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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第二天上午8時,尼可拉斯·伊斯特爾走在早晨的陽光下,環顧著停車場的四周時,費奇本人正坐在監視他的麵包車後座上。這輛車的車門上飾有管子工的標誌,並且印著一個綠色的假電話號碼。

    “那就是他,”多伊爾一叫,車上的人全都跳了起來。費奇一把抓過望遠鏡,調好了焦距,看了一下立即罵道:“他媽的。”

    “怎麼啦?”潘問道。昨天跟在伊斯特爾後面盯梢的就是這位高麗技術員。

    費奇上身倚在圓窗上,張大著嘴巴,上唇向上翹:“我真該死,灰色套頭衫,卡其褲,白襪子,棕色皮鞋。”

    “就是照片裡那件襯衫?”多伊爾問道。

    “嗯。”

    潘按了一下無線電對講機上的按鈕向兩個街區以外的另一條尾巴發去了警報。伊斯特爾正安步當車,大概是朝法院的方向走去。

    他在同一家拐角商店買了一大杯清咖啡和一張報紙,又在昨天那同一個小公園裡坐了20分鐘讀著新聞。他戴著墨鏡,在附近走動的每個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費奇離開法院後直接回到位於大街盡頭的辦公室,和多伊爾、潘以及一個名叫斯旺森的前聯邦調查局偵探擠在一起商議。

    “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他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說。他們擬定了一個計劃準備派一個人守在法庭的後排,一個人守在法庭外面的樓梯口,一個人守在一樓軟飲料自動售貨機的附近,再派一個人帶著對講機守在法院外面。每休庭一次,這4個人的崗位就輪換一次。而費奇本人就坐在昨天原來的那個位置上,一成不變地幹著同樣的事。警衛描述的那個女人的模樣,他們又相互重複了一遍。

    斯旺森是個盯梢專家,對這樣的安排不由地嗤之以鼻:“這用不著,”他說。

    “為什麼?”費奇問道。

    “因為她會主動找你。她有事要跟你談。所以一定會再次採取主動。”

    “這有可能。不過,我一定得弄清楚她是個什麼人。”

    “彆著急嘛。她會來找你的。”

    費奇一直跟他商量到差不多快到9點鐘,然後就急急忙忙地步行去法院。多伊爾找到了那名警衛,軟纏硬磨地請他指出那個女人——假如她再次露面的話。

    星期五早晨喝著咖啡吃著羊角麵包的當兒,尼可拉斯·伊斯特爾挑中了莉基·科爾曼作為聊天的夥伴。莉基年方30,是個楚楚動人、有兩個孩子的已婚婦女,在灣區一傢俬人醫院管理病歷。她把個人的健康置於一切之上,凡是含有咖啡因或者酒精的飲料決不碰一口,至於尼古丁,那當然更是別提了。她那亞麻色的頭髮剪得短短的像個男孩子,那雙本來就很漂亮的藍眼睛,架上一副名牌眼鏡,顯得更加迷人。她此刻正坐在一個角落上,吸著橙汁,讀著《今日美國》。

    伊斯特爾走到她身邊說:“早上好!我想我們昨天彼此並沒有作過正式介紹。”

    她嫣然一笑,這在她是輕而易舉,同時伸出了一隻小手:“莉基·科爾曼。”

    “尼可拉斯·伊斯特爾。認識你很高興。”

    “謝謝你昨天的那頓午飯。”她咯咯一笑說

    “不客氣。我可以坐下嗎?”他朝她身邊的一張摺疊椅點點頭,問道。

    “當然。”她把正在讀的報紙擱在膝蓋上。

    12位陪審員這時全都在場,大多在捉對兒悄悄地閒聊。只有霍爾曼·格里姆斯獨自一人坐在桌子頭上他心愛的那張團長專座裡,雙手捧著咖啡,顯然在凝神傾聽有沒有人越軌私自談論有關案子的事。隆尼·謝弗也是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眼睛盯著計算機打出的他的超市的報表。傑裡·費爾南德斯和鬈毛狗早就溜到外面的大廳上,抓緊時間抽上一支菸。

    “擔任陪審員,感覺怎麼樣呀?”伊斯特爾問。

    “很妙。”

    “昨兒晚上有沒有誰想賄賂你呀?”

