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前一個小時,飛機開始降落。他睡過了吃早餐的時間,等他一醒來,乘務員便急忙給他端上了咖啡。已經能看見聖保羅了。這是一座800平方英里的大城市。內特望著下面那片燈火的海洋,不禁在想一個城市怎麼容得下2000萬人。
駕駛員用語速很快的葡萄牙語道了早安,然後又是一大堆內特聽不懂的問候語。緊跟著的英語翻譯也很糟糕。語言上的障礙引起了他一陣小小的不安,但當一個漂亮的空姐讓他扣上安全帶時,他的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機場裡很熱,擠滿了人群。他取了那隻新行李袋後順利地出了海關,然後重新確認了去格蘭德營的機票。這時他看見了一個咖啡館,牆上貼著價格表。他指著價格表說:“一杯濃咖啡。”收銀員按下了現金出納機。她對著美元皺了皺眉頭,但還是給他找了零。一巴西雷阿爾相當於一美元。內特現在算是有了幾個雷阿爾。
他站在一群大嗓門的日本遊客中間喝著咖啡。各種陌生的語言傳進了他的耳朵。廣播裡傳來夾雜著葡萄牙語的德語和西班牙語。他後悔自己沒買一本應急詞典,不然他至少也能聽懂一兩個詞。
孤獨感漸漸襲來。在人流中他顯得很孤單。他一個人也不認一識,這會兒幾乎沒人知道他在哪兒,而且也沒人想知道。從遊客嘴裡噴出的煙霧朝他身上蔓延過來,他趕緊走開了,來到大廳。他沒有目標地穿行在人群當中。手提箱很沉,他咒罵喬希塞了那麼多的破爛貨。
他聽見有人在說英語,便朝那個方向走去。幾個商人正等著返回美國,他在他們旁邊找了個座位。底特律正在下雪,這些人急著回去過聖誕。他們是為了石油買賣來巴西的。沒多久,他們無聊的談話就讓內特聽膩了。如果他本來還有點想家的話,現在已沒有了這份心情。
他想起了瑟吉奧。離開康復中心後,診療部讓他去一個過渡療養地呆了一個星期,使他能逐漸適應出去後的生活。他討厭那個地方和那裡的規則,但事後想想,這種做法還是有它的好處的。
“你確實需要幾天的時間作調整,以適應新的環境。”
也許瑟吉奧是對的。他去投幣電話亭給他掛了個電話,把他從睡夢中吵醒。聖保羅現在是早晨6點半,可弗吉尼亞才4點半。
瑟吉奧沒有介意。這是地域造成的。
去格蘭德營的航班沒有頭等艙,也沒有空座位。內特驚奇地發現飛機上的每個人都在埋頭看早報新聞,而且報紙的種類繁多。
那些早報的編印風格和質量絲毫不遜於美國的任何一張報紙,也許巴西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落後。那兒的人能夠閱讀。這架波音727飛機很乾淨,而且剛整修過,飲料車上放著可樂和雪碧。他感到很自在。
他坐在二十幾排一個靠窗口的座位上,此刻他並沒有理睬擱在大腿上的那份有關印第安人的備忘錄,而在欣賞下面的田原風光。一片蔥鬱、丘陵起伏的田野上到處是牧場和縱橫交錯的紅土小道。土壤是一種燒焦了的橙色,很醒目。鄉間小道從一個村落伸向另一個村落,幾乎看不見一條公路。
不久,公路出現了,車輛也躍入了視野。飛機開始降落,駕駛員歡迎乘客來格蘭德營。一幢幢高樓,擁擠的市區,一個足球場,許多街道和汽車,每一幢住宅都是紅瓦的屋頂。多虧大公司的辦事效率,他已經有了一份有關這個城市的備忘錄。不用說,做這份備忘錄的肯定是一個每小時拿300美元的新手,他提供了許多有關格蘭德營的詳情,似乎它的存在同他手上的這件差事很有關係。
