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世界很紛繁複雜,所提供的機遇不一而足。面對這樣的世界,我們心中那種固執的心理應該是越來越少的,因為在多樣化的世界上我們可以有多樣化的選擇。
可是,有些孩子四五歲的時候,父母就教他説,我以後要上北大,我以後要念清華。到了六七歲,就會説我就要上北大中文系,我就要上清華建築系。這一方面是家長覺得孩子立志,但另一方面,孩子的那種"必"與"固"的心理在心裏就越來越深。也就是説,將來他沒考上北大中文系,去了西語系,他就認為這是失敗的;他上了清華的管理系,沒有上建築系,他也認為是失敗的。
其實,有時候我們轉換一個思路,比如説,人生不一定那麼強調唯一性的目標,但你要有一個清晰的方向,這就會讓自己寬容很多。
什麼叫目標?目標就是一個點,就是從我這裏走過去,鼻子尖必須碰到那個點上,這才叫到達目標。
什麼叫方向?就是從我這兒走過去,那個目標偏左十度,偏右十度,有個夾角,在這二十度之內,只要我能觸達其中任何一個點,都在我的方向之內。
我們想想,只要我知道我是向北走的,我不會走到正南、正東、正西去,那麼北偏東十度、北偏西十度不可以嗎?人生如果給自己這樣一種寬容的態度,就會破掉很多盲目的執著。
在這樣堅持自我的內心中,要有方向,再來與客觀環境進行調試,不斷地在這種調試中去實現自我,才是最有意義的人生。做到這一點,就是智慧。
我們可能很迷惑,一個人怎麼樣才能夠"毋我"呢?把心中那種特別自我的東西、令人困頓的東西也破除掉,容易嗎?
禪宗語錄中有很多有意思的問答,這就是智者聽了就悠然心會的話。
一個弟子去問高僧説,我怎麼才能夠得到解脱啊?這其實是我們很多人心裏的聲音。高僧只問了他一句話:是誰綁住了你?
這個弟子又問:何方才是真正的淨土啊?高僧又反問他:是誰污染了你?
弟子又問:怎麼樣才算是真正的涅啊?高僧問他:是誰把生死給了你?
我們想想,這樣的對話,其實就讓我們走到了生命的本初源頭上,變得超脱了。
我們説,中國儒家有很多觀點在思想上是極其深刻的。它是一種接近純粹哲學意味的東西,但是如果我們能夠在今天的現實裏把它化用於實踐,它在你的心裏就會點醒一種徹悟。這種方法能夠給你一個光明的出路。
如果有了外在的學習,又有了內心的徹悟,達到這種內外合一的時候,其實還要有一些現實的方法運用在我們的生活裏才行。
孔子給我們提示了這樣的方法。他説:"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論語·子罕》)
孔子説,你説我算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嗎?我沒什麼大智慧。有鄙夫,也就是有個大老粗,他來問我一些問題,我腦子空空蕩蕩的,所以我就回答不上來。沒有一個人是全知全能的。但是孔子説,我有個方法,就是我遇到任何事會"叩其兩端而竭焉"。也就是説,一事當前,人要跳得出,不要沉浸在這個事情的過程中,糾纏於細節,而是要抓住這件事情的兩個極端,就能求得事情的解決,知道問題的真相。
凡事在你眼前,你就問問自己,最好能怎麼樣,最壞能怎麼樣?然後你才可以決定怎麼做。這叫"叩其兩端",就是問它兩端的極值,然後來統觀全局。
這裏要説到一個有名的小故事。德國一個小學的課堂上,有一個小男孩特別淘氣,從來不認真聽講,老師實在太煩他了,為了讓他安靜一會兒,給他出了道題,隨口説:你坐在那兒算,一加二、加三、加四、加五、加六,一直加到一百,你去算吧,最後得多少?
