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方開着車在大街上兜風,看到路邊漂亮姑娘就把車靠過去嬉皮笑臉地搭訕汕,挨白眼便哈哈大笑,在後面挖苦奚落人家一番。兩個女孩子從一家食品店出來,拌着一紙袋果汁加應於,邊説邊笑邊走邊吃。方方把車開到她們身邊停下,我搖下車窗叫她們:“嘿!”
兩個女孩子停下腳看我。
“不認識了。”我説。“是你呀。”其中一個女孩子綻開笑容:“真巧,你幹嘛去”
“找你。”我説:“那天分手後我一直挺想你。”
“喲,”女孩笑着説:“臉皮真厚。”
“你認識他”另一個女孩子小聲問女伴。“不認識。”和我一起在公園裏聊過天的女孩子含笑看着我:“他怕你是個老流氓。”
我們一齊笑了。我欠身推開後車門,對她們説:“上車吧,我帶你們一段。”兩個女孩子鑽進車裏坐好,方方換擋駛上快車道。
“認識一下吧,我叫張明,他叫方方。”
方方回頭衝兩個女孩笑笑。和我有一面之交的女孩説:“她叫陳偉玲,我叫吳迪。”
“迪,噢,美好的意思。”
“是。”吳迪笑着點頭。
“你們去哪兒”“前面拐彎那個禮堂。”
“什麼電影”方方不回頭地問。
“不是電影,”吳迪説:“是‘五四青年讀書演講會’。”
“那是什麼玩藝兒”“大概是她們學生搞的什麼時髦東西。”方方撇撇嘴。
“你們是學文科的吧”
“你怎麼知道”吳迪快活好奇地問。
“很簡單,醜姑娘才去學理工。”
“誣衊。”吳迪哈哈笑個不停,挺欣賞我的恭維:“我們是學英語的。”“你們是幹嘛的,司機”有着一雙冷冷的大眼睛陳偉玲問。
“我告訴過吳迪,勞改釋放犯。”
吳迪笑,陳偉玲皺眉頭,不屑地把臉扭向車窗外。看得出來,她不信我的話,認為我們至多是無所事事的花花公子,所以不屑一顧。“他跟我説,”吳迪看着我笑着對陳偉玲説:“他和一百多個女的睡過覺。”陳偉玲幾乎是輕蔑地瞧我一眼。我知道她對我不會有對好印象了,她和吳迪不是一路子人。不過我不在乎,我對她也不感興趣。汽車停在那個禮堂前,很多男女學生仨一羣,倆一夥地聚在門前台階上説話,走來走去。我叫吳迪湊過頭來,咬着耳朵小聲説:“明天下午四點我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下等你好嗎”她光笑不置可否。方方試圖跟陳偉玲聊聊,被她噎得直背氣。“”你怕你朋友吃醋是嗎“
“他不管我和別人來往,他很開通。”
“那怕什麼”“嗯,你也去聽演講會吧,散了會我再告你去不去。”
“我才不聽這褲檔里拉胡琴的扯蛋呢,聽他們的還不如聽我的。”“你要不聽,我就不去!”
“你説去嗎”我問方方。
“去就去吧。”方方無所謂地説:“反正也沒事,哪兒待著不一樣”“好,我們去。”
我跟吳迪説:“你也得來。”
“到時候再説。”她笑着推開車門下去。陳偉玲問她:“他叫你去哪兒”“沒叫我去哪兒,叫我找他們玩去。”“你去呀”陳偉玲嚴肅起來。
“我沒説要去。”吳迪含糊其辭。
我和方方下了車,跟在吳迪和陳偉玲後面走進禮堂。她們倆碰見同學站住説話,我們倆先進去在邊上找了兩個坐。一會兒,吳迪和陳偉玲走過來,我把旁邊空座上的兩個書記扔開,幫同學佔座的一個女孩嘟嘟囔囔衝我們翻白眼。吳迪一坐下就給我們打預防針,説演講如何如何好,如何有教育意義,能打動人的心靈,百聽不厭。
演講會一開始,第一個女工一上台,我和方方就笑起來。演講者工農兵學商都有,全部語調鏗鏘,手勢豐富。也不乏聲嘶力竭,青筋畢露者。內容嘛,也無非是教育青年人如何讀書,如何愛國,是一些盡人皆知、各種通俗歷史小冊子都有的先哲故事,念幾首“吼”派的詩,整個一個師傅教出的徒弟。等到一個瀟灑的男大學生講到青年人應該如何培育澆灌“愛情之花”時,尖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已明顯異於聽眾不時發出的會意的笑聲。陳偉玲生氣地瞪我,吳迪則開始用指甲悄悄卻十分使勁地掐我。
“你們注意點。”陳偉玲不客氣地説我:“自己沒受過什麼教育,就該好好聽。”“實話跟你説。我也故意使人難堪地大聲説:”我受這種教育的時候,你還是液體呢。“
陳偉玲氣得滿臉通紅。吳迪又羞又不知怎麼辦好,為了迴避四處投來的目光,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全神貫注地盯着台上演講的人。“瞧你那操行!”方方也罵陳偉玲:“還他媽愛教育呢,膠鞋腦袋,長得跟教育似的。”
“走走,咱走。”我推方方:“甭跟她廢話,擠兑起咱們來了。”我跟方方走到休息室,點上姻,抽了兩口,又嘻嘻笑起來。“嘿。”方方捅我,心一轉身,見吳迪走進休息室,看到我們,快怯地、紅着臉走過來。
“你們生氣了吧”“沒有,這點事我們哪會生氣,沒生。”
“你那個同學太不客氣了。方方説。
“她被你罵哭了。”吳迪看看我們説:“正在座位上哭呢。”
“你替我們跟她道個歉吧。”我説:“我們可不是成心想得罪她。她是你的好朋友嗎”
“還可以,同學咀,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好朋友。”
“吳迪”。“”噯。“吳迪倏地轉過身。那個演講的男大學生笑着向我們起來。”這是我朋友。“吳迪輕聲給我們介紹説,看到我們眼中的笑意,臉緋紅了。”你們是吳迪的朋友“那個小夥子熱情地説:”演講得不好,讓你們笑説。“”哪裏哪裏,挺好挺好。“我客氣地説。
“比前幾個好”連方方有些過意不去。
“應付差使,準備得也不充分。”小夥子挺實在。
“韓勁。”很多人擁進休息室,一羣男學生別吳迪男朋友。
“你們聊吧。”這個叫韓勁的小夥子匆匆走開。“你朋友不錯。”我欣賞地看着到召一邊去的小夥子。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他。”吳迪一臉沮喪,一臉委屈。
“哪兒的話,”我由衷地説:“我們胡説你別認真。我們敢看不起誰呀勞動人民,粗鄙不堪。”
“得了吧,這會兒又踩乎起自己了。”吳迪斜了我一眼,嗔道。“史老師。”吳迪和一個走過我們身邊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打招呼。“噢,吳迪。”那個三十多歲男人停住腳,笑着跟吳迪説話,看看我和方方,不笑了。
“史老師。”方方嘲諷地叫他。
史義德不自然地笑:“你好,張明、方方。”同我們握手。
“當老師了,人模狗樣的。”我跟史義德開玩笑,“到底成了專職團幹部,有志者,事競成。”
我對愣愣地站在那兒,摸不着頭腦的吳迪説:“我們是同學,都沒念到畢業。他加強到校團委去了,我們哥兒倆是勒令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