60萬人口。牛的交易中心。有許多牛仔。城市發展很快。有現代化的設施。好吧,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內特根本不想在那兒過夜。
相對城市的規模而言,機場顯得太小。內特意識到自己把什麼都在跟美國作比較,必須糾正這種思維方式。一走出機艙,熱浪迎面向他撲來。外面的氣溫至少有9O華氏度。離聖誕節還有兩天,可南半球卻熱得叫人喘不過氣來。他在驕陽下眯縫起眼睛,扶著欄杆走下飛機。
他設法在機場的餐廳叫了一份午餐。午餐端上桌子後,內特高興地發現東西還能吃: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燻雞肉三明治以及和美國的快餐店做得一樣香脆的炸薯條。他望著遠處的跑道慢慢地吃著。吃到一半時,有一架潘特納爾民航的雙引擎渦輪螺旋槳飛機降落下來並滑行到候機坪。從飛機上走下六個人。
他停止了咀嚼,竭力克服突如其來的一陣恐俱感。這種短途航班他在報紙上讀到過、在有線新聞網上看到過,但這架飛機如果在這兒掉下去了,美國人是無法知道的。
但這架飛機看上去很結實,很乾淨,甚至還很現代。機組人員都是穿著制服的專業人士。內特繼續吃午餐。往好處想,他對自己說。
他在小小的候機廳轉悠了一個小時,他先在報亭買了一本葡萄牙語應急手冊,開始背些單詞。他還瀏覽了一番去潘特納爾探險的廣告——英語的名稱是生態旅遊。候機廳裡供出租的汽車。一個外幣兌換亭、一個架子上擺放著各種啤酒招牌和威士忌酒瓶的酒吧:大門門有一棵細長的人造聖誕樹,上面綴著孤零零的一串燈珠。望著大燈珠在巴西聖誕頌歌的樂曲中一明一暗地閃爍,他還是想起了他的幾個孩子,儘管他不想這麼做。
這是聖誕夜的前一天。並不是所有的記憶都是痛苦的。
他咬緊牙關、背脊僵硬地上了飛機。在一小時的時間裡他一直在睡覺。科倫巴的小機場非常潮溼,那兒聚集著一群等候去聖克魯斯【注】的玻利維亞人。他們個個帶著大包小包的聖誕禮物。他叫的那位出租車司機不懂一句英語,但這沒關係。內特指給他看旅遊手冊上的“皇宮飯店”幾個字,他坐上這輛又舊又髒的出租車離開了機場。
【注】聖克魯斯:玻利維亞東部城市——棒槌學堂注
根據喬希另一個助理準備的備忘錄,內特知道科倫巴有9萬人,坐落在巴拉圭河畔,緊靠玻利維亞邊境,很久以來一直被視為潘特納爾的首府。這個城市是靠航運和貿易建立起來的,而且還在發展。
從悶熱的汽車後座望出去,科倫巴像一個悠閒、舒適的小城鎮。平整的街道很開闊,兩邊栽著樹木。商人們坐在涼蓬下一邊等顧客一邊聊天;年輕人踩著滑板穿行在馬路上;光著腳的孩子坐在人行道上的桌子旁吃著冰淇淋。
駛近商業區後,車子多了起來。他們被阻塞在炎熱的馬路中間。司機咕噥了吉句,但並不太著急。要是在紐約或華盛頓,出租車司機早就要罵娘了。
但這是在巴西,在南美。時鐘走得要緩慢得多。沒有事情是緊迫的。時間並不特別重要。取下手錶,內特對自己說。最後,他閉上了眼睛,呼吸著凝固的空氣。
皇宮飯店位於市中心,在一條向遠處的巴拉圭河斜伸出去的街道上。他給了司機一大把雷阿爾,然後耐心地等他找零,他用葡萄牙語道了聲謝,司機笑笑,說了吉句他聽不懂的話。
像科倫巴所有沿街的門一樣,飯店的大門也是開著的。
一進門他就聽見一個得克薩斯人在大聲嚷嚷:一群油田正在辦理結賬手續!他們在那裡快活地暢飲,一心想著趕回去。內特在一臺電視機旁找了個座位,等他們離開。
