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這是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太太。馬可、安娜貝爾,過來認識一下撒拉斯,聖米格爾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
“幸會。”
“我和撒拉斯剛做了一筆生意。我已經買下了他幾乎全部的作品,當然,他給了我優惠價。”
那個胖畫家咧嘴一笑,“多倫斯夫人,怎麼說呢,她太能壓價了。”
“瞧,你拿到的錢夠舒舒服服地再過兩年了。”艾爾菲說,“來吧,”她又轉問馬可和安娜貝爾,“還有很多人你們都該認識一下。”
等他們離那畫家遠了,艾爾菲說:“我在華盛頓有個畫商正垂涎撒拉斯的作品呢。我喜歡快收益。啊,維維安,我親愛的。快跟馬可和安娜貝爾-史密斯夫婦問聲好。”
維維安-迪亞茲,這個墨西哥女人中的女人,被領口很低的橘色緊身裙緊擁著,美得讓人眩暈。她問候馬可和安娜貝爾時綻開了笑容,讓人覺得她潔白的牙齒和鮮紅的雙唇也在閃爍。
那次卡蘿爾擔心副總統可能跟這位前銀幕女妖有染,跟她的談話,安娜貝爾沒有告訴馬可。她看著迪亞茲深色橢圓形的雙眼,明白了,如果這個女性的絕妙典型告訴某個男人她想要他,恐怕得最高尚的男人才能抵抗得了。
“你的副總統經常談起你,史密斯先生。”她說,安娜貝爾覺得她拉著馬可的手的時間過長了。
“我還不知道你認識他?”馬可說。
安娜貝爾不喜歡迪亞茲聽到馬可的問題時臉上的表情,大……自命不凡了。
“你見過艾普賴爾夫人嗎?”安娜貝爾問。
“沒有,我還沒有過這樣的榮幸。我肯定她人很好。”
“而且很美,”安娜貝爾說,“非常美。”
馬可看了看他的妻子。這樣奇怪對話的背後是什麼?他在想。
大亨曼紐爾-贊格瑞達也走了過來,介紹寒暄之後,贊格瑞達對馬可說:“史密斯先生,我早就想認識您了。也許一會兒,我們能找個安靜地方單獨談談。”
艾爾菲優雅地繞過其他客人,來到史密斯夫婦身邊,“有些男人生來就是穿晚禮服的材料。”她說,意思是指馬可。
“男人每天晚上都應該穿晚禮服,”維維安說,“看上去真是高雅。而且穿著它,每個人的氣質還是各有千秋。”
“我也同意這個觀點,”艾爾菲說,“安娜貝爾,你看上去真是迷死人。”安娜貝爾為這次旅行特意買了一件帶漆皮裝飾的黑色拉毛晚裝,她和身著晚禮服的馬可站在一起,簡直像從《當代時裝》上走下來的人物。
“我們大使先生,那個小可憐,最後一分鐘才說他不能來了。”艾爾菲說,“他妻子病了。我建議說參加個熱鬧的聚會,會讓她好一些的,可惜我的治療意見未被採納。沒關係。州長和州長夫人也許能過來喝一杯。他是打不垮的,無論他的黨命運如何。來吧,大家都來。露臺上的音樂就要開始了。”
他們跟艾爾菲一起走出法式雙扇門時,馬可問:“克里斯-海德斯人呢?”
“在打電話。那個鬼東西粘在他耳朵上整整一下午了。我想大概是喬的競選活動的事兒。我告訴他我的聚會上謝絕公事,可他的態度是愛聽的聽,不愛聽就不聽。”
今晚僱的墨西哥街頭樂手們演奏的比馬可以前在墨西哥聽到的都好。過會兒,一個來自美國的鋼琴三人樂隊會演奏舞曲。寬敞的露臺上很快就聚滿了客人,馬可估計起碼有30個人。
“你怎麼看迫亞茲小姐?”安娜貝爾輕聲問。
“貌可沉船。”
“也可使婚姻淪陷。”
他用古怪的眼神瞧著她,“安娜,你們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只是練練我的舌劍。”
“為什麼?”
