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展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丁欣羊非常感動。她為他倒茶,遞給他墊子讓他在沙發上坐得舒服些,當她坐在他對面時,發現他的臉上有幾塊紅腫。
“你的臉還沒好?”
“不,不是。”車展輕輕碰碰腫的地方,“跟那天的事沒關係,我花粉過敏,過一會兒就好了。”
丁欣羊忽然間對生活充滿了感激之情,在她無法承受孤獨的時候,他來了,毫不猶豫地來了。
“我都做了什麼?”一個可怕而清晰的想法取代了她心中的感激之情。“我在不停地原諒自己的軟弱,每當我遇到困難,心理的或是情感的,我幾乎從來不是一個人挺過來的。現在也不是例外。”這麼想的時候,丁欣羊的目光又落到了車展身上。
“你怎麼了?”他看到了她變化了的表情。
“沒什麼。”她小聲説。“你的臉好點嗎?”
“沒關係,如果你看着不舒服,我就吃點脱敏藥。”他説着拿包翻藥。
“要是我看着沒有不舒服吶?”
“那我就不吃,挺一會兒就過去了。”車展的微笑使得丁欣羊的感動氾濫起來。
“車展,我得説,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她認真地説。他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人,但知道自己不是壞人。
“你想找人聊聊天兒,是不是?”他問。但她沒有勇氣告訴他實情:她沒想好要幹什麼就給他打電話了,因為她一個人承受不了朱大者帶給她的刺激。她的目光又落到了車展的臉上,因為內疚她忘了把目光挪開。他湊近她,親吻,接着把她擁進懷裏,再親吻。那些在他們各自心中構成障礙的情緒和想法,在親吻和越來越緊迫的擁抱中消隱了。
我必須告訴先跟他談談……這想法強烈衝擊着丁欣羊,但她無法停止熱烈的身體接觸。
這樣也許不妥,也許我該先問問她……車展最後的念頭被丁欣羊誘人的身體氣味熔化了。這之後好久,他一想起這味道,身體就會衝動。他説不好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只要一聞到,就會想起那些親切温暖的事情,無論那些事情離眼前多遙遠。
跟異性身體接觸帶來的感覺,粉碎了丁欣羊的理智。她跟車展邊往卧室走邊親吻的時候,腦海裏居然閃過朱大者的嘲諷的微笑,彷彿在説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是,瞬間之後,她的身體感覺控制了一切。這感覺那麼好,她差不多忘記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的感覺。想到這兒她更加用力親吻,似乎在強調一個決心:我要!
作為異性,車展不是第一個把丁欣羊帶上牀的男人。當他們飛快地脱完衣服,赤裸地擁在一起時,丁欣羊也不覺得這將是最後一個擁抱她的男人。雖然飢渴點燃了他們,丁欣羊意識中仍然睜着一雙眼睛,攝入了每一個細節,讓她感到驚奇的是,這暗藏的挑剔並沒有影響什麼。
做愛時他彷彿是一個抽象的男人。把女人擺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全面地去親近,必要到腳趾觸腳趾。他親近的方式漸漸地溶解了丁欣羊。她用手去撫摩他的脊背,他一絲不苟地做着最原始的動作。她覺得自己身體被他的力量和規律敞開了。這開啓的感覺升上去,像煙霧一樣在她周圍散開。
“你為什麼不吻我?”她問得嬌柔。他並不理睬,保留着剛才臉頰的廝磨,固執地重複惟一的動作。在她驚歎他的控制力的時候,周圍煙霧般的縈繞開始窒息她,以至於她必須大聲告訴他她的感受,才能繼續承受眼前的歡愉。
“哦,車展,這感覺太奇妙了,跟男人在一起太好了。”
“是跟我在一起。”他把每個字都説得那麼清楚,刺激。
“你把我弄沒了。你告訴我,我在哪兒?”
“你別離開我,我喜歡幹你。”
“你説什麼?”
