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裡,柳依依半夜醒來,感到胸口隱隱地痛。她不去理會,翻了身想繼續睡。在翻身的時候,那種痛感陡然地鮮明起來。她有一種特別強烈的傾訴的願望,想給秦一星打電話,拿起手機又意識到,這電話是打不得的,難道他真的睡在客廳?身邊有個人多好啊,怪不得再怎麼瀟灑的女孩,最終還是瀟灑不下去,老老實實找個人嫁了。天大亮了,柳依依掙扎著爬起來去上班。中午快下班時,那種痛又出現了,很明確。柳依依想,賴是賴不過去了。忍到下班,給秦一星打了電話。秦一星問了病情,說:“我來接你。”
驗了血,做了B超,醫生說是結核性胸膜炎,肺部有積水,要住院,出院還要吃十個月的藥。秦一星在一旁問:“傳染嗎?”醫生說:“不要聽到結核兩個字就以為是傳染的。”又告訴他們至少要花一萬多塊錢。上了車柳依依想到那一萬塊錢,心情很沉重。秦一星也不做聲。下車時柳依依詢問地望了他一眼,他說:“問問你們單位能不能報銷,實在不能報,就找我報。”這個承諾來得遲了一點,畢竟還是來了。這話讓柳依依安心了,也感動了。不但治病有了著落,感情也有了著落。第二天柳依依就去住了院。住院之後打電話把生病的事告訴了家裡,說得很輕鬆,爸爸媽媽很著急,問了很多話。讓柳依依意外的是,他們沒有提到錢的問題。放下電話柳依依有點失落,至少應該問一聲吧。失落之後又理解了他們,他們太窮了,是自己讀書把家裡讀窮了。
在住院的那些天,每天都有人來看她,苗小慧,還有宋旭升。宋旭升給了她四百塊錢,一袋蘋果,一袋千紙鶴。他說:“你看我疊了這麼多,我從來沒有過這麼好的耐心去做一件事。”他走後柳依依把手伸到塑料袋裡,是有那麼多,好幾百只吧。她心裡有了一點感動,馬上就消失了。住院一天幾百塊錢,護士隔兩三天就拿單子來催款,這多麼現實。千紙鶴有什麼用?
一星期一次,有時候兩次,秦一星把柳依依接到康定去。上了車柳依依說:“醫生知道了會罵人的。”秦一星說:“總要讓我的東西有個地方去吧?”柳依依說:“你的東西——你到你老婆那裡去。”秦一星說:“那裡?無趣,無趣,認識了你以後就更無趣了。有些事情做起來要有趣才會有趣,是吧?你知道要男人做一件無趣的事是多麼無趣啊!”
住了一個月的院,花了一萬一千多塊錢。出院的時候,柳依依收拾東西,看到那袋千紙鶴,猶豫了一下,還是提了起來。走到門外,想著秦一星就在樓下等,又猶豫了一下,扔到了樓道盡頭的垃圾筐中。到了康定秦一星說:“我在想,我早就在想了,你乾脆辭職算了,安安心心讀幾天書。”柳依依說:“那怎麼行?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秦一星說:“你那點工資,我給你補上。”
那幾天柳依依非常猶豫,辭職,還是不辭?這是個問題。正猶豫著丁經理來了電話,問她病怎麼樣了,意思是催她去上班。接完電話柳依依生了氣:“住了一個月的院不給報銷,不來看我,上班就記得我了!”一氣之下柳依依決定馬上就去辭職。到了總經理室門口,柳依依伸手推門的一瞬間,心裡動了一下,又退回來,跑到樓下,掏出手機給秦一星打了電話,告訴他辭職報告寫好,準備交了。秦一星說:“你交。你相信我,一個男人,這點事都兜不住?”打完電話柳依依心裡踏實了。身邊有一個兜得住事的男人,那做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自己多麼需要這麼一個兜得起的男人。自己在生活中艱難地漂浮,太想踏到一塊實地了,秦一星就是這樣一塊實地。
下午秦一星來康定看她,她懶洋洋地開了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秦一星說:“我等會兒還有事。”就來扯她的手,把連衣裙的拉鍊拉開。柳依依說:“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量,敢認識你?”秦一星說:“誰又在你的耳朵邊放了一個蒼蠅屁?”柳依依說:“阿雨。阿雨對你們這些人認識得最清楚,到那天你翻臉怎麼辦?我把這幾年青春耗完了怎麼辦?”秦一星喉嚨裡哼哼幾下,半天說:“那你說呢?”柳依依說:“我說你給我一點希望,你會給我嗎?”秦一星說:“你要什麼希望?”柳依依說:“那你說呢?”秦一星說:“不要把問題搞得那麼複雜,我這個人喜歡簡單。”柳依依說:“你簡單了,我就複雜了。”說了這句話柳依依心裡一下清晰了,他簡單了,自己就複雜了,說雙贏那是假的。秦一星說:“那你要我怎麼辦?我能做的,全都做了,做到極限了。”他張開左手,手指一個一個彎下來,“時間,經濟,還有身體,還要考慮你的前途,做到極限了。什麼叫做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