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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資產階級的鞋

    “提到我了嗎?”高梅的目光裡充滿了渴望。

    “不知道,信都是我媽看的。”我的回答讓高梅很失望。

    這時,于濤從廁所出來了。

    “高梅姐,高跟鞋是啥樣的?”這小子在廁所裡,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一邊去,臭小子,怎麼什麼都問呀!”高梅嬌怒地說。

    “高梅姐,高跟鞋可是資產階級的鞋,你們家怎麼有資產階級的鞋呀?”我陰風陽氣地說。

    “二林子,你什麼意思呀?想害我姐呀?”高光警覺地問。

    “你姐是我未來的嫂子,我幹嗎害她呀?”我打趣地說。

    高梅聽了臉紅了,但是我知道她愛聽這話。

    這時,我妹妹寶木唱著歌,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江姐,江姐,好江姐,

    你為人民灑熱血,

    叛徒,叛徒甫志高,

    你是人民的狗強盜。

    “二哥,奶奶讓你回家吃飯。”

    我剛要轉身上樓,高光他爸的吉普車開了過來。

    “高梅、高光,回家!”他下車就惡狠狠地說。

    我覺得高光他爸是因為看見了我和寶木,才惡狠狠地對他兒子和女兒說話的,大家見了高光他爸那張陰沉的臉,覺得天一下就黑了。

    大家很快就散了。我遠遠地望了一眼周麗萍的家,她家的燈突然亮了。我對那燈光充滿了嚮往。

    三天後,王德良正在給我們上課,校長領著幾位解放軍走進了課堂。

    “同學們注意一下,”校長一進門就高喊道,“這幾位解放軍同志是特意來我校感謝劉寶林、于濤和高光三位同學的。他們三位同學三天前救助了一位飛機失事的空軍飛行員,為了表彰這三位同學,學校授予這三位同學‘學雷鋒標兵’稱號。希望全校同學向他們學習。”

    接著她帶頭鼓掌。全班同學也都鼓起掌來。我發現張小翩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那目光有興奮、有佩服、有羨慕,也有嫉妒。

    一位解放軍同志宣讀了感謝信,宣讀完後,幾位解放軍走過來與我和高光、于濤熱情握手。我們仨光榮極了,全班同學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們。只有唐建國不理不睬的,我心裡明白他是因為張小翩看我的目光而生氣的。

    校長領著幾位解放軍走了,王德良繼續上課。

    “我們班出現了三個‘學雷鋒標兵’,”王德良高興地說,“希望同學們都能向他們學習,努力成為學習雷鋒的積極分子。”

    下課後,張小翩偷偷塞給我一張字條,我跑到沒人的地方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劉寶林,我愛你,為了能成為像你那樣的學雷鋒標兵,我一定努力。看我的行動吧!

    看完字條後,我的心怦怦直跳,心中湧起只有看見高光他媽和周麗萍才會有的幸福感。看來,我用行動和魅力征服了張小翩,戰勝了唐建國。

    現在,我只要稍稍地給張小翩一點兒好臉,唐建國就失戀了,但是,我不敢,因為喜歡張小翩,周麗萍是不允許的。和張小翩比起來,周麗萍在我心裡更重要。

    我只好把字條撕掉,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和同學們打鬧起來。張小翩站在老遠的地方一直觀察著我,而唐建國在很遠處觀察著張小翩。

    第二天第一堂課,同學們剛喊完“老師好”,張小翩就站起來了。

    “張小翩,有什麼事?”王德良問。

    “王老師,今天早晨,我在上學的路上,快進校門時,撿到了一支鋼筆。”張小翩說完,離開座位把鋼筆放在了王德良的講臺上。

    “張小翩同學做得好,學雷鋒立竿見影,為全班同學帶了個好頭。”王德良說。

    張小翩被表揚了,心裡美滋滋地看了我一眼。

    過了好幾天,早晨剛上課,張小翩舉手。

    “張小翩,有什麼事,站起來說。”王德良說。

    “王老師,我在上學的路上撿到一把扳子,想交給老師。”張小翩用清脆的聲音說。

    “拿上來吧。”王德良說。

    “張小翩,不是把你爸幹活的扳子拿來了吧?”高光起鬨地說。

    全班同學鬨堂大笑。王德良接過扳子沒有表揚張小翩,講起課來。張小翩不太高興地坐在那裡。

    我心想,張小翩中邪了,怎麼老能撿到東西?沒想到,第二天剛上課,張小翩又舉起了手。

    “王老師,我在上學的路上,撿到十塊錢。”

