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過!”周麗萍自豪地說。
“比高光他爸寫得還好嗎?”我羨慕地問。
“我沒見過,但我知道一定比高光他爸寫得好,因為我爸送給我媽的畫美極了。”
“能看看你爸的畫嗎?”
“我爸的畫都被抄家的人抄走了。”周麗萍低下頭說。
我看著周麗萍,覺得特別失望。
“周麗萍,高光他爸的詩集裡淨是親嘴的話,你親過嘴嗎?”我大膽地問。
周麗萍臉紅了,白了我一眼反問道:“劉寶林,你親過嘴嗎?”
“親過!”我毫不猶豫地說。
“親過?跟誰親過?”周麗萍吃驚地問。
“在夢裡和你親過。”我大膽地說。
“別臭不要臉,和誰親過嘴呀?”周麗萍美滋滋地說。
“真的,高光他爸給高光他媽的詩裡說的話,我也想向你說,就是說不出來。”
“真的?”
“真的!”
“那你現在想親我嗎?”
說完,周麗萍走到我身邊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當時腿就抖了起來,我既害怕又興奮,有一種想和她“那個”的衝動,我越害怕就越嚮往,一個箭步躥出門去,扔下一句:“周麗萍,你快吃飯吧。”
我選擇了逃離,跑出門外,我想也沒想就跑向了廁所。我痛恨自己在關鍵時刻的怯懦,又慶幸自己逃出了周麗萍的家門。
自從我媽和高光他爸大吵一架後,學校不再讓我媽教課,而是調我媽到學校印刷廠勞動,我媽的脾氣更大了,我每次見到她就像見到母夜叉一樣,奶奶想我爸經常暗自流淚。好在高梅經常過來幫我奶奶幹活說話,我媽實際上挺喜歡高梅的,只是恨他爸。
高梅和我媽說,想讓他爸把我哥調回城,安排在她們廠。我媽卻說,不用你爸操心,大林有大林的命。高梅不高興,抹著眼淚走了。
“春玉,把大林調回城還不好?你幹嗎攔著?”我奶心疼大孫子,生氣地說。
“做人要有骨氣,老劉讓姓高的害成這樣,早晚要和他算這筆賬。”我媽沒好氣地說。
“大林又沒有錯,孩子在鄉下不知吃了多少苦,要是能回城該多好,再者說,大林和高梅挺般配的。”我奶惋惜地說。
“媽,要不是兩個孩子不懂事,做出越軌出格的事,姓高的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呢。”我媽也無奈地說。
“這世道越來越不認理兒了,好人沒好報,老天爺這是怎麼了?”我奶說完,抹著眼淚做飯去了。
我聽我爸說,我奶奶年輕時也是個剛烈的性子,十五歲時,村裡的惡霸地主逼她嫁給他的傻兒子,我奶死活不從。
我奶的父母都是惡霸地主家的佃戶,根本惹不起那土財主,地主派人搶走了我奶,強行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夜那天,地主的傻兒子傻得辦不了事,惡霸地主卻偷偷地摸進了兒子的洞房,要強姦我奶奶。我奶上來烈性子,一剪子扎死惡霸地主,連夜逃出了村子。可是,我奶是小腳,她沒命地跑,整整跑了一夜,她又餓又累,昏死在小路上。
清晨,一個老和尚去化緣,發現了路邊的我奶奶,他上前一摸鼻子,還有一口氣,便把我奶奶揹回寺裡,經過了一段調養後,我奶奶恢復了健康。老和尚見我奶可憐,便把我奶許配給了臨村賣酒的劉老漢,就是我爺爺。
