙重意義,緊接著就坐到一家美容理髮店做乾洗頭和麵部保養。
從美容理髮店出來,臉上皮膚溢彩流光,鬍子也颳得乾乾淨淨,頭上油光水滑,髮型讓吹風機弄得神采飛揚,整個看上去,又是一個嶄新的賈瀟。這天下午到晚上,“賈痞”給自己安排的日程又是一次幸福會面,對象是一位剛剛從網上認識的、未曾謀面的文學女青年。那文學女青年給賈瀟看了許多她憂傷的散文和充滿痴情的詩歌,表現出對文學的痴迷和對著名作家賈瀟老師的尊敬。兩人從打字到語音聊天,通過聊天工具來往得十分熱絡,但文學女青年始終不和賈瀟視頻聊天,保留了一份神秘。由於文學女青年聲音的溫柔有磁性,賈瀟也心甘情願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進行網上的感情投資,終於弄得女青年答應和他見一面。“賈痞”於是有些興高采烈,心裡以為又一次轟轟烈烈的豔遇即將降臨,之所以在美容理髮店把自己倒飭的人模狗樣,也完全是為了那文學女青年。
賈哥,我想你!賈瀟收拾停當,正準備出門,燕子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想我想我想我,你是不是見一個男人就想!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賈瀟沒好氣地說。跟賈瀟交好的女子,一般的交往週期都超不過3個月,類似燕子這樣的風塵女子,賈瀟一般都是玩過了就忘。商人無義,婊子無情,賈瀟懂得這道理,他把跟風塵女子的交往根本就視作一種交換,一樁生意,基本都沒有認真對待,花幾個錢而已。但這燕子似乎是個例外,賈瀟跟她在一起的時間竟然超過了半年,而且從目前看,儘管賈瀟已心生厭倦,但一下子離開這個燕子姑娘他不見得能適應,況且要想擺脫她誰知道還會惹出多大麻煩呢。
賈瀟,你這樣說虧心不虧心啊?燕子顯然不高興了,儘管人在電話那一頭,賈瀟卻能想象出她嘴噘臉吊的樣子。
好啦好啦,咱別鬧行不行,我的姑奶奶!我今天下午有正經事,過了今天你再想我成不成?
下午有事?那晚上你請我吃飯。
晚上也不行,下午是單位的事情,完了以後有飯局。
有飯局你就去吃飯。吃完飯我再找你行不行?
哎呀呀,你真麻煩。晚上單位的活動還不是一條龍,連吃帶喝帶玩,誰知道鬧到什麼時候去!
我不管。你去吃去喝去玩都行,但不許玩小姐。不管你晚上啥時候結束活動,都要給我打電話。半夜十二點?凌晨兩點、三點?再遲我都等你。我要跟你……
真拿你沒辦法。好好好,一言為定,晚上我的應酬完了,不管遲早,我都找你。這該行了吧?我掛電話啦。
不許掛。親我一個。
親個屁。
就要親一個,要響。快些!