    同學們一聽都欷歔不已,要知道十元錢在當時就像現在的一百元一樣。據說,當時毛主席的工資才三百多元,那是全國最高的工資了。

    張小翩把十元錢交給王德良。

    “張小翩,你在什麼地方撿到的?”王德良仔細看了看錢問。

    “離我家不到五十米。”張小翩像是鼓足了勇氣說。

    “這麼多錢,失主一定很著急,”王德良平靜地說,“把錢先放我這兒,放學後想法找一找失主,全班同學要學習張小翩拾金不昧的精神,劉寶林,這期板報好好宣傳一下張小翩拾金不昧的事蹟。”

    王德良的話音剛落。有一個工人模樣的壯漢,穿著藍制服在我們教室外扒著窗戶看。看了一會兒,他敲起教室的門來。

    “你找誰?”王德良開門問。

    “我是張小翩的父親,找她有點急事。”壯漢一臉怒氣地說。

    “張小翩,你爸找你有事。”王德良說。

    張小翩怯生生地起身出去了。只聽見她爸問:“小翩,你是不是拿爸爸錢了?”

    “我沒拿!”張小翩嘴硬地說。

    只聽見“啪”地一聲,張小翩被扇了一個大嘴巴。

    “你這個死丫頭,學會撒謊了,看我不打死你!”

    王德良一看張小翩她爸打人了,趕緊上前制止。

    “老張,你怎麼能打孩子呢?”王德良拽著張小翩她爸的胳膊說。

    “王老師,你不知道,這孩子從家裡偷了十元錢,家裡的錢是有數的,她奶奶還得看病呢。”張小翩她爸情緒激動地說。

    “張小翩,你跟老師說實話,早晨你交給我的十元錢是撿的嗎?”王德良嚴肅地問。

    “不是,是我從家裡拿的。”張小翩撅著嘴說。

    “那前幾天你撿的鋼筆、扳子呢?”王德良見張小翩說了實話,語氣平和地問。

    “也是我從家裡拿的。”張小翩抹著眼淚說。

    “張小翩,你想學雷鋒是好事,可是,你不能弄虛作假,還從家裡偷東西呀!你是班幹部,這事你得寫個書面檢討。”王德良說著,從褲兜裡掏出十元錢,遞給張小翩她爸說,“老張,這是張小翩早晨交給我的十元錢,拿回去吧。孩子要教育可不能打呀!”

    張小翩她爸找回了錢,氣就消了一半。謝過王老師,他瞪了一眼張小翩,走了。

    “張小翩,先回教室上課吧。”王德良平和地說。

    王德良話音剛落,趴在窗戶和門口看熱鬧的同學一下子散開,回到了座位上。張小翩紅著臉坐到座位上。

    “虛榮!”唐建國小聲罵道。

    “我樂意,我樂意,管得著嗎?”張小翩說完,趴在書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看著張小翩的委屈樣,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萬萬沒想到,張小翩為了能配得上我這個學雷鋒標兵,竟然偷家裡的東西和錢。

    我弄不明白張小翩是因為虛榮,還是因為愛我才這樣做,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女孩挺可怕的。但是,比張小翩還可怕的是唐建國。這個人做什麼事也不讓別人知道。上美術課他的成績從來都不如我,突然能畫米開朗琪羅的《大衛》,還送給張小翩,而我卻認為那是一幅黃畫。

    晚上,王德良約我去他家學畫,他安排我臨摹他畫的高光他媽那幅油畫,我始終也搞不清楚他是怎麼畫高光他媽的。

    “嫻靜是人體的一種主要美,”我一邊臨摹,他一邊說,“是內心的最高表現,畫家要有敏銳的目光,畫不好是因為你缺乏認真觀察美的能力。看到裸體的美你緊張得發抖了吧?可以發抖,但是不要喪失信心。”

    我確實正在發抖,滿腦子邪念,心根本沒在繪畫上,眼睛緊盯著高光他媽的那對奶子。

    王德良見我有些異樣,便問:“劉寶林,怎麼了?”

    “王老師,你愛過高光他媽嗎?”我像關心他的好朋友一樣發問。

    “這孩子,怎麼想起問我這個問題?”王德良被我問得愣了一下說。

    “我看見高光他媽來過你這兒,你又畫了這張畫,你們還是中學同學,我想你一定愛過她。”我不知深淺地說。

    “劉寶林,你是我的學生,但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不說假話,我確實愛過高光他媽,在中學時代就相愛了。”王德良摟著我的肩膀說。

