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部裡保存著一份分行高級職員花名冊,以備出現不測情況時使用。溫賴特在這份名冊上找到邁爾斯·伊斯汀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動手抄了下來。
一看住址他就知道,那是離市中心約莫兩英里的一箇中等收入居民住宅區。伊斯汀住在“公寓套間2G”。
安全部頭子離開美一商總行大廈,在羅塞利廣場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撥了號碼之後,他只聽得鈴聲響而沒人接。他已經瞭解到邁爾斯·伊斯汀是個單身漢,但願這傢伙獨自住在公寓裡才好。
要是有人來接電話,溫賴特就準備用撥錯號碼的藉口搪塞過去,並改變行動計劃。既然沒人接,他便朝總行大廈地下室車庫走去,他的汽車停放在那兒。
在把車開出車庫以前,他打開汽車行李箱,取出一隻小巧的皮盒,把它塞進裡邊的衣袋。然後,他駕車穿城而去。
他朝著那幢公寓大樓信步走去,實際上週圍的一切全沒逃過他的眼睛。這幢樓一共三層,可能已有四十年左右的歷史,看上去有些破舊。
他估計大樓裡總共大概有二十幾套房間。左近看不到有什麼人在守門。
諾蘭·溫賴特看見門廳裡邊有一排排的信箱和電鈴按鈕。大樓臨街是幾扇雙層玻璃門,推門而入就是門廳;再往裡有一扇較為堅固的大門,無疑上著鎖。
這時是夜間十點半。路上車輛已相當稀少,在公寓大樓附近也沒有行人。溫賴特舉步走進屋去。
與信箱並排是三行電鈴,還有一架對講機。溫賴特找到旁邊寫著伊斯汀名字的電鈴,按了一下。不出所料,沒有反應。
他估計2G這個號碼一定是表示套房在二樓,於是就隨便找了個“3”
字打頭的按鈕,撳響了電鈴。頓時,對講機裡傳出一個沙嘎的男人聲音:
“喂,是誰啊?”
按鈕旁寫著阿普爾比的名字。
“西方聯合電氣公司,”溫賴特回答說,“阿普爾比有電報。”
“好吧,送上來。”
沉重的里門背後響起了營營聲,咔嚓一聲鎖松升了。溫賴特推開門,快步走了進去。
正前方有一架電梯,他根本無意去使用它。樓梯在右邊,他一走近就兩級一跨飛步朝二樓奔去。
一路上,溫賴特暗自想道,社會上一般人真是天真到了極點。那個阿普爾比,不管他是誰,但願不要坐等電報才好。今天晚上,這位先生只不過是被人稀裡糊塗開了個小玩笑,也許要受些虛驚,除此而外,並無禍事臨頭。可是這一開門也可能開出大禍來!儘管再三接到警告,各地的公寓住戶還是照樣開門揖盜。當然,阿普爾比也可能起疑報警,不過溫賴特不大相信他會這麼幹。即使報了警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再過幾分鐘,報警不報警就沒什麼兩樣了。
2G套間近二樓走廊的盡頭,門上的鎖並不複雜。溫賴特從衣袋的皮盒裡摸出細長刀片,一把一把輪流著試用。用上第四把刀時,鎖膛被撬動,門一下子開了。他走進屋去,順手把門帶上。
他收住腳步,讓眼睛習慣於周圍的黑暗,接著,走到窗戶邊,放下窗簾。摸到開關後,他扭亮了燈。
套房不大,是供單人用的。實際上,這兒只有一個房間,不過被分隔成用途各別的小區域罷了。作為起居和進餐用的一角放著一張沙發、一把圈手椅、一架攜帶式電視機和一張餐桌。臥床放在屏風的背後;小廚房則被摺疊式百頁門遮掩著。房間的另外兩扇門經溫賴特檢查分別通向浴室和壁櫥。房間整齊清潔,幾個書架和裝著鏡框的照片給屋子增添了一點個性。
溫賴特不敢遲疑,立刻有步驟地開始進行徹底的搜查。
