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樣子的排隊,只是一樓的人少了三個,房宇房間的那個皮景順不在。他也是一號樓的右派之一,上午放風的時候鬧事被抓了,現在還沒有放出來。
穿越鐵門,來到大廳,大廳另外一側的鐵門已經被打開了,所有人魚貫的走進這個鐵門。裏面是另一個大廳,放置了七八條長桌,分為四排。緊點坐的話,至少能夠坐下四十個人。
隊伍緩緩地前進着,每個人手中被遞上了一個鐵碗和一雙竹筷,再往前走有一個看守從一個小扁盆中給碗裏盛上一勺飯,再從另一個扁盆中盛上一勺菜。這就算是中飯了。
A看了下自己碗裏的飯菜,飯肯定是糠和糟米混合的,顯得灰乎乎的,那菜也是一點油腥也不見。
不過A並沒有在意這些,他跟着馮進軍往前走着,就看到這個食堂對面牆上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窗户一側是另一扇鐵門,裏面黑乎乎的,好像是向下的樓梯。
正當A打量了兩眼窗户和樓梯時,窗口冒出一個穿着同樣的囚服的中年人來,他敲了敲窗户,一個空閒的看守走過去。這個犯人從窗户下方鐵柵欄的開口處,遞進來兩扁盆東西來,很明顯是另一桶飯和菜。
A愣了一下,怎麼還有犯人在負責做法?但他沒有多看,也沒有停留,跟着馮進軍走向了長桌。
八個人人一排,四個四個的對着坐下,還比較寬敞。
他和馮進軍坐在第二排的長桌上,已經是最靠邊上,右手邊沒有別人,馮進軍坐在他左手邊,107的張慶、豆老闆坐在馮進軍的左手邊。
而正對着A的,居然就是那個活死人房宇。房宇自顧自的埋頭吃飯,動作僵硬,好像都沒有感覺到A的存在。
老塗手中拿着鐵棍來回的巡視,整個食堂鴉雀無聲,只能聽到呼嚕呼嚕的吃飯聲。A此時腹中也早就餓了,也吃了起來。剛吃第一口,就嚼到了石子,咯的牙咔咔做響。A把石子用手拿出來,看了一眼,就迅速將石子捏入手中。
這個動作非常的快速,而坐在對面的房宇卻微微抬了一下頭。這個動作,A都沒有注意到。
無聲無息的吃飯持續了一段時間,就聽到老塗的喊叫聲又響了起來:“吃完了沒有!都站起來,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起立!”
A連忙把最後一口飯拔進嘴裏,邊咀嚼邊站立了起來。他的左手緊緊地握着,這一頓飯他已經收集到了十幾個飯裏的小石子。
老塗喊叫着:“一個一個的出來,二樓的先走!動作快!”
犯人們就移動了起來。
回到牢房,牢門鎖上,A聽到外面已經沒有動靜了,才悄悄的問着馮進軍:“我看到食堂窗外有個犯人,是誰?怎麼能在外面活動?”
馮進軍低聲回答道:“是一號樓的人,叫劉天,我也不認識。這個人是叛徒,現在專門給我們一號樓的犯人做飯。”
A低聲問道:“是在那個籠子外的伙房?”
馮進軍低聲説道:“是的。中午這傢伙才回來,下午參與放風,然後又回去做飯。”
A低頭想了一下,低聲説道:“我怎麼才能也去做飯?”
馮進軍看了一眼A,臉上閃現出驚訝的表情,低聲説道:“我就曾經去做過一天飯,必須讓這裏人的覺得你肯定背叛了黨組織,而且,需要賄賂那個馮彪。”
A低聲説道:“賄賂?我們在這裏啥都沒有。”
馮進軍低聲説道:“這裏是沒有,但是,外面總是有的。”
A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笑容,説道:“那就好辦了。”
馮進軍臉上也驚訝起來,説道:“怎麼,你在外面藏了錢?”