    “就像我和周麗萍一樣嗎?”我懵懂地說。

    “差不多吧。”他猶豫了一下說。

    “可是她已經嫁給高光他爸,當初為什麼沒有嫁給你呢?”我越問越感興趣。

    “我當兵去珍寶島後,高光他爸利用職權誘姦了她,她違心地嫁給了高光他爸。”王德良傷感地說。

    當時,我還不太明白什麼是誘姦,但是,我隱隱約約地感到,王德良和高光他媽還有感情,而且感情很深。

    “我看過高光他爸給高光他媽寫的情詩。”我被王德良的真誠所打動,口無遮攔地說。

    “在哪兒看見的?”王德良詫異地問。

    “在周麗萍家。”我和盤托出。

    “周麗萍怎麼會有高光他爸給高光他媽寫的情詩?”王德良納悶地問。

    “是高光給周麗萍的,厚厚的一大本。”我一五一十地說。

    “都寫了些什麼?”王德良內心很想知道,卻又裝作很平靜的樣子問。

    “太多了,記不清了。反正都是些情啊、愛的,很肉麻的。”我為能吊起王德良的胃口而暗自高興。

    “隨便想幾句。”王德良有些迫不及待地說。

    我想了想說,有這樣幾句:

    打吧,我的寶貝,

    倒下也不怕,

    毛毛雨一樣的皮鞭,

    主宰著我的情感,

    席捲著我的愛……

    “再往下我就記不清了。”我胡亂地說了幾句。

    “變態!”王德良聽後臉上似笑非笑地說。

    “王老師,變態是什麼意思?”我一臉茫然地問。

    “就是不說人話,不辦人事的人。”王德良說這話時,眉宇間似有難言的痛楚。

    我終於明白了,高光他爸在王德良眼裡是一個不說人話,不辦人事的人。天晚了,我收起畫夾,王德良把我送出門外。

    我望了夏丹老師家一眼,心想,唐建國是不是又去偷看夏丹老師了?我一邊往家走一邊想,我為什麼要講高光他爸給高光他媽寫的情詩的事?王德良聽了一定很難受。

    王德良是一個很浪漫的人,也是一個很執著的人。當時我還不能理解他畫高光他媽的那種感情,但是有一點我是明白的,那就是王德良對高光他媽的愛是純潔的、神聖的,起碼比高光他爸純潔、神聖。

    其實,我從感情上已經離不開王德良了。那是一個藝術匱乏的年代,沒有藝術氛圍,這些藝術的東西都成了“破四舊”的主要目標,精神世界麻木,是王德良喚醒了我的藝術細胞,讓我有了追求藝術的理想,而這理想又是不著邊際的,任憑我怎麼想象也沒有邊際。

    我陷入了深深的孤獨。我知道,王德良就更痛苦了,他不僅孤獨而且寂寞,他教我畫畫不僅是因為我是塊料,更重要的是他有了宣洩的對象,幫助他擺脫這種孤獨和寂寞!

    最近,那對雙胞胎姐妹為了爭我哥鬧了矛盾,我哥夾在中間也很難受,再加上高梅不依不饒地鬧我哥,我爸從農場調回的事擱淺了。

    我媽剛高興了幾天,脾氣又恢復了原樣。整天挑奶奶的不是,沒事就和我奶奶拌嘴。

    晚上,我在美夢裡,一陣沒頭沒腦的吵罵聲驚醒了我,接著便是一頓笤帚疙瘩劈頭蓋臉地向我打來。我來不及躲,只好抱著頭,縮在床上。打我的人正是我媽。奶奶拼命攔著,我媽卻像瘋了一樣,連奶奶也捱了好幾下。

    “打死你這個臭流氓,打死你!”我媽一邊沒命地打一邊罵。

    “我怎麼了?你憑什麼打我?”我一邊哭一邊喊。

    我媽把我在王德良家臨摹的那幅半裸體畫,扔在我的臉上。

    “讓你學畫畫不是讓你學壞,畫什麼不好,非得畫光屁股女人?”說完,我媽又要打我。

    奶奶和妹妹又哭又喊地拉著,我媽就越發地歇斯底里地揮舞著笤帚疙瘩。

    “這是王老師讓畫的,外國人畫的名畫淨是光著的。這是藝術!”我一邊躲一邊辯解道。

    “放屁!王德良整天就教你畫光屁股女人?”我媽大罵。

    “反正是王老師教的。”我大喊道。

    “從今天起,不允許你和王德良學畫畫了,”我媽怒容滿面地說,“他不教你學好,整個一個大流氓。我早就聽說過,他和高光他媽搞破鞋,你以後離他遠點。”

    王德良是我追求藝術的唯一的一點希望,我決定抗爭。

    “我不!我不!”我大喊道。

    我媽一聽更急了,她操起傢伙繼續沒頭沒臉地打。

    “二林子,給你媽認個錯吧,春玉,別打了,別打了,把孩子打壞了。”奶奶一邊攔一邊說。

    “媽媽,別打我哥了,別打我哥了。”妹妹也哭著喊著說。

    我開始還躲,後來乾脆不躲了。

    我媽打累了,開始大哭起來:“我怎麼這麼倒黴呀?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嫁到你們老劉家算倒了八輩子黴了。”

