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後的一天,一場小雪紛紛揚揚灑落河北道,許多小河已經開始結冰,冬天降臨了,冬天是萬物休眠的季節,樹葉凋零,草sè枯黃,生機頓寂,大地一片蕭瑟。**更新最快**
冬天也是軍隊休養的季節,兵甲入庫,士兵歸營,普通民眾也開始忙碌着準備新年了,誰也不會想到,戰爭會在冬天爆發。
在幽州城南的南大營內,氣氛顯得有些緊張,所有的士兵都在營帳內不準外出,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帥帳附近來回巡邏,靠近帥帳更是三步一崗,兩步一哨,戒備異常森嚴。
帥帳內,很少穿軍服的安祿山身着金盔金甲,féi碩的身軀幾乎將金甲撐爆,加一個南瓜似的腦袋上戴一頂削尖了的金盔,活脱脱就像一隻塗了金粉的大癩蛤蟆,儘管安祿山妝扮滑稽,但周圍的謀士將領卻沒有一人敢笑出聲,因為安祿山此時在説的事情,是關係到他們每個人的身家性命,安祿山已經決定起兵了。
應該是起兵而不是造反,因為安祿山也立了一位大唐皇帝,儘管這位大唐皇帝被關在一間破廟裏,整日以掏蛐蛐、捉螞蚱為樂,但他畢竟是大唐皇帝,是安祿山出兵奪位的藉口,現在天下人不承認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他拳頭硬,打下關中,推這位蛐蛐皇帝上位,那誰敢再説他們是兒戲?
“我再説一遍,我不能真等到黃河冰凍才動手,無論如何要趕在黃河冰凍前將相州拿下,諸位可明白?”
安祿山目光冷厲,像刀子一樣向大帳內的眾人一一望去,所有人都心生忐忑,大家都明白,安祿山原本是想黃河結凍後再攻相州,然後直接從冰上過河橫掃河南道,因為河南道沒有什麼軍隊,只有許叔翼、季廣琛之類的遊兵散勇,而且許叔翼還暗中投靠了這邊,拿下河南就更不在話下了,但人算不如天算,李慶安卻提前動手了,橫掃河南道,一舉將河南道佔據,而且不斷增兵,現在李光弼手下已有二十餘萬大軍,這樣一來,如果再等冰凍後出兵,恐怕就不是他們佔據河南道,而是李光弼渡河進攻河北了,可能他們連相州都打不下來。
安祿山的目光最後落在高尚身上,對他道:“高先生,你以為呢?”
高尚輕輕捋了一下頜下鼠須,他的想法可和別人不同,因為他知道真相,安祿山提前出兵並不是因為懼怕李光弼,他們手中有五十萬大軍,以安祿山的高傲,還沒有把李光弼的二十萬軍隊放在眼中,進攻相州,再圍城打援,不是正好嗎?安祿山之所以要提前出兵,是被契丹和奚人bī迫,將軍隊借給他這麼久了,錢財沒有,女人不見,這兩支部落再也等不下去了,都不約而同地提出撤兵,安祿山被bī無奈,只能答應立刻出兵,高尚是知道這個緣故的,但他不能説出來,而且他還要給安祿山找一個最好的理由。
“微臣支持燕王殿下的決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長安那邊很可能要對河北進行二次移民。”
他這句話説得輕描淡寫,可在眾將耳中卻儼如一記響鐘,頓時大帳內議論聲一片,這些大將跟隨安祿山多年,幾乎家家都是豪強地主,誰家沒有千萬畝良田?誰家沒有千百佃户?可是上一次河北移民,走了四十幾萬户佃農,幾乎家家户户都受到了衝擊,最嚴重的是史思明府,他的三千佃户和兩千奴户竟逃走了一半,以至於糧食收穫時無人可用,只得huā高價去僱人,幾乎每家每户都出現這樣的尷尬,而現在,李慶安居然要搞二次移民,就儼如捅了馬蜂窩一樣,在大營中炸開了。
“他李慶安算個鳥,敢來管河北的事情!”
蔡希德首先沉不住氣,大聲叫嚷起來,旁邊的一臉yīn鶩的李懷仙用胳膊捅了他一下,蔡希德立刻閉嘴了,這時,史思明站了出來,他掃了眾人一眼,厲聲道:“大帥已經做出決策,爾等還有何異議?”
