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這個時代,我們大家都面臨著一個問題,就是外在的迷惑太多,變化太多,千變萬幻裡面有什麼呢?以不變應萬變的的依據,到底在哪兒呢?
有一次,孔子給學生上課,跟曾子曾參說:參乎,吾道一以貫之。你知道嗎?我做人做事的道理,一以貫之,有一個不變應萬變的,根本的出發點。曾子心領神會,說我明白,孔子就走了。底下的同學就問曾子,老師剛才說的一以貫之到底是什麼?曾子解釋了一句話,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也就是說,孔子這一生做人做事最根本的出發點,就是忠恕二字。何為忠?何為恕?宋代朱熹先生解釋這兩個字說,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儘自己的心是忠,用自己的心推及他人,就是恕。他還說,你看這兩個中國字,中心為忠,如心為恕。真正看見自己內心的標準,良知在哪裡?是非在哪裡?自己心裡裝著的判斷是什麼?這是忠。如心,就是將他人之心比如自己心,用自己的心跟他人換位思考,這樣,你就變得寬容了。但這兩個字,都有一個前提,就是你得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如果我們沒有了自己的心,那這個世界上我們可比的標準就太多了。
你看鄰居家的生活,是一個可比的標準。廣告上的生活,是一個可比的標準。報紙上寫的某個家庭的報道,也是一個可比的標準。世界崢嶸萬象,紛紛紜紜,但是,自己的心在哪裡呢?
我們已經過了那個忠於君主的時代,今天,我們還提這種忠嗎?過去經常講,歷史上有那些忠臣都是愚忠,我們還需要嗎?中心為忠,這個概念永遠不會過時。真正的忠誠,不是忠誠於一個外在的標準,也不是忠誠於哪一個人,哪一個制度。他忠誠的是內心的道德判斷,良知所在。
真正的忠誠,是內心的道德判斷。
有一個賣花姑娘,開了一家小花店,她想招聘一個營業員,那天來應聘的有三個小姑娘。第一個女孩是職業學校畢業的,專門學花藝出身,她知道很多專業知識。第二個女孩,在其他花店幹過很長時間,有一定的實踐經驗。第三個女孩,從來沒有接觸過花卉,什麼都不知道,是一個待業女孩。
花店的女主人,把這三個女孩都留下了,試用觀察一星期,看看她們怎麼賣花的?第一個女孩,她非常專業,只要來了什麼客人,她先要問一下:這花您是送給誰的?是父母長輩,還是同學朋友,還是自己的戀人?您準確選擇一個什樣的紀念日來送?我可以給您解釋一下,每一種花所代表的不同的花語。幾朵花代表什麼?花與花的搭配,組合出來的花語是什麼?她是用自己的專業去做,很多人都很喜歡她,所以業績不錯。
第二個女孩,她賣過花,她會從利潤上,從花店的收益上考慮很多,所以她很精細。大家知道,搬運花卉的時候,有些花會折了,損了,有些花朵就掉了。這個女孩在插花的時候,總會用牙籤把斷了的花再插到花泥上,這樣就為老闆節約了成本。
第三個女孩,她不懂花語,也沒有賣花的經驗,但是她特別清純,是個善良的孩子。她看到那些殘花敗朵的時候,捨不得扔掉,但她也不會用牙籤把它再插回去。她總是站在花店門口,早晨看見有上學的小孩,她就會把那些殘損了的花,一個一個放在他們的小手上,晚上有散步的老人,她會把那些殘破的花發給他們。
一個星期後,這個花店的主人,最後決定留下誰呢?是第三個女孩子。其實,在我們所面對的職業裡,有時候專業的技巧,甚至你為一個職業,所籌謀的利潤,都不是最重要的,第三個女孩看起來,從客觀資質上來講,比前兩個人都差,但她有一顆心在,這就是一種中心為忠。
這是一顆善良而忠誠的心,她捨不得扔掉那些折枝的花朵,也不用那些花去賣錢,但她懂得,送人玫瑰,手留餘香。也許有人會說,這個女孩子運氣好,她遇到了伯樂。但是,如果我的忠心,無人賞識怎麼辦?
如果我的忠心,無人賞識怎麼辦?
其實,每一個人,從自己的內心出發,去看待自己和他人的關係,要求自己的心靈,永遠有定力,對自己保持一個正確的估價,你的忠誠度才能不減,這就是《論語》為什麼一直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在這個社會上,一天到晚求他人給一個機會,給個崗位,提攜一下自己。對這麼一個奔忙的人,不是說不對,但是一個根本的出發點,要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被人誤會的時候,總會有懷才不遇的時候,中國歷史上,多少文人的感慨,就是生不逢時,沒有得遇明君賢主!這個時候,內心是會動搖的,覺得我對自己生命的這份忠誠有人瞭解嗎?我的這份忠誠能夠嫁接到社會上進入一個職業崗位嗎?這個時候,心是惶惑的。
但是,《論語》一直提倡,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在真君子心中,他所患的是自己無能,擔心的是自己沒本事,從不擔心別人不瞭解自己。這話還有一種表述,叫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不要發愁,現在社會上,沒有讓你去盡忠的那個職位,真正要發愁的是你有自己安身立命的那個本事嗎?如果有,早晚有你的位置。也不要發愁現在沒有人瞭解你,真正要發愁的是你有什麼資本,讓別人瞭解你?如果有,那麼總有一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有一個年輕人問老者,你看這一片沙灘,無垠的小沙粒有這麼多,我就像滄海一粟,你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怎麼才能顯示出自己的價值?老人從地上撿起一粒沙子,你覺得這就是你吧?一撒手沙子掉到沙堆裡,你還能找到嗎?年輕人說,滿沙灘全都是沙子,當然找不著了。老人便從懷裡掏出一顆珍珠,掉在沙地上,你能給我撿起來嗎?年輕說那當然,因為珍珠和沙子不同。老人跟他說,自己先做一顆珍珠,還怕別人發現不了你?