“說來話長,以後再跟你說。”
餐桌上的安排令每個人都很滿意,他們坐了下來。有兩位空位子留給過會兒可能來的瓜納華託州長尤尼秘魯-曼德和他的妻子可麗塔。為了這個客人名單,艾爾菲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她今晚的搭檔馬丁-來福便講了一個笑話,他抑揚頓挫的語調和他練就的洪亮聲音給這個笑話更添了幾分喜劇效果。
“我知道你一直在工作,克里斯。”馬可對隨湯一起上來的海德斯說。
“是啊,要緊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其實多數根本也算不上是要緊事。”
“我一直想問你知不知道拉蒙-凱利在華盛頓被殺了。”
“我只知道他是在一起街頭搶劫中送命的。華盛頓變成這個樣子,真讓人氣憤。”
說罷他就轉頭跟坐在他左邊的維維安-迪亞茲談了起來。
晚餐上的話題多半是關於大選。曼紐爾-贊格瑞達對革命民主黨的卡迪納斯、墨西哥城新市長大加指責,一口咬定他是社會主義者,要是他在下屆選舉中當選為總統的話,他會把墨西哥變成福利社會直到破產為止。曼德和安東尼奧-莫瑞洛斯也隨聲附和。
撒拉斯和另兩位藝術家也加入政治討論,他們對大選結束的預測及其對墨西哥未來的影響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這使得討論越發地熱烈了。他們被贊格瑞達和其他的革命制度黨的擁護者罵作是為誰都痛心疾首的自由黨人而敗下陣來。
馬可不停地看錶,9點一刻了。
“現在走不合適吧?”安娜貝爾悄悄問。
“我已經跟艾爾菲提過了。我說你非要我去參加合唱遊行,她說她能理解。最後,我們做了個交易。我們11點之前可以走,條件是早晨回來吃早餐。”
“那就沒法睡覺了,啊?”
“早餐中午吃。”
“噢,好極了。”
10點一刻客人們離開了餐桌,走到另一個房間,那兒已經準備好了餐後飲料,政治辯論在那裡繼續進行。
“可以了嗎?”馬可低聲問安娜貝爾。
“對,我……”
“史密斯先生,”曼紐爾-贊格瑞達說,“你覺得我們的政見分歧有意思嗎?”
“跟我們那兒餐桌上的政治話題討論很像。”
贊格瑞達笑了,“我想給你看樣東西。”
“如果不需要太長時間的話可以。我和我妻子正要走。我們事先有個安排。”
“只幾分鐘。”
“安妮,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的眼神質疑著,不過她還是乾脆他說:“好吧,別呆長了。”
贊格瑞達領史密斯穿過一個走廊,走上一層寬寬的樓梯,又沿著另一條長過道走,過道兩邊牆上掛滿了色彩豐富的墨西哥繪畫,最後,他們來到這座房子靠公園部分的露臺的法式門前。在外面等待他們的是維維安-迪亞茲,一條手繪的鮮豔披肩裹著她赤裸的肩頭。
“要是我知道這兒有個聚會,就把我妻子也帶來了。”
贊格瑞達和維維安一起站在欄杆邊,“史密斯先生,”他淡淡他說,“我不會佔用您多少時間,不過我認為我們談一談很有必要。”
“我在聽著。”馬可說,他很清楚,只要一說起喬-艾普賴爾竟選中的非法墨西哥捐款,贊格瑞達、這個墨西哥商界領袖人物的名字總會在最醒目的位置被提到。
“你是副總統艾普賴爾最親密的朋友之一。”
“對,我們是朋友。”
“而且他非常信任您,讓您作他的特使。”馬可心想,這事贊格瑞達怎麼會知道呢?