他的房間在八樓。房間10英尺見方,一天的租金也只有1美元。一張很窄的床幾乎緊貼著地板,床墊薄得叫人感覺不到,沒有席夢思之類的玩意兒。房間裡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一個空調、一隻放有瓶裝水、可樂和啤酒的小冰箱,衛生間很乾淨,備有肥皂和許多毛巾,還不賴,他暗自想,這是探險。雖然比不上四季飯店,但住人絕對沒問題。
為了和喬希通電話,他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是來自語言上的麻煩:前臺服務員會一點英語,她替內特撥通了外線,可那裡的接線員只講葡萄牙語。他又試了試那隻新的手提電話,但當地的通訊線路還沒有開通。
內特在那張不太結實的小床上舒展開疲倦的身子,很快就睡著了。
瓦爾德·魯茲是個細腰身的矮個子,淺棕色的皮膚,光溜溜的腦袋上只剩下幾絡抹得油光程亮、往後梳理的頭髮。他的眼睛呈黑色,眼角堆滿了皺紋,那是30年煙齡的後果。他今年52歲,17歲時曾作為交流學者離家去衣阿華生活了一年。他很為自己的英語驕傲,儘管他平時在科倫巴不怎麼使用它。為了保持語言上的敏感,他大多數夜晚都看美國的有線新聞網和美國的電視節目。
在衣阿華呆了一年後,他上了格蘭德營的大學,然後又去了里約熱內盧的法學院。他很不情願地回到科倫巴,在他叔叔的那家小律師事務所裡工作,同時照顧他上了年紀的父母。許多年來,瓦爾德忍受著科倫巴懶散的工作節奏,心裡一直在想去大城市當律師會是怎樣的情形。
但他是個性格開朗的人,滿足於大部分巴西人所追求的那種生活:他工作很講效率,辦公室裡只有他和一個接接電話、打打字的秘書。他從不去法院,因為在巴西,法庭並不是開業律師的基本活動內容。很少有審判。美國式的訴訟還沒有在南美找到它的立足點;事實上,它的使用仍侷限在美國的50個州。瓦爾德對美國律師在有線新聞網上的所作所為感到很驚訝。他常問自己,他們為什麼喜歡炫耀自己?他們舉行新聞發佈會,頻頻地在訪談節目上亮相,對他們的委託人說三道四。這在巴西是不可想像的。※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他的辦公室坐落在一個很開闊、四周有樹蔭的地段,離皇宮飯店三個街區,這地方是他叔叔幾十年前買下的。扶疏的枝葉遮蓋著屋頂,因此,外面再熱,瓦爾德仍打開窗戶。他喜歡街上傳來的聲音。3點15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站在了他的辦公室門口。
來人顯然是個陌生人,而且是美國人。瓦爾德知道他一定就是奧裡列先生。
秘書端來了咖啡,這是一種巴西人整天用小杯子喝的帶糖的濃咖啡。內特一下就喝上了癮。已經無拘無束的內特坐在辦公室裡欣賞著四周:天花板上的吊扇嘎吱嘎吱地旋轉著,街道上的噪音隱隱約約地從開啟的窗戶飄進來,瓦爾德的身後整齊地堆放著一排排積著塵灰的文件,地板已經磨損了。辦公室裡很暖和,但沒有讓人感到不舒服。內特就像是在哪部50年前拍的電影裡。
瓦爾德打電話到華盛頓,找到了喬希。他們交談了一會兒,然後他把電話遞過去。
“你好,喬希!”內特說。喬希一聽到他的聲音顯然松一了口氣,內特彙報了他的科倫巴之行,強調他一切都很順利,滴酒未沾,正急於完成這次探險。
瓦爾德在角落裡忙他的卷宗,顯出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的樣子,但他們說的每一句都沒漏過他的耳朵。內特為什麼對滴酒未沾感到如此得意?