    “沒有呀。你呢?”

    “也沒有。這真是糟糕。要是沒有人想賄賂我們,哈金法官准會失望死了!”

    “他幹嗎要對這種未經授權的接觸反覆嘮叨個沒完沒了呀?”

    伊斯特爾的上身向她靠了靠,但又靠得不是太近;她也做了一個相同的動作,一邊警惕地瞟著陪審團團長霍爾曼,好像生怕這位雙目失明的先生萬一會睜開眼睛。這樣親近這樣悄悄地聊天,使他們二人都很愉快。兩個外表富有吸引力的年輕人,有時候往往會這樣相互接近起來。不過是無傷大雅地調調情而已。

    “這種事以前曾經發生過,發生過好幾次呢。”他像耳語一般輕聲說。這時,咖啡壺邊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原來是格拉迪斯·卡德和斯泰拉·赫利克這兩位太太在當地報紙上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新聞。

    “以前出過什麼事呀?”莉基問。

    “在香菸官司中腐蝕陪審員。實際上,這種事一直都有,而且通常都是被告乾的活。”

    “我不明白,”她說。她對此深信不疑,而且還想從這位在法學院喝過兩年墨水的年輕人口裡聽到更多的消息。

    “這樣的香菸官司在全國已經打過好多起,可是,菸草公司迄今還沒有受到陪審團作出的裁決的打擊。他們為了打贏官司,不惜花上幾百萬美金,因為只要有一次敗訴,他們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一個陪審團作出了給原告鉅額賠償的裁決,閘門就會打開,同樣的裁決就會接踵而至。”他停了一下,眼睛朝四面看了看,喝了口咖啡,又接著說,“所以他們才不惜使用一切卑鄙馥靛的手段。例如給陪審員的家屬進貢。例如在社區內散佈流言蜚語,不管死者是誰,他們都可以說他有4個情婦,說他打老婆偷朋友,只是在逢到葬禮時才去教堂,而且兒子還是個同性戀。”

    她不信地皺了皺眉頭,因而他又繼續道:“這一點兒都不假。法律界哪個不知誰人不曉?我敢肯定,哈金法官對此一清二楚,所以才會那樣不斷向我們發出警告。”

    “沒有法子阻止他們嗎?”

    “目前還沒有。他們都很精明能幹,而且非常狡猾,辦事決不留下任何痕跡。再說呢,他們又有的是錢。”他停頓了一下,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在挑選陪審員之前他們一直在監視你。”

    “不!”

    “他們確實是這麼幹的。在事關重大的案件當中,這是他們的標準做法。法律禁止他們在陪審團選定之前,與任何候選人發生直接接觸,可是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幹。他們可能已經拍了你家的房子車子和你的孩子丈夫以及工作地點的照片;他們或許已經和你的同事談過話,偷聽過你在辦公室或在飯店吃中飯時的講話,而你卻一無所知。”

    她把橙汁放在窗臺上:“可這是非法的,違背職業道德的呀,不對的呀。”

    “是不對。可他們照樣逍遙法外,因為你並不知道他們乾的勾當。”

    “但是你不是知道?”

    “我確實知道。我看見有人在我寓所外面,坐在汽車裡偷拍照片。他們還派了一個女人,到我工作的店裡,就我們禁止吸菸的規定向我挑釁。他們玩了些什麼把戲,我一清二楚。”

    “可你剛才還說過,和陪審員直接接觸是法律禁止的呀。”

    “是的,不過我可沒有說他們會遵守遊戲規則啊。恰恰相反,只要能打贏官司,不管什麼規則,他們都是會違犯的。”

    “那你幹嗎不去報告法官?”