他一邊搜查,一邊設法把強烈的自責情緒壓制下去。但是今晚自己乾的畢竟是非法勾當,因此內心終難完全釋然。諾蘭·溫賴特意識到,到此刻為止他所做的一切與自己的道義標準是背道而馳的;他平時相信法律和秩序,而自己的行為恰好否定了這種信仰。但是,狂怒驅使著他,四天前自己打了個敗仗,一想到這點,真是怒不可遏。
直到此刻,當時的情景仍十分清晰地呈現在眼前,使他痛苦。那是星期三的事情,當時他第一次同女出納胡安尼塔·努涅茲交鋒,把那年輕的波多黎各女人找來盤問。她眼睛裡露出無言哀告的神情,其信息是明白無誤的:
你我兩人……你是黑人,我是棕色人。因此,你不同於其他人,應該認識到我在這兒多麼孤單,處境多麼不利!我多麼希望有人來幫助我,公平地對待我!儘管他認出了女出納眼光裡的這一層意思,他卻粗暴地不予置理,因此,後來女人求助的神情變成了蔑視,這一點他也是記憶猶新的。
由於記起了這些事情,加上因受邁爾斯·伊斯汀的愚弄而自感羞愧,溫賴特決心要給伊斯汀來個一報還一報,即使為此得違犯法律也在所不顧。
溫賴特靠著當年做警官時學得的本領,有條不紊地繼續搜查。他有把握,只要房間裡確有罪證,自己就一定能夠把它找出來。
半小時過去了。溫賴特發現自己已幾乎查遍能夠藏匿罪證的一切角落。他已查看了碗櫥,抽屜裡的東西也倒出來翻尋過,傢俱也都一一被敲著摸著查過,皮箱全被打開,牆上的圖片亦經檢查,甚至還把電視機的背部板拆下來看過。他把室內的書翻查了一遍,翻查時發現有整整一架子書都與別人對他提起過的伊斯汀研究貨幣歷來發展的癖好有關。除了書籍,還有一隻文件夾,裡面收藏的是古代硬幣和古鈔的臨摹畫和照片。可是找來找去就是沒有任何足以構成罪證的東西。最後,他索性把傢俱全推到一邊,把作起居室用的那一角的地毯捲了起來,然後扭亮手電,一英寸一英寸地仔細查看起地板來。
要不是手電幫忙,他很可能會把那一塊留下隱約鋸印的地板忽略過去。這兒有兩條縫,顏色比別處的地板木淺,這就暴露了秘密,看來這兒的地板被鋸開過。他輕輕把兩條縫之間一英尺左右的地板撬了起來,發現底下藏著一個黑色的小賬本和二十元一張的一疊現鈔。
他手腳利索地把地板、地毯和傢俱分別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他數了一遍,發覺現鈔共計六千美元,接著又匆匆翻了翻那本黑色的小賬本。原來這是本賭賬,看到賭博牽涉到的數目那麼大,次數那麼多,他不禁輕輕吹了聲口哨。
他把賬本放在沙發前的活動茶几上——仔細檢查儘可留待以後進行——那筆現金就擱在賬本旁邊。
居然真能找到這筆錢,這使他感到意外。這筆錢一定就是星期三那天銀行丟的六千元,對此,他不存任何懷疑。但是按他原來的猜想,伊斯汀一定已經把這筆錢兌開了,或者已另立賬戶存進銀行。他當過警察,深知罪犯常幹出一些愚蠢的、出人意外的事情來,眼下就是一個例子。
尚待查清的問題是伊斯汀怎麼把錢偷到手,又是怎麼帶回家來的。
溫賴特向四周掃了一眼,然後就去關了燈。他把窗簾拉開,舒舒服服地在沙發裡坐下,開始守候。
街上有光射進來,小房間裡半明半暗。溫賴特的思想活動開了。他又一次想起胡安尼塔·努涅茲,希望能找個什麼法子彌補一下自己那天的粗暴。這時,他記起聯邦調查局的報告說在亞利桑那州的菲尼克斯城找到了她那出走的丈夫卡洛斯。溫賴特想,這個消息對那女人也許有用。
邁爾斯·伊斯汀曾詭稱丟錢的當天在銀行裡見到過卡洛斯·努涅茲,這自然是無中生有,目的是想把人們的懷疑更多地往胡安尼塔身上引。
這個卑劣的雜種!先是引誘別人懷疑女出納,接著又設法制造更多的疑點陷害她,這還算人嗎?安全部頭子發覺自己在無意中捏緊了拳頭,就連忙告誡自己不要感情衝動。
