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奇在裁決宣佈3天后離開了比洛克西。他回到阿靈頓的家中,幹起在華盛頓的老本行。儘管將來能否繼續擔任基金會的會長,還是未定之天,他那個匿名的小小事務所,還有大量與菸草行業無關的事務,夠他整天忙忙碌碌。只是所得報酬,再也不會像基金那樣優厚。
裁決作出一週之後,他在紐約會見了盧瑟·範德米爾和D·馬丁·詹克爾,向他們和盤托出了與馬莉所作交易的詳情細節。這次會面自然是無愉快可言。
他也會見了一批兇悍的紐約律師,和他們商討用何種方法才能扳倒這一裁決。伊斯特爾在裁決宣佈後立即銷聲匿跡,這本身就構成人們懷疑的基礎;霍爾曼·格里姆斯又已同意公開自己的病歷。沒有任何事實可以證明他患了急性心肌梗塞。在那天早晨之前,他一直健壯得像頭牛。他記得喝咖啡時覺得有股異味,接著就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退休上校赫雷拉已經作了公證,他發誓說在床下搜出的未經批准的材料,決不是他本人所為。他也從未接待過客人。旅館附近也不出售《莫臥兒》。隨著時間的消逝,圍繞著這一裁決的疑團越滾越大。
紐約的這幫律師對他和馬莉所做的那筆交易一無所知,而且他們將永遠矇在鼓裡。
凱布爾已經做好準備,即將向法庭提交一份申請,要求准許他與陪審員們面談。而哈金法官似乎倒也喜歡這一想法。否則,他們又有什麼別的辦法,摸清陪審團裡發生的事呢?隆尼·謝弗表現得特別積極,巴不得立刻倒出自己眼見耳聞親身經歷的一切。他已經受到了提拔,準備捍衛美國這個大公司。
宣判以後若是繼續作出努力,仍會大有希望的;儘管上訴的道路漫長,任務艱鉅。
至於羅爾和那一幫為本案訴訟投入大量資金的出庭辯護律師,未來更是充滿了無窮的機遇。他們已組織了一個工作班子,專門處理別的律師和潛在的受害人打來的潮水一般的電話。而且在他們的電話號碼上,還加了800三個數字,電話費全由他們支付,以示他們的真誠和熱情。他們正在考慮對菸草公司進行集體訴訟的事宜。
華爾街似乎對羅爾他們更為同情,在裁決後的幾週中,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價格一直未能突破50美元大關。其他3家則至少下挫了20%,反對吸菸的團體更是公開預言,菸草公司必將破產,最後壽終正寢。
離開比洛克西6周後的一天中午,費奇在華盛頓杜邦環形廣場附近一家小小的印度飯店獨自進餐。外面正下著大雨,室內寒氣逼人,他穿著大衣,埋頭喝著一碗麻辣湯。
她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活脫脫的一個安琪兒,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就和兩個月前在新奧爾良聖裡吉斯酒店的屋頂花園出現在他面前時一模一樣。
“你好呀,費奇。”她說。他吃了一驚,手中的匙子頓時落到了地板上。
他向四周迅速看了一眼,在這黑糊糊的飯店裡,只有為數有限的幾個印度人,伏在桌上喝著熱湯。在40英尺範圍內,再也沒有一人在說英語。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說,他的嘴唇幾乎動也沒有動。她穿著皮大衣,高高翻起的毛領貼著她的雙頰。他記得她是多麼美麗。她的短髮似乎更短。
“只想進來跟你打個招呼。”
“你已經打過招呼了。”
“我還想告訴你,那筆錢正在返還給你的途中,而且就在我們說話的當兒。我把它劃到了荷屬安的列斯群島漢瓦銀行你的賬號上,1000萬,一個子兒也不少呀,費奇。”
他一時無言以對。他抬頭望著這唯一擊敗了他的人那張可愛的面孔。她仍然是讓他無法捉摸啊。
“你太客氣啦。”他說。
“我本想把這筆錢送掉,你知道,譬如說,送給一些反對吸菸的團體。可是後來,我們又改變了主意。”
“我們?尼可拉斯好嗎?”
“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他。”
“非常。”
“他很好。”
“那麼。你們是在一起?”
“當然。”
“還以為你錢一到手,馬上就會一個人溜之大吉,把他甩得老遠呢。”
“開什麼玩笑呀,費奇。”
“這筆錢我不要啦!”
“好極了!那就捐給全美肺協會。”
“我可不是這樣樂善好施。你幹嗎要還錢?”
“因為它不是我的。”
“如此說來,你總算找到了倫理道德嘍,或許還找到了上帝了吧。”
“你別給我上課,費奇。從你嘴裡吐出來,這太肉麻了。我從來就沒有打算吞掉這筆錢。我只是借來用一下罷了。”
“你假若還想撤謊,還想欺騙,幹嗎不乾脆去偷去搶?”
“我決非小偷。我以前說謊和欺騙,那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你的委託人清醒一點。告訴我,費奇,你找到加布麗艾爾了嗎?”
“是的,我們找到了。”
“你們找到她的父母了嗎?”
“我們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那你總該明白了吧,費奇?”
“是的,明白多了。”
“他們是兩個好人,智慧超群,精力充沛,熱愛生活。可是早在唸大學的時候,就雙雙吸菸吸上了癮。我親眼看到他們是怎樣地和這個習慣鬥爭。他們一直鬥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他們為吸菸而憎恨自己,卻又無力戒掉這一惡習。他們死的時候那樣子真是非常可怕呀,費奇。他們受盡折磨,骨瘦如柴,氣喘吁吁,最後再也不能呼吸,這才撒手西去。他們只有我這麼一個獨女,費奇。你的那些笨蛋打聽到了嗎?”
“是的。”
“我的母親死在家中。死在客廳的沙發上。因為她再沒有力氣走回臥室。當時就只有她和我。”她停頓了一下,向四面八方看了看。費奇發現她的眼睛像池水一樣清澈。儘管她承受過巨大的悲痛,他心中卻沒有一絲同情之感。
“你是何時開始策劃這套把戲的?”他問,終於拿起匙子,喝了一口。
“念研究生的時候。我學的是金融,卻想著法律。後來我和一位律師來住了一陣,從他那兒聽到了一些和菸草公司打官司的故事。這個想法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一樁大大的陰謀。”
“謝謝誇獎,費奇。出自於你的口中,這是不折不扣的恭維。”她拉了拉手套,準備離去,“只是想進來和你說聲哈囉,費奇。同時也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你跟我們玩夠了嗎?”
“沒有。我們將密切注視你們的上訴。你們的律師若是對這個栽決攻擊過了頭,那麼,我手上有的是你劃款的文件。你還是謹慎從事為妙,費奇。我們蠻為這個栽決自豪呢,而且我們將永遠保持警惕。”
她站在桌子邊上:“你還得記牢,費奇,下一次你們若是再打官司,我們也定奉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