    “因為他們的行動還沒有造成危害,因為我知道他們在幹什麼。現在我成了陪審團的一員,我就可以密切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伊斯特爾看到對方的好奇心已經被他激起,便決定及時煞車,把其餘的垃圾留到以後再向她傾瀉他看了一下手錶,突然站了起來:“我得立即去趟洗手間,馬上就要開庭啦。”

    露·戴爾風風火火地衝進陪審員室,房門在她身後吱吱咯咯地響個不停。

    “出庭的時間到了,”她大聲吼道。那口氣就像一個權力不大架子不小的夏令營裡的輔導員。

    法庭裡旁聽者的人數比昨天已減少了將近一半。陪審員們在那破舊的座墊上調整自己坐姿的當兒,伊斯特爾的目光在旁聽席上搜索了一番。不出所料,費奇仍坐在他原來的那個位子上,用一張報紙半遮半掩地蓋住臉,彷彿他對陪審團已毫無興趣,伊斯特爾穿的是什麼衣服,他更是不管。等一會兒,他準會盯著伊斯特爾的。記者們差不多都還沒有露面,再過一陣子他們才會一個個悄悄溜進來。華爾街的那幾個毛頭小夥子,臉上已經露出了百無聊賴的模樣,他們全是嘴上沒毛剛從大學畢業的雛兒,派他們來到這偏遠的南方,就因為他們是剛剛出道的新手,他們的上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幹。

    霍爾曼·格里姆斯太太還坐在老位子上,伊斯特爾心裡充滿了好奇,不知道她是否每天都會來此,聽清一字一句時刻準備幫助她丈夫投下那至關重要的一票。

    伊斯特爾料定他準會在法庭上看見那個私自潛入他寓所的人。也許不是今天,但在審判過程中的某一時刻,此人準會露面。但目前他不在。

    “早上好,”人們坐定以後,哈金法官熱情地向陪審團致意道。

    人人都在微笑。法官在微笑,書記員們在微笑,甚至那些律師也在微笑,他們早就不再擠在一起嘰嘰咕咕,而是帶著一臉的假笑望著陪審團。

    “我相信諸位今天一定是情緒飽滿身體健康。”他頓了一下,等著陪審席上的15個人彆彆扭扭地點點頭,“好!辦事員女士告訴我說,諸位已經為在此度過整整一天作好了充分準備。”把露·戴爾稱為什麼女士,真叫入難以想象。

    法官大人接著舉起了一張紙,紙上寫著一系列問題。陪審員們一聽完這些問題,是準會感到莫大的不快的。他清了清嗓子,收起微笑板起了臉:“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我將向諸位提出一系列問題,非常重要的問題。假如有誰覺得有最最起碼的作出回答的需要,我要求他立即回答。同時我還要提醒諸位,對於應該回答而拒不回答者,本庭可以將其作為蔑視法庭論處,判以徒刑。”

    他讓這一嚴重的警告在法庭裡反覆迴盪;陪審員們僅僅聽到這樣的警告,就已感到惴惴不安。在確信發出的警告已給陪審員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後,法官開始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是否有人企圖與你討論本案?昨天下午休庭後,你有無接到任伺奇特的電話?你有無發現有陌生人在監視你或你的家人?你有無聽見有關本案任何一方的謠傳或流言蜚語?或與任何一位律師有關的遙傳或流言蜚語?或與某位證人有關的遙傳或流言蜚語?是否有人與你的朋友或家人接觸,試圖討論本案?昨天下午休庭後,你的朋友或家人當中是否有誰企圖與你討論本案?你有無看到或收到以任何方式提及與本案有關之任何事或任何人的任何文字材料?

