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進得東廂房後,藉着紙窗透入的微弱月光遊目四顧,倏然一人執燈籠閃入。
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莊主書房,你是什麼人?到這裏做什麼?
別管我是什麼人,快告訴我,彩虹神劍在哪裏?
乖乖,好大的口氣,想知道彩虹神劍在哪裏?簡直作夢!
那執燈籠的嘴邊冷笑尚未消失,忽聽咻的一聲,那人猛一回頭,一柄森冷的飛刀正插一他頸後的左牆上,那人倒抽一口氣,立刻又聽得一聲咻,另一柄飛刀插在他頸後的右牆上,那人魂飛魄散,蒙面人拿起第三把飛刀把玩,那人不敢言語,只拿眼光往樑上一溜,蒙面人一矮身,接着縱身一躍,人便站在樑上。
忽然,蒙面人眼前一亮,見黑裏一圈白光,蒙面人懷中掏出火折,劃亮了一照,赫然是一把長劍,蒙面人俯身拿起,手竟抖了起來,倏地樑上一震,蒙面人差點站立不穩,抬眼一看,間隔約莫二尺處,立着一人,黑裏辨出是白馬莊的郝總管,蒙面人往下一躍,郝總管跟着下竄,蒙面人忙又跳回樑上,郝總管緊緊跟上,嘴裏説:好身手,可惜淪為小賊,可惜!可惜!
蒙面人怒道:誰是小賊?這把劍難道是你們白馬莊的嗎?
劍在我白馬莊,當然是白馬莊的。
哦?如果我沒猜錯,這劍必然是彩虹神劍。
不錯,是彩虹神劍,快快放下劍來,這劍若沒有相當功夫還吃它不住,尤其像你這偷雞摸狗的小賊
住口,你這無恥盜匪,敢一口一聲罵人小賊,你自己呢?
我
別人也許不清楚,可我太明白了,這彩虹神劍原是彩虹大俠馮子和的寶物。當年你們為了奪劍,殺了馮家五十餘口人,像你這種喪盡天良的盜匪,有什麼資格得到彩虹神劍,又有什麼資格罵人小賊
郝總管驚呆了,他怔住,半晌才喝道:好傢伙,你是什麼人?
管我什麼人?彩虹神劍既不屬於白馬莊,我就有權奪走它!
好!看你奪不奪得走?
好!看我奪不奪得走!
蒙面人並不下躍,卻看準了一扇大紙窗,卟的一聲竄出去,郝總管大驚,喝道:攔住他,人劍都不許走出白馬莊!
鑼聲哐當作響,白馬莊立刻陷入一團劍拔駑張中。護院家丁紛紛攜刀帶棍地趕出來,霎時之間,處處火把,照得白馬莊亮如白晝。
蒙面人逃到一處牆角,忽然有人擋住去路,蒙面人吃了一驚,看眼前那人頭戴大笠,雖不見臉面,但渾身上下有一股肅殺之氣,蒙面人本能地倒退一步,對方説話了:你在做什麼?是低沉略帶沙啞的女聲。
蒙面人這才舒了一口氣。
我已奪回彩虹神劍。語音急促道:看!就是這!
你我是怎麼交代你的?知不知道?白馬莊這時候是一座銅牆鐵壁,你想飛都飛不出去,更甭説要攜帶彩虹神劍了。
師父,我
這個時候,彩虹神劍對你是如此重要嗎?
師父,它是我們馮家的寶物,我們馮家
都別説什麼,跟我走!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向前奔竄,到得一高牆前,戴大笠貼近牆邊傾聽,半晌説:是這裏了。
蒙面人疑惑看對方一眼,扶牆細聽,隱約中有輕細的箏聲。
戴笠人倏然縱身一躍,竄入牆內,蒙面人見狀忙跟進。這裏是一座小院落,花木扶疏,月亮斜照下來,映出一院的陰影。
戴笠人領先竄上屋脊,兩人在上面摸索了一會兒,聽得箏聲飄蕩,雖然若有若無,細若遊絲,卻比剛才伏牆而聽來得清晰。
那箏聲,彈得極輕極細,不是很正式的彈,而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撥弄,縱然如此,那細細潺潺的流水聲依舊像一陣清泉,清洌得令人身心俱爽。
戴笠人説:這裏沒錯,下去!
蒙面人訝然看對方半晌,便也默默躍下。
流水聲彷彿更清晰些,稍頃流水聲斷了,遠處鑼聲隱隱。隔窗內望,一女子背窗而坐,前面有箏,箏旁一燈熒然。
戴笠人舉手叩窗,女子似已覺察外面有人,並不驚訝,低聲問:誰?
妹妹可還記得飛刀娘子?
門迅速開了,戴笠人取下大笠,蒙面人揭開面罩。
這蒙面人竟是青兒,而戴笠人卻是白馬樓那位盲眼老婦,只是此時此刻,她非盲眼,她雙目灼灼,面對眼前的女子,剎那間淚珠盈眶,她悲喜交集喊道:崔鳳妹妹!