啊嘣。賈瀟覺得身上的肉都麻了。趕緊把電話掛斷。
當初娶媳婦的時候,年輕的賈瀟儘管不是很懂愛情,但知道要找個漂亮的。所以他的妻子湯芝鳳長相併不賴,杏眼粉腮,鼻子嘴巴都很周正,但皮膚過分細膩,稍稍長點兒皺紋就很顯眼。賈瀟大概是父輩那裡承襲了某種基因,所以從上中學時候就是個情種,大大小小的荒唐故事不斷,讓他從事個體醫療、風流倜儻一輩子的老父親自嘆不如。婚後不久賈瀟就開始濫情,35歲時候就徹底厭煩了婚姻和老婆,好幾次鬧著要和妻子離婚。但湯芝鳳是一個痴情的女子,而且堅決信奉從一而終的中國傳統觀念,堅決不同意離婚。即使在賈瀟鬧得最厲害、行動上也跟她事實分居的情況下,她仍然告訴最要好的朋友說:大不了我放開手讓賈瀟風流十年二十年,等到他沒有風流的資本了,看他還能不回來好好過日子?朋友說你這樣想這樣做太傻,太對不起自己。但湯芝鳳依舊痴心不改,我行我素。鬧到後來,賈瀟自己也覺得離婚結婚的挺麻煩,不如與湯芝鳳保持有名無實的婚姻,某些時候還是一種遮擋。只是每每出去瀟灑,湯芝鳳不厭其煩打電話查詢,弄的賈瀟很厭煩。
賈瀟認識燕子的過程也沒有什麼傳奇故事。那一次也是賈瀟寂寞了,身邊沒有女人陪伴,於是就想找個地方解決一次生理上的問題。這對賈瀟來說既不存在觀念上或者操作技術上的障礙,也不存在經濟上或者行動自由方面的困難。於是他就去了一家看上去挺有規模的洗浴中心,胡亂洗了一下,就找全方位陪伺的“小姐”,結果就找著了燕子。
本來這樣的交往也不會產生太多的故事,但那天賈瀟偏偏帶著一本書,一本他本人的著作。到色情場所帶自己寫的書並不是賈瀟故意的行為,他的本意是要將這本書贈與一位文學青年。儘管出於崇拜景仰,這位文學青年說好要請敬愛的賈老師吃飯喝酒娛樂,但問題在於他與賈瀟同性別,無法滿足賈老師褲腰帶以下的需要,所以賈瀟先行去了洗浴中心。他沒有料到陪伺他的“小姐”在無意中發現那本厚厚的小說上面的作者肖像就是眼前這位男士之後,竟然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是作家?燕子滿臉驚喜,瞪大眼睛問。你說呢?賈瀟不動聲色反問。這相片明明是你嘛!你說是我就是我。哎呀呀,我都要激動死了。在這地方竟然能碰見一個大作家!作家也是人,誰規定作家就不能找女人玩?作家身邊要沒有女人就沒有激情了。您說的是真的?當然。那,誰有這麼好的運氣能成為你身邊的女人啊?你嘛。真的?賈老師您可不能反悔!
賈瀟根本沒有想到,他毫不用心的、十分隨意的幾句話燕子卻當真了。當時本是一次交易的床上活動立即就變成了燕子對一位作家心甘情願的奉獻。原來這個燕子上學的時候,從小學高年級開始,其它課程都不好,唯獨偏好語文,尤其喜歡讀書。後來到了中學,受一位教語文的英俊男老師的影響,她開始喜歡讀小說。讀得痴迷,耽誤了其它課程,導致高考成績很差,再加上家裡很窮,就失去了繼續上學讀書的機會。但是小說看得多了,燕子被陶冶得有了一些書卷氣,說出話來讓人一聽,也能感覺到她似乎頗有文化。燕子喜歡小說,心裡也就崇拜寫小說的人,在小小的N市,在色情場所,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作家,燕子的確有幾分喜出望外。況賈瀟說願意讓她成為他身邊的女人,燕子一下子興奮得都要暈了……
開始了實質性的接觸,燕子也讓賈瀟喜出望外。首先是燕子作為性伴侶有她的獨到之處,即使是久經沙場的賈瀟遇到了她也欲死欲仙,深刻認識到什麼事情都是山外山樓上樓沒有止境。更讓賈瀟稱奇的是燕子很懂文學,她不僅讀過中國的四大古典名著,而且十分熟悉《巴黎聖母院》、《紅與黑》、《包法利夫人》和《簡愛》,她不僅知道巴爾扎克、托爾斯泰、馬克·吐溫和海明威,而且對中國當代作家諸如賈平凹路遙陳忠實莫言阿來鐵凝王安憶等等都熟悉,但她竟然不喜歡“用身體寫作”或者寫妓女的棉棉衛慧九丹木子美,更不喜歡“不知禍害了多少男孩子”的武俠小說家金庸……
