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安是在一月下旬趕回了碎葉,碎葉因鄰熱海,它的氣候總是比別的地方要稍暖和,此時的碎葉已經有了一絲暖意,積雪消融,垂柳青,迎面吹來的風也不是那樣凜冽,已經含有一絲春的氣息。
李慶安的返回使他家裏像過節一般,全府上下喜氣洋洋,連他府門口也掛上了一對大紅燈籠,天剛亮,幾名家人便在門口燃火爆竹,使他家裏新年的冷清之感被一掃而空。
寢室內,李慶安夫妻被一陣爆竹聲驚醒了,明月像新婚嬌妻一樣,緊緊依偎在丈夫身邊,昨晚的一夜恩愛使她眉目還帶着一絲春色,她嬌慵地抬起頭,見丈夫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頂,她便扭了扭身子,撒嬌道:“牀上不准你想公事!”
李慶安笑了笑,手輕輕撫摸着妻子光潔細膩的脊背和圓潤豐滿的**,低聲道:“今晚上我再陪你,咱們還像昨晚那樣......”
他話沒説完,嘴便被明月用手堵住了,明月羞澀道:“不準説昨晚的事!”
“好!不説,不説!”
李慶安掙脱她的手,曖昧地笑道:“那咱們説説今晚的事!”
“今晚上你要陪陪舞衣或者如詩她們,昨天晚上還不知她們會怎麼怨我,哎!誰叫你娶四個娘子。”
説到這,明月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舞衣託我給她的妹妹玉奴找户好人家,可玉奴卻悄悄告訴我,她願意留在府中,你有什麼意見?”
“她的意思是,願意委身於我?”李慶安臉上的笑意藏不住地溢露了出來。
“果然被我試探出來了!”
明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忽然一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耳朵,嬌嗔道:“有我們四個女人還不夠嗎?你説!你到底想要多少女人?”
李慶安不由暗暗叫苦,他這個老婆在外人面前很寬容,可在牀上依然是醋罈子一個,而且頗有心計,他上當了。
“娘子,先鬆手,聽我解釋。”
“你解釋得讓我滿意,我再鬆手。”
李慶安無奈,只得在腦海中搜索各種藉口,最後他用一種同情地口氣道:“玉奴從小跟舞衣相依為命,情同姐妹,我也是不忍把她們分開,你也知道,玉奴嫁了人,有了丈夫孩子,時間久了,她和舞衣的關係也就會慢慢淡掉,畢竟不是親姐妹,我擔心有一天她們在路上相遇會視而不見地擦身走過,再説了,玉奴説不定一直暗戀於我,心中非我不嫁,你若硬逼她嫁別人,豈不是讓她傷心一輩子?”
明月開始還有點感動,手也慢慢鬆了,可聽到後來,她心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又一下子捏緊了他的耳朵,笑罵道:“你想得美,誰想非你不嫁!”
其實明月心裏也明白,玉奴是想嫁給李慶安,這也很正常,她算是舞衣的陪嫁丫鬟,一般而言,陪嫁丫鬟最後都是跟了男主人,再説李慶安年輕地位高,長得又很不錯,也不是那種紈絝子弟,當初在長安時就不知引來多少小娘迷戀,更重要是他對自己的女人都倍加疼愛,完全沒有一般男人那樣把妾不當人看,她也看得出來,玉奴確實對李慶安有點意思,不過,自己是主婦,她必須有自己的原則,在這種事情上她決不能放縱李慶安,否則李慶安隨心所欲,在外面找來幾十個小妾,整天在後宅爭風吃醋、勾心鬥角,讓她怎麼管?更重要是李慶安長年在外打仗,一旦冷落她們,不定就會出現污穢之事,辱了李慶安的門風,所以,玉奴這件事她決不能輕易讓李慶安得逞。
“這件事我只是説説而已,玉奴是舞衣的妹妹,她的終身大事應該由舞衣決定,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
明月便不再提這件事,她換了一個話題笑道:“新年應該祭拜先祖,你又不在家,只好我帶舞衣她們替你拜祭了一下先祖之靈,但你還是應該自己去拜祭一下,我們今天去玉佛寺,你看怎麼樣?”
李慶安聽妻子替自己拜祭了先祖,不由心中感動,便將她摟在懷中,重重吻了她的粉唇一下道:“今天我要和拜占庭使者談判,明後兩天也有安排,等我這兩天忙完,我們一家去燒香拜佛,好嗎?”
“嗯!”
明月被他吻得情迷意亂,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胸膛上,低聲道:“再順便去觀音院求求子,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給你生個兒子,而且娘也寫信給我,希望我能早點懷孕,成婚這麼久了,總無身孕,會被別人笑話的。”
膝下無子也是李慶安的一件大事,他自己心裏也有數,他和如詩如畫以及舞衣都那麼久了,她們也沒有懷孕,問題肯定是出在自己身上,不應該去觀音院,而是應該去看醫生才對。
這時,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老爺,外面有客來訪,是接藩使裴使君。”
“我知道了,請他去我外書房等候。”
李慶安笑道:“得起牀了,那個傢伙這麼早就來了,我想多睡一會兒都不行。”
明月連忙起身穿了衣服,她攏起頭抿嘴一笑道:“裴使君也不完全是來看你的。”
“什麼!”李慶安呆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明月卻不願多説了,催促他道:“快去吧!別誤了正事。”
她稍微收拾一下,便出去安排李慶安的洗漱去了,李慶安心中困惑,裴瑜還來找誰?