這一番自我告誡很有必要,其中的道理他本人是一清二楚的。必須剋制的原因在於好久以前就深埋在他心底的一件往事,一件他難得去發掘出來重溫的往事。這時,往事竟在無意之中又浮上心頭。
諾蘭·溫賴特現已年近五旬,他出生在本城的貧民窟,自幼命運多舛。在他長大成人的過程中,每日每時都得考慮餬口活命問題,而在他身邊,大大小小的犯罪活動則是司空見慣的生活常規。十幾歲時,他曾跟黑人區的一幫無賴廝混,在這幫人當中,誰違法犯法,誰就算大丈夫。
就在這個貧民窟裡,不論是在溫賴特出生前或出生後,人們總是受著一種動力的驅使,溫賴特自然也不例外。這是一種想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不管是好是壞,總要令別人刮目相看的動力,是想把因出身微賤而積鬱胸中的怒火發洩出來的慾望。當時,他既無閱歷,又沒有生活宗旨,不知善惡好歹,因此,在街上惹事生非似乎就成了唯一的生活必由之路。
就象與他年齡相仿的小夥子一樣,當時的溫賴特看來頗有希望“學成畢業”,弄到大名登上警察局和監牢檔案完事。
他並沒有走完這條路,一方面是出於機緣,另一方面還得歸功於巴福爾黑德·凱利。
巴福爾黑德是當地一名上了年紀的警察,為人並不特別聰敏,也有點懶惰,成天樂呵呵的。他深知黑人區裡的警察倘若想活命就得學會一套秘快,案發時遠遠躲開,而只有當事情直接發生在你鼻子底下的時候才可採取措施。上司很不滿意,說巴福爾黑德捕人的紀錄在整個警分區總是倒數第一。但是巴福爾黑德心裡有底,上司罵歸罵,自己的退休日期總在年復一年地接近,撈一筆退休金過過日子有何不美。
可是諾蘭·溫賴特這個十幾歲的小夥子偏偏撞到巴福爾黑德鼻子底下作案來了。那天晚上溫賴特一夥企圖搶倉庫,巡警在無意之中驚散了他們。盜賊四散奔逃,只有溫敕特因為絆了一下,竟摔倒在巴福爾黑德的腳邊。
“你這個笨手笨腳的傻瓜!”巴福爾黑德叫苦不迭:“這一來,填寫報告送法院夠老子忙一夜了!”
凱利討厭寫報告和出庭作證之類的事,這些事要求警察在值勤之餘花費時間,因此叫人頭痛。
最後,他想了個折衷辦法。他沒有把溫賺特抓起來,也沒有對他提出控告,而是當夜就把小夥子帶到警察體育館,用巴福爾黑德自己的話來說,在拳擊臺上“把這小子揍得屁滾尿流”。
諾蘭·溫賴特遍體傷痕,疼痛難禁,一隻眼睛被揍得又青又腫——
不過總算還是個沒受過逮捕的清白人。溫賴特恨得直咬牙,下決心只要有機會非把巴福爾黑德·凱利狠揍一頓不可。為此,他後來又重訪警察體育館,找到巴福爾黑德,要求學拳擊。溫賴特在很久之後才認識到,學拳擊可以發洩胸中的怨憤,而自己正需要這種發洩。他學得很快。但是等到時機成熟,他可以把那個頭腦有點遲鈍的懶鬼警察輕而易舉收拾一頓的時候,溫賴特發覺報仇的慾望已經煙消雲散。不但如此,他甚至開始喜歡那老頭兒了,這種感情使年輕的溫賴特本人也大感意外。
一年之中,溫賴特堅持練拳擊,規規矩矩地上學,儘量不去惹事闖禍。一天夜裡,巴福爾黑德在值勤時無意中碰上了一起搶劫雜貨店事件。
毫無疑問,同參與作案的兩個壞蛋相比,嚇得六神無主的倒是這位警察,他看見對方手裡都有傢伙,當然本來就不會去攔阻他們。事後調查證明,巴福爾黑德甚至沒有想拔槍。
可是,盜賊之一卻沉不住氣了,在逃跑之前拔出一支將手柄鋸去的獵槍,把子彈射進了巴福爾黑德的腹部。
槍擊事件的消息立刻傳開,引來了一群閒人圍觀,年輕的諾蘭·溫賴特也在其中。
與世無爭的懶漢巴福爾黑德還有知覺,倒在地上打滾掙扎,因劇痛而尖聲嚎叫,鮮血和腸子從那裂了一個大口子的致命傷處噴湧而出。那種慘狀和嚎叫聲溫賴特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會兒不是又回憶起了嗎?
