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快地吹著。沒有看到集群的蹤跡,我順利地穿過停車棚。我沒有頭戴式耳麥,所以沒有聽到裡基的評論。
豐田車的後面開著。我生現查理仰面朝天躺著,身體一動不動。我過了一陣才看出他仍在呼吸,但已氣息奄奄。我吃力地扶他坐起來。他看著我,目光呆痴。他的嘴唇發紫,皮膚呈土灰色。眼淚順苦臉龐流下。他的嘴巴動了一下。
“別說話,”我說,“節省體力。”我嘴裡嘟噥著,把他拖到座位邊上,移到門口,讓他的雙腿轉過來,這樣他就可以面朝車外了。查理塊頭很大,身高6英尺,至少比我重20磅。我知道,我無甚扛著他回到大樓去。但是,我在豐田車後座的背後發現了越野摩托車的寬輪胎。那東西可以利用。
“查理,你能聽見我的話嗎?”
他點了一下頭,那動作幾乎無法察覺。
“你能站起來嗎了?”
沒有回答,沒有反應。他沒有看我,兩眼直愣愣地向著前方。
“查理,”我說,“你覺得你能站起來嗎?”
他再次點了一下頭,然後挺直身體。從座位上滑下來,站到地上。他開始站立不穩,兩腿顫抖,接著便癱倒在我身上,一把抓住我才沒有倒下。我在他的重壓下矮了一截。
“好的,查理……”我把他挪回車前,讓他坐在車踏板上。“就在這裡別動,好吧?”
我鬆開手,他保持了坐姿。他仍舊向著前方,兩眼無神。
“我很快就回來。”
我繞到那輛陸上巡洋艦的後面,打開行李箱。裡面有一輛越野摩托車,好的——那是我見過的最乾淨的越野摩托車。它裝在厚實的聚酯塑料膜袋子中。而且,它使用之後是被擦洗乾淨的。我心裡想,那是大衛的做法。他總是非常整潔,總是有條有理。
我把摩托車卸下來,放在地上。點火器孔裡沒有鑰匙。我走到豐田車前面,打開副駕駛座一側的車門。前面的座位非常乾淨,東西擺放整齊。車裡的儀表板上有一個吸杯墊、一個擺放手機的架子以及一個用小鉤掛起來的頭戴式電話。我打開貯藏櫃,裡邊的物品也擺放得整整齊齊。車輛登記文件放在信封中,上面是一個分為小格的塑料盤,擺放著潤唇膏、舒潔牌面紙、邦迪創可貼。沒有鑰匙。後來,我注意到在兩個座位之間有一個激光唱片架子,架子下面是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箱子上有一個與點火器類似的鎖孔,它可能是用點火器鑰匙開啟的。
我砰的一聲關上門,聽到了裡邊有某種金屬物件啪嗒響了一聲,那可能是把小鑰匙。像一把越野摩托車鑰匙。反正是某種金屬製成的東西。
大衛的鑰匙在哪裡呢?我懷疑在大衛到來時文斯是否把他的鑰匙全拿走了,就像他收走我的鑰匙一樣。如果是那樣,摩托車鑰匙就在實驗室裡。那對我沒有什麼幫助。
我望著實驗大樓,不知是否應該回去拿鑰匙。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風力減弱了。貼著地面仍有一層流動的沙土,但是它的速度不象剛才那麼快了。
我心裡想,太好了。這就是我現在需要的。
我覺得情況緊急,決定不再尋找鑰匙,放棄使Ⅲ那輛越野摩托車的想法。庫房裡或許有什麼東西我可以利用,以便把查理運回實驗大樓。我並不記得具體的東西,但還是決定進停車棚裡去看一看。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聽到一種砰砰的響聲。原來是房間的另一扇門被大風吹得——開一閉,砰砰響蔚。洛西的遺體就在門口,隨著那扇門的開關,時明時喑。她的皮膚上蒙著一層乳白色的東西,與那隻兔笑屍體上的完全相同。但是,我沒有走近仔細查看。我很快地搜尋了那些貨架,打開儲藏櫃,看了看堆放起來的箱子後面。我找到一輛裝著小輪子的木製傢俱手推車。但是,它在沙漠中根本無法使用。
我回到波紋瓦頂的停車棚內,快步走向那輛豐田車。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扛著查理走回實驗大樓去。如果他能夠走路,我可以攙扶他。我心裡西,他現在或許感覺好一點了。或許,他體力也好一些了。
但是,我看了一眼他的面部,知道情況並非如匆他反而更虛弱了。
“糟糕,查理,我怎麼把你弄回去呢?”