    我媽正哭著,有人敲門,已經快半夜了,我不知道會有誰來。我媽被這敲門聲驚得不哭了。奶奶為了給我解圍趕緊開了門,只見高光他媽穿著睡衣像睡美人一樣地走了進來。

    “春玉呀,大半夜的怎麼了?又吵又鬧的。”高光他媽進門就問。

    我媽知道吵得鄰居睡不著覺了,哭著說:“妹子,對不起了,吵你們睡覺了,這孩子不學好,快成流氓了。”

    “春玉,二林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你可別冤枉孩子。”高光他媽善意地說。

    “你自己看吧!”我媽一把抓起那張畫哭著說。

    高光他媽接過那張畫一看,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但是她語氣仍然很鎮靜。

    “不就是一張畫嗎?這種畫,學畫畫的孩子都得畫,我們團裡的美工也畫過,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別一驚一乍地不信任他。”

    “妹子,這可是政治思想問題,”我媽嚴肅地說,“這孩子這麼小就受資產階級思想侵蝕,長大了還得了?再說,王德良教孩子畫什麼不好,非得畫光屁股女人的畫。明兒個我就去找他們校長去!”

    “春玉姐,王老師可是個好人,人家教你家孩子畫畫,還教出罪來了,你可別到學校鬧了,別把人家王老師給毀了。”高光他媽不瘟不火地說。

    “他能毀我兒子,我就能毀他。”我媽不講理地爭辯說。

    “好了,好了,春玉,別鬧了,好好休息吧。”高光他媽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望著高光他媽的背影心裡生出幾分感激。心想,高光他媽要是我媽該多好呀!沒想到她會這麼理解我。

    不過,有一點我心裡很納悶,她應該看出來我臨摹的是王德良畫她的那幅畫。這個半裸體的女人其實就是她自己。她卻不露一點聲色,而且不顧我媽的歇斯底里,堅決維護王德良的聲譽,我心裡又生出幾分嫉妒。

    媽媽鬧累了,她回屋睡覺去了,奶奶和寶木也睡著了,我卻再也睡不著了,身上被我媽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從小到大不知捱了我媽多少打,我越來越想我爸。天冷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我內心突然湧出了憂傷,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打溼了枕頭。我望著窗外,窗外黑得很,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我討厭黑暗,盼著天快點亮。因為天一亮,我就會離開我媽,我就會坐在周麗萍身邊,我還會看見張小翩的脖子,我甚至還會看見高光他媽。我覺得自己的家就像地獄,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愉快過。好像誰愉快誰就犯了罪。

    我越來越羨慕我哥,他有三個女人糾纏他,不是糾纏,是愛,他有三個女人愛他。真幸福。

    我也暗戀三個女人:周麗萍、高光他媽和張小翩,但是不能像我哥那樣把高梅肚子搞大。我很難想象把周麗萍、張小翩和高光他媽搞大肚子的後果,特別是高光他媽。如果真被我搞大肚子,不就成了高光的後爹了嗎?到時候,不要說高光非吃了我不可,就連王德良也不會饒恕我,我媽還不殺了我?

    我是有機會把周麗萍、張小翩搞大肚子的,特別是周麗萍還親過我的嘴,可是想是想,我是一個十足的膽小鬼,這一點我還是我爸的種。

    我爸天生膽小,是個老實人,我膽比我爸大一點,但也大不到哪裡去。有一點,我不隨我爸,我不是一個老實人,我有太多的花花腸子,這一點像賈寶玉。

    我很難想象,我媽是一個熟讀《紅樓夢》的人,卻不喜歡兒子學賈寶玉,這本身就是矛盾的,我媽明明自比林黛玉,卻比王熙鳳還潑。怪不得毛主席專門寫了一本小冊子叫《矛盾論》。沒有矛盾就沒有人生。

    我被我媽打的事讓王德良知道了,我知道一定是高光他媽告訴他的。中午,王德良把我叫到他家。

    “你媽打你了?”王德良很同情地問。

    “嗯。”我委屈地低著頭。

    “就因為那幅畫?”王德良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嗯”。

    “以後還學畫畫嗎?”

    “學。”我堅定地說。

    “好樣的,”王德良高興地說,“我就喜歡你這股子韌勁兒。來,我給你看一張我最喜歡的畫。”

    說完,王德良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畫框,那畫框用布包著,他打開包畫的布,這是一幅油畫,畫中不僅有一個正面的光屁股女人,而且還有三個長著翅膀的光屁股的小孩抱著女人的腿。

