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11時22分
三泳在機場等著,顯得心事重重。他和科內爾立即上了一輛車離開了。莎拉回到她的公寓。布拉德利鑽進一輛豪華越野車,氣呼呼地離開了。在車裡他又打起了手機。
彼得·埃文斯把詹尼弗載到她停在卡爾弗城的車那兒。告別時顯得有些尷尬。他很想吻她,又有點猶豫,最後還是沒有吻。她答應上午給他打電話。
他開車回家時,心裡對她依舊念念不忘。莎拉沒有進入他的內心。
埃文斯回到他的住所時已是半夜。他覺得好睏。正當他脫掉襯衫時,電話鈴響了。是詹尼斯,那個體育教練。
“你跑哪兒去了,機靈鬼?”
“旅行去了。”他說。
“我天天給你打電話,”她說,“有時不止一次。有時每小時一次。”
“啊哈。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男朋友跟我鬧崩了。”
“真替你難過,”埃文斯說,“是不是很——”
“我過來好嗎?”她說。
他嘆了口氣說:“詹尼斯。你不知道,我真的累了……”
“我想跟你說說話。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保證不會在那裡過夜。我離你那兒只隔一個街區。五分鐘就到?”
他又嘆了一口氣,這一次他聲音大了些,“詹尼斯,今晚不——”
“好了,好了,五分鐘以後見。”
咔嗒。電話斷了。
他只有嘆氣。他脫掉襯衣,扔進裝衣服的籃子裡。她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真麻煩。他決定,她一來就叫她離開。對。就這麼辦。
但真正面對她的時候,他又不會那麼做了。
詹尼斯很單純。他還是樂意與單純的人交流的。他把鞋子脫掉放到地板上。另一方面,如果詹尼弗早上打電話時,他又不希望詹尼斯在旁邊。詹尼弗會打電話嗎?她說過會的。詹尼弗知道他家的號碼嗎?他不能肯定。也許不知道吧。
他決定去衝個涼。想到沖涼時可能聽不到詹尼斯的敲門聲,於是他就把門開著,然後才走進浴室。過道里很暗,突然他瞥見一個黑影,接著有什麼東西擊在他的頭上,很重。埃文斯大叫一聲。那一擊非常痛,使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跪倒在地上,呻吟著。有人又打了他一下。這次打在耳朵上,他側著身子倒下了。
他逃迷糊糊地看到一雙腳,穿著髒兮兮的襪子。
他被拖到客廳,扔到地上。
有三個人在圍著他轉。他們都戴著黑色面罩,像是滑雪面具。
其中一個人踩著他的雙臂,壓著他使他仰著平躺在地上,另一個人坐在他的腿上,說道,“不許說話。不許動。”聲音裡透著威脅。
埃文斯根本不能動彈。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他環顧四周,想找到第三個人。這時候他聽見潑水的聲音。接著瞥見一個類似塑料袋的東西。
“看好他。”第三個人低聲說道。他的膝蓋壓住埃文斯的肩膀,捋起袖子,露出膀子上的肌肉,黑色的面罩裡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用同樣低沉的聲音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舉起那個袋子。裡面的水是渾濁的。埃文斯看見裡面有一個類似肉球的東西,心裡一驚:天啊,他們把哪個人的睪丸割下來了。不一會兒,他發現這個肉球動了起來,像波浪一樣起伏不斷。肉球有高爾夫球那麼大,褐色,上面有白色斑點。
“你知道嗎?”那個人問。
埃文斯搖了搖頭。