大帳內一片寂靜,誰也不敢再説一句話,史思明向安祿山躬身道:“大帥請只管下令,我等赴湯蹈火!”
安祿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好!”
他一擺手令道:“抬進來!”
帳簾掀開,只見近百名士兵抬進了一隻龐然大物,是一隻長四丈,寬三丈的大台子,幾乎佔據了帥帳的一半,眾人紛紛閃開,眼中閃動着驚訝,這竟然是沙盤,沙盤是李慶安率先使用,很快便被其他軍隊效仿,安祿山也製作了幾個大沙盤,今天他抬進來的,是河北道的沙盤,平原、城池、山巒、河流、橋樑、官道,幾乎應有盡有,而且他還有厚厚的副本,每個城池的人口、官員、錢糧收入、良田桑陌等等,也有詳細的記錄,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沙盤的小旗和圖標,細心的人都會發現,每杆小旗上都是一個大將的名字,然後圖標會指引這杆小旗去做什麼,什麼時候做完,都有詳細的表述。##看小説必去##
眾人立刻明白過來,這是他們每個人的任務了,不須安祿山提醒,眾人一起圍攏上來,注視着自己的任務,臉上或喜或憂,不一而論,史思明臉sè凝重,他的任務竟然是攻打相州,而且十日之內必須攻下,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心中變得沉甸甸的。
而蔡希德卻是一臉沮喪,倒不是他的任務太重,而是他的任務太輕了,他是任務是偷襲井陘,他不喜歡這種小打小鬧之事。
“老史,把你的任務讓我吧!”蔡希德低聲對史思明道。
史思明一愣,他隨即心中一陣狂喜,蔡希德竟然沒有看出安祿山的用意,打相州者,最後必然是要渡河去對付河南李光弼,而取井陘者,最後一定是進河東,河東是郭子儀的軍隊,要比李光弼的隴右軍好對付得多。
他心念一轉,便道:“我倒是無妨,恐怕大帥已經決定,不好再更改了。”
“不妨!只要你願意,我去給大帥説。”
這時,安祿山開口道:“大家的任務我都安排好了,什麼時候出發,該走哪條線路,你們自己看好,一路攻城掠寨,我不會約束你們的軍紀,該給弟兄們的獎勵,大家不要吝嗇,我只有一個要求,必須在我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你們的任務,不管你們怎麼去做,完成了我重賞,完不成,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安祿山看了眾人一眼,提高聲音道“我的話聽到了嗎?”
“末將遵令!”
“諸將回去動員部署,三天後,祭旗起兵!”
“遵令!”
大帳裏的吼聲直衝雲霄,河北上空風雲突變,戰爭的yīn雲開始籠罩在河北道上空。
........幽州城的氣氛陡然間變得緊張起來,各城門口地檢查變得異常嚴格,從前幾乎是不聞不問,而現在每一個人都進行搜身,馬車和行李也要嚴格檢查,一個角落也不放過,就算運草料的馬車出入,也要用長矛捅扎。&&最新章節百度搜索:&&
不僅城門盤查嚴格,一隊隊士兵開始在城內巡邏,任何形跡可疑的人都立刻會被攔下盤問,凡外鄉口音之人都需當地人作保,無法提供保人者,則立刻抓捕,客棧、酒樓、青樓也是如此,士兵挨家挨户搜查,外來人口逐一進行盤問檢查,不時有人被士兵拖走,大哭大叫,幽州城被鬧得一片jī飛狗跳。
黃昏時,小雪漸漸停了,整個幽州大地都被門g上了一層淺白sè,格外的清雅潔白,天氣依然寒冷,大多數人都呆在家中不願出來,而此時密集的鼓聲敲響了,這是開始宵禁的鼓聲,一隊隊騎兵在街坊中奔跑叫喊:“宵禁開始!不得出門!”
這時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向西城門疾速奔去,還不到門口,便有士兵高聲喝道:“站住!”