A點了點頭。
一號樓的看守長馮彪此時正和另一個特務從第二層院子走進第三層關押犯人的院子,馮彪臉上鐵青,快步走着,誰都不搭理。馮彪身上倒穿的正正規規的,西服領帶,頭髮梳的齊整。
一直走到三號樓旁邊的裝備樓,才停下腳步,轉過身對緊跟着自己的特務嚷道:“馬三,最近你手頭寬裕嗎?”
馬三是個一臉苦相的人,此時顯得更加辛苦了,説道:“馮頭,你知道我,又抽又賭,哪有閒錢。”
馮彪罵道:“算了算了,王八羔子,知道問你也是白問。”説罷繼續向裏走去。
馬三趕緊的跟着他。
馮彪走進一樓,徑直來到最裏面的一件房間,把門推開。裏面幾個特務正在吞雲吐霧,談笑風生,見馮彪黑着臉進來,頓時不做聲了。
馮彪瞄了一眼,也不説話,把領帶拉松,走到一張椅子那裏,一屁股坐下,把腳翹在桌上,罵道:“媽媽的!你們輕鬆的很嘛!”
馬三連忙遞了一根煙上來,馮彪接了,馬三給他點上。馮彪才説道:“老子在外面受氣,你們也不給我爭點氣?啊?天天在這裏聚着抽煙?”
一個特務委屈的説道:“馮頭,兄弟們剛換崗下來……”
話還沒有説完,馮彪劈頭罵道:“給我閉嘴!瓜娃子的,要你廢話!”那特務立即不吭聲了。
馮彪自己也覺得無趣,把領帶拽下來,西服也脱掉摔在桌上,從旁邊衣架上把自己的制服取下來穿上,操起一根鐵棍,就走出門去,重重的摔上了房門。
屋裏鴉雀無聲,半晌一個特務才拉了拉馬三,問道:“我説馬哥,馮頭這是怎麼了?”
馬三哭喪着臉,説道:“今一大早,馮頭就去山腳下接那個李聖金李處長。前段時間不是要提級加餉來着嗎?馮頭估計是下了血本了,結果屁都沒有,沒他啥事。剛才找了孫館長,孫館長也沒説出個所以然來,剛還説找我借錢來着。我哪有閒錢,估計着馮頭還想最後一搏。”
另一個特務也接過嘴來説道:“可不是,前段時間沒少見他到處張羅。二號樓的徐行良據説都提到團級了,馮頭還是掛着個副營級。”
馬三説道:“兄弟們,咱們別背地裏叨叨,你們沒看出來麼?李聖金李處長和孫館長關係很僵,馮頭現在站錯了隊,正挨李聖金整呢。”
幾個特務都點了點頭。再不説話。
第二層院子最靠西的一棟樓的二樓,諾大的一間辦公室中,孫德亮正笑哈哈的和一個打扮同樣工整,滿臉笑容的中年男人品嚐聊天。
這個中年男人看着一臉親切,如果沒人認識,一定以為他是哪個地方的商賈大儒或者政府裏面的高級文職官員,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着一股子文雅的氣質。
孫德亮正和這男人坐在一起,舉杯品了品茶。
這滿臉笑容的男人微微喝了一口,臉上浮現出享受的神態來,説道:“好茶啊!好茶啊!德亮兄經常能給我一個驚喜啊!”