    “這幅畫叫《阿納迪奧曼的維納斯》,是法國大畫家安格爾的傑作。”王德良愛不釋手地說。

    “王老師,你是從哪兒弄到的?”我驚訝地問。

    “這是一幅仿製品,是我在珍寶島當兵時,從蘇聯老毛子那兒,用酒換回來的。當時我沒讓任何人看,也沒有人知道,用探親假乾的。”王德良自豪地說。

    說實話,我當時也看不懂,不知道安格兒是誰,也不知道他畫的這個維納斯是誰,我只知道這幅畫太美了,美得讓人腦子裡一點邪念也沒有。

    “安格爾一生畫了很多女人,”王德良認真地給我講解道,“他很喜歡畫女人,他按照他所看到的樣子去畫她們,你看這幅畫的肌肉、皮膚及肉體的起伏,準確而莊重。要想學好繪畫,就得想辦法看到這些大師的作品。我知道這很難。但是追求藝術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發現王德良跟我說話時眼睛裡放著光,這大概就是他常說的,追求藝術的激情。

    我也是一個有激情的人,只是我一有激情就想手淫。我當時很難想象,如果眼前站著一位漂亮的裸體女人,還能聚精會神地畫她,而不去手淫。

    我們正聊得開心,夏丹推門進來了。我發現夏丹上王德良家就像上自己家一樣,連門都不敲。

    王德良見夏丹進來了,嚇得趕緊藏畫,還沒等他把畫藏好,夏丹一把把畫搶了過去。

    “王德良,你下流!居然和自己的學生看這種淫穢之作。”夏丹打開半包著畫的布,眼睛瞪得溜圓地說。

    “夏丹,別大驚小怪的,這是世界名畫,不是什麼下流畫。”王德良懊惱地說。

    “王德良,你思想有問題,”夏丹紅著臉說,“好些人說你作風有問題,我還不信,為你辯解,現在看來不僅你作風有問題,而且還是教唆犯。”

    王德良急了,他吼道:“夏丹,虧你還是音樂教師,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簡直不可理喻。”

    “你所說的侮辱女性的藝術細胞我是沒有,我也不想有,我奉勸你懸崖勒馬,小心掉到山崖下面去。”夏丹吼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走了。

    王德良氣呆了,他默默地收起畫,重新放在床底下。

    “王老師,她會告訴校長嗎?”我擔心地問。

    “她只是不可理喻,但並不壞。不過,這幅畫的事你千萬別對別人說。”王德良叮囑道。

    “王老師,你放心吧。我是不會出賣朋友的。”我拍著胸脯說。

    “好樣的,劉寶林!”王德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他拍我肩膀時不像我的老師,反倒像我哥,我為這種信任而興奮。覺得王德良不是語文老師,而是大畫家,大藝術家!

    王德良給我描繪的藝術成了我心中的一個夢,其實,這個夢王德良也在做,只是他做得比我痛苦,比我累!我甚至有些可憐他,特別是看見他一踮一踮的腿,覺得他真應該有個女人來照顧他。

    夏丹其實挺合適的,但他不理解王德良,高光他媽理解王德良,但卻是高光他爸的老婆。我真為王德良發愁!

    下午,上音樂課時,夏丹老師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在她心目中壓根就是個壞學生,沒準她認為我是個小流氓呢。

    不過,張小翩並沒有因為假學雷鋒事件影響她在夏丹老師心目中的位置,因為夏丹老師並不認為張小翩錯了,學習雷鋒有什麼錯?起碼出發點是好的。

    我心想,即使我告訴夏丹,張小翩讓唐建國“那個”了,她也不會信的。就像她被歹徒強姦未遂,她以為誰也不知道一樣。

    夏丹老師對我好不好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想學彈風琴,那些“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的歌我也不感興趣,因為我在王德良那看到了真正的藝術。

    王德良說,追求藝術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媽不讓我跟王德良接觸就是代價,我被我媽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也是代價,夏丹老師不正眼瞅我也是代價。大概王德良想娶一位能理解他的老婆,而娶不上也是代價。連高光他媽愛王德良,卻被高光他爸娶走了也是代價。更嚴重的代價是周麗萍她爸,為了自己的藝術追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周麗萍她爸走得無聲無息,現在恐怕沒有人再想起他。可是,我卻覺得周麗萍她爸是個英雄,是個男子漢。一個人為了自己的藝術追求,敢於付出生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高光他爸行嗎?于濤他爸行嗎?我爸行嗎?我行嗎?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王德良行,對這一點我充滿信心。

    學校成立了文藝隊,誰能進校文藝隊,夏丹老師說了算。我們班選中了張小翩和周麗萍,可週麗萍死活不去,這些日子她學習非常刻苦,各科成績都名列全班第一。

    張小翩是夏丹老師的得意門生,自然成了文藝隊的臺柱子,別看張小翩沒有周麗萍漂亮,可是她化了裝一登臺,立馬變得光彩照人。

    自從張小翩參加校文藝隊以後,和唐建國的關係從冷戰中緩和了過來。因為張小翩大多晚上排練,唐建國每天都等她,並把張小翩送回家,兩個人的關係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

    我雖然迷戀畫畫,各門功課卻不好。期末考試那天,我有兩道大題不會做,急得一腦門子汗,想照周麗萍抄,可是這個死丫頭悶著頭答題,根本不理我。高光在我後面一個勁地捅我,管我要答案。

