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恢復知覺後,感到全身虛弱不堪,到處隱隱作痛。他受了傷,全身青腫,還傷了筋骨。這時耳旁傳來了輕聲嘮叨聲。
“那麼,費特琳小姐,是誰告訴你出了事?”喬恩院長在查問。“是機器有噪音。我剛檢查完一個病人,突然聽見機器的聲音太大,跟平時大不一樣。我以為是我出來時沒有把門關好,使機器聲傳了出來。於是我就過來關門,沒想到看見的卻是那驚人的慘象:磅表指向二百度!我趕緊關掉電力開關,鬆開皮帶,奔向醫務室,找到一支強心針,給他注射了1cc。他的脈搏很微弱,所以我立刻給你掛了電話。”
“嗯,你做了你應該做的一切,費特琳小姐!顯然,這次可怕事件絕不是你的責任。
不過,太不幸了。我猜可能是病人自己拉動了這操縱桿。可能他是想試試看,殊不知他幾乎送自己去見上帝!我們必須把這起事故向本院董事會提交報告,同時要求他們對於這裡的若干機器增加些安全措施。”
院長小心地抓住邦德的手腕,摸著他的脈。其實邦德已經恢復了意識,且已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討厭院長,覺得他根本不是一個醫生,而是一個只會磨擦胡蘿蔔的商人。不過,這會兒邦德心裡最恨的是M局長,這一切全是他的錯!他怎麼會想出這種鬼主意叫他到這兒來療養!回總部以後,一定要同他幹一場!如果有必要,可以告到參謀總長、告到內閣、一直告到首相那兒去。這個老局長是個危險的精神病者,他將危及英國的安全,而英國是要靠邦德來保護的!這種竭斯底裡的心境使邦德難以安寧,煩燥的思緒同康利普毛茸茸的大手、費特琳美麗的小嘴、熱菜湯的氣味混淆起來,搞得他腦子裡亂哄哄的,身心都已疲憊到極點。耳旁又響起喬恩院長輕輕的說話聲:“沒有發現內傷。只是肌腱兩端的表面受傷。當然,震動很厲害。
費特琳小姐!在道義上你該負起看護他的任務。所以,邦德先生暫時停止療養程序,交給你好好安撫吧,要讓他充分休息,注意保暖和按摩。”
休息、保暖、按摩。在白衣小姐的親切撫慰裡,邦德很快就恢復了。有一天,在費特琳給他按摩時,趁機問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一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的手是不是偶然碰到了那控制桿或什麼東西?你真把我們給嚇壞了。以前這裡從沒發生過這種事。一般來說,牽引臺是很安全的。”
邦德一方面感於這幾天她的親切看護,不忍說穿實情,以免她受到處分;另一方面,更由於他心裡另有計劃,難以說穿實情。所以,他立刻坦率地望著她,發誓般地說:“當然是因為我自己不小心的緣故。我試著想更舒服一點,於是抬起手來,卻不知怎麼回事,只覺得手似乎碰了一下什麼東西,而一切就瘋狂似地發生了。幸虧你來得快,要不然,我怕真的沒命了。”
費特琳果然十分高興地說:“好了,現在一切過去了。感謝上帝,沒出人命案!
再過兩天,你就康復了。”她頓了一頓,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十分不安:“噢!喬恩院長託我問你,你能不能不要把這事張揚出去?他不願意讓其他的病人無謂地擔驚受怕。”
邦德自然不願就這樣緘默著,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計劃,於是裝作很愉快地說:“哦!我當然不會說的。這件事還是我的錯呢!”兩天之後,邦德又恢復了自然療法。早餐喝一杯熱水,吃一隻桔子。治療以後,有一杯熱湯,然後是午休,漫無目的的散步,或乘車去附近的茶廳,索取加有紅糖的免費茶。他的胃經常空空如也。
不過,減肥治療確實使他更為敏捷,似乎驅體中的一切骯髒的廢物都沒有了,他覺得自己又獲得了兒童時代那種天真和純潔。現在,他雙眼明淨,皮膚清爽,一天能睡十個小時,似乎無一點憂愁。
其實,無論邦德表面上多麼灑脫,有三件事他始終擺脫不了,那就是:渴望填飽肚子;渴望撫摸費特琳小姐那健康柔情的身驅;渴望把康利普的肚腸挖出來。這最後一件事佔據了他的全部大腦,他冥思苦想地尋找達此目的的辦法。
邦德訂好了計劃,開始蒐集資料。利用親近的機會,他時常向費特琳打聽:
“療養院的職工幾點鐘吃飯?“那位康利普先生好帥啊!他的治療程序很長嗎?”