救護車姍姍來遲。沒等車到,巴福爾黑德一邊嚎叫著一邊斷氣了。
這件事給諾蘭·溫賴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不過給他震動最大的還不是巴福爾黑德之死本身,也不是開槍的盜賊及其同夥被捕以及後來兇犯被處決這件事,這些都只不過是不重要的收場尾聲罷了。
給他震驚最大、影響最深的一點是令人寒心的人與人之間的無謂殘殺。本來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案子,作案人愚不可及,註定不能得逞。但是,就在計謀失敗之時,區區小事竟產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破壞力。
就是這個想法,這種推理,佔據著溫賴特年輕的頭腦,怎麼也排遣不去。
這一事件使他獲得了精神上的重生,從此他認識到一切犯罪活動都是消極的,都具有同樣的破壞性;再往後,他進一步認識到犯罪活動是必須與之鬥奮的邪惡的化身。也許,從一出世起,就有一種清教徒式的性格深深潛伏在他身上。果真如此,那麼這種性格此時抬頭外露了。
溫賴特一天天長大成人,他的道德標準十分嚴格,不容變通。正因為這一點,他在朋友們中間多少顯得有些孤高,後來當了警察也還是喜歡獨來獨往。不過論效率,他還是個很出色的警察,加上勤學善學,晉升很快。另外,他這人從不貪贓枉法,對此,班·羅塞利和他的助手們是領教過的。
來到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之後,溫賴特仍不改遇事一絲不苟的態度。
安全部頭子也許打了個盹兒,是有人用鑰匙開鎖的聲音使他一下子警覺起來。他小心地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看看夜光錶,時間剛過午夜。
一個身影閃進屋來,外邊有一束光射進,來人果然是伊斯汀。一陣關門和摸索開關的聲音過後,電燈大放光明。
伊斯汀立刻看到了溫賴特,大驚失色。他張大著嘴,臉上煞地沒了一點血色。他想找幾句話說,可是嗓子梗住了,啥也沒說出來。
怒目金剛的溫賴特站起身來,用刺人的口吻問道:“今天又偷了多少?”
沒等伊斯汀回答或恢復鎮靜,溫賴特一把抓住他的西服翻領,扭著他一下猛推。伊斯汀四腳朝天倒在沙發上。
年輕人初時一驚,這時發起火來,氣急敗壞地叫嚷:“誰放你進屋的?你究竟要……?”接著,他瞟見那一疊現鈔和那個黑色小賬本,頓時住了嘴。
“這就對啦!”溫賴特嚴厲地說。“我是來找銀行丟的那筆錢的,或者說是那筆錢當中還未花完的部分。”他說著指指堆在茶几上的那一疊錢。“這就是星期三那天你偷的錢,我們全知道啦。要是你還不相信,可以告訴你,盜用別人存款以及其他事情,我們統統都掌握了。”
邁爾斯·伊斯汀傻了眼,呆呆地僵坐在那兒。一陣痙攣過後,他越想越怕,他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雙手掩著臉。
“別來這一套!”溫賴特伸手過去把伊斯汀掩面的雙手拉開,把他的頭託了起來。不過動作並不粗暴,因為他記起自己曾向聯邦調查局的人下過保證:決不把人揍扁。
溫賴特緊接著說:“你得從實招來,快說吧!”
“不,等一等,好嗎?”伊斯汀央求著。“讓我考慮一分鐘。”
“你甭想!”溫賴特最怕讓伊斯汀有思考的時間。這年輕人很有心計,他很可能會得出結論——得出正確的結論——自己的殺手鐧就是保持沉默。安全部頭子深知眼下有兩個有利因素,一是把邁爾斯·伊斯汀搞了個措手不及;二是不受法律規定的約束。
要是聯邦調查局的人在場,他們就非把伊斯汀可以行使的法律權利對他說明不可,這就是拒不回答問題以及聘請律師到場的權利。溫賴特已不在警界服務,因而這一義務對他不再有約束力。
安全部頭子想要獲得確鑿的罪證,以便把偷竊六千元現款的罪名牢牢加在邁爾斯·伊斯汀頭上。只要對方立一張簽字的招供狀,事情就妥了。
他在伊斯汀對面坐下,嚴厲地逼視著年輕人。“我們可以慢慢地折磨你讓你招供,你也可以爽快些把一切說出來完事。”
對方沒有反應。溫賴特拿起賬簿,把它打開。“從這兒開始吧。”
他指指載有款項及日期的那一張表格。每一筆賬目旁邊還注有數字暗碼。“是賭賬吧?”
