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謝謝你的招待。”朱大者公事公辦口吻,頓時把丁欣羊穿透了,她甚至恨他來。
“應該我謝謝你才對。”她嘴上應酬著,心裡想叫喊。
“有時間我再給你做。”朱大者依然是剛才的口吻,說著站起來去穿外衣。丁欣羊看著他的表情和動作,終於忍不住了。
“我恨你。”她站在他對面認真地說。
“為什麼?”他無所謂地問。
“你折磨我!”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他的口氣聽上去更加無所謂。
“好了,你走吧,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她說。
“你最好別這麼難過。”朱大者朝門口走去,最後的話像威脅。
他走了。她呆呆地站在客廳的中央,剛才的氣氛冰冷了,什麼都沒剩下,除了難過。
這樣過了一會兒,堆積了好久的失望像火山一樣崩了,埋住了丁欣羊。她希望愛,愛在她心裡有了萌芽,萌芽永遠不能生長。獨身生活裡的各種掙扎此刻變成巨大的累,讓她第一次從另一個意義上,理解了丁冰。
這巨大的廢墟般的失落,在她心裡層層疊起,遮蔽了過去支撐她的信念。她開始懷疑相愛和理解都是虛幻的自我麻痺。她拿起電話,這空無的屋子像張開的大口,再次把她推入這樣的境地:想抓住點什麼,管它是什麼!她撥了號碼然後把聽筒放到耳朵上卻沒有聲音。她查看電話上的插頭沒問題,但馬上看到電話線的底端被刀割斷了。她走到臥室,一樣的情況。放貴重物品的抽屜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跡,她對好密碼,裡面的東西都在。她害怕了:什麼人進來什麼都不拿,只是割電話線?
丁欣羊去找自己的手機,發現手機也沒在皮包裡。她忽然明白。丁欣羊穿好大衣來到街上,在電話亭她撥了朱大者的手機但沒人接。她再撥,再撥,聽著鈴聲,她覺得自己像一個活著的死人。在這樣的感覺下,夜色有一副她從沒見過的安寧的模樣,在不明亮的燈光下,每棵樹每幢房子都呆在自己的歸宿地,除了她這個棲息在電話亭裡的女人。
一隻手從她背後伸出來,壓斷了電話。看著表情平靜的朱大者,她想,他割電話線的時候估計也是同樣的表情。
“把手機還給我。”
“如果我沒這麼幹,你已經打電話了,對不對?”她聽著,但不回答。
“我勸你回家好好睡一覺,別把所謂的痛苦弄得太誇張。”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冷冷地說。
“反差,空虛,你突然覺得受不了了。在這樣的心境下你犯過錯誤吧,幹嗎再犯一次吶?你約個男人,之後會怎麼樣,按你的年紀,不該想象不到吧?”
“你們男人不都這麼幹嗎?”
“也許,但這不意味你也可以幹。男人幹完了,不受傷,你行嗎?”
“練練就行了。”丁欣羊聽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身體裡發出的。
“那好吧。”朱大者說完,掏出丁欣羊的手機,“用這個打,先打給誰?我來幫你。”他開始在電話簿裡找名字,然後撥了一個號碼。“劉岸嗎?你愛一個叫丁欣羊的女人嗎?”電話裡傳出劉岸憤怒的聲音,問對方是誰。“這不用你管,不做肯定回答就算不愛。”電話掐斷了,朱大者對丁欣羊說,是對方先掐的。
“隋傑嗎?”他撥了另一個號碼,“你現在想過來跟丁欣羊小姐共度良宵嗎?”電話另一端一聲都沒出就掛了。“還有什麼人嗎?”他問丁欣羊。
她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她希望天上掉下一個繩索,勒死他,或者她。她無法面對。
“你能跟我過這麼徹底的日子嗎?”他逼問她。
“你別把自己想得那麼徹底,也許,你不過就是攤狗屎。”她有氣無力地說。
“說得不錯,跟狗屎過,你行嗎?”