這些故事告訴我們一點,就是《論語》裡所說的根本道理,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人不瞭解你,你就一定要暴跳如雷嗎?一定要急於辯解嗎?一定要向世界證明嗎?別人不瞭解你,你也不憤怒,這才是君子的情懷。
孔子是怎麼做的呢?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自己通過學習,修煉,一切從自己的生命中尋找建立的依據,而不要動不動就抱怨,說這是老天爺不給我機會。動不動就去埋怨,這是別人擋了我的路。我們的心真做到不怨天,不尤人,那是不容易的。也就是說,不要到外在的客觀標準上去尋找理由,而在內心建立起來自我估價,這就是一顆心的所在。只有這樣的一顆心,真正建立起來了自我的判斷,這種忠誠跟著就有了。
要想保持一顆忠誠的心,不僅要在內心建立起正確的自我價值判斷,而且還要不斷地修正自己的不足和失誤,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當我們發現自己的失誤和不足的時候,應該採取什麼態度呢?
其實,儒家的經典,就是教給我們,這樣一種由自省,認知,這樣一個方式,找到生命建立,這樣一條可行之路。有很多人知道自己不好,看見自己的過錯,但是文過而飾非,所以孔子就感慨,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算了吧,我還真沒見著那個看見自己錯了就認認真真反躬自省,從內心給自己一場訴訟,去檢討自己,看看自己有什麼不足,認認真真這麼想的人,我好像沒有見到。
也就是說,我們總是覺得看到一件事情自己錯了,或者能力不及,追悔,然後就是為自己掩飾,讓自己心裡好受一點。就說這是一個偶然事故,不自覺地把理由推到別人身上,我們缺少內心自訟的能力。
一些管理典籍上說,現在國際上有一些大公司,在一週五個工作日裡,專門有一天,定為無藉口日。五天裡要讓你全不找藉口,好像挺難。我們定一天,不管你出什麼閃失,都不要找藉口。從這一天起,培養一種良好的職業習慣。這樣的習慣成了自然,也就達到了孔子所說的那個境界,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
也就是說,一個人內心溫柔敦厚,有所涵養,保持一種反躬自省的能力,薄責於人。
自己的心厚道了,對別人的責怪就少了。
這樣,就會遠離別人的抱怨,則遠怨矣,自己也不抱怨了,別人也不抱怨了,這實際上就已經從忠推到了恕。
孔子有一個學生,覺得做人的道理太多,記不住,請教孔子,希望能用一個字來概括所有的道理,而且可以受用終生。孔子給了他一個字,就是恕。
平時,我們有一句俗語:世界上哪個不議論人,哪個又不被人議論。大家都會在私下裡,飛短流長。孔子的學生裡也有這樣的人,比如子貢,子貢方人,什麼叫方?就是指他比方人物,議論短長。老師就說他,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賜是子貢的名字,子貢你已經很賢達了是吧,已經賢達到可以去指點他人的短長,品評人物,老師我還沒有做到,夫我則不暇。暇是閒暇,我現在還沒有這個閒暇工夫,可以去品頭論足,議論他人短長。我要是有點閒工夫,得先看看自己,做得怎麼樣。
這話多少有點挑剔責備的意思,你都可以說別人的不是了,你自己真的這麼完美了嗎?這句話也是我們每個人可以問問自己的。我們沒有達到七十二賢人的境界,但是我們的眼睛,往往盯住別人的短處。看別人的短處,就反襯了自己的長處。我們在議論他人不幸的時候,自己的幸福感就得到了滿足和延伸。有時候,我們議論他人的不幸,往往不是抱著一種沉痛的悲憫,而是在一種放大之中,讓自己的內心,得到一種自足的宣洩,這樣的動機善良嗎?
有時候,我們總在挑剔,今天誰又失敗了,他多不好啊,言外之意,你看我比他強多了,我才是一個完美順當的人,其實,這就遠離了孔子說的恕。由忠到恕,從自己的心,推到他人的心,無非就是一個將心比心的過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什麼會流傳很廣?大家都覺得這麼個道理,總是在提醒自己,但總也做不到。為什麼要提倡恕?就是因為它難。這個恕的出發點是將心比心,而後我們才會有寬容。
並不是說,兩千多年前的所有道德標準,都適用於今天,寬恕是由前提的。今天我們的社會,有兩條無形的線,一條是以法律為核心的制度線,它是保底的,另外一條是以倫理為核心的道德線,它是提升的。如果說什麼樣的事情打破了底線,傷害了公民的自我權利,甚至危及到我們的生命,危及到我們的尊嚴,那就要訴諸法律。但是,在法律線之上,能用道德去解決的,能讓我們說服自己心靈的這部分,這才屬於我們的恕道。也就是說,恕道不是無邊的,我們千萬不要以為恕道能夠到達法律線之下。所以,在可控的空間之內,我們的心可以去寬容。
寬容源自於理解。
這種理解就是看一看他的境遇和自己的生活,很多事情,就算是一個不幸的發生,一種傷害擺在那裡,該怎麼做呢?
恕,就是要善待別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當別人不能善待自己,特別是受到別人的傷害時,我們該怎麼辦呢?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還是寬恕為懷?
孔子曾經說過,以直報怨,用一種正直和坦蕩讓它過去,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它化解,而不是糾纏不休,這是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