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北村如是説。
“笹森小姐這個人呀,做事真是一板一眼,什麼都要搞得一本正經。她好像對法律條規很熟悉,比如浴室的煤氣灶壞了,她就和我説,法律上規定我有義務把煤氣灶修好。她那口氣兇巴巴的真是嚇死我了。
“總之正經得有些讓人討厭了。做事這麼一本正經,頭腦又這麼好的人會自殺……唔,我看她不像是那種會感情用事的人……我也不是太清楚,別人的事我懶得管。”
吉敷問房東笹森恭子在這裏住了多久。
“有十多年了吧,她以前好像住在關西,聽説是在神户出生的。”
吉敷想看一下笹森恭子的户口本複印件,房東拿給他,上面寫着神户市垂水區水澤。吉敷記在筆記上抄下這個地址,接着他又問笹森恭子是什麼學歷。
“據我所知,她在神户的高中畢業後就來東京讀音樂大學。畢業後她回老家工作了一段時間,但不知是不是工作不順心,沒多久又回東京來了。我知道的就這些,再詳細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我老婆平日裏和笹森小姐也沒什麼交情。”
“女性自殺的動機大多是和男人有關。當然也有第三者是被想要結束關係的男人殺死,或者是被三角關係中的女方殺死的案例。”
“唔,房客的私生活我是不怎麼過問。怎麼説呢,這個男女關係……”
房東低着腦袋挽着手,露出稀薄的頭頂。
“有沒有男人經常來找她?”
“據我所知是沒有,反正有我也沒見過。我印象裏她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笹森小姐她買東西是一個人,散步也是一個人。她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樣子我倒是見過幾次。”
“那朋友呢……”
“朋友應該也不多吧……怎麼説呢,就她那個性格……”
“兇巴巴的,是這麼説吧?”
“對,總之説話好像帶刺兒似的,我好像從來沒見她笑過。和人理論的時候到從來沒認輸過,總之就是這麼個人。”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如今死了,如果不是男性問題的話,難道和錢有關?
“那經濟問題呢?”
“你説錢是吧?她也規矩得很,從來沒有拖欠過房租。現在收房租都是直接打款到銀行賬户上,但她説不喜歡這樣,每個月二十五號準時來交房租,交完後讓我給她蓋章。”
“也就是説她從未缺過錢是吧?”
“他好像有不少存款。”
吉敷和小谷接着又去走訪笹森恭子的鄰居,她家隔壁住着兩個學生哥。
“那女人很煩吶。”兩個學生哥異口同聲道。
“我們稍微回來晚點,她就要跑過來抱怨,説什麼我們吵得她睡不着了。打麻將要被她煩,開音響也要被她煩,這小子都建議我是不是搬家算了。”那學生哥指指他的室友説。
“總之囉裏八嗦的,煩也煩死了。但我們可沒和她當面這麼説,但她最後連我們開個空調都要説吵。你想想麼,本來開個音響什麼的,她説吵我們還能理解,但居然連開空調都要説吵,這還讓不讓我們過啊?”
聽兩個學生哥這麼説,笹森恭子是怎樣一個女人吉敷大體上是明白了。
“昨天晚上隔壁的笹森小姐家有沒有來過客人?零點前後。”
吉敷問道。笹森恭子的死亡推定時間為昨晚十一點到半夜一點之間。
“不知道。我們沒聽見。”學生哥説。
“那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我們在打麻將啦,所以沒聽見。”
看也問不出什麼,吉敷便決定去拜訪一下和笹森恭子學鋼琴的學生。來她這裏學鋼琴的孩子大概有十人左右,這其中有兩個住在“北村居”。
吉敷先去拜訪住在一樓的佐藤家。聽吉敷提起笹森恭子,佐藤家的媽媽滿面笑容説:
“您説她呀,那位老師非常熱心,是個好老師。”
“那有沒有讓您在意的地方呢?”
“對教育非常熱心,嗯,非常好的老師。”
“那有沒有人討厭她,或者對她有敵意呢?”
“這怎麼説呢,她真的對教育非常熱心負責。真的是一個好老師。像我們家孩子能夠遇上她實在是太幸運了。真的,她真的是一個好老師。”
“這我知道,但有很多認識她的人説也有嚴厲的一面……”
“唉,真的,她的確是一位熱心教育事業的好老師啊。像我們家孩子有什麼不會的地方,她一直教到他會為止才讓他才離開。”
“那您家的孩子也很喜歡她吧?”