“換句話說,要是有人希望送一個口信到你的朋友副總統那兒,請您來傳話會很明智。”
馬可有意看了看錶。
“照片給他看看,親愛的。”贊格瑞達說。
馬可還沒注意到在披肩下面,維維安還抱著一個大馬尼拉信封在胸前。她把它遞給馬可,馬可上前一步接了過來。
“打開看吧。”贊格瑞達說。
馬可走到露臺上被戶外燈照亮的地方,打開信封,取出一疊8×10寸大小的照片。看完照片,他又把它們放進信封,遞給贊格瑞達。
“副總統艾普賴爾的照片拍得很好,贊格瑞達先生,不過你完全沒有必要給我看,我很清楚他長得什麼樣。”
“我相信您一定注意到了,每張上面都有迪亞茲小姐。”
“我當然注意到了。”他看了看錶,“我真得走了,我妻子正在等我,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萬一告訴美國的選民們,他們有‘直箭’之稱的副總統竟然發現墨西哥女人很迷人,尤其是這個女人,我想,這會讓人相當尷尬的。”
“那樣說純粹是謊言。”
“還有,他跟我們有些欠正直的公民關係很密切,而那些人的財富和地位則來自於你們的人民那麼急著要用的毒品。我向您保證我們有很多照片也能證明這一點。”
“證明?”馬可不由得大笑起來,“這些照片什麼也證明不了。”
“可我說它們能證明,史密斯先生,”維維安說,“我絲毫不介意把我和你們的下一位總統在一起的親密時刻跟你們的選民分享。也許,您的夫人,作為艾普賴爾太太的好朋友,願意把我跟他的豔事告訴她。”
“你聽上去是在敲詐,”馬可說,“你們,想要什麼?”
“這要回到我們希望您能帶回華盛頓的一個口信。您的朋友副總統是個傻瓜,史密斯先生。你們的總統得到了墨西哥人的支持。艾普賴爾副總統也可以得到同樣的支持。”
“墨西哥人民的支持?你是指像你這樣的人吧。”
“隨您怎麼說。他通過一個所謂的墨西哥力量組織正在十分危險地想建立一個旨在反對他自己總統的卷宗。如果他帶著被錯誤引導的政見來當總統,這會是非常不幸的。我們所要求的只是想讓他明白,我們兩國業已建立的非常重要的工作夥伴關係是決不能被破壞的。”
“這包括繼續支持毒梟們上賄賂。你們的領袖們,以獲取讓毒品以你的國家流入我們國家的通行證。”
“是為了滿足你們吸毒者的貪得無厭的慾望,史密斯先生。沒有市場,就沒有毒品。我肯定您希望您的朋友成為美國總統。我們也希望如此,條件是,他要認識到讓我們慢慢地實行改革和真正的民主的必要性。那需要很多年。而現在——”
“而現在,我要走了。你選擇了一個錯誤的送信人,贊格瑞達先生,就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有些正直的好人被殺害了。認識你是我的榮幸,迪亞茲小姐。你的確很美。你的確也很卑鄙。晚安。”
馬可回到客人正在跳舞的一樓露臺。安娜貝爾一個人站著,眉頭緊鎖,雙唇緊閉。
“怎麼一回事?”她問,馬可拉過她的胳膊向大門走去。
“這讓我更急於會見卡洛斯-安贊格,並把他了解的情況帶回去了。安妮,我會在路上把一切都告訴你。”
他們跟艾爾菲、克里斯-海德斯還有幾位客人道了晚安,並向艾爾菲保證回來吃早飯,就走到街上。
“馬可,跟贊格瑞達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回事?敲詐。”他們快步穿過公園走向他們的旅館。一路上馬可講了他跟贊格瑞達及維維安的談話。
“真是太可怕了。”等他講完了,安娜貝爾說。
“是很可怕,不是嗎?”