掛了電話後,瓦爾德攤開一張很大的馬託格羅索州的鳥瞰圖,在上面指出了大約同得克薩斯州一般大小的潘特納爾的位置。它佔據了這個州的整個西北部,並向北延伸至馬託格羅索向西延伸至玻利維亞的西部。上百條河流和小溪像血脈一樣網布在沼澤地裡。黃黃的一片,既沒有城鎮也不見道路。從喬希為他準備的備忘錄中,內特記得這片沼澤有10萬平方英里。
兩人在研究地圖時瓦爾德點了一支菸。他事先已經做了些查考工作。地圖沿西側、靠近玻利維亞的一帶標有四個紅色的×。
“這兒有部落。”他指著紅色的記號說,“瓜託人和伊佩卡人。”
“部落有多大?”內特問。他湊近地圖,第一次見到了為找雷切爾·萊恩而要去搜尋的那片區域。
“我們還不是十分清楚。”瓦爾德回答說。他的語速很慢,用詞很確切。他努力在向這個美國人炫耀他的英語,“100年前那裡有許多部落。但後來,這些部落開始萎縮。”
“他們和外界有多少聯繫?”內特問。
“很少。幾千年來他們的文化沒有什麼變化。他們和內河裡的船作些交易,但他們不想改變什麼。”
“知道那些傳教士在哪兒嗎?”
“很難說。我找馬託格羅索州的衛生部長談過,我和他有些私交。他的部門知道一些有關的情況。我還找過印第安人事務局的人。”瓦爾德指著其中的兩個×說,“這兩處都是瓜託人的部落,那一帶也許有傳教士:”
“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內特問。顯然這是個多餘的問題,根據喬希的備忘錄,瓦爾德還沒有被告知雷切爾的名字。他們只說要找的那個女子在為世界部落傳教團工作,僅此而已。
瓦爾德笑著搖搖頭:“沒那麼容易的。你要知道,在巴西,至少有20個不同的美國和加拿大的傳教士組織。他們很容易進來,也很容易到處活動。沒人去管誰在哪兒或在幹什麼。只要是傳教士,我們就把他當做好人。”
內特指指科倫巴,然後又指向最近的那個紅色×問:“從這兒到那裡需要多久?”
“看你怎麼走。乘飛機大約一個小時。乘船要三五天!”
“我的飛機在哪兒?”
“沒那麼容易。”瓦爾德說著又取出另一張地圖。他攤開地圖,鋪在第一張地圖上,“這是潘特納爾的地形圖。這些是Fazenda”
“什麼?”
“Fazenda。大的農場。”
“我以為全是沼澤。”
“不,許多地方被人為加高,在那裡牧牛。這些Fazenda是在200年前建成的,如今仍由潘特納爾人在那兒幹活。只有少數幾個Fazenda可以靠船隻進入。因此他們使用小型飛機。航線用藍色表示。”
內特注意到,靠近印第安部落的地方很少有航線。
瓦爾德繼續說:“即使你飛到那個地區,你也得乘船去印第安人的部落。”
“停機坪怎麼樣?”
“全是草地。他們有時將草割掉,有時又不割。最大的問題是牛。”
“牛?”
“是的,牛喜歡草。有時候降落很困難,因為牛群正在吃跑道。”瓦爾德無意中帶著幾分幽默說。
“他們不能把牛趕走?”
“如果知道你要去,他們可以把牛趕走。但那裡沒有電話。”
“沒有電話?”
“沒有!他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這麼說我不能先飛到潘特納爾,然後再租條船去找印第安部落?”
“不行。船都在科倫巴。嚮導也得在這兒找。”
內特凝視著地圖,尤其是那條向北部印第安人居住區蜿蜒伸去的巴拉卡河。就在這個流域的某個地方,在茫茫沼澤的中心,最好離河流近些,有一個上帝的僕人,她每天生活在和平、安寧的世界裡,不需憂患將來,只顧默默地向她的會眾傳教。他得找到她。
“我至少得飛越這一地區。”內特說。
瓦爾德把第二張地圖展平:“我能設法安排一架飛機和一個駕駛員。”
“船呢?”