我爺我奶一共生了兩個兒子,我爺死後,我奶一直跟我爸過,山東老家的親人只剩我二叔一家人了。
我爸追我媽沒有高光他爸追高光他媽那麼浪漫,我爸當時在報社當編輯,我媽投稿,兩個人研究稿子研究到了一起。至於他們研究到一起的細節我就不得而知了。
聽我奶奶說,我媽懷第一胎時流產了,好像是冬天時摔了一跤,從那以後,我媽就不掛胎,懷上了就流,上趟廁所就流了,我爸和我媽都急死了,上醫院也不管用。
後來,我奶奶想起了一個偏方,說老家有人用驢三樣保過胎,就是驢的雞巴、卵子。我爸聽了非常高興。
我媽懷上我哥後,我爸騎自行車跑了幾十裡山路,從鄉下買來了驢三樣,我奶把它洗乾淨後,切成片,放到蒸鍋裡蒸熟。
我媽吃了驢三樣以後,再也沒流過產。這才有了我哥,不過,雖然我哥長得很帥,可是下巴卻長了一點……正因為如此,我哥有個外號叫“驢三樣”,為這個外號,我哥沒少和人家打架。
高梅揹著我們家,求高光他爸把我哥調回城裡,要是我媽不和她爸吵一架,這事也許會成,可是自從我媽和她爸吵了一架後,高光他爸對我媽耿耿於懷,無論高梅怎麼求她爸,她爸也不答應。
結果大雙和小雙乘虛而入,求她們在市房產局當局長的老子託人,三個人一起參了軍,都進了部隊的文工團,高梅知道以後大哭了一場,她是擔心我哥不要她了。
不過,我還真擔心我哥不要高梅姐了,高梅雖然很漂亮,但是一對雙胞胎姐妹也很漂亮,而且他們天天在一起,將來的事真難說。
我哥和一對雙胞胎姐倆參軍不久,這姐倆的爸爸就從市房產局調任南里區革委會主任,正管高光他爸。
我媽這幾天春風滿面,因為我哥來信說,我爸在草灘農場的勞動改造快結束了,有可能還回五中當副校長,我猜想我哥一定是和一對雙胞胎姐妹中的一個搞上對象了,要不然這姐倆的爹怎麼會管我的爹。
果然,我媽接到我哥的信不到一個星期,我媽就從校印刷廠調回原崗位繼續任教。我沒想到高光他爸也有不順的時候。
高光這兩天搭訕著和我和好了,這裡有于濤的功勞,但更主要是我爸快回來了。我爸的問題搞清楚了,他寫的書不過是他對教育工作的經驗總結,根本不是什麼大毒草。另外,小孩子今天打架明天好,男孩子就是這樣不定性。
我和高光和好後,高光承認周麗萍演李鐵梅時,大辮子上的小老鼠是他拴上的,他還說,現在正是收割季節,稻田地裡老了小耗子了。于濤建議我們一起去稻田地捉老鼠,我同意了。
星期天,高光約我和于濤去稻田地裡抓老鼠。我們去了離南里機場不遠的稻田地,那裡的稻子一垛一垛的,曬在地裡還沒拉走,我們仨一垛一垛地翻,追得耗子滿地跑。
“剛生我的那幾年,我爸說,餓死老多人了,”于濤手裡拎著一隻小耗子說,“有一次,我爸餓得不行了,他就去稻田地裡逮耗子,結果連稻田地裡的耗子餓得也皮包骨,後來他居然找到了一窩耗子崽,抓起來就吃,一連吃了七八隻小耗子崽。”
“生著吃的?”我一臉驚愕地問。
“生著吃的。”于濤手舞足蹈地說。
“那是三年困難時期,我們還都正在吃奶呢。”高光插嘴說。
“耗子肉好吃嗎?”我好奇地問。
“當時我爸餓壞了,我爸說,他吃完了根本不知道耗子是啥味。”于濤一邊說一邊撅腚放了一個響屁。