在公共洗手池旁圍了:100多人,有學生,還有對此遊行一知半解的美國人、加拿大僑民和旅遊者,都穿著節日的盛裝。學生們手持著蠟燭,燭光在微風中輕顫著。馬可在人群中尋找帕羅米諾。
“在那邊。”她說。
他們走向站在一個噴泉邊的帕羅米諾,他身旁站著一個男人,那男人長著濃密的褐色頭髮、絡腮鬍子,個兒挺小,穿著三件套的西裝。馬可和安娜貝爾在距他們幾英尺處停了下來,等著帕羅米諾示意一切都正常。帕羅米諾微笑地示意了。“晚上好,”他說,“這是波託西,我的朋友。”
安贊格點點頭。馬可伸出手來,安贊格握住了他的手,讓馬可覺得脊背一陣冰涼。他現在站在這兒,在跟這個被通緝的人握手,一個要想推翻自己政府的人。他不知殺了多少人?他要達到什麼目的才能讓他的政治抱負得到滿足呢?
馬可是個相信規則的人。那些觸犯法律以發洩他們的政治不滿情緒的美國人,馬可很少同情,他執著著於這樣一個觀念:國家法律,建立在道德規範上的法律,是最彌足珍貴的理想之
可這是墨西哥,一個有著驕做、正直的人民和動盪的歷史的國家。幾十年來,這裡的人民痛苦地生活在這樣一個政府的高壓下,這裡極少數人腰包鼓脹,而大多數人卻認命地掙扎在沉默的絕望中。
學生們開始唱歌了,他們離開艾爾考羅,走向特諾里亞斯。
“到那兒去。”帕羅米諾說,指著人群最密的地方。他們也加入了那一群人,慢慢地走上陡峭的山崗。
安娜貝爾險些摔倒,馬可及時拉住了她。
“我真該帶上膠底運動鞋,”她說,“這些小石頭略得腳疼死了。”
他們走到阿爾達瑪,又往右一拐,然後繼續遊行。夜晚涼涼的空氣裡,學生們的歌聲顯得格外清甜,手中的燭光映照著他們年輕的臉龐。站在路邊的人們注視著唱歌的遊行隊伍,揮著手,也跟著唱起憂鬱的西班牙歌曲。馬可想,如果這個音樂遊行不是作為他那個嚴肅使命的背景的話,倒是個很可愛的傳統。
遊行隊伍快要走到捨得萊特Cnadranter的拐角處時,帕拉米諾很巧妙地把他們領出人群,走到一個露天小店前,他們已經聞到了小店飯菜的辛辣香味。小店裡面,櫃檯前的五六隻條凳上坐著一些男人。只有一個胖女人在廚房忙活,給他們端上烤好的東西和瓶裝墨西哥啤酒。四個小桌邊也都是人。肯定是安贊格的人,馬可推測。
帕羅米諾衝安贊格點點頭,安贊格走了進去。馬可看了看安娜貝爾,猶豫了一下。
“一會兒在飯店酒吧見。”帕羅米諾說,他扶著安娜貝爾的胳膊,護送她回到遊行隊伍中。
馬可跟著安贊格走過那些小桌子,走近站在裡問門簾邊的一個墨西哥老人。老人往旁邊一閃,沒有看他們,安贊格把門簾往邊上一撩,走了進去。馬可也跟著進去。
裡面的房間很小,一個桌子,上面蓋著黃色塑料桌布,還有兩把木椅。一瓶打開的梅採爾,旁邊放著兩隻水杯。一面牆上掛著的聖母瑪麗的立體大塑像,搖搖欲墜,聖母的眼睛正看著桌子。屋頂熒光燈發出的白光刺目又讓人有些害怕。
安贊格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請吧,史密斯先生,坐吧。”
在燈光下,馬可看出,安贊格戴著假髮,小鬍子也不是真的。
“在這種情形下您能來,您人很好。”安贊格用清晰的英語說,在兩個杯子裡倒上梅採爾。
“我來這兒是因為我的朋友要我來。”
“艾普賴爾副總統。”
“對。”
“另一個好人。”
“我同意。”
他遞給史密斯一隻杯子,舉起他的酒杯,“為了你,馬可-史密斯。”
“有最重要的東西應該放進祝酒辭裡,包括大選結果。不過,我沒有異議。”
馬可喝下酒,覺得喉嚨裡火辣辣的。
安贊格又把自己的杯子滿上,一隻胳膊搭在椅背上,翹起一條腿,在這樣的場合和情形下,他這樣隨便的姿勢顯得有些奇怪。
“我不想無禮,不過我想最好開門見山,你想讓我帶回什麼情報給艾普賴爾副總統。”
“應該的。無禮的是我,您沒有理由在這兒多呆。這不是您的戰鬥,史密斯先生。”
“確實不錯。不過,今天晚上發生的一件事讓我更加確信你們的戰鬥是對的。我也很清楚你到這裡也很危險。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有許多話要說,”安贊格壓低了聲音,慎重他說,“從謀殺案說起。”
“誰的?”