    每讀完一個問題,法官都要故意停頓一下,用滿含希望的目光依次看著每一位陪審員,然後又似乎頗為失望地繼續宣讀下一個問題。

    使陪審員們感到奇怪的是,提出這些問題時在法庭裡瀰漫的那種期待的氣氛。律師們一字不漏地凝神傾聽著,對於就要從陪審席上蹦出那該死的回答深信不疑。法院裡的那些女書記員,通常不是忙著翻動文件,就是抓首弄姿,幹著與審案絲毫無關的事,如今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陪審席,等著瞧哪位陪審員會立起懺悔。法官每問完一個問題,臉色就變得更紅,眉頭就皺得更緊,他把陪宙員們的沉默看成是十足的欺騙。

    問完全部問題後,他平平靜靜地說了一聲“謝謝諸位。”這時,整個的法庭才似乎恢復了呼吸。但陪審員們卻覺得是遭受了一場襲擊。法官從一隻高高的杯子裡吸了一口咖啡,微微笑著對溫德爾·羅爾說道:“傳你的第二位證人出庭吧,律師。”

    羅爾大律師應聲站了起來,他那件皺皺巴巴的白襯衫中央,有一塊大大的棕色斑點;蝶式領結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歪歪扭扭;腳上拖著的鞋子比前一天更加骯髒。他朝陪審員們點點頭,熱情地笑著,他們也只好朝他笑笑。

    羅爾手下有位陪審員諮詢顧問。奉命記下陪審員們每天的穿著打扮。假如5位男陪審員中有一人碰巧穿了一雙牛仔靴,那麼他手頭就有一雙舊的牛仔靴隨時可以供他替換。實際上他有兩雙,一雙是尖頭,另一雙是圓頭。要是機會適當他還準備穿一雙運動鞋。

    從前有一次,陪審席上曾經出現過一雙運動鞋,他當時就曾這麼幹過。審案的那位法官(並非哈金)為此在辦公室裡對他大加埋怨,可他解釋說,他有腳氣病,並且當場掏出了醫生的證明。他可以穿燙得筆挺的卡其褲,打上絲織領帶,配上滌綸運動上裝,束一條牛仔皮帶,腳上著一雙白色短襪和一雙三文不值二文的平跟鞋。他穿這一套五花八門不倫不類的行頭,目的在於和那些被迫坐在陪審席上一天要聽他宣講6個鐘頭的人們形成溝通。

    “我們請密爾頓·佛裡克博士上堂,”他宣佈道。

    佛裡克博士宣了誓,在證人席上坐下,法警調好了他面前的話筒。人們很快就得知,這位先生的履歷表可以用磅為單位來衡量。

    從各種各樣的學校獲得的許許多多學位,發表的論文成百上千;出版的著作多達17部,多年的教學經驗;而且還對吸菸的影響進行過長達數十年的科學研究。他身材矮小,面孔滾圓,配上一副黑色的角質框架的眼鏡,看上去活脫脫一位天才。

    羅爾幾乎花了整整1個小時,才把他那驚人的經歷勉勉強強介紹完。當佛裡克作為一位大專家被推到眾人面前時,道伍德·凱布爾卻根本不買他的賬。

    “我們就假定佛裡克博士在他這一行中是合格的吧。”凱布爾用顯然是冷嘲熱諷的口氣說

    佛裡克博士研究的領域在過去若干年中已變得越來越窄,目前每天花10小時集中研究吸菸對人體的影響。他是位於紐約州的羅切斯特戒菸研究所的所長。

    陪審團過了一會兒便從證詞中得知,他在雅各布·伍德去世以前,已經受僱於溫德爾·羅爾在伍德先生歸天后4小時進行屍體解剖時,他當時就在現場,而且還拍過幾張照片。

    羅爾特別強調那幾張照片目前依然存在,陪審員們最後顯然可以親自目睹一番。但目前羅爾還不想打出這張牌,他要在這位精通吸菸化學和藥理學的傑出專家身上消磨更多時間。佛裡克不愧是個貨真價實的教授。他小心謹慎地談論著那些枯燥無味的藥學研究,避開了專業詞彙,儘量使用陪審員們能夠聽懂的語言。他顯得輕鬆自如,充滿信心。

    在法官大人宣佈暫時休庭,讓人們吃午飯時,羅爾通知法庭說,在這一天剩餘的時間裡,佛裡克博士都將不辭辛勞繼續作證。陪審員們回到休息室,發現午飯早已準備就緒。飯店老闆奧賴利先生親自前來送飯,並且為昨天中午發生的不偷快的事一個勁兒地陪笑道歉。

    “這全是些紙盆子和塑料叉子嘛。”大夥圍著桌子坐定後,尼可拉斯·伊斯特爾不滿地說。他沒有坐下。

    奧賴利先生望著露·戴爾,露·戴爾說:“那又怎麼啦?”