.......
外院裏,裴瑜正坐在李慶安的外書房中等候,喝着茶,卻有些心緒不寧,這時,他忽然看見一個倩影在窗前一閃,他心中大喜,連忙溜出來,在院子裏的一棵老杏樹下找到了小蓮,見左右無人,裴瑜鼓足勇氣拉住了小蓮的手,“小蓮,我想給你説件事。”
小蓮臉一紅,嚇得連忙甩開了他,又向左右看了看,這才低聲道:“別讓人看見了,你説吧!什麼事?”
“我祖父寫信給我,希望我能回長安,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小蓮心一沉,半晌,她才小聲道:“那你就不管我了嗎?”
“沒有,我想帶一起走。”
“可是....我怕大哥不準!”
“誰説你大哥不準?”
旁邊忽然傳來了李慶安的笑聲,將兩個人嚇得像兔子一樣,連忙分開,只見李慶安出現在門口,正含笑望着他們兩人,原來妻子説的是這個意思,裴瑜竟喜歡上了小蓮,看得出小蓮也對他頗有情意,這是好事啊!
李慶安自從認孤女小蓮做義妹後,便一直顧不上她,把她放在龜茲好幾年,想着她慢慢長大了,也無人關心她,李慶安心中也頗為內疚,便讓明月路過龜茲時將小蓮帶回碎葉,又讓她給小蓮留意一户好人家,沒想到小蓮居然和裴瑜有了緣分。
裴瑜這個小夥子很不錯,是裴寬的嫡長孫,出身名門,卻沒有一點名門子弟的驕傲之氣,又能吃苦耐勞,出使大食和拜占庭,裴瑜今年二十三歲,小蓮十九歲,年紀也很般配,小蓮若能嫁他,也是她的福氣,李慶安非常滿意,而且裴瑜和自己妻子明月還有一點親戚關係,裴瑜能娶小蓮,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加強自己和裴家的關係,好事啊!
裴瑜和小蓮被撞李慶安撞破,兩人心中都羞紅了臉,小蓮吶吶道:“大哥,我...我!”
‘我’了半天,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她羞得一跺腳,轉身便跑了,李慶安望着她的背影,呵呵大笑,“這小丫頭!”
裴瑜的臉脹得通紅,他連忙上前施禮,“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點點頭,“屋裏坐吧!”
兩人走進了書房,裴瑜忽然跪了下來,“大將軍,我想娶小蓮為妻,懇求大將軍成全!”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父母先祖,其他人你都不能跪,包括我!”
“是!”裴瑜站了起來,囁嚅地説道:“小蓮説,你是她大哥,一定要你同意才行,讓我來求你。”
李慶安笑了笑問道:“那你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樣....嗯,那個上的?”
裴瑜紅着臉道:“去年我去龜茲時,認識了小蓮,還教過她寫詩,這次拜占庭使者來訪,我負責接待正使,而她負責陪同拜占庭公主,我們常有接觸,一來二去,便.....”
“原來如此!”
李慶安笑着點點頭,果然是緣分,他想了想又道:“剛才我聽你説,好像你要回長安,這是怎麼回事?”
裴瑜見李慶安似乎沒有反對之意,他心中暗喜,連忙道:“我祖父已多次寫信,希望我能回朝廷任職,他説我是長孫,在外已經五年,應該回家族了,否則在外時間太長,對我將來接掌家族有些不利。”
李慶安也想起來,去年他成婚時,裴寬也給他説過,希望長孫能回京,裴瑜跟了自己五年,是該讓他回京了,想到這,李慶安便道:“這樣吧!我可以讓你今年回京,但這次和拜占庭談判完,我估計你還得去一趟君士坦丁堡,替我出使拜占庭,這期間,我讓夫人和裴家聯繫,定下你和小蓮的婚事,等你出使回來後,你便和小蓮成婚,然後攜妻返回長安,而且你回長安任職,是由安西調回去,不會讓你再從頭開始。”
裴瑜見李慶安考慮得周到,不由心中感動,便深深施一禮道:“多謝使君成全。”
“好了,請坐吧!”
李慶安擺擺手道:“私事談完,該説公事了,我想了解一下這個拜占庭使者的情況。”
........
