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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丁老七説道:“哦!會説話嘛!不是啞巴嘛!練魔術能受這麼多傷?你不會是練滾刀山的把戲吧?”

    張賢又閉緊了嘴巴不説話。

    丁老七湊前一步,突然説道:“把手伸出來!”

    張賢微微一愣,但還是把雙手慢慢地舉了起來。

    丁老七叫道:“手心!手背!正反面翻過來給我看!”

    張賢將手展開,慢慢地把手心、手背亮給丁老七看。丁老七捏住張賢的手,一個指縫一個指縫的檢查了一遍,這才鬆開,説道:“他媽的,對你大意不得!”丁老七一轉身,叫道,“來人啊,給他換上犯人的衣服,帶他進去!”

    丁老七一轉身的剎那,張賢的手非常自然地垂下來,貼着丁老七的衣服滑過……

    神奇的事情就在毫微之間發生了!

    只有從張賢的視線角度裏可以看到,有一個瓶蓋大小的東西,瞬間從丁老七的身上跳到張賢手指間!張賢輕輕地一握,那件東西已經隱藏在張賢的手心裏,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都察覺不到異樣。

    張賢手中的東西,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哪怕是他一絲不掛地站着讓警衞們檢查,都不斷在兩個手掌的手心、手背、手指縫上運動着。剛才丁老土突然發難,同時檢查張賢的兩隻手,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了,好在張賢極高一籌,抬手的一剎那,已經把“東西”放到了丁老七的口袋,待丁老大轉身離開時的毫釐之間,再將其取回。也許只看結果有些稀鬆平常,不就是東西還在,沒有被人發現嗎?但換在魔術領域中,特別是最後從丁老七身上取回“東西“的手段,足以讓同行歎為觀止,千萬中難出其一,難度非常之高。

    張賢裸身藏物,其實是一個異常難練的魔術,古時名為“採間遁珠不盜法”。可能有人覺得奇怪,怎麼名字這麼彆扭,還有“不盜”兩字?難道和盜術有什麼關係?這話説得一點不錯,採間遁珠不盜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時候,因為天下太平,路不拾遺,便有一個江洋大盜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術師以後創造的。由於這個大盜發誓不再盜竊,但這個魔術所用的手法卻與盜術脱不開關係,大盜唯恐後人瞧不起他,便取了這麼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説,別看這個魔術用到了盜術,但絕對不是用來偷東西的,稱之為“不盜”!

    採間遁珠不盜法想練到張賢這種程度,除了每天勤練手指的靈活程度,還要注意培養手感,不得有絲毫的懈怠,直至達到不用眼睛看,僅憑手指觸覺就可完成物品轉移、隱藏、翻轉等所有動作。練習手指靈活度、手感,到現在都是許多魔術師的日常必修課,基礎中的基礎,張賢經常用一個硬幣在手指間翻轉,就是這種練習。

    只是這次魔術表演並不在舞台上,不在街頭,不在餐桌旁,而是在有進無出、兇險無比洪德館,在這幫狡詐陰險的警衞面前。

    如果張賢願意,生活中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時刻,每一種狀況下,都有他施展魔術奇蹟的舞台。僅這一點,就讓張賢難以被超越。

    話回到張賢這邊。

    警衞們取了幾件灰撲撲的囚服丟給張賢,喝令他穿上以後,便上前來,給張賢帶上了手指粗細的手鐐腳鐐,將張賢押出屋外,丁老七在前面領着,向着內院大門走去。

    “開門開門!”丁老七對着內院大門上方崗哨中的看守喊道。

    看守一見是丁老七,趕忙招呼着下面的人開門。

    嘎嘎作響,又大又重的鐵門兩邊拉開,丁老七帶着張賢魚貫而入,隨即大門重重地關上,轟隆作響。

    眼前乃是一塊不大的空地,空地正對着大鐵門的一邊,是一棟長長的黑乎乎的二層樓房,牆上的窗户正正方方的,只有四五個巴掌大小,窗户裏面更是漆黑如墨,什麼都看不清楚。這些窗口每層有二十多個,應該是每個窗口對應着一間牢房,看來洪德館囚禁的“犯人”少説也有上百人。