“我的朋友拉蒙-凱利、勞拉-弗洛瑞斯、莫林-加沙。還有其他人的。”他說。
馬可心跳得快起來。他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我聽著。”他說。
“你們國家有一個組織叫做‘墨西哥-美國貿易聯盟’。”
“這我聽說過。一個代表墨西哥商業利益的遊說集團。”
“不只是這樣,史密斯先生。它是個革命制度黨的殺人機構。”
“你是說這個遊說集團應該對凱利、勞拉-弗洛瑞斯以及莫林-加沙的死負責嗎?”
“完全正確。拉蒙和勞拉在調查這個集團跟革命制度黨在墨西哥城的當權保守派的關係。為此他們送了命。加沙原本也是腐敗集團一分子,不過他很軟弱,很容易就被說服來揭發工會和革命制度黨的事,這對他們很不利。他也被害了,是因為他知道的東西,還因為他願意把這些東西講出來。”
“你說這些有證據嗎?”
“有。我今晚就要交給您,不過我想最好等到最後拿出來。等您回飯店就會拿到它。”
“我不知道那樣比你現在帶著能好多少?”
“我想那樣安排會好一些,朋友。”
“隨便你吧,我必須承認我很難接受革命制度黨,或者說任何一個政府為了那些事,就採用謀殺這樣的手段來鞏固政權。”
安贊格露出疲倦的笑容,“這個想法讓您很難接受?您自己的政府也策劃過刺殺活動,難道不是嗎?卡斯特羅?還有肯尼迪兄弟。”
“卡斯特羅,也許吧,至於肯尼迪兄弟,官方調查結果並不是你說的那樣。況且,即便是幾個不良分子參與了這樣的事情,這並不代表美國政府整體上也這樣。”
“拉蒙和其他人的死也不代表革命制度黨裡個個都是兇手。在我們執政黨裡有好人嗎?當然有。但他們人數太少,太微不足道了。況且,要他們站出來說話也太危險。要想使我們國家有真正的改變,需要外面的人來要求它改變,而且需要外面的人有足夠決心和力量來強迫它改變。”
安贊格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給馬可的杯子也添滿酒。
“還有什麼?”馬可問。
安贊格花了後面的15分鐘時間列舉革命制度黨高級官員的罪行——被選舉出來的官員執法機構官員收取數百萬的毒品收益;工會與革命制度黨勾結起來讓妨礙他們的工人們神秘消失;忠於革命制度黨的在恰帕斯的準軍隊武裝,他們的宗旨就是殺害擁護薩帕塔主義的印第安人,還有十幾條其他罪行,一條比一條聳人聽聞。
等他講完,馬可又問道:“你講的這些有的我聽說過,有的沒有。你說的這些有證據嗎?”
“有些案子有。都在您要帶回給艾普賴爾先生的卷宗裡。”
“還有什麼事嗎”?馬可問。
“沒有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現在,我只能祈禱您的副總統,您的下一任總統能對此採取行動。在墨西哥,我沒有人能指望,沒有人能修正這些錯誤。我把我自己和我的人民的未來都交給您了,史密斯先生。”
“這麼重的擔子我承受不了,安贊格先生,我只是個傳信的。”
“一個勇敢的傳信人。也許我該提最後一個話題了。”
“什麼?”
“海德斯先生。”
“克里斯-海德斯?他怎麼了?”
“您信任他嗎?”
馬可停了一下,說:“是呵。不應該嗎?”