“是啊,非常喜歡她。巴不得每天都到老師那兒去上課呢。她真是非常好的老師。”
吉敷無語,只得去家住“北村居”的另一户學生家裏打聽,那家人姓緒口。
“嗯,是個很熱心的老好,但也很嚴厲。我家的孩子經常是哭着回來的。那孩子哭着回來的時候,老師一定會打電話過來説把你們家孩子説哭了,請多包涵之類的話。性格也挺直爽的。”
“那她有什麼像是會自殺的徵兆嗎?”
“完全沒有,如果那位老師會自殺,我看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去自殺了。在我們這種家庭婦女眼裏,她總是給人一種充滿自信,生活毫不迷惘的印象。所以聽説那樣一位老師居然死了,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呢。”
“那這附近有沒有人對她特別反感呢?”
“這個嘛……也不是説沒有。但你要説特別反感,我想是沒有。”
緒口家的媽媽甕聲甕氣地回答道。
吉敷接下來想要詢問的對象是在笹森恭子那裏學習日語的外國務工者。如果他們聽得懂,並且能説日語,那是再好不過。
吉敷在笹森恭子的房間裏找到一個裝學費的紙袋,上面印着“A鍍金工業”的公司名稱,還有外國務工者住地的地址。看來學日語的學費是由公司支付的。
那是一棟建在背街的空地上的木造兩層公寓,常年照射不到陽光,外牆又黑又舊的。像這樣的公寓以前住客多為日本人,但現在日本人都搬進了漂亮的小洋房,就連窮學生也不會選擇住在這裏了,所以這類公寓差不多變成了外國務工人員的專用宿舍。
公寓面朝馬路那一面的外牆上裝着一扇白鐵皮作的移門。移門上貼着一張小紙片,寫着“木村莊”三個字。那紙片已經破得不成樣子,要很仔細才能辨認出上面的字跡。移門的旁邊是一家小酒館的大門。看樣子公寓的一樓已經挪為他用。
拉開移門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這條木質的樓梯看起來岌岌可危,走在上面步子稍微大一些,樓梯和外牆上的那些白鐵皮就晃晃蕩蕩地發起抖來。
走上二樓,吉敷在這裏脱掉鞋子。他發覺頭上的天花板很低。室外雨霧瀰漫,光線昏暗,時間又接近午後,所以儘管還算是白天,天花板上那顆橙黃色的電燈泡已經被點亮。吉敷往走廊走去,一路上腳底下傳來“嘎吱,嘎吱”彷彿只有簡陋建築才會發出的古怪聲響。
走廊上傳來了説話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嘰嘰喳喳不知在討論什麼。喧嚷的説話聲在走廊上聽得一清二楚。那不是日語,耳邊流淌着意義不明的語言,感覺就像在外國的寺院裏聽見僧侶們正在唸經。
“搞什麼呀,怪嚇人的。”小谷開口道。
“這些傢伙都是非法勞工?”
吉敷點點頭,但他總覺得“非法勞工”這個詞有些刺耳。目前日本僱工缺乏的問題十分嚴重。就拿建築業來説,本國從業者日趨老齡化。而且有人預言在不久的將來,醫院的看護人員不足也會成為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將這些外籍勞工全部強制遣送回國,那他們所任職的汽車零件承包商將無法按時交貨,總公司也不得不跟着停產。基於以上事實,不能一概將非法入境者當作犯罪者來處理。日本政府如果正式接受這些非法入境者,在這一瞬間,他們就成為了日本產業真正的大救星。
門上貼着用片假名書寫的名牌,吉敷敲敲門,裏面的説話聲戛然而止,但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吉敷沒辦法,只能自己動手打開那扇閉合不嚴實的門。
六疊大小的房間裏擠着十幾個膚色淺黑的外國人。他們瞪大眼睛盯着吉敷,眼白的部分特別顯眼。
大概是他們吃的東西比較怪異,屋內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雨滴打在緊閉的玻璃窗上。向外望去,能看見對面出租大樓黑油油的牆面和屋內熒光燈的燈光。
“馬利克先生、康先生、多拉恩先生、可魯帕米先生,這幾位都在吧?”
吉敷問道。見眾人感到疑惑,他亮出了自己的證件,但這一舉動只能徒增他們的懼意。
沒人回答。這些膚色淺黑,長相俊朗的男人張大他們的雙眼,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面前的兩個日本刑警。
“喂!問你們回話啊!”
小谷忍不住吼道,吉敷伸出右手製止他。
“今天我們不是為你們的簽證問題來的。我這裏有個一個案子,希望你們能協助調查。”
“日語的,我們不會。”
他們中的一個人操着生疏的日語開口説道。
“少騙人了!不會日語你們怎麼賺錢!”