“我正在想辦法。現在是雨季,大部分船都沒閒著。河水還在漲,每年的這個時候是河流運輸的高峰期。特羅伊選擇在雨季自殺真是太絕了。根據事務所的調查,雨季從11月份開始,一直要持續到來年的2月份,所有地勢低的地方和許多Fazenda都在水平面以下。我還要提醒你,”瓦爾德重新展開第一張地圖,同時點上了第二支菸,“坐飛機也不是沒有危險的。都是小型飛機,萬一引擎發生故障,就——”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翻了翻眼珠,肩膀一聳,似乎一切都沒指望了。
“就怎麼樣?”
“沒有地方可作緊急迫降,沒有地方可以著陸。一個月前就有一架飛機掉在那裡。他們在河岸邊找到了飛機的殘骸,四周圍滿了鱷魚。”
“飛機上的人呢?”內特問,他害怕聽到答案。
“去問鱷魚吧,”
“咱們換個話題。”
“再來點咖啡?”
“好的。”
瓦爾德大聲喊他的秘書。他們走到窗前,望著馬路上的車輛。
“我找到了一個嚮導。”瓦爾德說。
“太好了。他會說英語嗎?”
“是的,說得很好。他是個年輕人,剛退役。一個挺不錯的小夥子。他的父親是個河道引航員。”
“太棒了。”
瓦爾德走到桌前拿起電話。秘書又送來一杯咖啡,內特站在窗前呷著。馬路對面有一家小酒吧,樹蔭下的人行道上放著幾張桌子。紅的廣告牌上張貼著南極啤酒的廣告畫。兩個身穿襯衫、繫著領帶的男人坐在一張桌子旁,中間放著一大瓶南極啤酒。
真是一幅愜意的畫面——炎熱的白天,歡快的心境,兩個朋友在樹蔭下分享涼爽的飲料。
內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啤酒的廣告牌變得模糊不清了,眼前的畫面出現了又消失,他的心跳加劇,呼吸幾乎要停止。他抓住窗沿不讓自己倒下去。他的手在顫抖,於是他把咖啡放到桌子上。
瓦爾德就在他的身後,但絲毫沒有察覺他的變化。他正在用葡萄牙語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
汗水像細線似的從眉毛上淌了下來。他可以想像出啤酒的滋味。舊病要復發了:防護牆有了缺口,防護堤出現了裂縫。他和瑟吉奧在過去的四個月裡所築起的堡壘發出了隆隆的震坍聲。內特趕緊做了個深呼吸,使自己鎮定下來:這一刻會過去的,他心裡知道。他有過類似的經歷,而且不止一次。
他拿起咖啡猛喝了一口,瓦爾德這時掛了電話,說那個飛行員不願在聖誕夜飛任何地方。內特坐回到嘎吱作響的吊扇下面的椅子上。
“再多給他些錢。”他說。
喬希·斯塔福德告訴過瓦爾德,這次行動中經費不成問題。
“他一個小時後給我回電。”他說。
內特准備走了。他拿出那隻嶄新的手機,瓦爾德幫他按程序找到一個會講英語的美國電報電話公司的接線員。他先試著打了個電話給瑟吉奧,對方請他留言。接著他又打給了他的秘書艾麗斯,祝她聖誕快樂。
電話的性能很好,他很得意。他謝了瓦爾德,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們晚些時候再聯繫。
他朝河邊走去,那兒離瓦爾德的辦公室只有幾個街區。他看見了一個小公園,工人們正在為一場音樂會排放座位。下午的氣候悶熱異常,被汗水浸溼的襯衫緊貼著他的胸口。剛才在瓦爾德辦公室裡發生的那一幕還在讓他後怕。他坐在一隻野餐檯子的一角,凝視著伸展在前方的廣闊的潘特納爾。一個衣衫檻褸的男孩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向他兜售大麻。袋裝的大麻放在一隻小木盒裡。內特揮揮手把他趕走了——也許等下輩子吧。
一個音樂家在調試吉他,人群漸漸地朝這兒聚攏過來。太陽沉入了不遠處的玻利維亞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