燕子願意隨時隨地對賈瀟以身相許,但跟他不做現金交易,甚至是不要回報。後來時間長了,賈瀟以他對待女人的慣常做法,已經準備要離開燕子了,燕子卻對賈瀟動了真情,提出她要從良,要“跳出火坑”爾後嫁給賈瀟。儘管這時候對她來說罩在賈瀟頭上的光環已經消失了,但燕子仍然對賈瀟寄予無限的厚望,想要和這位作家廝守終生。賈瀟不答應,燕子就尋死覓活,硬是讓賈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讓兩人之間的關係繼續維繫著。
好不容易擺脫了燕子的糾纏,賈瀟趕忙打的去了N市最大的公園。那文學女青年和他約定在公園人工湖的落雁亭相見,聯絡暗號是女青年手裡拿一本《飛天》雜誌——在電話等聯絡手段如此發達的時代,女青年手持文學刊物與人會面,足見這女青年對文學之痴迷!賈瀟想。
來到公園的人工湖附近,必須要越過一道造型奇巧的石拱橋才能到達圓形的落雁亭。等上了石橋,站在高處,賈瀟已經遠遠望見一個亭亭玉立、手裡攥著一本雜誌的女子的背影。那女子身材修長,長長的頭髮紮在腦後,要是散開來肯定是美麗的長披肩發。身上一襲藕荷色連衣裙,下面露出一截光潔的小腿,腳上是時尚的高跟涼鞋,赤足。遠看這女子的背影,賈瀟心裡就湧上驚喜,覺得說不定馬上就要開始與一位絕色美女的浪漫故事……
那背影還真是與賈瀟相約的文學女青年。不過這文學女青年的相貌跟賈瀟的期望值有較大的落差。面對面站著了,賈瀟才發現這個自稱姓周的女子臉上長著密密麻麻的雀斑,而且顏色很重,近距離看上去讓任何一個男人都會不忍心。看見了這女子的廬山真面目,賈瀟心裡的失落不言而喻,但他並沒有想放棄。覺得儘管這位文學女青年長相不是很好——其實五官的質量和佈局還是很有水準的,唯獨雀斑的嚴重性超乎尋常——但賈瀟還是幻想著跟她之間能有更進一步的故事,以便在他已經達到三位數的“女人佔有量”中增加個位數。
這個姓周的雀斑女子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未婚。時下工薪一族中的女孩,追星族不乏其人,但喜歡文學的卻是鳳毛麟角。這女子和賈瀟坐到了茶吧一間高雅的包廂裡,言談之間表現出她對文學殿堂的嚮往和虔誠。她之所以隻身前來拜訪著名作家賈瀟,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請教,是要把她的幾篇作品讓賈瀟老師批評指正。
當雀斑女子將自己打印好的兩篇散文和一個短篇小說恭恭敬敬遞給賈老師的時候,賈瀟腦子裡就跳出來一個黃段子。這段子是關於報社編輯的,說是有女作者來投稿,一位男編輯說這稿子上半部分有兩點很突出,但下半部分有些毛草,水分很大,想要發表等“日後”再說云云。賈瀟心裡複習著這段子,臉上就顯現出怪模怪樣的笑來。姓周的女子十分認真給賈老師介紹自己的作品,看見他一臉的壞笑,就不理解,就問:老師我說的不對嗎?賈瀟趕緊說:小周你說得對說得對。但他畢竟心不在焉,緊接著就只能跟小周打哈哈,不著邊際地神侃一通。
在茶吧坐了一陣兒,賈瀟就要了一瓶紅酒,連哄帶騙讓小周陪著他喝,就喝得文學女青年迷迷糊糊。然後賈瀟就有意無意挑逗,總想把話題引導到自己所希望的領域裡去,但小周卻堅守著文學,並不跟他討論別的。賈瀟最後提出要請這女子吃飯,也被她謝絕了。從茶吧出來,雀斑姑娘就以不能再喝酒為由,堅持要告別回家。耐不住賈瀟糾纏,她最後分手時和賈瀟互換了手機號碼。
最終,作家賈瀟想把文學女青年小周引導到床上的企圖以失敗而告終,賈瀟還糊里糊塗答應雀斑姑娘要把她的那幾篇作品給推薦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