馬車放慢了速度,立刻奔上來十幾名士兵將馬車團團圍住,此時城門即將關閉,城門口已經沒有人進出,突然來一輛馬車,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
“什麼人要出城?”一名郎將騎馬上前問道。
車窗打開,只見裏面坐着一名身着官服的文官,他拱拱手笑道:“我是燕軍屯田支使馬浚,奉命前去易州校檢軍田,收取田租。”
屯田支使只是一箇中下級官員,地位不高,不過郎將見是一名燕軍文官,臉sè明顯緩和了很多,他接過文書看了看,儘管他不識字,但下面大紅的燕軍衙門的印章他卻認識,他將文書還給了馬浚,又探頭看了看馬車內,沒有其他人,便一擺手令道:“放人!”
城門緩緩開了,馬車駛出了城門,向易州方向飛馳而去.......馬浚是嚴莊的老下級,是嚴莊一手提拔的心腹,曾官任范陽鹽鐵使,掌握着范陽軍的經濟命脈,在嚴莊失蹤後,他也漸漸失寵,尤其高尚掌握了大權,對嚴莊的故吏一概貶黜,馬浚被貶為屯田使,一年後又被貶為屯田支使,主管易州的屯田,這已經是一種近似吏的職務了,上次,嚴莊潛入幽州拉攏一些老部下,馬浚便是其中之一,他對安祿山已經完全失望,便要立刻跟嚴莊離開幽州,但嚴莊卻勸他,留在燕軍中,更有立功的機會。
現在,立功的機會來了,他已經得到準確消息,安祿山三天後將正式起兵造反,馬浚心急如焚,無論如何他要通知周圍州縣,還有長安,但安祿山已經封鎖了幽州的鴿信,他只能到易州求援。
易州位於幽州的西面,兩天後的夜晚,一路風塵僕僕的馬車抵達了易縣,馬車駛進縣城,在州衙側門停了下來。
馬浚不等馬車停穩,翻身跳下馬車,直向州衙側門跑去,州衙前衙後府,後面便是太守的sī人住處了,門口站着兩名守門家人,見夜sè中有人衝來,連忙架起紅黑棍喊道:“什麼人,敢擅闖太守府!““你們不認識我了嗎?”
馬浚常來易州,對易州官府非常熟悉,兩名家人愣了一下,忽然認出了他,“是馬屯田使嗎?”
“正是我,你們太守可在?”
“在!我這就去稟報,請稍後。”
家人匆匆去了,馬浚看了看夜sè,心中充滿了焦慮,後天安祿山就要造反了,可河北州縣卻一無所知,大禍將至,生靈塗炭。
這時,家人出來道:“我家太守請馬使君進去,請隨我來。”
“多謝了!”馬浚跟着他走進了府門。
易州太守姓鄔,叫鄔崇義,從易縣縣令一步步升為易州太守,在這裏已經做官七年,他今年約五十餘歲,長得又黑又瘦,他出身貧寒,開元十年考中進士,出任密縣主簿,正是因為他出身貧寒的緣故,對錢情有獨鍾,為官近三十年,他已收颳了數萬貫的家產,在長安和洛陽各有一棟價值幾千貫的大宅。
今晚他正在看書,忽然聽説馬浚來訪,心中不由有些驚訝,這麼晚來做什麼?
“大人,馬使君來了。”
“請他進來!”
馬浚快步走進房間,幾乎是不假思索道:“太守還有心看書嗎?安祿山大軍馬上就要殺來了。”
鄔崇義嚇了一大跳,急忙問道:“使君這是何意?”
馬浚便將安祿山即將起兵的消息告訴了他,道:“鄔太守要立刻通知朝廷,還有,要立刻組織民眾,事不宜遲,太守請即刻進行!”
鄔崇義眼中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他拍了拍xiōng口道:“請放心,我立刻會通知朝廷,馬車就組織民眾撤退,使君一路風塵僕僕,請去驛館稍歇。”
馬浚一顆心放下了,他已奔跑兩天兩夜,着實疲憊至極,便點點頭道:“好吧!我去驛館,太守請務必重視。”
“我明白,來人,請馬使君去驛館休息。”
兩名家人將馬浚帶下去了,鄔崇義坐了下來,他的目光中在燈光中閃爍不定,這時他從抽屜的一隻密盒中取出了一封信,這竟然是安祿山寫給他的親筆信,他一遍又一遍地讀這封信,他想着自己的萬貫家產,想着他的嬌妻美妾,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他的臉龐漸漸變得猙獰起來。
“命蔣司馬速來見我!”