“克里斯在我們這件事上一直非常幫忙,史密斯先生,是他代表艾普賴爾幫助拉蒙建起了墨西哥力量組織。他一直在幫助我們實現我們的理想。”
“那你為什麼問我是否信任他呢?”
“我愛提問題,這是我的天性。他跟多倫斯夫人關係很近。這是我的看法。”
“當然他跟她很近,克里斯是副總統競選活動的主管,而艾爾菲-多倫斯夫人是副總統的重要支持者和募捐組織者。”
“但她在墨西哥問題上跟艾普賴爾先生的看法不一致,克里斯-海德斯也是。”
馬可想起在公寓裡海德斯和他的談話,那時他就表示他對喬-艾普賴爾在墨西哥問題的立場不滿。
“你說的可能是對的,可我不認為這能成為不信任他的理由。”
“我相信您是對的。只是……”
馬可等他說完。
“只是我想起拉蒙的死、勞拉-弗洛瑞斯還有莫林-加沙的被害時,我就問自己,誰會知道他們都知道些什麼、他們人在哪裡活動呢?”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馬可說。
“不。很少有人知道,史密斯先生,而且,克里斯-海德斯總在附近。”
學生們的歌聲又傳過來,遊行隊伍轉了回來,正從阿爾達瑪返回艾爾考羅。
“最後一杯吧?”安贊格說著,把酒杯斟滿,“為了友誼。”
他們舉起桌上的酒杯,正要乾杯,忽然聽到門簾外一片嘈雜。男人們用西語牙語大聲喊叫著,緊跟著像是桌子翻倒,杯子摔碎的聲音。接著,夾雜在街上傳來的尖叫聲中,酒店裡有確確實實的槍聲和人們痛苦的叫聲。
安贊格跳了起來,從束腰帶中拔出手槍,緊貼著門邊站著。
“快趴下,趴下。”他對史密斯喊道,史密斯倒在地板上,爬到這位叛軍領袖身邊。
就在門簾外一個男人大聲喊道:“卡洛斯-安贊格!投降吧!我們是警察!”
“我妻子在外面。”馬可說。
安贊格扯下他的假髮和假鬍子,看著馬可,眼裡燃著怒火。
“你得投降。”馬可說。
“然後被他們屠殺掉嗎?”
“如果你舉起雙手走出去,他們不會殺你的。”
“他們只想殺掉我——和你。”
“不,”馬可說,“呆在這兒就等於自殺。”
指揮官又喊了一遍他的命令,聲音更大了。
“你別無選擇了,”馬可說,“放下你的槍,跟著我。”
他從安贊格身邊走過,停了一下,然後把門簾一拉,舉起雙手。站在他面前的是身著制服的聯邦部隊的頭目,酒店裡站滿了士兵,外面街道上邊有士兵站著,手裡握著武器。桌上、吧檯上和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年輕人的屍體。
馬可走到指揮官面前,盯得他低下了頭,然後,慢慢從他身邊走過。那指揮官用西班牙語大喊了一聲什麼,讓站在人行道上的士兵垂下武器讓馬可過去。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安娜貝爾。帕羅米諾站在她前面,好像是她的保護神。
馬可走下人行道,向他們走去,立刻有六個曾在唱歌隊伍中的身著節日盛裝的男人圍住了他。此時,他們沒有唱歌,卻手持著武器。
“這邊走,史密斯先生,”一個扮成小丑的人說,領他到安娜貝爾和帕羅米諾身邊,“來吧,咱們離開這兒。”
他們還沒邁出一步,就聽到酒店裡忽然槍聲大作。馬可回頭看到卡洛斯從裡間搶到吧檯,他的槍冒著火,警察武裝的子彈紛紛射中了他。
“噢,上帝,不要這樣。”馬可說。
“快,”穿著小丑衣服的人說,“咱們走吧。”
他們一群人一起跑了起來,安娜貝爾手拎著鞋,襪子已經破了。他們從阿爾達瑪跑到艾爾考羅,最後跑到西拉-內瓦達公園邊上的四個套間外面的露天酒吧和空地上。
“去你們的套間。”小丑說。