    “別捅我,我也不會。”我小聲說,高光卻不依不饒。

    有兩位監考老師,一位是數學老師,一位是夏丹老師。夏丹老師是個事兒媽,她恨不得我和高光打小抄,搞點小動作,她好抓個正著。果然,她走過來發現了高光給我的小字條,二話沒說就沒收了我和高光的卷子,我們倆都傻了眼。

    別的同學都在低頭答題,我和高光大眼瞪小眼地坐著。不一會兒,高光又遞給我一個字條,上面寫著:“反正答不了題了,不如去鑽地溝玩。”

    我看完字條,會意地笑了笑,示意他先下去。

    地溝就是暖氣溝,下面有半人多深,裡面全是碗口粗的暖氣管子。為了維修方便,各班都有一個出口,平時就是敞著的。下課時,經常有同學鑽進去玩,我們可以從這個班鑽進去,從另一個班鑽出來。

    高光下去後,我趁監考老師不注意也貓腰走到地溝口,下面黑洞洞的。高光在下面使勁向我招手,我二話沒說就鑽了進去。

    地溝裡全是我們平時扔進去的廢紙,我和高光在洞口團著紙團,一會兒打一下這個同學,一會兒打一下那個同學,搞得同學們陣陣騷動,監考老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同學們,肅靜!要注意考場秩序。”數學老師嚴厲地說。

    夏丹老師突然發現了問題,她問:“劉寶林和高光呢?”

    同學們一陣竊笑。夏丹老師很納悶,她繼續問同學們,可是誰都不告訴她。

    “夏老師,他倆鑽地溝了。”張小翩這個事兒逼站起來說。

    “高光,不好,夏丹老師發現了。”我有些驚慌地說。

    “管她呢,走,往裡去。”高光滿不在乎地說。

    高光在前,我在後,我倆貓腰順著暖氣管子往前走,只聽見夏丹老師在洞口喊道:“劉寶林、高光,你們快點上來!”

    我和高光根本不聽這一套。越往裡越黑,高光拿出火柴點著火照亮,地溝裡頓時亮了許多。

    我心裡罵道,夏丹你他媽的可真不夠意思,衝你和王德良的感情,也不能沒收我的卷子。我和王德良的關係你也不是不知道。

    夏丹老師的聲音仍然在洞口迴盪,我和高光在溝裡走了很遠,發現一個倉庫,這個倉庫是放桌椅板凳的。

    我和高光從出口爬出來,在倉庫裡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好玩的東西,便撒了泡尿,提上褲子剛要走,發現地上一塊黑板上畫著一幅畫,又是一個裸體女人的畫,和我以前在廁所裡看到的一樣。上面還寫著字:“這是夏丹的逼。”

    “二林子,這是不是你畫的?”高光開玩笑地問。

    “高光,你他媽少往我身上賴。”我罵道。

    “這和咱樓附近的廁所裡畫的一樣。”高光揪著自己的頭髮說。

    “咱校男廁所裡也有。”我提示說。

    “那你說是誰畫的?”

    “八成是唐建國畫的。”

    “他不會畫畫。”

    “得了吧,他畫得比我都好。”

    “誰說的?”高光驚訝地問。

    “張小翩說,他爸從小就給他找了畫畫老師,這小子真人不露相。”

    “是嗎?這傢伙太陰了。”

    “走吧,這裡沒意思。”

    我和高光打開一扇窗戶,從裡面跳出來。我倆來到操場時一下子驚呆了,四輛消防車拉著警笛駛進了學校。從我們班冒出許多煙,簡直是濃煙滾滾。

    “操!不好,著火了。”我脫口而出。

    “怎麼著火了呢?”高光自言自語地問。

    “廢話,剛才你在溝裡劃火柴,可能把溝裡的紙點著了。”我慌張地說。

    “二林子,那怎麼辦呢?”高光一聽害怕了。

    “看看再說。”我安慰高光說。

    全校所有考場都停止了考試,全校師生都在操場上鬧哄哄的。只有消防隊員鑽進樓裡救火,煙雖多,但火勢並不大,而且沒有從地溝裡燒上來,只是把地溝裡的廢紙燒著了,紙燒沒了,火也就滅了。

    消防車一走,王德良就怒氣衝衝地找到了我和高光。

    “你們倆誰點的火?”王德良斥責地問。

    “王老師,我點的火。”我為了顯示哥們兒夠意思,搶嘴說。

    “高光,到底誰點的火?”王德良嚴厲地問。

    王德良太瞭解我們了,他已經猜到火肯定是高光點的。

    “好漢做事好漢當,王老師,火是我點的。”高光見我說話很仗義,也不示弱地說。

    “不對,是我點的。”我爭著說。

    “行了!什麼好事呀,搶功啊!跟我去校長室吧。”王德良生氣地吼道。

    我和高光低著頭隨王德良來到校長室。校長是個女的,五十多歲,骨瘦如柴,還戴著高度近視鏡,她永遠穿著藍色幹部服,師生們私下裡都說她長得像江青。

    校長見到我和高光,鼻子都氣歪了。她劈頭蓋臉地衝著我就罵起來:“劉寶林,你為什麼點火?要破壞社會主義教育事業嗎?要破壞文化大革命嗎?”