“你會知道的,”那個人低聲說,同時拉開了那個袋子。他把它夾在埃文斯的腋窩裡。埃文斯感到溼溼的。那個人拿著袋子,擠壓裡面的肉球。埃文斯想看清楚裡面的東西,可是很難看出到底是什麼——
肉球又動了起來,展開像是翅膀,不,不是翅膀,是一條小章魚!很小!可能不過幾盎司。褐色,上面有白色斑點。那個人正在擠壓袋子,把章魚推向埃文斯胳膊上的肌肉。
這下他明白了。
埃文斯呻吟著,並開始掙扎,想掙脫他們,但是他們烙治地抓著他,使他動彈不得。他感到章魚貼到了他身上,黏糊糊的,像是玻璃紙,又像是油灰或者類似的黏糊糊的東西。他恐懼地抬起頭,看見那個人正在用指頭頂壓袋子,想激怒章魚。這時章魚已用身子纏住了埃文斯的胳膊,它身上的環狀須突然間由白色變成藍色。
死亡的藍色環狀物。
“那意味著它瘋了。”第三個人握著袋子說,“你不會有感覺的。”
然而埃文斯感覺到了。它的小嘴咬了他一口,只一下,如針扎一般。埃文斯用勁掄了一下胳膊。
那人收回袋子,把它封了起來。他低聲道:“看好他。”
他離開了一會兒,接著拿來一塊廚房用的抹布,幫埃文斯擦了擦胳膊內側,又擦掉地板上的水。他仍然悄聲道,“暫時你不會有什麼感覺。”他又向電話走去。“甭想給任何人打電話。”他說著,扯掉牆上的電話機,摔在地上。
那些人放開他。他們迅速向門口走去,然後開門,逃之夭夭。
他咳嗽了一下,伸展了一下四肢。他瞅了瞅胳膊內側;被咬的地方像是陷進肉裡的一個小凹坑,一個紅色的小斑點,就在腋窩毛的邊緣。
除了被咬的時候有點隱隱作痛外,他確實沒有別的什麼感覺。他很渴,心想可能是害怕所致。他的頭部受了傷。他伸手摸了摸,有血,這才意識到他們把他頭上縫的線撕開了。
天啊。他試著想站起來,可是他的胳膊不聽話,又摔倒了,在地上打了一個滾。他依舊昏昏沉沉。他雙眼瞪著天花板上的燈。公寓天花板上裝飾著農家鮮乾酪樣式的圖案。他痛恨這種天花板。他想改變它,但是又嫌太貴。總之,他總在想,他很快就會搬走。他依舊雲裡霧裡。他用胳膊肘撐著身子。他現在口渴極了。毒性發作了。
像是癩蛤蟆。不,他想,那不對。不是癩蛤蟆。是一個……
他記不起來了。
是章魚。
對了。是一條小章魚,不過拇指甲大小。很伶俐的小東西。
印
他被弄糊餘了。越來越糊塗了。他出了一身冷汗。這也是毒性發作的症狀嗎?他得打個電話。可能要不了幾分鐘他就會失去知覺。
他向最近的物體爬過去,那是一把安樂椅……這是他在上法律學校時買的,已經破舊不堪了,搬到這裡時,他想扔掉,但最終還是沒有扔……起居室的這個地方需要一把椅子……上法律學校二年級的時候,他用纖維布蓋上了——可是現在已經弄得很髒了——誰有時間去買東西呢?他一邊想一邊爬,終於把下巴擱到了椅子上。他累得直喘氣,彷彿爬過了一座山。他想,我為什麼到了這裡?為什麼我的下巴擱到了椅子上?他記起自己是想爬到椅子上坐下來。
坐到椅子上去。
他把那條好胳膊放到椅子上開始直撐起身子。終於把胸部貼在了椅子上,接著是整個身體。他的四肢越來越麻木、冰涼、沉重。沉重得都挪不動了。整個身子也越來越沉。他使了使勁,差點兒從椅子邊站了起來。他身邊的桌子上有部電話,可是胳膊太沉,伸不過去。他又試了試,但根本夠不著。他的手指頭稍微動了動。他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他的身體又冷又沉。
他開始失去平衡,開始時慢慢地,緊接著向一側滑了下去。最後他的胸部壓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頭耷拉到一邊。他呆在那兒,一點不能動。他抬不起頭。他的胳膊不能動。甚至眼睛也不能動了。他蹬著椅子上的纖維和地板上的地毯,心想,這是我死之前最後能看到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