她氣哭了。
“有勇氣一次又一次流眼淚,幹嗎不動腦子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麼。想好了,再流露,別像那些人,把感情弄得像大便似的,一次又一次的。”
她仍然說不出話。
“本來活的就不容易,還那麼著急,還不如死了。給自己一點時間,幹嗎把自己催得像趕鬼似的。”他說完,把她的手機還給她,轉身走了。夜幕下,他像一個退場的皮影,直直地從她的視野中走掉。
第二天,她開始找工作。
從第一個親吻開始,大丫發現他們的關係就充滿了傷害。但她的理智從來沒真正起過作用。大牛總是能喚起她的柔情和激情,讓她在親吻時產生仇恨,又在仇恨時渴望親吻。她知道有魔鬼,卻不知道魔鬼躲躺在誰的身上。
和好之前,她常常看見空氣中迷漫著傷害的慾望,這慾望通過他們的生活細節控制他們,使得他們兩個都很小心,毫不放鬆。上次大爆發到現在和好如初,他們終於放鬆下來,像兩個剛剛離開戰場放下武器的士兵,迎來一段親切平和的日子。
“你在想什麼?”大牛另一隻手也從後面繞過來,彷彿他是大丫的大揹包。大丫說沒想什麼,大牛說她撒謊。“要我放進去嗎?”大牛問。大丫說要。大牛從後面進入,大丫要換姿勢,大牛制止了。大丫扭動著身體,慾望醒來。她想忘我地再做一次,像昨天夜裡那樣,但大牛不讓她動,他有話要說。
“那你拿出來。”大丫懇求。
“我不,這是我們最好的說話方式。”
“讓我轉過來。”
“不行,你看著我,我就說不出來了。”大丫只好不動了,她費勁兒地把注意力帶回炙熱的身體中,剋制著自己。
“分開的那段時間,我快要瘋了。腦子裡想的都是跟你做愛的細節。越想越詳細,越詳細越想。有時,我試著看張黃碟,看兩眼就得關上,看不下去,覺得噁心。所以我才去找別的女人。跟你說,你也不能正確理解。”大牛低聲地抱怨了一句,還是接著說下去。“跟別的女人睡覺之後,我還是想你。後來我發現,我總是忘不了跟做愛的事,不是因為你的性,是別的東西。你抽菸的樣子,你笑的樣子,你出神兒的樣子,你看我時的眼神,你吃完飯扔筷子的樣子,你能明白嗎,大丫,我死定了,因為沒有女人能代替你。我絕望的時候,都想殺了你。我不能不回來找你,給你跪下,我都幹,只要你要我就行。讓我們好好地留在一起,大丫,你和我不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我們兩個的緣分太大了,即使是孽緣,也分不開了。別總想著跟我分開,我愛你,非常非常愛。”
大丫被浸到一種溶液中,一切的一切,都熔化了。
“說點什麼,大丫,對我說點什麼。”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管它說什麼,說點兒什麼。”
“我恨你,也許有一天我會恨你。”大丫說的像夢話,心裡正在感受的愛的感覺,孕育著毀滅的力量。她從沒這樣愛過一個人,也從沒這樣怕過一個人,也從沒想過會恨一個人。
“你說的是心裡話,我高興聽,你知道嗎,大丫,你恨我愛我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只要你別不在乎我,怎樣都行。大丫,我愛你,你想不出,我有多愛你。”大牛說的柔情,斷腸,淋血,世界上最不相信愛情的人聽了也會動容。他俯身吮著她的唇,她的眼睛,她的臉龐,彷彿她是果實,處在最燦爛的成熟期,他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清風或者錦緞,只為了托住這一切,能託多久就多久。
“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承受不了。”大丫輕輕地請求他。
“我要這樣對你,不然我還活著幹嗎?!”他繼續親吻她的身體,像最真心誠意的愛的表達,居然跟性慾脫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