    我心裡納悶,她怎麼上來就認定火是我放的?當時我雖然小,但是我也明白了,高光他爸最近剛升任區革委會副主任,主管教育工作,校長是萬萬不敢得罪高光他爸的。

    “校長,火是我放的,不關劉寶林的事。”高光還在裝英雄。

    “高光,我知道,你想代人受過,”校長蠻橫地說,“不過,問題已經很清楚了,火是劉寶林放的。學校決定撤銷劉寶林班長的職務,開除學籍,留校察看一年,回班級認真寫檢查。王德良,你也要寫個檢查,你這個班主任是怎麼當的?”

    我為王德良因為我受委屈而難過。從校長室裡出來,王德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回教室吧。”

    我和高光一邊走一邊掉眼淚,闖這麼大的禍,回家又要挨我媽的打。

    高光顯得很氣憤,他說:“二林子,校長是個勢利眼,她怕我爸,把責任都推到你身上了,別怕,我回家讓我爸想想辦法。”

    “高光,你別再添亂了,這個處分我認了,好在沒把我開除,留校察看就是給我留了一個機會。”我埋怨地說。

    “二林子,對不起,想不到你這傢伙這麼夠意思,以後有用得著我高光的,咱沒二話。”高光拍著胸脯說。

    我媽當天就知道了我闖禍的事了,出乎意料的是,晚上我回家時,我媽並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我不能理解我媽的反常,這種平靜更讓我恐懼,我早早地上床睡了覺。我媽飯後就伏案給我爸寫信,我知道我媽一定把我闖禍的事告訴我爸了,但我不知道她在信裡是怎麼說的。

    一連好幾天,我媽都對我很好,而且對我奶奶也特別好,我覺得我媽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像高光他媽那樣可愛了。

    “二林子,你媽像是出了什麼事了,不太正常。”奶奶偷偷地說。

    “奶奶,我媽脾氣變好了是件好事呀。”我說。

    “不對,怕是有什麼事。”奶奶的話,我根本沒當回事。

    自從我被學校處分後,班裡重新選了班長,班長不是別人,是于濤。高光知道我心裡不好受,每天放學都和于濤陪我一起走,其實,我特別想獨自走走。

    回家的路上,于濤告訴了我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他說:“二林子,我聽我媽說,你媽得了絕症。”

    “胡說,我媽能得什麼絕症?”我惱火地說。

    “真的,聽我媽說是乳腺癌,要做大手術。”于濤十分認真地說。

    于濤不像高光一屁倆謊,他是個很少撒謊的人,于濤他媽的話我不敢不信。我聽了于濤的話,明白了為什麼媽媽最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也明白了奶奶的擔心。

    我一路上頭重腳輕地回了家,盼著我媽快點下班,好證實于濤的話是假的。我盼著于濤是在胡說。可是,我媽回來後,我卻沒敢問。

    我害怕打破現有的平靜,我媽也表現出少有的平靜,沉默寡言,我媽的反常讓我非常恐懼。我特想讓我爸或我哥在我的身邊,現在我覺得天快塌了。

    吃飯時,我妹問:“媽,為什麼賈寶玉是塊石頭?”

    “曹雪芹是借女媧煉石補天的故事,比喻賈寶玉懷才不遇,”我媽表現出少有的耐心講解道:“因為女媧為補天煉了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石頭,這些石頭都可以補天,唯獨剩下的一塊棄在青埂峰下,這塊石頭一定是自怨自艾,日夜悲哀。這就像現在我們國家一樣,像你爸爸,還有周麗萍的爸爸,他們都是現代的賈寶玉,因為他們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材,卻被拋棄在草灘農場,就像女媧石拋棄在青埂峰下是一個道理。”

    “媽,那賈寶玉為什麼住在怡紅院?”妹妹又問。

    “這是曹雪芹的一個伏筆,”我媽說,“怡就是高興、愉快,紅,就是女兒、姑娘,怡紅院就是讓姑娘們高興的地方。為什麼要讓女孩兒們高興呢?因為賈寶玉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他說,女兒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見了女兒就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氣逼人。”

    “這個賈寶玉可真有意思,他自己就是男人,難道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濁氣逼人?”我妹撲哧笑了說。