他沒有回答。
“我扛不動你。大衛沒有把鑰匙留在車上,我們的運氣不好——”
我停下話頭。
假如大衛忘記帶車鑰匙他會怎麼辦?他是工程師,可能會想到那樣的意外情況。即使那樣的情況不大可能出現,大衛也絕不會使他自己處於沒有準備的境地。他不會去攔車向別人借用拖車掛鉤的。不,他不會的。
大衛會藏一把鑰匙。很可能就藏在某個磁鐵鑰匙盒子裡。我正準備躺下去看車底盤,這時我想起大衛是絕對不會弄髒衣服去找鑰匙的。他會藏得很好,藏在方便拿到的地曲。
想到這一點,我伸手去摸前保險槓的內側。沒有東西。我走到後保險槓前,同樣摸了一遍。沒有東西。我摸索了汽車兩側的腳踏板,沒有東西。既沒有磁鐵盒子,也沒有鑰匙。我不相信,於是蹲下查看汽車的底盤,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我的手指沒有摸到的扣件或裝置。
不,沒有。我沒有摸到鑰匙。
我搖了搖頭,覺得無計可施。隱藏的地方必須是鋼製的,才能吸住磁鐵盒子。它還需要受到保護,不被化學元素侵蝕。因為這個原因,幾乎每個人都把鑰匙藏在保險槓的內側。
大衛沒有那樣做
他可能把鑰匙藏在別的什麼地方呢?
我再次圍著汽車走了一圈,觀察汽車光滑的金屬線條。我摸了了一遍車前隔柵的開口,接著摸了一遍車尾安裝車牌的凹陷處。
沒有鑰匙。
我開始冒汗了。那並不僅僅固為緊張:這時我已經明確感覺劍風力在減弱。我回到查理身邊,他仍舊坐在腳踏板上。
“怎麼樣,查理?”
他沒有答話,只是微微聳了一了肩。我取下他的頭戴式耳麥,戴在自己頭上。我聽到靜電聲和輕聲說話聲。那像是裡基和博比的,像是在爭吵。我把話筒拉到嘴膳邊說:“夥計們,和我通話。”
停頓一下。博比驚異地問:“傑克?”
“對……”
“傑克你不能待在那裡。在剛才幾分鐘裡,風力一直在減弱,現在只有10節了。”
“好的……”
“傑克你得回來才行。”
“我現在還不能。”
“風力在7節以下時,集群就可能行動了。”
“好的……”
裡基問:““好的’是什麼意思?聽著,傑克,你到底進不進來?”
“我扛不動查理。”
“你剛才出去時我就知道這一點。”
“嗯,嗯。”
“傑克。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聽見停車棚角落的攝像頭吱的響了一聲。我從車頂看過去,發現鏡頭旋轉著,對準了我。豐田車的車身龐大,幾乎擋住了我看攝像頭的視線。安裝在車頂上的滑雪用具支架增加了整個車子的高度。我心裡有點感到疑惑,為什麼大衛安裝了滑雪用具支架,他是不滑雪的,他一直討厭寒冷。那架子一定是作為標準配置和汽車一起出售的——
我咒罵了一句。這非常明顯。
只有一個位置我還沒有檢查到。我跳上腳踏板,檢查車頂。我用手摸了摸滑雪用具支架,然後是車頂上的平行固定架。我的指頭觸摸到貼在黑色固定架上的黑色膠帶。我扯下膠帶,看見了一把銀色鑰匙。
“傑克?風力降為9節了。”
“好的。”
我跳下來,爬進駕駛座。我把鑰匙插進鎖孔一擰,盒子打開了。我在裡面發現了一把小的黃色鑰匙。
“傑克?你在幹什麼?”