老師轉身接着講課,沒過幾分鐘,這小男孩站起來了,説是五千零五十。老師大吃一驚,問你怎麼算出來的?那小孩説,一加一百是一百零一,二加九十九是一百零一,三加九十八還是一百零一,這樣兩頭加,加到中間,五十加五十一還是一百零一,那麼五十個一百零一不就是五千零五十嗎?這個小孩就是後來的大數學家高斯。
小高斯用的這個方法,就是一個特別簡單的叩其兩端的方法。
我們會碰到許多問題,關鍵在於要找到一種最簡便的解決方式。在生活裏,我們多容易按照既定的邏輯去走啊!我們能夠跳得出來嗎?只要我們問一問所謂最好和最壞的情況,也就跳出來了。
我們在這樣的思路上去解決問題,就不至於在細節的糾纏中耗費太多細膩的心思。
關於智慧,每個人如何去徹悟,還是有方法可尋的。所以,以知識作為積澱,以智慧作為我們努力提升的境界,每一個人循着自己的心往前走,都能夠找到他的意義,都能夠豐富他的人生。
孔子有一句話説得好,叫做"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論語·衞靈公》)。"道"指天地大道,天地間真正的道理,也包含着很多知識。"人能弘道",人可以使這種道義弘揚、擴大,而不是説一個死的道理、死的知識,擺在那裏,它就一定能夠讓一個人豐富壯大起來。"弘道",關鍵就是人怎麼樣去把一個道理運用在自己的生命實踐中,讓自己真正把它激活?
我們的生命是用來做什麼的?它不僅是一種思想、知識的載體,而且是一個可以激活"道"的主體。一切澎湃於心,讓我們真正能夠在心裏面有所醖釀的東西,都值得我們去努力。
從事任何一個職業,學習任何一門學問,最好的境界是什麼呢?孔子説:"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論語·雍也》)這是三個不同的層次。
在今天,"知之者"不難做到,我們去學一門知識,拿一個文憑,讀一個專業,多簡單啊。拿到的文憑,就是你進入這個行業的敲門磚,你拿着這個文憑就可以説我已經是"知之者",但這是最低的層次。
比這個更高級的是"好之者",就是對這個行業,我有一種真正的愛好,我會孜孜以求,會在這個事情裏面不斷灌注自己的熱情、靈感,不斷探尋追問,最後把它激活。一般人會覺得"好之"已經不容易了,能夠那麼投入。"好之者"固然投入得深沉,但有時候會未免沉重,有人會把畢生的精力包括休閒的時間都用在上面。"好之者",我們經常表揚他們的一個詞叫"嘔心瀝血"。但是,顯然這還不夠理想。
用孔子的話説,最高的境界叫"樂之者",也就是説樂在其中,生命在這個職業中的穿越是莫大的享受,這個過程時時刻刻都是快樂於心的,他所得到的也許不是一份薪水,不是一個業績,不是一個表揚,而是自己生命的那種大歡欣。
也就是説,"樂之者"的這種境界,就是我學了一種知識,做了一份職業,在終極穿越的過程中不僅是這個行業成全了我,而且由於我自己的心智成全了這個行業,在這種相互成全中,我獲得莫大的享受與歡樂。這是一個大境界。
我們今天從一開始就説到智慧,這個世界的智慧有些是可以去觀察的,有些是可以去感悟的,循着聖賢講的這麼多道理走下來,最後我們會知道,智慧最高的境界在於自己心中通徹的透悟而最終成就生命的歡欣。
所以,只要有自己的心智在,智慧才能夠從知識轉化而來。這種融入你的心智的東西,是內心中最好的醖釀。
有一個小故事説得好:有一個哲學家,他每天都在思考人跟世界之間的關係。有一次,他要做一個主題演講,他很困擾,不知道怎麼來把這個關係理順。他準備演講稿的時候,他幾歲的小兒子在旁邊不停地搗亂。
他沒法安撫住這個孩子,煩得不行,就隨手翻雜誌。忽然翻到雜誌的封底是一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地圖,就順手把這一頁撕下來,撕成了很多碎片扔在地上,跟孩子説,你現在把這張圖畫給拼上,能拼好就給你獎賞。他給了孩子一卷塑料膠條。他想,這麼大點的一個小孩,這個圖夠你拼倆鐘頭的,這回可以安靜了。
結果,還沒有半小時,那小孩就拎着用膠條拼好的地圖來了,説,爸爸,我把它拼好了。他一看,大吃一驚,果然是拼對了。這個孩子根本沒有地理概念,他就問孩子是怎麼完成的。
那孩子笑嘻嘻地把那個地圖翻過來給他看,説:"爸爸,我發現這面是一個人的頭像,我是按照這個人頭拼的。我想,這個人如果是正確的,那麼那個世界大概也就正確了。"這個哲學家恍然大悟,他馬上知道了第二天要演講的主題:一個人正確了,他的世界大概也就正確了。
"一個人正確了,他的世界大概也就正確了。"明白這個態度,就是生活裏面最高的智慧。這種智慧發乎心靈,止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