小谷咆哮道。也不知道為什麼,小谷這人只要見對方是外國人,就會莫名其妙地失去耐性。
“行了,行了。”
吉敷制止小穀道。
“大家應該聽説了吧?住在‘北村居’的笹森恭子小姐,也就是教大家學日語的老師昨天夜裏去世了,所以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大家。”
眾人面面相覷,經過一番商討,終於有一個人作為翻譯出面與吉敷交涉。
“為什麼?她死了?”
那個似乎是日語最好的男人問道。
“自殺。”
吉敷回答説。那個男人回過頭傳達吉敷的話,眾人聽聞滿座譁然,看樣子他們也是剛剛得知,那樣子不像是在演戲。
“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殺害的。”
這話一出口便引起一陣騷動。
“所以我們想要問問大家,笹森老師她是怎樣一個人。”
吉敷説完後一直在等待那些外國人平靜下來。
“請告訴我你們的國籍。”
等眾人平靜後,吉敷問道。
“孟加拉。”
一個像是老大的男人説。
“哎?哪裏?”
小谷問吉敷,他似乎沒聽説過這個國家。
“不好意思,去笹森老師家學日語的人可以舉個手嗎?”
吉敷説着做了一個舉手的動作,所以這句話即便沒有通過那個翻譯傳達給眾人,也有人陸陸續續地開始舉手。令人吃驚的是,幾乎在場所有人都舉起了手,數了一下總共是九人。
“好的,非常感謝,大家都是笹森小姐的學生是吧?你們在A鍍金工業上班嗎?”
眾人點頭。
“是誰提出要去笹森小姐那裏上課的?”
“公司,公司的社長先生説的。”
那個像是老大的年輕人用古怪的外國口音回答説。
“是嗎,請問你叫什麼?”
“馬利克,我叫馬利克。”
“馬利克先生,你在笹森小姐那裏學習了多少時間?”
“我學了一年半左右,其他人各不相同。”
“各不相同?”
“有些人學了一年,有些人學了兩三個月。”
“每週什麼時候去,去幾次?”
“星期日的白天和星期三的晚上,兩次。”
“大家都一樣?”
“是的,但隨着學習的人數增加,最近在考慮是不是要分成兩組分別去上課。”
“知道了。聽説笹森小姐自殺,你吃驚嗎?”
“很吃驚。”年輕人説。
“她最近有沒有像要自殺的樣子?”
“什麼?”年輕人反問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她好像有什麼煩惱,想要去死之類的。”
“啊,完全沒有。”年輕人説的時候搖搖頭,轉頭詢問同伴,但他的同伴們也都表示否認。
“這週三的那天晚上,你們看她精神好嗎?”
“嗯,精神很好。還説週日見。”
“哦,這樣啊。笹森小姐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唔,是個很好的老師,很和藹,但也很嚴厲。”
“哦?怎麼嚴厲?”
“如果錯了,就要被她啪嚓啪嚓打手的這裏。”
馬利克用右手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拍打左手的手背。
“錯了?什麼錯了?”
“唔……問候語説錯了,人的名字説錯了。相同的單詞錯了好幾遍,她就要敲你的手和肩膀。”
“哦,碰到這樣的老師,你們不生氣嗎?”
“不會,當然不會。只是這樣我們不會生氣的。”
“大家都喜歡這個老師嗎?”
眾人輕輕地點着頭,看來這裏的外國人已經能夠接受吉敷了,他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淺黑色的皮膚下,那分外白亮的牙齒在吉敷心中留下了非常強烈的印象。
“有沒有人討厭笹森小姐,或者笹森小姐有沒有不喜歡的人?這你們知道嗎?”
馬利克搖搖頭。
“這我們不知道,我想應該沒有。”
“哦……那在上課時間以外,你們碰到過笹森小姐,和她説過話嗎?”
全員搖頭表示否認。
“沒有。”
吉敷暗忖,看來笹森恭子和這些外國人僅僅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那樣的話,她的死應該和他們無關。
“你們所有的人都住在這個房間裏嗎?”
“是的。”
眾人一齊點頭。這讓吉敷感到汗顏,這麼小一個房間裏要擠下九個人,根本不存在什麼個人隱私。是個貨真價實的鴿子籠。
問話告一段落,吉敷突然想起了因幡沼耕作信裏那個不常聽見的單詞,便問眾人:
“你們聽説過‘去ら化’嗎?”
吉敷也只是隨便問問。連對話都結結巴巴的外國人又怎麼會知道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日語語法現象呢?但是……
“知道。”回答的人是馬利克。
“什麼?你知道?”
“是的,知道。”
馬利克若無其事地説。
“這個詞老師經常提起,第一次到老師那裏上課的時候,老師就説了好幾次。她説絕不可以説‘去ら化’的單詞,説了好幾次不可以説。”
“哦,是這樣。那‘去ら化’的單詞具體指哪些?”
