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格蘭場(大倫敦警察廳總部)裡,正在進行一場會議。這是一個非正式的會議。大約六七個人隨隨便便地圍坐在會議桌周圍,他們每個人在其所從事的行業中都是舉足輕重的。吸引這些法律衛士的注意力的話題在近兩三年中的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它涉及到一連串的刑事案件,而這些案件的得逞使得上上下下都感到不安。搶劫案的數量在不斷上升,範圍相當廣泛。搶劫銀行,打劫單位工資,盜取通過郵件寄送的珠寶,以及搶劫火車。不到一個月,便採用了一種大膽而龐大的計劃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羅納德·格雷夫斯先生——蘇格蘭場的警察廳長助理——坐在桌子的一頭主持會議。按照他的慣例,他是聽得多說得少。這種場合下沒有什麼正式的彙報。那都是犯罪偵查處的日常工作。這是一個高層會談,把從稍微不同角度看待這些問題的意見集合到一起。羅納德·格雷夫斯先生的眼睛緩緩地掃視了一下他的小組,然後朝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人點頭示意。
“好吧。‘老爹’,”他說,“讓我們聽些你的親切的俏皮話吧。”
這個被稱作“老爹”的人是總警督弗雷德·戴維。他不久就要退休了,但看上去他比實際年齡還要大。這也正是被稱作“老爹”的原因。他體態肥胖,總顯得那麼舒適,而他的態度又總是那麼和藹而友善,以至於許多罪犯因發現他其實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和藹易騙而感到萬分沮喪。
“是呀,‘老爹’,讓我們聽聽你的見解吧。”另一位總警督說。
“它非常龐大,”總警督戴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是的,它非常龐大,而且可能還在不斷變大。”
“你說很大,是指在數量上嗎?”
“對。”
另一位名叫康斯托克,長著一張稜角分明的狐狸臉和一雙警惕的眼睛的人,插進來說:
“你覺得這對他們來說有利嗎?”
“有,也沒有,”老爹說,“這可能會是個災難。但該死的是,到目前為止他們仍能穩穩地控制著。”
警監安德魯斯是個金髮、瘦高挑個、看起來像在做夢的人。他若有所思地說:
“我總覺得,關於規模問題可大有講究,遠不是人們所意識到的。就拿一個小個體戶來說吧,如果管理得當,而且這樣的規模正好合適,那它肯定會是個贏家。拓展業務、加大規模、增加員工,也許你會突然發現這個規模並不合適,而這時生意就開始走下坡路了。無論是對於那些大型連鎖商店還是工業裡的帝國,道理都是一樣的。如果它規模足夠大,它就會成功;如果不夠大,那它一定堅持不下去。任何東西都應該有它合適的規模。當它規模合適而又經營有方時它才能達到頂峰。”
“你覺得這場演出的規模有多大?”羅納德先生嚴肅地問道。
“比我們最初想象的要大。”康斯托克說。
體格健壯的麥克尼爾警督說:
“我想它的確還在變大,‘老爹’說得對,它一直都在變大。”
“這或許是件好事呢,”戴維說,“它可能會增長得過快,然後就會失去控制。”
“但問題是,羅納德長官,”麥克尼爾說,“我們該逮捕誰又何時行動呢?”
“我們可以逮捕的差不多有整整一打,”康斯托克說,“我們知道,哈里斯一夥跟這有關。在盧頓附近有一小塊不錯的地方,在埃普瑟姆有一家汽車修理廠,在梅登黑德附近有一個酒吧,在大北方公路邊還有一個農場。”
“他們誰都值得逮捕嗎?”
“我不這樣認為。他們只不過是些小人物。鏈環而已。
或這或那地連接著這條長鏈。他們在一個地方改裝汽車並迅速轉手,通過一個體面的酒吧間傳遞消息,在一箇舊衣店裡改頭換面,而且東郊那戲劇服裝設計師也會派上用場。這些人都有報酬。報酬相當高,而他們事實上什麼都不知道。”
像是在做夢的安德魯斯警監又說:
“我們的對手是一些非常聰明的傢伙。我們還沒靠近他們,我們只知道他們的一些同夥,僅此而已。就像我說的,哈里斯那一夥在裡面一定有份,馬克斯在財務上和他們有牽連。他們在海外還和韋伯有聯繫,但他似乎只是一個代理人。實際上我們對這些人的底細一無所知。我們知道他們有辦法保持彼此之間的聯繫以及與這個網絡中不同分支進行聯絡。但我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們會盯梢井跟蹤他們,而他們也知道我們在監視他們。在什麼地方一定有個巨大的中央交換機。我們所要找到的就是那些策劃者。”
康斯托克說:
“這就像一個巨大的網絡。我也認為什麼地方肯定有一個行動總指揮部。每一次行動都是在這個地方進行精心的策劃,確定每一個細節並使這些細節完全吻合。在某個地方,某個人計劃了這一切,為郵包行動和工資行動制定藍圖。這些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他們甚至可能不在這個國家。”“老爹”平靜地說。
“對,我想是這樣的。也許他們在什麼地方的冰屋中,或者在摩洛哥的帳篷裡,或者在瑞士的山頂小木屋裡。”
“我才不相信這些所謂的高手呢,”麥克尼爾搖搖頭說,“把他們放在故事中還差不多。當然,肯定得有一個頭目,但我可不相信會是個犯罪大師。我覺得這幕後會有一個聰明的小董事會。一切都是在董事長的主持下集中策劃的。他們登到了某種不錯的東西,而且他們隨時都在改進技術。但不管怎麼樣——”
“怎麼?”羅納德先生鼓勵他說下去。
“即使是在一個緊密團結的小組裡,也很可能有可以犧牲的力量。我把它叫做俄羅斯雪橇定律。時不時地,他們一旦覺得我們的線索有了進展,他們就會拋掉其中的一個,那個他們認為最值得的。”
“他們敢這麼做嗎?這不是很冒險嗎?”
