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東州城正值末伏第六天,傍晚的天空似乎被來自宇宙之外的某種自然力量壓低了。白昌星一邊開車一邊撥白志剛的手機號,他感覺氣壓低得喘不過氣來。
“志剛,可能要出事,賴東告訴我,中午範真真、陳金髮還有那個香港的唐榮燦請馬智華吃飯,這小子可能要反水,剛才我讓毛小毛了解一下銷售人員的動態,結果一個也聯繫不上,你趕緊和小毛聯繫一下,一個馬智華走了就走了,若是他把我們的銷售人員全挖走了,未來城就會一下子陷入癱瘓。”
“哥,這不可能,即使萬象城來挖人,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五十多個銷售人員全挖走。”
“志剛,小心駛得萬年船,我覺得來者不善,別忘了範真真一直想置森豪集團於死地呀。我在辦公室等你們!”
白昌星掛斷電話,直奔森豪大廈駛去。森豪集團就在森豪大廈的頂層辦公。森豪大廈目前是東州惟一一座5A智能化寫字樓,許多有實力的公司都在這裏辦公。
白昌星把奔馳車停好,下車後默默地往森豪大廈旋轉門走,快走到門前時,迎面從門裏出來一個女孩子,白昌星定睛一看認識,正是未來城的售樓員小姜。
“小姜,出什麼事了,慌慌張張的?”白昌星劈頭就問。
“對不起,董事長,萬象城和我們籤合同了。”小姜緊張地説。
“什麼時候的事?”白昌星追問道,心想,果然發生了。
“今天白天。”
“毛小毛剛才給你們打手機為什麼打不通?”
“萬象城給未來城五十多個銷售人員全都換了手機卡,囑咐我們務必把手機號換了,馬總説,他要帶領未來城的銷售人員一起棄暗投明,集體起義。”
“他們給你們多少錢?”
“四個銷售總監每人五十萬,我們每人二十萬。”
“錢拿到手沒有?”
“每人給了一張支票,白天我老公已經兑現了。”
“合同簽了沒簽?”
“簽了,如果不去的話,雙倍返還,二十萬就變成四十萬了。”小姜哭喪着臉説。
白昌星萬萬沒想到馬智華做事會如此絕情,簡直是釜底抽薪,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五十多個銷售人員森豪培養了很多年,未來城現在銷售剛剛開始,怎麼能一夜之間就把人都挖走了呢?範真真夠狠,如果這些人都去萬象城,範真真要拿出一千兩百萬,這種惡意挖人的做法顯然不是在做生意,而是要置未來城於死地。我白昌星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白昌星思來想去,覺得這次失誤緣於自己對馬智華過於信任,怕失去他,希望他持佣金入股森豪集團,永遠為森豪所用,結果事與願違,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白昌星長嘆一聲説:“小姜,我作為你的老闆,最後求你做一件事好嗎?”
“董事長,什麼事,你説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小姜誠懇地説。
“你不是有五十多個銷售人員的新手機號嗎?想辦法找到他們,通知他們會議室開個會,怎麼着我這個董事長也得和他們道道別吧。”
“好吧,不過不一定能全找到。”
“能找到多少是多少好嗎?”
“我試試吧。”
“那我們一起上樓,你就在我辦公室打電話好不好?”
“好吧。”
小姜不太情願地和白昌星上了樓。剛進辦公室,白志剛和毛小毛就氣喘吁吁地趕來了。
“大哥,”白志剛一進辦公室就氣憤地説,“馬智華太不是個東西了,森豪集團什麼地方對不起他了,他居然對森豪下黑手,簡直是他媽的甫志高。”
“董事長,我聽説明天上午範真真要開新聞發佈會,要向媒體宣佈,未來城的銷售人員全都跑到萬象城了,連主管銷售的副總經理也跑過去了。”毛小毛焦急地説。
“範真真這是要斬盡殺絕呀,新聞發佈會一開,必然造成未來城不行了的假象,購買未來城房子的客户就會紛紛退房,轉而去買萬象城的期房。志剛、小毛,我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白昌星鎮定自若地説。
“大哥,怎麼才能阻止他們呢?”白志剛焦躁地問。
“小毛,你配合小姜找咱們的銷售人員,儘量都找到,就説我要與他們告別,勸他們來公司會議室開個會。”
“好吧。”
毛小毛和小姜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五十多個銷售人員答應來的有四十多個,白昌星略微感到一些欣慰。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人都聚到了會議室,白昌星親自到會議室和四十多個銷售人員見面。會議室的氣氛十分凝重,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白昌星儘量控制着激動的情緒。