青兒聽到崔鳳二字,震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轉臉看盲眼老婦:師父,您説她她是崔鳳?
是。盲眼老婦回她。
崔鳳驚疑瞅住青兒:飛刀姊姊,她是
是青青,十五年前那個小青青。
崔鳳早忍不住酸楚,抖着聲音説:你是説,她是小青青?我的女兒小青青?
青兒倏地變了臉色:誰是小青青,誰是你女兒小青青?
崔鳳嘴唇哆嗦一下:小小青青。
你不是我母親!你不配!我不是小青青,那個小青青在那次劫難中死了。
可是
你不配叫我,你也不配做馮家的人,馮家遭到這樣大的劫難,你竟然還腆顏事仇,你這個女人,太不知羞恥了!
崔鳳臉上一陣慘白,嘴唇蠕蠕欲動,卻是半晌也沒發出聲音來,盲眼老婦忙喝道:青兒,不許無禮!
忽聽前面拍門聲,砰砰砰地來勢洶洶,三人皆驚,崔鳳心知不妙,忙問:你們為何連夜到此?
只怪青兒太莽撞,剛來就去拿彩虹神劍,給發現了,所以
崔鳳低叫糟糕,急忙忙説:此時此刻,白馬莊內外早被圍得密不通風,不要説人,恐怕連一隻鳥雀也飛不出去,更何況還奪了彩虹神劍!
青兒沉下臉,賭氣道:彩虹神劍原是我馮家所有,説什麼奪?我不怕他們的,大不了衝出去,把他們一個個殺了。説罷,唰的一聲拔劍出鞘,霎時萬道虹光照得幾乎睜不開眼,青兒呆了,握着劍柄只管發楞。
盲眼老婦抓過劍來,唰的一聲送劍入鞘,嘴裏埋怨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説孩子話,我問你,你來白馬莊幹什麼的?
我要帶回白世傑的頭顱和那郝老賊的腦袋,祭我們馮家五十餘口的冤魂。
此時此刻嗎?
青兒愣住了。
就此時此刻嗎?盲眼老婦雖然聲音低沉,但語氣凌厲道:青兒,你未免太沖動了,那白世傑是什麼人?郝總管是什麼人?白家莊又是什麼地方?此時此刻,容許你亂闖嗎?
一番話説得青兒默默無語。
拍門聲更急,盲眼老婦説:留不得了,咱們走!
你們走哪去?崔鳳急道:我太清楚白馬莊了,無事則罷,有事是不易走脱的。
難不成在這連累你?崔鳳妹妹,天底下的人都可以誤解你,但是我瞭解你必有苦衷,怎忍心連累你?崔鳳淚光閃爍,伸手緊握盲眼老婦。
青兒忿忿道:她會有什麼苦衷?轉臉看崔鳳:當年我父親對你情深義重,為什麼你還留在白馬莊丟人現眼?
不可無禮。盲眼老婦低斥道:現在不是説話的時候,咱們走。看一眼青兒手裏的彩虹神劍道:交給我!
師父
此時此刻,它不是寶物,是累贅。讓我來處置!
兩人從側門奔出,瞬間不見人影。整幢院落很快被團團圍住,突然一陣騷亂,崔鳳怵然而驚。
隱約中聽到有人應聲而倒,有人高叫:飛刀娘子!不旋踵,人羣又呼又叫散去。
崔鳳長長吁了一口氣,除了青兒,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飛刀娘子正是她的好姊妹。二十年前,飛刀娘子病倒客棧,崔鳳替她延醫診治,直到康復,以後兩人成了莫逆,並以姊妹相稱。馮家大劫後,足足十年來,她沒有出現江湖過。
郝總管去見白世傑,第一句話説:是飛刀娘子乾的好事。雙手奉上失而復得的彩虹神劍。
白世傑吃了一驚:什麼時候她重現江湖?
不知道,她自己明白,帶劍闖不出白馬莊,便棄劍而逃。
逃走了?天羅地網一個白馬莊,讓人走了?
她的飛刀又快又狠,看闖不出去,來個臨去秋波,傷了好幾個人。
白世傑喟然而嘆。
莊主,我只是奇怪,劍在那般隱秘處,何以讓她發現,莫非白馬莊有內線?
你是説
我們是在崔鳳那個院落附近發現她的。
哦
依我看,莫非崔鳳
你懷疑崔鳳?
莊主,她曾經是馮子和的妻子,她跟彩虹神劍的關連太大了。
白世傑沉下臉。
莊主
你忘了,她也是我白世傑的人,她替我白家莊生了兒子。
莊子,那少莊主
你敢説紀良不是我兒子嗎?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奇怪
奇怪什麼?
那崔鳳既是您的夫人,為何不跟您一塊兒
她喜歡清靜,我不難為她。
可是莊主
也不能全怪她,怪我姬妾眾多冷落了她。
可是莊主,我得再提醒您,她曾經是馮子和的妻子。
白世傑勃然大怒:別跟我再提馮子和!
莊主
你聽着!那個叫青兒的姑娘,明晚找來陪我。
一刻也沒耽擱,郝總管匆匆趕到青兒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