“‘見れる’(能看)、‘來れる’(能來)還有……‘表に出れる’(能到外面去)、‘出れない’(不能出去)等等。”
“哦,她説這樣的日語不能説是嗎?”
“是的,絕對不能説,説了好幾次。”
“那她有沒有説為什麼不能説?”
“老師説這是很低級的用法,絕對不能説。老師她説了好多次。而且老師還説不能和説這種話的人交談。”
“哦……”
吉敷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連連點頭。
走下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會倒塌的狹窄樓梯。屋外的柏油路面上滿是雨水留下的水跡,但雨已經停了。
“看來那幫傢伙嘴裏可沒什麼有用的線索啊。”
小谷像是在喃喃自語般地説着。
“我看那些傢伙是在賣乖,暗地裏不知道在幹什麼壞事呢。”
是你多疑了吧,吉敷在心想,雖然在身處他國的弱勢羣體通常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但這都不是關鍵,吉敷對非法勞工問題持有自己的看法。他們關心的最大問題並非現在的生活,而是是否能夠在日本定居,以及將來他們的下一代的是否能夠融入這個社會。但只要小谷這樣的人還對他們抱着敵視的心態,那他們無論現在怎樣努力也是無濟於事。
“那些傢伙住的地方可真是臭啊。”
是啊,的確很臭,簡直就是養豬場的味道。但那種味道並不是住在那裏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而是用剩飯來豢養勞工所散發出的惡臭。假設環境本身就很清潔,那即便是豬也可以成為在室內飼養的寵物。如果提供給那些外籍工人舒適整潔的環境,那他們一定會比日本工人更加衞生。不過這樣做的話,恐怕日本人就要提意見了……
雖然這些人在本國都是失業者,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懶惰造成的,很多人是迫不得已才遠赴他鄉到日本來打工。日本與孟加拉的國民生產總值(GNP)相差有百倍之多。也就是説,在日本勞動一天的工資抵得上在孟加拉工作一年。但是日本公寓的租金很高,如果選擇住在好一點的環境裏,那就沒有多少工資可剩。他們為了儘可能地把工資省下來寄回老家,只能選擇住在這樣的地方。
他們迫切想在日本工作,而醫院、建築行業,以及各大企業的車間也都迫切想要招收這類工人。對此政府出台的政策就值得讓人深思了,雖然現在還不明顯,但政府認為外籍勞工問題會成為將來的一個大隱患,所以對外籍勞工留日採取了排斥的態度。吉敷覺得從理性的角度考慮,這並非杞人憂天,所以日本政府的做法也未必一定是不對的。日本還真是個古怪令人難以理解的民族啊。
非法勞工在法律上成為了沒有被害人的罪犯,對大多數日本人而言,這恐怕是最不懼危險性的罪犯了。雖然他們沒有做出什麼危機他人的舉動,但在小谷這類思維頑固的人還是對他們抱有成見。他們認為,明明拿的是觀光簽證,卻無限期停留打黑工,這就是犯罪。吉敷理解小谷的這種想法,卻不便於在執法上過多幹涉。如果對方沒有深厚的學識和洞察力,多説什麼恐怕只會激起小谷對勞工們的怒火。所以吉敷聽到小谷對勞工們抱怨,他選擇保持緘默。
下過雨的路面上一個年過半百的大叔正在掃地。吉敷給他看了自己的證件,問了他幾個有關那些孟加拉人的問題。
“啊,你説‘木村莊’的那些人啊,沒什麼大問題啊。一開始見他們出門總是成羣結隊的,我們有些害怕,但最近好多了,就是會搞錯倒垃圾的日子,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很老實。
“但怎麼説呢,雖然背後議論人不好,但那些菲律賓女人還真讓人討厭。成天嘰嘰喳喳的吵死了,走在路上她們會指着光頭笑得東倒西歪,真是不懂禮貌。聽説最近她們開始在這附近的超市裏順手牽羊了,本來就對她們沒什麼好印象,還做這種壞事那是越加惹人嫌啦。聽説他們把偷來的東西送給父母,就算這是一片孝心,但商店街的店主們還是滿腹牢騷啊。在自助式洗衣店裏只要稍不留神,她們居然連洗衣籃的衣服都要偷。日本人可不會幹這種勾當,所以大家得知這事兒可都嚇了一跳哦。
“那些傢伙在通宵營業的餐廳裏大聲喧譁,哈哈大笑的樣子可真讓人不堪入目。跟你説哦,他們居然還在人家餐廳裏搞什麼運動會吶,你説誇張不誇張。
“不過,雖然那些外國人有些是在做接客的生意。但還有很多憑自己力氣勞動的男人們呢。他們非常懂禮貌,不會遲到也不會早退,工作很有責任感,比日本人要優秀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