我急忙衝到汽車的後面,把黃色鑰匙插進點火器。我騎在摩托車託車上,開始發動。摩托車在波紋瓦搭建的停車棚裡大聲轟鳴。
“傑克?”
我推著摩托車託車,來到汽車側面查理坐的地方。接著出現了一個麻煩的問題:摩托車沒有支架。我儘量靠近查理,設法幫助他坐到後座上去,同時我又得得使自己坐在摩托車上,以便使車保持直立狀志。值得慶幸的是,他看來明白我的意圖,我幫他坐到車上,然後告訴他伸手抱著我。
博比·倫貝克說:“傑克,它們來了。”
“在什麼地方?”
“南面。正在朝你們移動。”
“知道了。”
我開大油門,關上豐田車的後門。我使摩托車保持在原來的位置。
“傑克?”
裡基說:“他怎麼搞的?他知道有多麼危險的。”
博比說:“我知道。”
“他還坐在那裡。”
查理的雙手抱著我的腰,頭靠在我的肩上。我可以聽到他粗聲粗氣的呼吸;我說:“抱緊哦,查理。”他點了點頭。
裡基問:“傑克,你們住磨蹭什麼?”
這時,查理湊在我耳邊說,那聲音比耳語略高點:“真他媽的白痴。”
“對。”我點頭。我等待著。我這時可以看到集群繞過實驗大樓。它們這一次的數量已經是九個了,排成了V字形,徑直向我們撲來,那是它們自己的集群行為。
我心裡想,九個集群。很快就會出現30個,200個……
博比問:“傑克,你看見它們沒有?”
“看見了。”我肯定看見了。
而且,它們也肯定和剛才不同了。它們的密度更大,形成的縱隊更密集,體積更大了。那些集群的重量不再是3磅了。我估計,它們接近10到20磅。甚至可能會超過那個數。可能有30磅,它們現在有了實在的重量,實在的質量。
我等待著。我在原地等待著。我的腦海裡出現一個超脫的想法:它們到了我的面前時會採取什麼群的陣形呢?它們會包圍我嗎?它們中的一部分會退後等待嗎?它們會如何理解發出轟轟響聲的摩托車呢?
什麼也沒有——它們徑直撲過來,將V字形變成一條橫線,然後變成一個倒立的V字形。我可以聽到低沉的嗡嗡顫動聲。這樣多的集群一起行動,那聲音大了許多。
那些旋動而來的行列離我20碼,然後足10碼。是因為它們這時能以更快的速度運動呢,還是我自己的想像呢?我等它們幾乎要壓到我身上來時突然轉動油門,摩托車猛地衝了出去。我鑽進領頭的集群,進入黑暗中,然後出來,接著開大油門向配電房大門奔去,在沙漠中一路跳動,不敢回頭去看。那是一陣飛車狂飆,用了幾分鐘時間。到了配電房後,我扔下摩托車,扶著查理,蹣跚兩三步到了門口。
那些集群離我們還有50碼遠,我轉動門把手拉開門,把一條腿伸進門縫,用腿撞開了門。我在撞門時失去了平衡,查理和我差不多是摔進大門,倒在混凝土地上的。門轉著關回去,重重地擊在我留在門外的腿上。我覺得踝關節疼得鑽心——更糟糕的是,門還是開著的,被我的腿擋住了。我透過開啟的門縫,看見匆匆趕來的集群。
我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把查理的沉重身體拽了進來。門關上了,但我知道它是一扇防火門,並不是密封的。納米微粒可以直接進來。我得讓我們兩人進入氣壓過渡艙。我們只有等到第一道玻璃門關上之後才會安全。
我嘴裡嘟噥著,汗流浹背,把查理拖入氣壓過渡艙。我讓他坐在地上,靠在側面的送風機上。那使他的腿放在了玻璃門之內。因為氣壓過渡艙一次只能容納一個人,我退一步,站在外面。我等著玻璃門關閉。
但是,門沒有動。
我查看牆壁上有沒有什麼按鈕,但是什麼也沒有看見。氣壓過渡艙內的燈亮著,沒有停電。但是,它卻沒有關閉。
與此同時,我心裡明白,集群正在靠近。
博比·倫貝克和梅跑進了氣壓過渡艙對面的房間。我看見他們走過了第二道玻璃門。他們揮手示意,看來是要我回到氣壓過渡艙裡邊去。但是,那是不行的,我對著頭戴式耳麥說“我以為一次只能進一個人。”
他們沒有頭戴式耳麥,聽不見我的聲音。他們拼命地揮手示意:進來!進來!