“説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大家能來,我心裏很高興,這説明你們對森豪還是有感情的,今天請大家來,只有一個目的,我真誠地希望大家留下來,不要走。”白昌星苦口婆心地説。
“董事長,我們合同都簽了,錢也拿到手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留下來,要返還雙倍的違約金,誰能掏得起這筆錢呀?”一位銷售人員為難地説。
“合同簽了也不怕,我們有最好的律師會處理好善後的,我認為你們籤的合同不合乎商業道德,這完全是惡意競爭,即使返還雙倍的違約金由公司拿,你怕什麼?”白昌星耐心地説。
“董事長,二十萬對我們不是個小數,我們在未來城什麼時候能賺到這麼多錢?”另一位銷售人員不客氣地問。
“問得好,我覺得你們只顧眼前利益,沒想到長遠利益,別忘了你們每個人在森豪都上了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天嬌集團承諾給你們上了嗎?再説,是森豪集團的實力強,還是天嬌集團的實力強,東州人都知道。”白昌星誠懇地説。
“董事長,人家有香港黃河集團撐腰呢。”小姜插嘴説。
“那麼我來問你們,你們的合同是與香港黃河集團籤的嗎?顯然不是,在森豪,你們銷售完未來城還有其它項目一個接着一個,在天嬌,你們銷售完萬象城,天嬌與香港黃河集團的合作就結束了,就會各奔東西,到那時候你們就可能失業,馬智華他一個打工的能給你們什麼?我承認,他在房地產銷售方面有一套,你們都是他一手培訓出來的,但是這次被馬智華、範真真稱作起義的挖人事件,你們不覺得馬智華的人品有問題嗎?跟着這樣的人有奔頭嗎?”
白昌星的話明顯起到了作用,在場的四十多人都默不作聲。
“這樣吧,我也不逼你們,你們可以離開會場,打個電話,和家裏人商量一下,我知道你們把二十萬有的給了老公,有的給了妻子,還有的給了老爸老媽,好好商量一下,我就在會議室等你們的答覆。”
白昌星説完,四十多人紛紛離開會議室,有的乾脆上了電梯,毛小毛很有心計,她尾隨着這些人出去了,會議室只剩下白昌星和白志剛。
“哥,我覺得你不應該放他們走,打電話就在會議室打,你放他們這麼一走,弄不好一個也回不來了。”白志剛埋怨道。
“志剛,按你的方法,即使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大哥打了一輩子鷹,卻不小心讓鷹鵮了眼了,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這件事過去了,我們絕不放過馬智華,森豪的商業機密馬智華知道得太多了。”白昌星目光陰毒地閃了閃,低沉地説。
“大哥,整個事件陳金髮從頭到尾都參與了,説不定這個餿主意就是他給範真真出的,前些日子,我在秦都魚翅莊請蘇紅袖吃飯時,趕巧碰上了陳金髮給範真真過生日。”白志剛蹙眉説。
“陳金髮巴結範真真一定是衝着何振東,志剛,對待陳金髮也要多提防,這是個心毒手辣的亡命之徒,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大哥,咱與他無冤無仇,他能對我們怎樣?”
“志剛,陳金髮這種人是勢利小人,惟利是圖之輩,仗着他叔叔在省農行當行長到處圈地,這次他和範真真攪在了一起,決不會有什麼好事,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好像山雨欲來似的。”
白昌星話沒説完,毛小毛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董事長,不好了,咱們的銷售人員出了電梯就被萬象城的麪包車接走了,是馬智華親自來的,説是要請大家吃魚翅鮑魚。”
“全都接走了嗎?”白志剛急切地問。
“拉走了一半,還剩下二十多人去還是不去在猶豫。”毛小毛皺着眉頭説。
“志剛,你趕緊下樓,就説我請大家吃魚翅鮑魚。”白昌星果斷地説。
在飯桌上,白昌星又是一頓苦口婆心地勸,這二十多人終於答應留了下來。送走這些銷售人員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白昌星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靜,白志剛和毛小毛陪白昌星又回到森豪大廈辦公室。
“大哥,這二十多人總算答應留下來了,可是明天如何對付範真真的新聞發佈會呢?”白志剛一籌莫展地説。