    空地兩旁,則是一些佔地不大的平房,卻也有七八棟,有的平房還亮着燈,窗口人影婆娑。有兩組人端着槍在院子裏巡視,見到丁老七押着張賢進來,都顧不上巡視,趕至面前,向丁老七問好。

    丁老七是洪德館的館長,又深得劉管家、段士章的信任,在這裏可是説一不二的人物,洪德館裏無論是誰,見了他都要巴結奉承着,看他的臉色行事,不然丁老七發作起來,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能管得了丁老七,讓丁老七心甘情願當孫子的,也就段士章府上的段士章、劉管家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配。

    丁老七並不是經常到內院中來,但有一件事是他必須親自進到內院安排的,那就是洪德館來了新犯人。

    牢房昏暗的走廊上,張賢手鐐、腳鐐發出的撞擊聲異常地清晰,很快兩側的牢房中有騷動聲傳出,從窄小的牢房鐵柵欄門的縫隙中,許多隻無力的手伸出來,有人哭喊道:“劉管家!劉管家來了嗎?求求你,我要見劉管家!讓我和劉管家説幾句話!”

    這些犯人都知道,丁老七帶着新犯人來的時候,往往劉管家也在洪德館。找丁老七申冤是沒有絲毫作用的,丁老七隻管羈押着他們,不讓犯人跑掉,處死犯人這些事。決定能不能從洪德館放出去的人,只有劉管家、段士章。所以犯人們見到丁老七帶着張賢進來,都發瘋似的懇求能夠與劉管家見上一面。

    看守們用手中的棍棒亂打,狂罵道:“都給老子閉嘴,誰敢叫就打死誰!”

    在一片冤屈聲中,張賢被帶到了一個牢房前,看守將牢房門打開,將張賢推了進去。

    牢房裏有七八個人或坐或卧,見有人進來了,都警惕地抬起頭打量着張賢。牢房中昏暗一片,看不清犯人的長相。

    丁老七剛想説話,一個犯人已經連滾帶爬地撲了上來,牢牢拽住丁老七的褲腿,哭喊道:“丁大爺,劉管家來了嗎?求您讓我和劉管爺説幾句話吧!我求求你了!”

    丁老七一腳把這個犯人踹開,罵道:“劉管爺忙得很,哪有時間見你!”

    這個犯人不依不饒地又撲上來,使勁地抱緊了丁老七,哭喊道:“丁大爺,求你向劉管家説句話,我小鳳樓真的沒有勾引柳太太啊!我冤枉啊,我絕對沒有勾引柳太太啊!”

    丁老七踹了兩腳,沒有將這個犯人踹開,叫道:“來人!把他拽開!給我狠狠地打!”

    看守們衝進來,將這個叫小鳳樓的犯人連打帶拽地拉開一旁,一頓拳腳下去,已經把他打得昏死在地。其他犯人冷冷地看着,沒有敢動也沒有人敢説話。

    這個小鳳樓是誰?乃是一年前失蹤的着名京劇旦角,傳説他為情所困自殺了,沒想到他並沒有死,而是被關在這裏。

    丁老七罵道:“真他媽的晦氣!”掃視了牢房一圈,嚷道,“你們聽好了!這是你們的新室友,叫做張賢!你們可能不認識他,他可是最近大名鼎鼎的人物,變戲法的!你們要好好地待他!聽到沒有!”