    “怎麼啦?我們曾經明確地說過,我們要用真正的瓷盤子、真正的刀叉吃飯,難道我們沒有說過嗎?”他越說嗓門越大,有幾位陪審員仰面望天,他們只想吃飯,用什麼餐具那倒沒有關係。

    “紙盆子究竟有什麼不好?”露·戴爾激動地問,額上的劉海在抖動

    “紙盆子吸油,不是嗎?它們上面有小孔,把桌子弄得油潰斑斑,這你不知道嗎?這就是我明確要求使用真正的餐具的原因。”他拿起一把白色的塑料叉子,一折兩段,朝廢物箱裡一丟,“你知道嗎,露·戴爾,真正讓我生氣的是,就在此時此刻,我們的法官大人和雙方所有的律師以及他們的委託人、他們的證人,還有法院的辦事員和旁聽的觀眾以及與本案審訊有關的每一個人全都坐在一個漂漂亮亮的飯店裡,用真正的盆子真正的杯子和所不斷的真正的刀叉,享用著一頓美味的午餐!他們正從厚厚的菜譜上點著美酒佳餚。是這一切讓我生氣萬而我們陪審員,是這場該死的官司中最最重要的人物,卻像一年級小學生一樣釘在這裡,等人家餵我們餅乾和檸檬汁。”

    “這個飯菜還是挺不錯的嘛。”奧賴利先生為自己辯護道,“我看你做得有點兒過分了,”白髮蒼蒼、聲音悅耳、嬌小玲瓏的格拉迪斯·卡德太太一本正經地說。

    “那你就去吃你那塊淡而無味的三明治好了,別來多嘴多舌。”尼司拉斯·伊斯特爾粗暴地衝她喊道。

    “你是不是打算每天吃中飯的時候都要來胡攪蠻纏一通?”佛蘭克赫雷拉問道。他是從北方其個地方退休回來的陸軍上校,五短身材,長著一雙小手,卻又是大腹便便,肥肥胖胖,而且至少到目前為止,幾乎對每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在12名陪審員當中,由子沒有當上陪審團的頭兒而真正感到失望的他是唯一的一個。

    傑裡·費爾南德斯已經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尊稱他為拿破崙。有時候又簡而化之,叫他拿破。或者換個花徉,稱之為遲鈍上校。

    “昨天可是誰也沒有埋怨嘛,”伊斯特爾頂他道,“我們吃飯吧,我餓了。”赫雷拉邊說邊剝開一個三明治的包裝,還有幾個人也和他一致行動。

    烤雞和油炸土豆條的香味從桌上升起。奧賴利解下一罐意大利麵食色拉後說:“下週一我將非常高興地拿一些盆子和刀叉來這沒有問題。”

    伊斯特爾平靜地說了一聲:“謝謝,”接著就坐了下來。

    這場交易進行得十分順利。兩位老朋友在52號街上的21點俱樂部吃了一頓長達3小時的午餐,便談妥了所有的細節。特雷科公司的總裁盧瑟·範德米爾,和他以前的被保護人、現今擔任列斯廷食品公司總裁的拉里·澤爾,早就在電話上討論出了基本的條款,只是為了不讓消息透露出去,這才決定在品嚐美酒佳餚的時候再當面談一談。範德米爾介紹了比洛克西案件的背景,談了菸草公司近來受到的嚴重威脅,對自己擔心的事絲毫未加隱瞞。的確,特雷科公司並未列入被告名單,但整個菸草行業已經到處起火,因而4位菸草大王決不願後退一步。這一切澤爾全都清楚。他曾為特雷科工作了17年,早就學會了憎恨出庭辯護律師。