    “曹雪芹這麼寫是有道理的,外國有亞當和夏娃,所以外國人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後代;中國有女媧神,所以,中國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女人的後代。”在我的記憶中,我媽從未這麼耐心地給我們講過《紅樓夢》。

    “媽你說得不對,中國人是女媧和伏羲的後代。”我反駁說。

    “女媧是婚嫁之神,生子神,雖然中國古代神話中也有女媧和伏羲的故事,但曹雪芹絕口不提伏羲的事,大概是因為他屬於‘濁物’吧。”

    我媽講得通俗易懂,我和我妹特別愛聽,我甚至聽得忘了我媽的病。一晚上,我媽講了好多《紅樓夢》裡的故事,我發現自己有好多想法和賈寶玉相似,包括太虛幻境。

    我覺得腦子裡滿是理想,卻在現實生活中游蕩,我像賈寶玉一樣喜歡女孩,卻沒有賈寶玉有福,他可以在大觀園和怡紅院裡和那麼多的姐姐妹妹們鬼混。我卻和周麗萍、張小翩不能有半點的親近,因為我要是和女孩兒們太親近了,世人就會認為我是壞孩子,小流氓,就是長大成人了也不能和女孩太親近,否則,就會有人舉報你生活作風有問題,甚至還會有人背後罵你搞破鞋。

    我覺得賈寶玉後來出家當和尚純屬傻逼,要是我就把大觀園的姐姐妹妹都娶了,豈不比皇上還快活?

    最近中午、晚上放學後,經常有一批小流氓在校門口,劫周麗萍和張小翩,因為她倆是我們學校的校花,特別是張小翩成了校文藝隊的臺柱子後,名聲大噪,引得學校周圍的小流氓都知道她。誰都想和她掛馬子。

    這張小翩也會打扮了,也更愛美了,不是以前我見過的頭上爬蝨子的時候了,黃毛丫頭變成了白天鵝。

    有一次,張小翩被這一帶的小流氓劫了,滿嘴髒話侮辱她,還動手動腳的。張小翩盼著唐建國保護她,可是,唐建國看見這架勢,很快就跑沒影兒了。還是張小翩自己鬥智鬥勇脫了身。

    打那兒以後,張小翩徹底認清了唐建國,再也不理他了,而是和周麗萍黏到了一起。因為和周麗萍黏在一起,就和我、高光、于濤黏在了一起。

    那天中午放學,我們一起走,剛走出校門,那群小流氓再次出現了。歪戴著帽子,斜瞪著眼睛,嘴裡叼著煙,騎著自行車圍著我們轉,滿嘴髒話挑逗周麗萍和張小翩。

    領頭的是個禿頭,滿腦袋傷疤,長得五大三粗的,這傢伙下了自行車,一幫混混也都停下來。

    “別急著走,陪大哥玩玩。”禿頭一把攔住周麗萍和張小翩,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摸周麗萍的胸。

    “哥們兒,你們是哪兒的?”高光上前一步擋住禿頭的手問。

    “小逼崽子,別管閒事,滾開!”禿頭一把推開高光罵道。

    “大哥,我就想問問你們是哪兒的?”高光態度謙和地問。

    旁邊一個小子一邊當著眾人往大馬路上澆尿一邊說:“你媽逼,英雄大院的。”

    我一聽英雄大院的,心裡咯噔一下,因為英雄大院在東州市是有名的流氓窩,在舊社會,這裡是有名的窯子街,住的都是像老舍先生筆下《月牙兒》中母女那樣的人。解放後,這裡仍舊是東州市最窮的棚戶區。因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裡出過不少全市都有名的大流氓。

    英雄大院的人都能打,打起架來不要命,是亡命徒聚集的地方。遇到了這幫亡命徒,高光也算是遇到了對手。

    “姐倆打倒立,怎麼說來著?”禿頭摟著周麗萍和張小翩高聲喊道。

    “二逼朝天!”眾小流氓齊聲喊。

    周麗萍和張小翩嚇得像受驚的母雞一樣,兩眼向我們發出求救的信號。面對眾多小流氓,我和于濤大眼瞪小眼,正在沒轍之際,高光不知什麼時候撿了一塊大板磚,冷不丁地向禿頭拍了下去,只見禿頭二話沒說,就像死狗一樣癱倒在地,血從禿頭上流了下來,浸了一地。

    眾小流氓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得驚呆了,他們沒想到瘦了巴嘰的高光出手這麼快,這麼狠,還沒等小流氓們緩過神來,我和于濤配合高光,從地上撿起磚頭一陣亂砸,周圍的男同學們也一起拿起石頭反抗,眾小流氓招架不住,攙著禿頭落荒而逃!

    高光一下子成了勇救同學的英雄,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誇他見義勇為。周麗萍、張小翩也送去了感激的秋波。

    但是,我知道高光的禍闖大了,得罪了英雄大院的人,他們一定會來報復的,說不定要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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