唐帝國和拜占庭帝國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而且雙方有共同的敵人,所以雙方結成戰略同盟的可能性極大,但這僅僅只是一種可能,兩國幾百年來從來沒有過交往,怎麼可能立刻就結成戰略同盟,這需要一個過程,一個相互瞭解的過程,更重要是李慶安不能代表大唐帝國,他僅僅只是一個地方諸侯,這一點李慶安心中也很明白,恰好對方偏偏派出來一個極為正統古板的使者,如果他表現得太急切,反而會事與願違,在權力場上鬥爭了這麼多年的李慶安自然深諳這一點,對付西方的使臣,有的時候不妨打打太極拳,當然,唐朝人或許不知道太極拳是什麼,但他李慶安知道。
和裴瑜談完,李慶安並沒有去貴賓館見拜占庭使者,而去了貴賓館旁邊的迎賓館,那裏住着一百多名從長安來碎葉從軍的士子。
迎賓館是一片佔地廣闊的建築羣,由幾十個院落和數百間屋子組成,有專門的官員管理,吃住用度都是免費,很多從長安來支援安西的官員和國子監太學生都住在這裏,去年,當岑參的新詩傳到長安後,有一百多名太學生熱血激昂,毅然投筆從戎,來安西從軍報國,他們長途跋涉,終於在十幾天前抵達了碎葉,受到碎葉官員熱烈歡迎,將他們暫時安排在迎賓館居住,又讓他們幫忙做一些文書事務,等李慶安回來決定他們的去向。
這些士子們集中住在幾個院落裏,院子裏靜悄悄的,士子們正在忙碌地抄錄安西軍士兵的軍籍,這是他們臨時工作,無一文錢報償,但他們卻充滿了漏*點和幹勁,沒有任何抱怨。
“各位!大將軍來了。”
迎賓館的官員大聲地通知士子們,士子們紛紛湧了出來,一張張洋溢着青春的臉龐,他們激動地將李慶安圍住,七嘴八舌,吵嚷成一團,他們願意從軍與大食軍作戰。
這些都是卓有才學的年輕人,年紀都在二十歲上下,熱血澎湃,充滿了理想和抱負,他們的成長將對李慶安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李慶安已經決定將這批讀書人放進軍隊去磨練,讓他們將來成為自己的柱樑。
“大家放心,安西軍是一個靠才能脱穎而出的軍隊,沒有黑暗,沒有**,無論出身貴賤,無論家富或者貧窮,在軍隊中你們都是一樣平等,你們中有人或許會成為將軍,有的人或許只能是士兵,但決定成為將軍還是士兵的標準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的才能,揮你們的才能,從明天開始,你們將成為安西軍的一員,圓你們的夢想。”
李慶安的即興演講贏來了一片掌聲,他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笑道:“大家請排好隊伍,給我報一下籍貫和名字,讓我記住你們。”
這是李慶安御下的手段,這一百多人報上名,對他或許一個都記不住,但對於報名者而言,心中卻多了一分希望,。
為一名高個子先道:“在下杜銘培,京兆府高陵縣人。”
“在下伍萬,成都府人。”
“在下李成飛,長安人。”
“在下陳少遊,祖父陳儼,曾任安西副都護,現在崇玄館求學,願為大將軍效力。”
李慶安見他二十四五歲,長得一表人材,看得出氣度不凡,李慶安便點了點頭,沒有多説什麼,目光又投向下一人,下面一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紹道:“在下張志和,長安人,去年太學結業,本授左金吾衞錄事參軍事,但我願為西域從軍,不願入朝執金吾。”
‘張志和?’李慶安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略一思量,他便猛然想起,是李泌的外甥,李泌向他推薦過,説他年少有為,才華橫溢,而且這個張志和,那‘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不就是他的大作嗎?
李慶安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此人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士子,顯得頗為精幹,李慶安笑着點點頭,並沒有因為他是李泌介紹便特殊對待,不是真金還是凡鐵,都要先進軍隊這座大熔爐去鍛鍊。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下一個,下一個皮膚黑粗的士子躬身道:“在下駱文生,長安人,家貧如洗,父母雙亡,願為大將軍效力!”
......
就在李慶安在迎賓館和士子們交談之時,已經等了李慶安近一個月的拜占庭使者約瑟得到了消息,他不由有些愕然,孰重孰輕,難道堂堂的拜占庭帝國還不如這些年輕的讀書人嗎?李慶安竟去看他們,而不來拜訪自己。
拜占庭使者住在貴賓館,離迎賓館只有一街之隔,而且李慶安去迎賓館必然要經過他們的大門,約瑟心中十分沮喪,看來在李慶安心中,拜占庭並不是很重要,約瑟卻忘了,前年李慶安遣裴瑜出使拜占庭,拜占庭皇帝也一樣不見,裴瑜足足在君士坦丁堡住了近半年,才勉強見到了拜占庭皇帝。約瑟這次來出使安西,主要是為了建立貿易往來,君士坦丁五世對於拜占庭和安西之間建立戰略同盟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李慶安不是唐朝皇帝,不能代表唐王朝,説得直率一點,就是李慶安還沒有這個資格,至於軍事合作倒有一點可能,但君士坦丁五世需要摸一摸安西的底細,而這個摸底細的事情不是由約瑟來做,而是由他的寶貝女兒愛倫尼負責。
就在約瑟頗感沮喪之時,他的侄女愛倫尼卻怒氣衝衝地去找李慶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