    在潘沙科拉有一家名叫哈德萊兄弟的規模不大的食品連鎖店。在密西西比沿岸地區,它碰巧開著幾家分店,其中的一家正好就在比洛克西,經理是一位精明的年輕黑人男子,名叫隆尼·謝弗。而隆尼·謝弗又偏偏碰巧成了陪審團的一員。範德米爾想讓設在佐治亞和南北卡羅林納的名叫超級之家的那一家規模大得多的食品連鎖店,不惜一切代價,買下哈德萊兄弟超級之家是列斯廷食品公司下屬的二十幾個分部中的一個。這筆業務的交易額為數很小,範德米爾的手下已經作過計算,列斯廷公司要掏的腰包不會超過600萬美元。

    哈德萊兄弟公司是一傢俬人商店,因而這筆收購的買賣不會引人注意。列斯廷食品公司去年的毛收入高達20個億,對它來說,600萬不過是小菜一碟。而且它的現鈔儲存就有8千萬,欠別人的債務又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為了給這場交易增加一點兒甜頭,範德米爾還進一步作出保證:兩年後特雷科菸草公司將不聲不響地買下哈德萊兄弟公司,假如屆時澤爾想卸掉這個包袱的話。

    什麼問題都不會出的。列斯廷和特雷科是完全互不相關的兩家公司。列斯廷早就擁有了食品連鎖商店,而特雷科又與目前這場官司沒有直接的牽連。這只不過是兩個老朋友之間拉拉手就成交的一筆買賣而已。

    當然,以後還需要在哈德萊兄弟公司內部作一番人事方面的調整,這是任何一次收購或者兼併或者你樂意叫它什麼都成的這類買賣中固有的慣例。範德米爾將會通過澤爾傳達必要的指示,對隆尼·謝弗施加恰如其分的壓力。

    但這一切必須火速進行根據計劃,這場官司的審理將會持續4個星期。而再過幾個小時,第一週的審理馬上就要結束了。

    在曼哈頓的辦公室裡打了一會兒盹以後,盧瑟·範德米爾叫通了比洛克西的電話,給蘭金·費奇留下了一條口信,讓他在週末打電話到漢普敦酒店找他。

    費奇的辦事處設在一家幾年前就已關門大吉的廉價零售店的後部。租金很低,停車場十分寬敞,普普通通絲毫不引人注目,而且離法院又很近,相距不過幾分鐘的路程。辦事處有5個大房間,全是用沒有油漆過的膠合板匆匆忙忙隔成,至今地板上還可以看到鋸木屑。室內的廉價傢俱全是租來的,大多是摺疊桌、塑料椅。熒光燈把裡面照得通明外面的門都有嚴密的安全裝置,由兩名帶槍的彪形大漢24小時不停地守衛。

    雖然在辦事處的裝修佈置上是精打細算,錮鋒必較,但安裝電訊設備卻是慷慨大方,不計工本。到處都是計算機和監視器地板上佈滿了蜘蛛網一樣的明線,通向一臺臺傳真機、複印機和電話機。費奇掌握著最新的技術設備,而且他有足夠的人手進行操作。

    一個房間的四壁上,掛滿了那個陪審員的大幅照片。一面牆七釘著計算機打印出的材料。另一面牆上貼著一張巨大的陪審員的座位圖,費奇的一個部下正在格拉迪斯·卡德太太的名字下方的框框中增添新的資料。

    在5個房間中,後面的那一個面積最小,儘管所有的僱員都知道它的功能,但都嚴格禁止進入這個房間。門從裡面自動鎖定,而費奇本人掌管著那唯一的一把鑰匙。這個房間專門用於監視法庭上的情況,沒有一扇窗戶,牆上掛著一個大的屏幕,室內放著五六張舒舒服服的坐椅。就在這個週五的下午,費奇和兩名陪審員諮詢顧問正坐在黑暗中盯著屏幕。兩位專家和費奇在一起時寧願閉緊嘴巴,而費奇自然也不會費勁去討他們喜歡。沉默。