“我爸說,南方就有吃耗子肉的,不僅有吃耗子肉的,還有吃貓肉、蛇肉的,而且還有一個名字叫龍虎鬥。”高光裝作見多識廣地說。
“南方能吃,我們就能吃。”我咧著嘴說。
“要不咱們吃一頓老鼠肉,怎麼樣?”高光的話正合我意。
“我正好饞肉了。”我興奮地說。
“我也饞了。可是總不能像我爸那樣生著吃吧?”于濤猶豫地問。
“咱們用火烤著吃。”高光果斷地說。
我們把十幾只耗子用鋼釘匕首剝皮,並開膛破肚,然後又在水溝裡洗淨。高光用稻草生火,我把耗子肉放在火裡烤了起來,很快,火堆裡散發出烤肉的香味,于濤饞得直流口水。
這時,從軍用機場上起飛了一架戰鬥機,轟鳴著直入雲霄,很快就飛得只剩一個小亮點,後面留下長長的白煙。
“飛機拉線了,飛機拉線了。”于濤用手指著天空喊道。
我們一邊看飛機拉線,一邊烤老鼠肉,肉烤熟了,誰也不敢先吃。
“于濤,你爸吃過生老鼠肉,你帶頭先吃。”高光捅了一下於濤說。
于濤雖然很想吃肉,但從未吃過老鼠肉,心裡也犯嘀咕,于濤說:“高光,你約我們出來的,你應該先吃。”
“瞧你們倆那個熊樣,不就是吃老鼠肉嗎,我先吃。”我說完,用鋼釘小匕首,紮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嚼了起來。
說實在的,耗子肉真香,高光和于濤見我吃了,也都大嚼起來。我們一邊吃,一邊看飛機拉線。
看著看著,那飛機一頭紮了下來,起初是個亮點,亮點越來越大,已經能看清飛機的形狀了,那飛機突然冒了一團紅光,然後是一聲巨響。
“不好!”高光脫口而出。
“怎麼了?”于濤茫然地問。
“飛機爆炸了。”我驚愕地大喊道。
話音剛落,飛機殘骸伴著火光和濃煙,一頭扎進了不遠處的稻田地裡。
“走,過去看看。”高光一骨碌爬起來說。
“等等,有人。”于濤神情駭異地說。
“人?人在哪裡?”我語無倫次地問。
“在天上,天上有人跳傘。”于濤大叫道。
我們抬頭望去,一個人正吊在降落傘上緩慢地向下滑落。很快就落在了殘骸相反方向的稻田地裡了。
我和高光、于濤飛速地向落傘的地方跑去。由於跑得急,我們仨都摔了幾個跟頭。渾身是泥。
跑到跟前一看,一個飛行員已經昏死過去。大腿上的鮮血汩汩地往外流。于濤趕緊解下腰帶系在飛行員的大腿上,血流得不像剛才那麼湧了。
“于濤,他還有救嗎?”高光急切地問。
“不知道。”于濤搖搖頭說。
“于濤,你把大腿繫上是為了止血嗎?”我手足無措地問。
“我老翻我媽的醫學書,這位飛行員傷了動脈,如果血繼續流,他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的。”于濤冷靜地說。
“得趕快通知機場的解放軍。”我焦急地說。
“笨蛋,這兒離機場那麼近,我們看見了,他們肯定也看見了,我們還是保護好這位叔叔,等著解放軍來救他。”高光老練地說,我覺得於濤和高光都比我沉著。
我們仨把稻草鋪在地上,又把降落傘鋪在稻草上,然後把昏迷不醒的解放軍放在上面。于濤還像模像樣地按他的人中。
過了一會兒,飛行員叔叔還真醒了。他用微弱的聲音問:“我這是在哪兒?”