我疑慮地伸出兩根手指
他們搖著頭,他們看來是說,我不明白他們的意思。
我看見納米微粒開始從腳下湧入,就像一條黑色溪流。它們是從防火門邊沿進來的。我現在只有5到10秒鐘時間。
我重新跨入氣壓過渡艙。博比和梅不停地點頭表示贊同。但是,門沒有關閉,他們這時做出了另外的手勢——舉起來。
“你們要我把古理舉起來?”
他們是這個意思。我搖了搖頭。查理癱坐著,就像一個堆放在地上的重物。我回頭看了一眼前廳,那裡正在被黑色微粒侵染,室內已經開始形成一種灰色煙霧。那種灰色煙霧也正在漫入氣壓過渡艙。我覺得皮膚上開始出現針刺感。
我望著對面玻璃之外的博比和梅,他們能夠看到我這邊的情況,知道只剩了幾秒鐘時間了。他們再次示意把查理舉起來。我俯身,把手伸放在他的腋下。我想把他拉起來,但他卻紋絲不動。
“查理,看在上帝的分上,幫一把吧。”我呻吟著,又試了一次。查理踢了幾下腿,用手支撐著,我拉著他離開了原地。接著,他又滑倒下去。
“查理,來吧,再來一次……”我用盡全身力氣,他這次幫了大忙,我讓他收回兩腿,拼命一拉,終下讓他站起來。我沒有鬆開放在他腋下的手,我們那姿勢就像一對緊緊相擁的情人。查理呼哧呼哧地喘息。我回頭看了一眼玻璃門。
門沒有關閉。
氣壓過渡艙裡的空氣越來越黑。我望著梅和博比,他們神情焦急,伸出兩個指頭,衝著我揮動。我不知道他們的意思。“對,我們是兩個人……”那倒黴的門究竟怎麼啦?後來,梅彎下腰,非常誇張地用兩隻手的兩個指頭分別指著她的兩隻鞋子,我看見了她的口型:“兩隻鞋子。”她然後指著查理。
“對啊,對,我們有兩雙鞋。他穿著兩隻鞋。”
梅搖著頭。
她伸出了四個手指頭。
“四隻鞋?”
針刺感使我覺得難受,腦袋也更不靈了。我覺得自己又又神智不清了。我覺得思維緩慢。她是什麼意思,是四隻鞋子嗎。
氣壓過渡艙裡的空氣開始變黑,要看清梅和博比越來越困難了。他們用動作和手勢表達別的什麼東西,可是我看不懂。我開始覺得他們離我越來越遠,變得越來越小。我沒有力氣,沒有人幫助。
兩隻鞋子,四隻鞋子。
這時我突然明白了,我轉向查理,靠近他說:“用手摟著我的脖子。”他伸出手來,我抓住他的兩腿,將他舉了起來。
門立刻吱的一聲關閉。
我心裡說,這下好了。
送風機開始了工作,大風吹在我們身上。氣壓過渡艙裡的空氣很快就乾淨了。我吃力地抱著查理,直到我看見第一道門鎖開了,門滑向一側。梅和博比衝進了氣壓過渡艙。
我癱倒在地。查理壓在我的身上。我覺得是博比把查理從我身上拉開的,我並不肯定。從那一刻起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