........驛館離州衙不遠,是一座由四十間屋子組成的院落,實際就是官辦的招待所,驛館內幾乎沒有人,馬浚住在單獨的一間院子裏,他已疲憊不堪,用熱水泡了腳準備睡覺了。
他剛上chuáng榻,還在半夢半醒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將他驚醒了,他感到腳步聲已經衝了小院,他一翻身坐起來,低聲喝道:“是什麼人?”
‘砰!’地一聲巨響,他的房門被一腳踢開,兩條黑影閃進,手中都握有雪亮的長刀,一言不發,猛地向坐在chuáng邊發愣地馬浚劈去,嚇得他抓起chuáng板格擋,他認出這是兩名衙役,便大喊道:“我是屯田支使馬浚,你們為何殺我?”
“住手!”
院子裏有人喊停了兩名衙役,只見十幾名黑影走進屋子,燈亮了,進來的全部是帶刀衙役,為首之人馬浚認識,正是易州司馬蔣孝通,這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蔣通原是范陽軍中郎將,在裴寬帳下聽令,後來跟隨裴寬去了河東,裴寬進京為禮部尚書時,便推薦他轉為地方官,他便一直在河北為官,因為性格耿直,難以得到提升,現任易州司馬。
他剛剛得到太守鄔崇義的命令,命令他去驛館殺安祿山派來勸降的使者,可剛才他聽裏面人居然是馬浚,便頓時覺得不對勁,立刻叫停了手下。
蔣孝通打量了一眼驚魂未定的馬浚,眉頭一皺道:“怎麼會是馬使君?”
蔣孝通外表粗魯,但心卻很細,他知道馬浚是個正人君子,平時和自己聊天時也多擔憂安祿山野心畢lù,即將造反,他不可能替安祿山來當説客。
“馬使君,你來這裏做什麼?”
“安祿山要造反,我來通知你們太守趕緊報告朝廷,撤退民眾,你為何要殺我,難道蔣司馬已降了安祿山嗎?”
“你有什麼證據?”
“這需要什麼證據!”
馬浚怒道:“我乃堂堂正正的大唐官員,我會替luàn臣賊子賣命嗎?”
“他孃的,老子上當了!”
蔣孝通狠狠一拳砸在門上,恨聲道:“看來是那個姓鄔的投降了安祿山,我非殺他不可。”
馬浚大吃一驚,“怎麼?鄔太守投降安祿山了嗎?”
“應該是,早就有傳聞説他和安祿山有密謀,果然是真的,事不宜遲,請馬使君助我一臂之力。”
馬浚長施一禮道:“馬浚願聽公驅使!”
........書房裏,鄔崇義從夾牆中取出了幾隻小箱子,裏面裝滿了金珠翠鑽,這些都是他收刮來的財寶,價值上萬貫,安祿山要造反了,儘管他已準備投降,但對那些匪兵他還是不放心,他要把這些寶貝和妻女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剛把箱子放在桌上,只聽外面一陣叫嚷:“太守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去。”
“滾開!”
鄔崇義一驚,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門轟地一聲被踢開了,蔣孝通帶了十幾名衙役衝了進來,他們一起拔出了刀,怒視着他。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鄔崇義嚇得結結巴巴道.蔣孝通一眼看到了桌上安祿山寫給鄔崇義的信,他心中頓時怒火萬丈,跳過桌子一把將鄔崇義揪翻在地,扯着他的頭髮,大罵:“你這個背叛朝廷的軟蛋,你要害死多少人!”
“饒命、饒命啊!”
“你去死吧!”
蔣孝通手起刀落,將鄔崇義人頭砍下,蔣孝通將他的人頭拎起,對眾衙役道:“鄔崇義背叛朝廷,死有餘辜,從現在開始,弟兄跟着我,把易州民眾轉移到定州和恆州去。”
一刻鐘後,幾隻鴿子撲愣愣飛起,將安祿山造反的消息向長安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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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