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道
《論語》裡面,自始至終充滿著智慧。
智慧是洋溢在字裡行間的東西,它不見得就是拎出來的一句兩句的警句,更多的時候它是一種思維的方式。
真正的智慧有一個重要標準,就是面對人心,你擁有什麼樣的判斷力。
我們今天該如何獲得大智慧,而不是小聰明?
《論語》裡面,自始至終充滿著智慧。
智慧是洋溢在字裡行間的東西,它不見得就是拎出來的一句兩句的警句,更多的時候它是一種思維的方式。
《論語》總是用最樸素的話去點明那個至高的真理。
樊遲在問老師什麼是"知"(智)的時候,老師就說了兩個字,叫做"知人"(《論語·顏淵》)。也就是說,如果你懂得天體物理,懂得生物化學,或許你都不是擁有大智慧,你只是擁有了知識;真正的智慧有一個重要標準,就是面對人心,你擁有什麼樣的判斷力。
在一個充滿迷茫的世界裡,真正深沉的智慧就是我們能夠沉靜下來,面對每一個人以及他背後的歷史,能夠順著他心靈上每一條隱秘的紋路走進他內心深處的那些歡喜和憂傷,那些心靈的願望。
學生再問老師,知人以後要做什麼呢?看來樊遲還是不能理解老師的意思。
老師又說:"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論語·顏淵》)就是這樣十個字,說明我們知人以後要幹什麼。"舉直",是把那些正直的、有才能的、善良的、符合社會核心價值的人,提拔上來,給他們一個好的空間。"措"是把他們安置在一個位置上。放在哪兒呢?放在"枉"者的上面。"枉"就是那些不正直的、不那麼高尚的人。
也就是說,讓賢達的、善良的人,讓這些符合核心價值的人,在那些不怎麼善良的、有一己之私的人之上。這是一個標準。
"能使枉者直",這個標準更溫暖。也就是說,人性中沒有絕對的善與惡。我們不能說某一個人他就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大善人,也不能說某一個人他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歹毒小人。其實,人性中的各種元素在不同的土壤,不同的溫度,不同的環境中,或善或惡,在一定的環境作用下都會有所釋放。
什麼叫做"能使枉者直"呢?就是說,一個人他也許表現出來的不是那麼高尚,也許他在做法上有一些促狹,甚至有一些卑鄙,但是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當你瞭解人心的時候,你有沒有一種力量,讓一個不那麼高尚的人,也就是心思可能有很多彎彎繞的人,讓他起碼在跟你合作的這一段時間裡表現得正直坦蕩一點?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這就叫"能使枉者直"。
有一句諺語說得好,人生的真正成功不在於你憑運氣抓了一手好牌,而在於你抓了一手壞牌,但是你能把它打好。人生交往的真正成功不在於你僥倖一路走來遇到的全是君子,而在於你遇到有些不能成為君子的人,當然不一定就是小人,能不能因為從跟你的交往中看到人性中的溫暖、善良,看到你對他的體諒、包容,而讓他美好的一面更多地表現出來。為什麼要知人呢?孔子說,就是這樣一個目的。
那麼,怎麼樣才能知人呢?孔子說,你看一個人,要"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哉?人焉哉?"(《論語·為政》)這話什麼意思呢?