伊斯汀的腦子不管用了,只是木然地一點頭。
“把這筆賬解釋一下。”
這是一筆二百五十元的賭金,邁爾斯·伊斯汀含糊不清地說,賭的是得克薩斯隊和聖母院隊的一場橄欖球賽。接著他又解釋了輸贏情況,他的賭注押在聖母院隊,不料得勝的卻是另一方。
“這一筆呢?”
對方又是喃喃地作了回答:是另一場橄欖球賽,結果又輸。
“說下去,”溫賴特用手指著這一頁緊緊追逼,不肯放鬆。
對方反應緩慢。有幾筆是籃球賽的賭賬。偶爾,伊斯汀也贏過幾次,但是輸的次數更多。一次的賭金起碼一百元,最高數是三百。
“你是獨賭還是跟別人一起賭的?”
“跟別人一起賭。”
“都有哪些人?”
“一共四個,都有職業,跟我一樣。”
“也是銀行職工?”
伊斯汀一搖頭。“其他地方的職工。”
“他們也輸了?”
“輸過一些。不過他們的平均成績比我強。”
“這四人叫什麼名字?”
沒有回答。溫賴特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你們都不參加賽馬賭。為什麼?”
“我們幾人碰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賽馬這玩意兒專搞作弊,每一場比賽的結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橄欖球和籃球不搞花招。於是,我們就商定了一個辦法,心想只要比賽正大光明,我們就可以贏錢。”
只要把一次又一次輸掉的錢加在一起就可以看到這傢伙完全失算了。
“你只在一個聚賭抽頭的老闆處下賭還是多處下賭?”
“只在一處賭。”
“老闆叫什麼名字?”
伊斯汀又不作聲了。
“你一向從銀行裡偷的其他那些錢上哪兒去了?”
年輕人嘴巴朝下一撇,可憐巴巴地回答:“花了。”
“花掉的還不止這些吧?”
無力的一點頭,表示溫賴特問得不錯。
“那個以後再談。眼下還是談談這筆錢吧。”溫賴特碰一碰堆在兩人中間茶几上的六千元。“星期三你偷錢的事我們已經查清。你是怎麼偷的?”
伊斯汀猶豫了一下,聳聳肩說:“我猜想你們都知道了。”
溫賴特厲聲說:“你猜得不錯。快說,別浪費時間。”
“星期三那天,”伊斯汀招供說,“有人患流感沒來上班,那天我臨時被拉去當出納。”
“這些我知道。快說經過情形。”
“銀行開始營業之前,我進金庫去領一輛現金車,是不在專人名下的備用車。胡安尼塔·努涅茲當時也在金庫。她正在專歸她管的現金車旁開鎖,我恰好在她身邊。乘她沒有注意,我偷看了她開鎖時用的字碼排列法。”
“後來呢?”
“我把開鎖秘訣暗暗記在心裡,後來一找到機會,就把它寫了下來。”
經溫賴特一再催問和提示,足以定罪的事實真相一個接一個地變得明朗起來。
市中心分行的金庫面積很大。白天,金庫出納員在庫內一個籠子般的出納間工作,這地方就在由定時鎖控制啟閉的金庫笨重大門旁邊。金庫出納員成天忙個不停,不但有錢幣點數和把一包包現鈔付出收進的任務,還得記錄出納員和現金車的出入。誰要想躲過他的眼睛進出金庫是辦不到的,但是人們一到裡面,金庫出納就不大去注意他們的行動了。
那天早上,邁爾斯·伊斯汀仍裝出無憂無慮的樣子,其實內心很不安,他急需現錢。上一週又賭輸了,債越欠越多,債主都逼上門來。
溫賴特打斷他:“你已把銀行職工權利範圍內的那筆貸款借了去,還向幾家信貸公司借錢。另外,你也欠聚賭老闆錢,對嗎?”
“對。”
“還欠其他人錢嗎?”
伊斯汀一點頭。
“放高利貸的?”
年輕人期期艾艾地承認:“是的。”
“那傢伙在逼你吧?”
邁爾斯·伊斯汀舔舔發乾的嘴唇:“是的,還有那聚賭老闆。兩人一直到今天還在逼我。”他向那六千元現鈔偷偷瞟一眼。
象做拼板遊戲一樣,事情一步一步有了眉目。溫賴特指指那筆錢問道:“你答應用這筆錢還清兩筆債?”
“是的。”
“每人名下各得多少?
“兩人各得三千。”
“什麼時候付還?”
“明天。”伊斯汀坐立不安地望望牆上的鐘,改口說:“今天。”
溫賴特給他一個提示:“回過頭來談星期三的事!這麼說,你掌握了努涅茲現金箱的開鎖法。後來你又是怎麼用上這個秘訣的?”