孫德亮也笑咪咪的放下茶杯,説道:“哪裏哪裏,小弟我最近閒下來的時候,多在研究些茶道,上週才悟出一個法子來,讓這茶喝起來更加清香醇厚。”
那男人滿臉堆着笑容,説道:“又是德亮兄的發明!好啊!你下次下山,我們多約幾個朋友,一起來品品茶論論道。”
孫德亮説道:“那可好那可好,我儘管來重山市也有近一年的光景了,還真沒有什麼交際往來,聖金兄能夠引薦,求之不得啊。”
這個滿臉笑容的男人,便是重山市特調處的處長李聖金,綽號笑面佛。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話才上了正題。
孫德亮説道:“聖金兄有七八天沒來我這個白山館,怎麼今天也不提前打個招呼,突然就來了,你看我這邊都沒有好好迎接。”
李聖金笑道:“我這人習慣不好,特別害怕麻煩別人。不打緊的。”
孫德亮説道:“聖金兄是老情報員了,估計着是行事謹慎,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李聖金笑道:“哪裏哪裏,近一年來,白山館成績卓著,共匪現在在重山市無不雞飛狗跳,惶惶不安。我就怕他們狗急了跳牆,小心為上小心為上。”
孫德亮説道:“哎,聖金兄,請你來我辦公室坐坐,實在是有些事情不明白。”
李聖金笑道:“德亮兄,你是不是説為什麼一號樓的看守長馮彪這次沒有提級的事情啊?”
孫德亮説道:“聖金兄真是明眼人,正是此事。馮彪此人儘管脾氣暴燥了點,但幹事情還是兢兢業業的,白山館有今天也得記他一分功勞。我也曾金向聖金兄推薦過此人,所以,還請聖金兄再考慮考慮?”
李聖金哈哈笑道:“德亮兄啊德亮兄!你的心意我還不明白嗎?馮彪此人的確有貢獻,也有些本事,畢竟以前就是我手下的兵嘛,我還算是瞭解他的。”
孫德亮説道:“那為何?嘿嘿,剛才你也看到了,馮彪那鬼德行,和吃了槍藥似的。”
李聖金笑道:“本來這次馮彪肯定提級,但是嘛,他違反了紀律。”
孫德亮驚訝道:“什麼?”
李聖金笑道:“德亮兄,不是違反了白山館的紀律,而是在白山館外做了些不妥的事情。他向特調處的書記官行賄,而且數額巨大。我李聖金大家都知道的,決不收受任何人的錢,結果馮彪通過書記官來往裏面擠,反而讓我大大的不滿。”
孫德亮臉上一變,但馬上恢復了常態,説道:“原來如此!這個馮彪!太不像話!”
李聖金看了一眼孫德亮,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説道:“好茶,好茶!嗯,而且,我還查到一件事情。”
孫德亮有些尷尬,説道:“哦?還查到事情?”
李聖金笑咪咪的説道:“馮彪的錢還來路不正,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他的錢應該是一號樓的共匪給的。哦,也不能説是給,而是馮彪拿了這些共匪放在監獄外的錢。”
孫德亮噢了一聲,背上已經冷汗直冒,他心裏默唸着:“馮彪啊馮彪!上次你送我的那個珍珠白玉馬,是不是就是犯人的錢!我可真是糊塗!糊塗!還真信了你説的是你家傳的寶物。李聖金你這個笑面虎,厲害啊!你今天明明是過來讓我出醜的啊!”
孫德亮想是這麼想,嘴裏説道:“這個混蛋!看我怎麼修理他!”
李聖金笑道:“別急別急,德亮兄,戰事剛平,誰都想着能夠平步青雲,古來賢者能者也有行賄之事,也不過是世風所致,也怪不得他。我查了查,馮彪是拿來不該拿的錢財,不過卻沒有做出什麼判黨叛國之事,這個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過段時間,還有增補,給他加進去就是了。再怎麼説,都是你德亮兄推薦,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孫德亮心裏罵道:“老狐狸,還知道給我下個台階。真是半分都不得小看你。”
孫德亮哈哈笑道,臉色轉好,連忙説道:“喝茶喝茶!聖金兄果然是亂世梟雄,小弟自愧不如啊。”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張順民敲門進來,説中飯已經準備好了,兩人這才離開辦公室。
馮彪此時拿着鐵棍,一個牢房牢房的看着,走到108,看到裏面A和馮進軍兩個正無精打采的靠着牆坐着。馮彪眼睛亮了亮,走開幾步,卻又停下來返身回來,衝着108裏面的A口吻親切的嚷道:“我説張海峯張處長,在這裏還算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