安娜貝爾打開門,她和馬可先進,其他人也跟了進去。這時馬可才認出身著節日服裝的人裡面有拉荷亞,就是在國務院跟吉姆-弗古森一起給他介紹情況的那人。
“這太殘暴了,”馬可對拉荷亞說,“根本沒有必要向他那樣開槍。這不是別的,純粹是屠殺。”
“你算走運,這場屠殺沒算上你。”拉荷亞說。
“你還好吧?”安娜貝爾問她丈夫。
“身體上還好。這是謀殺——又一個謀殺。”
“快收拾行李。”拉荷亞說。
“為什麼?我們哪兒也不去。”
“不,你們得走,”穿著小丑衣服的人說,“而且,現在就走。”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那兒的?”馬可咆哮了。
“這個以後再說,”拉荷亞說,“請吧,打好你的行李跟我們走。你們今晚會很安全的。我們送你們乘明早頭班飛機從里昂去墨西哥城,然後去華盛頓。”
“我不能走,他們有個東西要在這兒交給我。”
拉荷亞看了看那小丑。“我去前臺查一下,”他說,“我會待在那兒直到那東西送來。”他又轉身對史密斯說,“這東西跟你們的會面有關?”
“是的,見鬼!”
“乾的好,史密斯先生。”拉荷亞說著,走了出去。
那幾個人都到外面站著,馬可和安娜貝爾在屋裡收拾行李。
“我以為你也死了!”她說,一邊把衣服胡亂塞進行李箱,一邊揮去眼淚。
有人敲門,馬丁過去打開門。
“你等的東西已經到了,”拉荷亞說,“是個戴了一個眼罩的老人送來的。”
“好。給我吧。”
“已經被人拿走了。”
“誰?”
“夜間經理說是個年輕的美國人,大概35歲的樣子,長得很好看,穿著晚禮服。”
“是克里斯-海德斯,”馬可說,“他到哪兒去了?”
拉荷亞一聳肩。
“也許回艾爾菲家了。”安娜貝爾說。
“我們得找回那個包。”馬可跟拉荷亞說,“要是找不到那個包,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拉荷亞和那小丑商量了一下。“好吧,”拉荷亞說,“去多倫斯夫人的家?”
“對。”馬可說。
“把行李整理完。”拉荷亞說。
“我們去的時候,你們的一些人能不能找找海德斯坐的出租車?”
“他在哪兒都有可能。”
“從機場開始找。得快,刻不容緩。”
他們到的時候,參加艾爾菲-多倫斯聚會的人們還在興頭上。她到前門來迎接馬可,睜大眼睛看著他周圍的生人,問:“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聽到城裡的槍聲。馬可,你出什麼事了?你的晚禮服都髒了,瞧你的膝蓋。”
“克里斯在哪兒?”
“對了,還有他。他走了。”
“到哪兒去了?”
“去墨西哥城。他跑來說他得馬上回華盛頓。我都驚呆了。他太無禮了。他那個樣子把我的客人們都嚇壞了。”
“他怎麼去的墨西哥城?”馬可問,這才注意到艾爾菲的客人們都手裡拿著酒杯,滿臉疑惑地聚在艾爾菲的身後。
“坐的出租車。他來的時候就坐的出租車,讓那個司機等著他,他跑到他的房間,一分鐘後提著他的行李箱就走了。”
“我得用用你的電話。”馬可說。
“你和你的朋友們想喝點什麼嗎?”艾爾菲問。
馬可沒有理會她,徑直走進去,在門廳的一個桌上找到電話機。他轉向跟著他的艾爾菲,“艾爾菲,幫我接長途接線員。我要打電話到華盛頓。”
過了幾分鐘,才有白宮的人接起電話。
“副總統辦公室。”一個年輕男子說。
“這是馬可-史密斯。我是副總統的朋友、他競選班底的一員。我這是從墨西哥打來的電話。事情緊急,我必須馬上跟副總統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