邁爾斯·伊斯汀把經過情形原原本本招供出來,事情原來非常簡單:
那天干了一早上的出納以後,他故意同胡安尼塔·努涅茲在同一時間歇手吃午飯,飯前,兩人把各自的現金車推進金庫,上鎖後就並排留在庫內。
伊斯汀匆匆吃完午飯趕到金庫。金庫出納員記下他入庫時間,過後就只顧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當時庫內並無別人在場。
邁爾斯·伊斯汀徑直走到胡安尼塔·努涅茲的現金車旁,用自己記下的字碼秘訣開了鎖,然後只用幾秒鐘時間匆匆拿出三包鈔票,共計六千元整。接著他把現金箱關上,重新上了鎖。三包鈔票塞在裡面的衣袋中,外人是很難看出來的。這樣,他就推著自己的現金車出了金庫,照舊做自己的工作。
冷場片刻之後,溫賴特說:“這麼說來,星期三下午大家忙著查問女出納的時候——其中也有你本人參加——還有,同一天傍晚你我談話時,那筆錢一直就在你身上?”
“是的。”邁爾斯·伊斯汀想起事情幹得這麼順手,臉上掠過一個隱約的微笑。
這沒有逃過溫賴特的眼睛。安全部頭子二話不說,彎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右開弓打了伊斯汀兩記耳光。第一記用的是手掌心,第二記是手背。這兩記耳光打得狠,溫賴特把手都打痛了,而邁爾斯·伊斯汀的臉上則頓時顯出兩處紅腫。伊斯汀在沙發上縮著身子往後躲避,拚命眨眼不讓淚水掉下來。
安全部頭子惡狠狼說:“這兩下子是要讓你記住,無論對銀行或是對努涅茲太太,我認為你的作為都沒有什麼好笑的,完全沒有什麼好笑。”兩記耳光打過,他還發現邁爾斯·伊斯汀這傢伙很怕別人動武。
他又注意到時間已是凌晨一點。
“下一步要你做的是,”諾蘭·溫賴特宣佈說,“寫一份供詞。你得親筆寫,把你剛才供認的一切全寫上去。”
“不!我不寫!”伊斯汀這時警覺起來了。
溫賴特一聳肩:“那樣的話,我再呆在這兒就沒有意義啦。”他說著伸過手去,把那筆六千元的現鈔一一塞進衣袋。
“你不能拿走!”
“不能?你想不讓我拿走?你倒來試試!我馬上要把錢繳回銀行去,交給夜班存款部。”
“告訴你吧!你根本沒有辦法證明……”年輕人結巴著只說了一半。
這時他的腦袋開始管用了,剛剛想起現金的票面順序號根本沒有記下來,但這時才想到,為時已晚。
“我也許能夠找到辦法證明這六千元正是星期三失竊的那筆現款,也許無法證明這一點。如果我無法證明,你再去提出起訴,從銀行裡提回這筆錢不遲。”
伊斯汀哀求:“可我現在需要這筆錢,今天就有用!”
“啊,當然羅,一部分交給聚賭老闆,一部分交給高利貸者,要不就是交給那兩人派來逼債的打手。你可以向他們解釋錢是怎麼丟的,不過我看他們不會容你開口。”安全部頭子看看伊斯汀,第一次露出了蔑視之中帶點頑皮的神態。“真是夠你受的了。兩個債主可能一起上門,然後就各抓一條胳膊和大腿,把你打個半死。他們幹慣了這一套,你難道沒聽說過嗎?”
伊斯汀眼神慌亂,真的嚇壞了。“是的,我確實聽說過。你得拉我一把,求求你啊!”
溫賴特已走到門口,聽到伊斯汀哀求便冷冷回答說:“可以考慮,但你得先把供詞寫下來。”
銀行安全部頭子口授,伊斯汀乖乖地按口授逐字寫下:
本人,邁爾斯·布羅德里克·伊斯汀,自願供述如下。沒人對我進行誘供,也沒有人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對我進行逼供……
茲招供從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偷竊現款六千元整,作案時間是星期三下午一時三十分左右,那天是十月……號。
我以下述方法偷竊並藏匿了這筆現款……
一刻鐘前,溫賴特裝出準備拂袖而去的樣子嚇唬伊斯汀,後者這才完全就範,戰戰兢兢地採取了合作的態度。
伊斯汀還在繼續寫自己的供詞。這時,溫賴特給聯邦調查員英尼斯的家掛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