“叔叔,你的飛機爆炸了,你跳傘受傷了。”我親切地說。
“謝謝你們救我!”飛行員有氣無力地說完,又昏死過去。
這時,從軍用機場方向有許多軍車,閃著紅燈鳴著笛,飛速地開了過來,停在了稻田地旁的馬路邊。
幾十名解放軍男男女女的抬著擔架跑了過來,他們把跳傘的飛行員放在擔架上,很快就走了。
“謝謝你們,小朋友,你們是哪個學校的?”一名解放軍叔叔走過來,和藹地說。
“我們是南里小學的。”高光趕緊說。
一部分解放軍開車走了,另一部分去了落飛機殘骸的稻田地裡,並且拉起了警戒線。我們仨過不去,只好遠遠地看著。
很快,在稻田地裡幹活的農民也圍了過來,他們也都看見了飛機爆炸的過程。
“多虧那三個小子了,”一個老農說,“要不是他們及時趕到,那解放軍怕是保不住命了。”
“那解放軍怕是個試飛員。”另一個老農說。
“大叔,什麼是試飛員?”我插嘴問。
“就是有什麼新研製的飛機還沒上過天,不知性能怎麼樣,飛這種飛機的就是試飛員。”那老農內行地說。
“你怎麼這麼懂?”旁邊的老農問。
“我在空軍當過地勤兵,”那老農自吹自擂地說,“這個解放軍同志其實是英雄,他本來在市內就該跳傘,飛機都降下來了,可是他怕傷人太多,他又飛起來了,栽到了稻田地裡。”
“你怎麼知道的?”旁邊的老農又問。
“我趕車從城裡來,一直觀察它。”那老農說。
解放軍用大卡車把殘骸拉走了,人也都散了,天也矇矇黑了,我們仨還為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激動著。
我們戀戀不捨地離開稻田地,一步三回頭地往家走。
“高光,你還想當飛行員嗎?”我一邊走一邊問。
“想,做夢都想。”高光羨慕地說。
“傻逼,就你那熊樣,還沒來得及跳傘呢,就得和飛機一起燒死。”于濤瞧不起地說。
“操你媽,于濤,你瞧不起誰呀?”高光不忿地說。
“瞧你瘦的那個熊樣,體檢這關你都過不了。聽我哥說,飛行員身上連個疤都不能有。”于濤繼續拌嘴說。
“得了吧,別以為你媽是個大夫你就啥都懂,別忘了你媽是個婦產科大夫,只會接生孩子。”高光不屑地說。
“操你媽,婦產科大夫怎麼了?你就是我媽接生的。將來我當了婦產科醫生,沒準還給你老婆接生呢。”于濤不服地說。
“你長那本事了嗎?”高光抬腿踢了于濤屁股一腳說。
“不僅你老婆生孩子我接生,咱班女生將來生孩子都得我接生。”于濤還了高光一腳說。
“高光,他要是真當婦產科醫生,說不定周麗萍、張小翩將來生孩子真得找于濤。”我打趣地說。
“那是,到時候我好好關照你們的媳婦。”于濤美滋滋地說。
正說著,我們走到廁所前,于濤說:“你們倆等我一會兒,我撒泡尿。”
于濤進了廁所,我和高光站在外面等。
“哥們兒,抽根好煙。”高光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大生產香菸,抽出一根遞給我說。
“高光,你又偷你爸的煙了。”我討好地說。
“我爸不敢把我怎麼樣,他有小辮子在我手裡。”高光詭譎地說。
“什麼小辮子?”我連忙問。
“反正,這事兒要是我媽知道了有他好看的。”
我心想,會是什麼小辮子呢?能不能作為周麗萍報仇的罪證?我剛想繼續探問,高梅從女廁所走了出來。
“好啊!高光,你敢抽菸,看我不告訴爸的。”高梅大吼小叫地說。
“姐,你要敢告訴爸,我就把你偷穿咱媽高跟鞋的事告訴她。”高光不緊不慢地說。
“好了,我不告訴咱爸了還不行嗎?二林子,你哥怎麼樣了?”高梅一邊告饒一邊轉移話題說。
“挺好的。”
我知道,我哥自從調到部隊文工團以後,就沒怎麼答理過高梅,高梅肯定心裡發毛了。
“來信了嗎?”高梅繼續問。
“來信了。”我不冷不熱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