“志剛,”白昌星從自己的老闆台上的小木匣裏拿出一支哈瓦那雪茄,毛小毛趕緊給他點上火,他深吸一口雪茄説:“你嫂子五年前生老二的時候,是在香港生的,你還記得嗎?當時預產期推遲了兩個星期,我在香港也沒有朋友,香港的氣候我也不習慣,住在明德醫院的公寓裏,整日百無聊賴地翻報紙看八卦新聞,你嫂子住了一個多月的院,當時香港八卦新聞寫得最多的就是克林頓和萊温斯基的性醜聞。每天早上我給你嫂子買點菜回來,然後,夾上一大堆的八卦雜誌報紙,沒別的可以看的,天天看這些東西。當時我就特為克林頓着急,克林頓無疑是一個很有魄力的總統,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當他和萊温斯基的事情東窗事發後,卻在處理中犯了一個錯誤。如果克林頓當時對電視機告訴公眾發生了什麼事情,向希拉里道歉,向萊温斯基道歉,向美國人民道歉,我想美國人對這種事一定可以理解並寬恕他,可是克林頓卻躲躲藏藏,我越看越為克林頓着急!我覺得克林頓給全美國發封信説清楚不就完了嗎!還請了二十多個律師,我發現克林頓這二十多個律師給他幫了倒忙,教他哪一句該説,哪一句不該説,實際上,這個時代與人溝通的規則變化了以後,你就應該坦誠,坦誠了大家就可以理解你,包括你犯的錯誤。結果後來給克林頓定了四條罪狀,這四條罪狀沒有一條跟事件本身有關,比如指使別人做假證,影響司法公正等等,這些罪狀都是他在處理的時候沒有把握好一個原則。這個原則就是坦誠,你想什麼事情就説什麼事情,你做了什麼事情就承認什麼事情,只要你拿出足夠的坦誠,媒體和社會公眾就會理解你。如果你躲躲藏藏的,反而會出現一發而不可收拾的情況。”
“大哥,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想把真相捅出去?”白志剛疑惑地問。
“董事長,俗話説,家醜不可外揚,你要三思而行啊!”毛小毛提醒道。
“我覺得就應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讓媒體報道出去,對,趕在範真真的新聞發佈會之前報道出去,我想好了,我親自寫一封信,題目就叫《未來城的銷售人員被高薪挖走了》,我要在信裏點明萬象城究竟挖走了誰。”
“大哥,你再想想,這麼做的後果!”白志剛勸道。
“我已經想好了,你們倆不用勸了。小毛,你能不能在報紙上把這封信明天早晨就見報?”白昌星決絕地説。
“董事長,這封信要作為文章發估計夠戧。”毛小毛為難地説。
“我現在不跟你囉嗦,志剛,你和小毛想辦法聯繫媒體,這封信明天早晨務必見報,你們忙吧,我靜靜心寫信。”白昌星不耐煩地説。
“大哥,有一個辦法能行。”白志剛眼睛一亮説。
“快説,什麼辦法?”白昌星急切地問。
“廣告,《東州青年報》、《東州晨報》、《東州晚報》和《精品購物指南》這幾家東州最有影響的報紙都有我們宣傳未來城的整版廣告,何不在我們的廣告版面上登這封信。”白志剛急中生智地説。
“好,志剛,這個主意好。小毛,你趕緊通知這幾家媒體,明天的廣告改登我這封信。好了,你們去吧,我先寫信。”
白昌星説完,白志剛和毛小毛出去了,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白昌星又換了一支雪茄,好多年不提筆寫字了,平時除了簽字寫自己的名字,根本不寫其它漢字。
白昌星從抽屜裏拿出自己的派克金筆,這支金筆還是自己過生日時老婆送給自己的,徐美靜的意思,白昌星心裏很明白,自己的事業越做越大,她希望自己多看書,多寫點東西充實自己,免得森豪集團這艘大船迷失方向觸礁沉船。
這支派克筆一直躺在自己老闆台的抽屜裏一次都沒用過,白昌星把雪茄煙摁在煙缸內,吸足了鋼筆水,開始奮筆疾書。總也不寫字,難免提筆忘字,好多字不會寫,只好用漢語拼音先註上。
白昌星覺得寫這封信的情緒很低落,他就是要讓森豪的員工、森豪的客户感受到誰是真正的受害者,正所謂哀兵必勝,整封信充滿了悲壯的調子,他讀了一遍,覺得很有感染力,最後他提筆寫道:“未來城的員工,無論我們成功還是失敗,無論我們受到競爭對手什麼樣的打擊,千萬不要忘記我們做人的準則,不要忘記我們的使命,也不要忘記客户對我們的期盼。”
白昌星寫完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給毛小毛打了電話,讓她趕緊打出來,以最快的速度發出去。由於太累了,白昌星和衣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早晨,太陽剛剛爬出黑水河,白昌星辦公室裏老闆台上的電話和自己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白昌星睡眼惺忪地接電話,結果老闆台上的電話是《東州青年報》的記者就萬象城挖人事件要採訪他,手機裏的電話是東州電視台的記者也要就萬象城挖人事件採訪他。白昌星意識到昨天晚上自己的那封信通過幾大媒體的廣告登出去後,開始起作用了。
應對完記者,白昌星趕緊給白志剛打電話,讓他應對各大媒體的採訪。白志剛告訴他,東州幾大媒體的記者已經堵在家門前了。白昌星囑咐利用好這次機會,爭取反敗為勝,使挖人事件轉化為未來城熱銷的一次良機。白志剛心領神會,他不得不佩服大哥臨危不懼、處事泰然的大將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