    他們使用的是玉瑪拉XLT-2型攝像機,體積極小,鏡頭直徑只有半英寸,重量不到一磅,但卻到處都能適用。費奇的一個手下小心謹慎地把它安裝好了之後,此刻它就安安靜靜地呆在法庭被告律師席下面的地板上,藏在一隻舊的棕色皮包中,由奧列佛·麥克阿多悄悄地操縱。麥克阿多是來自首都華盛頓的一名律師,也是由費奇親自挑中協助凱布爾等人工作的唯一的外國人。他公開的任務是提出戰略性的建議,不斷地朝陪審員們微笑,併為凱布爾提供文件材料。但他真正乾的工作卻只有費奇和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每天走進法庭坐在被告律師席幾乎是同一張椅子上,他帶的作戰武器是兩隻一模一樣的棕色皮包,其中一隻放的就是這臺攝像機。每夭早晨,他都是第一個到場的被告律師,將皮包放置停當以後,便把攝像機對準陪審席,然後立即通過紐扣話筒呼叫費寄。

    審理案件的任何一個時刻,在法庭裡都可看到散放著20多個皮包,多數放在律師們的桌上或桌下,但也有一些擱在法庭工作人員席位附近。或者放在忙忙碌碌的低級律師們的坐椅下面,有幾個皮包甚至就靠著圍欄,看上去好像已被人丟棄。這些皮包儘管尺寸和顏色各異,但作為一個整體,外表並無太大的不同。即使麥克阿多的兩隻包也沒有什麼待別。有一隻包他會偶然打開,從中取出一份文件,但裝著攝像機的那一隻,卻始終鎖得緊緊的,不用炸藥,誰也別想把它打開。

    費奇的戰略很簡單:萬一由於某種無法想象的原因,攝像機引起了人們注意,在隨後引起的亂哄哄的情況下,麥克阿多隻要乘機把兩隻包調換一下,然後再隨機應變,力爭不出麻煩。

    但這架攝像機被人發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它工作時沒有任何聲音,發出的信息誰也不可能聽見。裝它的那隻皮包附近還有別的皮包,雖說偶爾也會被人碰一下甚至踢一腳,但調整不費吹灰之力,麥克阿多隻耍找一個僻靜的地點,通知一下費奇就成。去年在阿倫敦市辛明諾一案的審理過程中,他們已將這一聯絡系統調理得盡善盡美。

    這架攝像機的功能實在驚人。小小的鏡頭,可以將整個的陪審席盡收眼底,將15個陪審員的面孔,用彩色圖像發至費奇那間小小的監視室,讓整天坐在那裡的兩位陪審員諮詢顧問,仔細研究陪審員臉部表倩的每一個細微變化,研究他們打的每一個呵欠而費奇則根據陪審席上的動態,向凱布爾發出指示,把派駐在法庭上的手下人蒐集到的信息告訴他但無論是凱布爾,還是當地的任何一位辯護律師,對這架攝像機的存在都一無所知星期五下午,這臺攝像機拍下了陪審員們的強烈反應遺憾的是,它攝下的畫面僅僅限於陪審席。日本人尚未設計出一隻放在鎖得緊緊的皮包中,卻能掃視全場拍下其他重要鏡頭的攝像機,因而稚各布·伍德那兩張萎縮的為煙燻黑了的肺部照片,雖然已經放得很大,這臺攝像機卻未能看見。但是,陪審員們卻是眼睜睜地見著啦。當羅爾律師和佛裡克博士流暢地背誦著他們的講稿時,陪審員們個個都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怖表情,呆呆地凝望著在長達35年的漫長歲月中,吸菸給雅各布·伍德的肺部慢慢留下的可怕的傷痕。

    羅爾把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這兩幅照片放在證人席前的兩隻巨大的三角架上,佛裡克博士於5時15分結束自己的證詞時,已經是週末休庭的時間。留在陪審員心目中的最後的形象,便是從伍德屍體上切下,攤在一張白布上的他那個焦黑色的肺在今後的兩天中,他們將無法忘記它。他們將時時刻刻想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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