“電氈浴我見過了。土耳其浴是什麼樣的?我想去參觀土耳其浴室。”他不厭其煩地什麼都問。
觀察的結果,那位康利普先生,每天整個上午躲在自己房間裡不出來活動,只在午餐的時間進行他的土耳其浴。土耳其浴後,這位先生就鑽進他的紫紅色小轎車,到波茅斯去。他好象有公事要在那裡辦,每天晚上大約十一時回來。一天下午,正值午休,邦德溜到康利普門口,用一片塑膠片打開了門鎖,到房裡搜索了一番。從康利普帶的行李分析,他肯定到過很多地方。
他的名牌皮箱裡一定有鬼,但用刀片割開絲質的襯裡,卻發現裡套全是空的。
這天下午,邦德一邊喝著甜茶,一邊靜靜地推測康利普這個人。他偷聽邦德打電話。經過調查與安排,故意緊接在邦德之後做拉骨治療。他對邦德所施的惡作劇很殘酷,但似乎只含有警告的意味。如果邦德對他作點什麼報復一下,那也是天公地道的。另外。邦德認為,這事只是私人間的一點恩怨,所以他決定暫時不向總部報告。他決定以個人力量來跟這惡鬼較量一番。
第十四天到了,也就是邦德住院的最後一天。他的報復計劃,不論是時間、地點、方法,都已安排妥當。
上午十點鐘,喬恩院長給邦德作了最後一次檢查,結果表明:血壓降到132/84,體重減輕十磅,骨造形損傷消失了,雙目清新,舌苔恢復正常。然後邦德到底樓做最後一次的按摩。
不一會兒,趴在按摩臺上的邦德,聽見了康利普熟悉的腳步聲和熟悉的說話聲:“白萊弗!我的土耳其浴預備好了麼,今天替我弄熱一點啊!”
“當然,當然!”服務生領班白萊弗連忙答應道。接著聽見白萊弗的驕健的腳步聲領先走著,後面跟著康利普的腳步聲,兩人走出走廊,土耳其浴室的門打開。
幾分鐘之後,門關上了。白萊弗已經把康利普安置好了。
二十五分鐘後,邦德由按摩臺上下來,跟他的按摩師作了一番話別,然後圍了毛巾,經過走廊到淋浴間去。他聽見按摩室裡的病人紛紛起身,彼此寒喧著,其中還夾雜著按摩師以及服務生們的招呼聲。一陣嘈雜,都過去了,因為這時正是快要吃午餐的時候了。接著是領班白萊弗在走廊上的說話聲,這時他正在巡視:“畢利!
記得把窗戶關好呀!勞連拉!告訴服務部,下午再送些毛巾來!阿德!阿德!阿德哪兒去啦?嗯。那麼,山姆!山姆呀!你照顧一下,康利普先生還在土耳其浴室裡呢!”這都是例行公事,邦德已經聽了整整一個星期。他還注意到,人們都是提前結束工作,早早去吃午餐。
而且,今天的山姆跑得更早。但躲在空淋浴間裡的邦德,一聽到白萊弗叫山姆的聲音,便裝做山姆的口音答應道:“我知道啦!白萊弗!”
白萊弗的驕健腳步聲由近而遠,門開了又關上。現在,偌大的一座治療部全走空了,只剩下了邦德跟康利普兩人。
邦德約略再等了一會兒,然後出了淋浴間,輕輕打開了土耳其浴室的門。
這浴室內部他早已觀察清楚,每隻浴桶都是密封的,只有桶頂有一洞孔,可以讓浴者把頭伸出來。桶的前部有個門,浴者由這扇門鑽進桶裡,把頭伸進由橡皮圈嵌著的洞孔,露出臉孔來。服務生由外面把桶門關好,再開動電燈開關。桶裡裝有好幾十盞電燈,就是這些電燈的熱度來給人蒸浴。控制熱度的電流開關裝在桶的後壁上,開關盤上刻有度數。
每隻浴桶都是高高地裝牢在一列水泥臺上,坐在浴桶裡的人雖然頭伸到外面,但因為位置太高,所以看不見由臺下經過的人,當蒸浴開始之後,熱氣迷濛,更是什麼也看不見。
“白萊弗!”康利普在喊著:“太熱啦!給我放低點兒。”“你不是說要熱點麼?”邦德的溫和聲音跟白萊弗的聲音簡直沒有什麼區別。
“降低些,降低些!你聽見了沒有?”康利普在咆哮著:“我快變成了烤火雞啦!”
“先生,我認為你沒有認識到加熱對於健康治療所起的重要作用。加熱可以舒通筋骨,解除疲勞。象你這種病人進行熱療最合適。”邦德竟然脫口說出了行話。
他這時根本不擔心山姆會來,因為他正在吃午餐。“別給我講那些廢話,快點,降低些。”
“好啦!好啦!給你弄就是啦!”邦德走到後面,一看,開關正在一百二十度上。他一伸手,把它開到滿滿的二百度。但他忽然又想到,這次也不過是給康利普一個教訓而已,可不能真的把他烤死。於是他又把度數撥回到一百八十度上來。
“半小時實實在在的加熱對你再好不過了。你耐心等著罷,康利普先生!”
這時康利普憤怒地、笨拙地、不顧一切地叫了起來:“放我出去!給你一千英鎊。一萬英鎊。那麼,五萬吧!”
邦德頭也不回地出了浴室,關緊房門,在走廊上拿上自己的衣物,快快跑走了。
安靜的土耳其浴室裡,發出的第一聲呼救,就象一條被夾住尾巴的豬的慘叫。
邦德充耳不聞。他知道別人也聽不見,因為所有的人都在老遠的餐廳裡忙著進餐。
他這時突然想到,康利普願意出五萬英鎊,要麼他非常富有,要麼他有緊急原因急需解脫。那他會有什麼緊急原因呢?不管怎樣,詹姆斯·邦德在這場兒童惡作劇般的較量中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