    丁老七嚷嚷着,有一個縮在牆角昏睡的犯人眼中猛然發出光芒,仔細地端詳着張賢。他身子動了動,正想坐起來,可他目光向下一落,看到張賢的右手小指勾出一個圓圈,絕不正常。這個犯人立即會意,身子一軟,閉上了眼睛,恍若無事一般繼續昏睡過去。

    這個犯人就是柳蔭的父親柳萬遙,他關在洪德館,已近十年的時間了。

    丁老七説完,沒有犯人回應,丁老七也不奇怪,轉頭對張賢説道:“從今往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你可要乖乖地聽話,省得受皮肉之苦,嘿嘿!”説完轉身就走。

    看守上前,將張賢又推進去一步,隨着丁老七出了牢房,鎖緊了牢門。

    張賢站了片刻,聽到丁老七他們的腳步聲已經遠去,便向着柳萬遙走來,默默地坐在柳萬遙身邊。

    柳萬遙微微睜開眼睛,眼神中喜悦、驚訝、憂傷無限,但柳萬遙只是看了張賢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就當張賢不存在一樣。

    牢房裏除了被暴打一頓的小鳳樓沉重地喘息着,沒有任何聲音,好像其他人都死了一樣。

    黑暗中,張賢靜靜地坐在柳萬遙身旁,他的手指間有一個瓶蓋大小的東西在飛快地翻滾着,張賢手一收,這個東西瞬間消失不見。張賢輕輕地長喘一口氣,眼中透出明亮的光芒。

    一夜過去,天漸漸亮了起來。

    洪德館內院的放風廣場上,戴着手鐐腳鐐的犯人們排成兩排,正圍着放風廣場緩慢的繞圈行走,足足有一百多人,沒有人説話,只聽到鐵鏈晃動時叮叮咣咣的響聲。犯人中男女老少均有,有的看着孔武彪悍,像是軍人出身;有的纖細瘦弱,像是知識分子,也許他們在沒有進入洪德館之前,都是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些犯人沒有一個有精神,都是垂着頭如行屍走肉一般地行走。犯人中多了一個張賢,都沒有幾個人願意多打量他幾眼。張賢與柳萬遙並排走着,兩人既不對視也不交談,如同陌路人一般。

    荷槍實彈的警衞們端着槍,圍在放風廣場周圍,滿不在乎地嘻嘻哈哈,看着十分的輕鬆。內院的圍牆上的數個崗哨上,也都有警衞端着槍,看着下方的動靜,加上高大的圍牆,洪德館用插翅難飛形容都不為過。

    犯人們走了幾圈,一個看守吹響了哨子,熟練地叫道:“自由活動時間!都給我老實點,不準大聲喧譁!否則鞭子伺候!”

    犯人們慢慢地分散開,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低聲輕語,享受着這難得的清閒。

    柳萬遙是個五十歲開外的男人,常年在洪德館的生活,讓他臉色蒼白,十分的消瘦單薄,乍看上去,只是一個潦倒病弱的老人,唯有一雙眼睛中還閃爍着堅忍頑強的光芒。

    像柳萬遙這種上了年紀的老頭,洪德館裏至少有十多個,使得柳萬遙一點都不顯眼。

    柳萬遙與同牢房的幾個犯人圍坐在一起,就着陽光翻找着衣服裏的蝨子,張賢默默地走了過去,坐在他們旁邊,也沒有人願意搭理他。

    柳萬遙瞟了一眼張賢,淡淡地説道:“小夥子,你叫張賢?”

    張賢答道:“是的,我叫張賢,以後還請幾位多多關照。”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犯人罵道:“關照個屁關照!你他媽的也是招惹了段士章的柳太太才進來的吧?告訴你,我們這個牢房裏的所有人,都因為招惹了柳太太才關進來的!”

    一箇中年犯人一巴掌打過去,罵道:“很光彩是不是?”

    年輕犯人嘀咕了聲,不再説話,只是惡狠狠地瞪着張賢。

    中年犯人對張賢説道:“你剛來的不知道規矩,但我告訴你,在這裏你只要記住一條,不管你以前在外面有多大的名聲,幹多大的事情,既然來了洪德館,就老老實實的,別指望能出去,而且你是你,我是我,也別指望有人會替你出頭説話,自己的事自己擔待着。”

    另一個精瘦的犯人説道:“不是我們不待見你,而是這個洪德館就不是説理的地方,等你在這裏待上一兩年,也和我們一樣,明哲保身,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吧!説不定哪天段士章垮台了,我們還有活着出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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