"視其所以",從一開始你要看到他為什麼這麼做。看他做一件事不在於他在做什麼,而在於他的動機是什麼。
中間"觀其所由",你要看他做事的經過和他使用的方法又是什麼。
最終是"察其所安",一個人做一件事,什麼叫結束或者沒結束?不在於一件事情物理過程的終結,而在於他的心在這個結果上終於安頓了嗎?有些事情完了,但人心仍然不安,意猶未盡,他還要做;有些事情沒有完,但是有人可以說,雪夜訪戴,我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我到了朋友門前,我可以不敲門就走,因為我的心已經安了。
所以看一個人做事,不要看事情的發展過程,而要看他心理上的安頓。這就是給我們一個起點,"視其所以",再給我們一個過程,"觀其所由",最後給我們一個終點,"察其所安",那麼就會"人焉哉",人還往什麼地方去藏起來呢?"",就是藏匿的意思。
當你經過這樣一個過程的分析,你說這個人還怎麼能藏起自己的真實面目呢?這個人的心你弄明白了。
孔子不光告訴你"知人"很重要,他還告訴你"知人"的方法,就是你不要在靜止的一點上考察一個人的言與行,不能斷章取義說誰說什麼話了,所以他是個什麼人,不僅要聽其言,還要觀其行,而觀其行不單在於一個結果,而在於一個動態的過程。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做的事情看起來大同小異,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一日三餐,娶妻生子,大家好像都差不多。
但是,如果我們仔細分析每個人的人生,其實是千差萬別。
同樣是吃飯,有些人是為了充飢,有些人是為了美食;同樣是睡覺,有些人是為了休息,有些人是為了做夢。
每一個人他的動機都不相同。
你要從他的行為背後去追究到真正的原因。再說得進一步,你如何去觀察一個人呢?
孔子告訴我們,你要去看一個人的過錯,因為每個人的過錯最終都是可以歸類的,叫做:"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論語·里仁》)"黨",就是結黨營私的"黨",在這裡指歸類,每個人的過錯都是可以歸進哪一類的人所犯的錯誤。
孔子還有一句話,叫做:"觀過,斯知仁矣。"(《論語·里仁》)你看一個人的過錯,就知道他是不是一個仁義的人。這就教給我們更進一步的方法,不僅要我們看每一件事的過程,還要去看看這個人的過錯何在。
大家都知道托爾斯泰有句名言,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做的很多善事差不多都是相同的,對吧?比如,扶老攜幼,實行一些忠信之道,其實很多的社會基本價值是趨同的,但你去看,人的過錯卻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在過錯裡最見人心。
人這一生,其路漫漫,孰能無過?真君子不是沒有過錯,而是能從他的過錯中洞察人心。有人是因為軟弱犯錯,有人是因為輕信犯錯,很多人的過錯是源自善良。
我們以前說過,學生問孔子:"以德報怨,何如?"孔子告訴他,你應該"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論語·憲問》)。"以德報怨"不也是一種過錯嗎?
有很多人都是由於內心過於慈悲、柔軟,而超出了底線,所以屢屢被傷害。這也是一種過錯。從這種過錯中,你或許能看出這個人心中一種深刻的善良。
所以孔子說,"觀過",你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一個仁義的人。這其實是一個看人的方法。這種觀點很有意思,它可以超越時間,適用於不同的時代。
其實,人們面對過錯的時候,怎麼去觀察他們,有兩點很重要:第一點,就是犯錯之後的態度。用孔子學生子貢的話說,君子不是不犯錯,但君子之過如同日月之食,太陽和月亮都在天上,太陽再燦爛也有日食,月亮再皎潔也有月食。所以,"過也,人皆見之",他錯就錯了,大家看得見,是明擺著的;"更也,人皆仰之"(《論語·子張》),改了之後他還好端端的,你還得仰望他。
所以,君子"過則勿憚改"(《論語·學而》),錯就錯了,別怕改;"過而不改,是謂過矣"(《論語·衛靈公》),錯了不改才叫過錯。這一點很重要,錯就錯了,馬上改。
第二點,真正的君子還有一個特點,叫"不貳過"(《論語·雍也》)。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不犯同樣的錯誤。人這一輩子是可以犯錯誤,但是犯錯誤也要有點品質,也要高級一點,我們不能屢屢犯同樣一個錯誤。
不同的事情在不同的情景下可能有失誤,但是你要記住教訓,不要在同一個地方再次跌倒。
觀察一個人的過錯,難道不比觀察一個人的成績要更深刻、更見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