“我想他們做得非常巧妙,不管那人是誰,他都不會知道他是被推下雪橇的。他只會以為是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呢。他會保持沉默,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值得。這樣肯定是值得的。他們有大量的錢,玩得起,甚至能相當慷慨。一旦入獄,如果有家庭,他的家人會受到照顧。還可能策劃越獄。”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康斯托克說。
“要知道,我覺得,”羅納德先生說,“我們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推測意義不大。我們說的都差不多。”
麥克尼爾笑了笑。
“那您想讓我們說些什麼呢,長官?”
“嗯,”羅納德先生想了想說,“我們在大事上的意見是一致的,”他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在基本對策,以及將要儘量辦到的事情上都達成了共識。我想,要是我們四處看看尋找一些小事,一些並不重要只是有點不合常規的事情,這樣可能會有些收穫。我很難解釋清楚我的意思,但和幾年前的庫爾弗案件的情況相類似。一灘墨水的痕跡。還記得嗎?老鼠洞前的一灘墨水的痕跡。為什麼會有人把墨水倒進老鼠洞裡呢?這看起來並不重要,也很難得出答案。但當我們無意中發現了答案後,這就帶來了線索。我想的大概就是這樣的事情,很奇怪的事。如果碰上了什麼你們覺得不尋常的事,一定要說出來。這樣的事情不僅瑣碎,而且讓人生氣,因為它們與案子沒多大關係。我看到‘老爹’點頭了。”
“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總警督戴維說,“來吧,夥計們,努力想出點什麼吧。哪怕只是一個人戴了一頂可笑的帽子。”
沒有人立刻做出回應。大家看上去都有點疑惑和迷茫。
“開始吧,”“老爹”說,“我自己先說說。這不過是個有趣的故事,但它可能還值得你一聽。倫敦和大都市銀行的搶劫案。卡莫利大街分行。記得嗎?一長列的汽車牌號、顏色和牌子。我們請人們前來作證,他們就來了——但他們是怎麼作的證啊!大約有一百五十條誤導信息。最後經整理,約七輛車有人在附近地區看到過,任何一輛都可能與搶劫案有關。”
“好,”羅納德先生說,“接著說下去。”
“有一兩輛似乎聯繫不上。看起來好像換過車牌。這也不奇怪,經常有人這樣做。最後大部分車都查到了。我只舉一個例子:莫里斯·牛津,黑色轎車,車牌號CMG265,這是一個見習警察報告的。他說法官勒德格羅夫先生開著那輛車。”
他向身邊看看。他們都在聽他講,但好像都沒什麼興趣。
“我知道,”他說,“照例又是一個錯誤。法官勒德格羅夫先生是個引人注意的老夥計,長得實在對不住人。那個人不是勒德格羅夫先生,因為那時他正在法庭上。他的確有一輛莫里斯·牛津,但號碼是CMG256。”他又看看周圍,“好吧,好吧。你會說這並不能說明什麼。但你知道以前的那個號碼嗎?CMG265。很相近是吧?只是人們想記住一個車牌號時的確會犯的一種錯誤。”
“對不起,”羅納德先生說。“我不太明白……”
“不,”總警督戴維說,“事實上,這些並不能說明什麼,不是嗎?只是,它和那實際車號如此相似,不是嗎?265——
265CMG。這的確是一種相當偶然的情形了,同是莫里斯·牛津,一樣的顏色,牌號只差一個數字,而且車的主人又是長得如此相似。”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個數字的差別。現在所謂的‘故意錯誤’。看起來像是這樣。”
“對不起,戴維,我還是不明白。”
“噢,我想這其中井沒什麼奧妙。銀行被搶兩分半鐘後~輛車牌號為CMG265的莫里斯·牛津轎車在大街上行駛。而見習警察又認出裡面坐著的是法官勒德格羅夫先生。”
“你暗指那個人就是勒德格羅夫先生嗎?別繞圈子了,戴維。”
“不,我並不是說那個人就是勒德格羅夫先生,也不是說他與那樁搶劫案有關。他那時住在邦德大街上的伯特倫旅館,而案件發生的時候他正在法庭上。這一切都已經被完全證實了。我是說那車子的牌號、牌子,還有那位熟悉勒德格羅夫長相的見習警察所提供的線索都是偶然的,但應該能說明什麼。然而表面上看說明不了什麼。真是太遺憾了。”
康斯托克有點不安地動了動。
“在布賴頓的珠寶事件中有一件事與它非常相似。一個老年海軍上將什麼的,我現在想不起他的名字。有個婦女非常肯定地指出他在現場。”
“他不在嗎?”
“不在,他那天晚上在倫敦,我想是去參加一個海軍晚宴什麼的。”
“他住在俱樂部裡嗎?”
“不,他住在一個旅館裡——我想就是你剛提到過的那個,‘老爹’。伯特倫,是嗎?一個安靜的地方。我想很多來參加傳統儀式的老年人都住在那兒。”
“伯特倫旅館。”總警督戴維若有所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