“幹你。”
在丁欣羊情慾蜿蜒的小路上,這個她從沒聽男人親口説過的字眼兒,在她眼前敞開了另一條路。她好像又被勾引了一次,恨不得把他掀翻,讓自己在他身上狂野一把。但他的力氣太大,他不想做任何改變。
“對你來説,我太粗野了,是不是?”他感覺到了她的感覺。她還沒開口,他便猛烈地親吻她同時更猛烈地重複一直在做的動作,直到她的指甲嵌進他脊背的肌肉裏,直到他們一同升入最高處,再跌入最低處……
他們疊在一起,汗水慢慢地鬆懈着亢奮。她閉着眼睛,上面的身體越來越沉,在這個瞬間裏,這沉重把她一直以來飄蕩的找不到寄託的情感穩穩地壓住了。她流淚了,車展慌了,立刻問她是不是擔心避孕的事。丁欣羊搖搖頭,看着車展真誠的面孔,她想,假如他現在向我求婚,我會立刻答應。
“你沒事吧?”
“我沒事,是你太好了。”她説完,車展把她擁進懷裏,扯過被子蓋上。在這温暖的氣息中,他很快睡着了。當他輕輕的鼾聲從她身後傳過來時,折磨又光顧了她。
“就這樣跟他相處,不用面對任何事,不行嗎?”她得不出肯定的回答,輕輕地轉身,之後,車展咕噥了一句話,把她抱好又接着睡了。她看着車展坦然寧靜的臉,心裏再次充滿愛意。
“我必須跟你説一件事。”當他美好短暫的小睡結束時,她似乎沒考慮就説出了這句話。“在我心裏還有一個人,認識你之後,他變得像影子一樣。我沒想到跟你這麼快就……怎麼説,就這麼好了。但我不想騙你,我需要時間整理。”她越説越快,彷彿在擔心自己缺少勇氣説完。“我跟那個人沒什麼,但在我心裏他是點什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不想馬馬虎虎地對你。”
“別説了,我都懂了。”車展緊緊地擁抱她,心裏下定決心:無論她內心世界裏有多少人,他都會努力站到最前面。“你需要多少時間我都給你,但我不會離開你。”車展看着丁欣羊的眼睛堅定地説。她也看着他,目光中更多的是驚疑。
“因為我愛你。”他説。
能被人愛,真好;能愛別人,更好。愛,如果能簡單直接,彼岸便不再是誘惑。
大牛第一次求婚時,近三十歲,方式地點的選擇似乎隨便,實際上心裏認真得不得了。大丫的反應不能説傷害了他,準確説變成了他心裏的一塊硬結。他清楚地看到,這就是他們關係發展的障礙所在。他不知道這東西從哪兒來的,好像一開始它就存在;同樣他也不知道怎樣清除它。有一天,他給大丫留下字條,也許迴避之後能找到辦法面對。
大丫,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但不是離開你。我要好好想想。我會給你打電話,你有事也要給我打電話。也許我們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拉開距離,看看我們兩個人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
字條大丫看了幾遍,才相信這是大牛寫的而且是他的願望。好久以來,她一直想這麼做,但無法跟大牛達成共識。她受傷的那段時間裏,以為該想的都想到了。與大牛複合後她發現,懷着恨和懷着激情一樣,什麼事都想不清楚。現在,她再次把自己關了起來,讀書寫專欄想事情。幾天過去她發現,自己想的最多的不是跟大牛的關係,而是大牛這個人。
她做飯時想起,大牛從後面摟着她,在她耳邊胡説八道;她早上醒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滾向大牛的那一邊;她從外面回來時家的空氣不再是暖的了;在人前她想起大牛靠近她時的感覺:一方面她不希望公開場合跟大牛太親近,另一方面,她喜歡大牛非得這樣的固執和自己的不安。她一次也沒想到性,過去她曾覺得這是他們相互吸引的主要原因。
一個傍晚,她被一句話提醒了:一個女人的正常心理,比她對其他女人的同情心還要罕見。
“我是不是已經不正常了?”一個不是姑娘不是妻子不是母親的女人,夾在青春期和更年期之間!她跑到鏡子前面,愣怔地看着自己,鏡子裏的女人其實不是很聰明,其實不是很善良,其實不是很寬容……大丫仔細地讀着自己的臉,好像剛剛看到自己的缺陷。臉上的肌肉像下班的人羣,籠罩着疲憊,説不定從哪天開始就會突然松下去,就像那些下班的人遲早要退休一樣。“我將在沒準備好老的時候老去!”她被這念頭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