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我們跨出了通向嘎隆拉山的步伐。森格仍揹著大背篼,我提著箱子,拄著柺杖,一步步朝雪山深處走去。走呀走,那鬱鬱蔥蔥的森林漸漸地消失,白皚皚的雪峰正列隊而來。
下午兩點鐘,我們已經走完三十多里路。在一個水溪旁,我看見一輛鏽跡斑斑的推土機,機體上的落葉和浮土告訴我,這是一輛被遺棄了多年的老傢伙。森格在溪水旁挖了一個坑,架上樹枝點燃火開始煮飯。
雪峰依然美麗,下午的太陽將雪峰照映得金光燦爛。我開始忙著拍攝這些多姿的雪峰。這些雪峰都是南迦巴瓦峰山脈,蜿蜒起伏,很有特色,永遠也不會融化的白雪將山峰深深地裹住。
我放鬆地平躺在溪邊的碎石上,閉著眼靜靜地呼吸著清新而稀薄的空氣。這是一種獨特的享受,我的身心與自然融為了一體。也許,這是我走出墨脫全程的最後一次享受,再往前走,就開始進入冰雪世界。
半小時後,我們又出發了,穿出一片高原森林,雪峰變戲法似地移到了身後,新的雪峰又冒出來,樹木漸漸稀疏。下午5點,我們開始登山了。
傍晚,雪峰在夕陽的塗抹下變得金黃透亮,雪峰山腰則一片橘紅,色彩不停地流變著,構成最美妙的圖畫。我不能離去,也不忍離去,就這麼呆呆地看著,直到雪峰山尖被染成了紅色。
晚上六點半,我們到了嘎隆拉山下。寒風捲著碎雪在山谷亂竄,伴隨著刺耳的怪叫聲。森格從背篼裡翻出一個自制的特殊帽子戴在頭上,帽子的兩面是用圍巾縫織在一起的,戴在頭上可以把頭和脖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僅露出兩隻眼睛。我們走進積雪裡,踏著掩埋腳背的積雪,一步步地朝雪山深處走去。
森格告訴我,今晚我們就露宿在雪峰的半腰處,那裡有一尊巨大的石崖,石崖下的穴洞是一處可以避風雪的地方。明天從穴洞出發,翻過眼前這座雪峰就可以看見嘎隆拉山埡口了,但從穴洞到能看見嘎隆拉山埡口的地方還得走三個小時。
晚上九點,我們爬到了崖石處。
熊熊燃燒的大火將雪崖照得通紅,大火將崖穴烤得暖乎乎的。藉助火光我解開森格頭上的包紮帶,仔細地看了他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疤,在紅紅的疤緣處還滲著星星血跡。我為他重新上了一層藥膏,慢慢包紮好。這是我為他上的最後一次藥,明天,我們就要分手了,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見面了,這就是生活。
穴外的風聲呼嘯而過,聲音似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睏倦使我再也睜不開眼,我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不知是海拔偏高還是氣溫下降,半夜我明顯地感覺到呼吸困難,這種感覺我在阿里高原露宿時曾出現過一次,因為阿里高原的氣溫在夜晚突然下降了幾十度,我披著毛毯獨自在荒原一直坐到天亮。今晚的這種感覺與上次在阿里荒原的感受一模一樣,全身非常難受,手腳冰涼。
怎麼回事?我使勁翻身坐起來,穴口處熊熊燃燒的大火已經徹底熄滅了。
森格裹著毯子緊靠崖穴底部熟睡著,寒冷似乎還沒有影響到他的睡眠。看看時間,才早上三點鐘,一點辦法也沒有,惟一的辦法就是保持正常呼吸,靜靜地躺在崖穴裡等待著天亮。
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等待,零下十幾度的氣溫凍僵了我的身體,我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寒冷使我的身軀猛烈地顫抖,牙齒一個勁地磕碰。我緊張地握住拳頭,輕輕地活動著腳趾。此刻,我要用我的毅力,用積蓄在身體內的能量抵禦著寒冷的侵襲。
不知是缺氧和寒冷使我開始麻木,還是太睏倦,我竟在零下十幾度的寒冷中睡著了。這種入睡非常危險,因為體內的血液循環受寒冷和缺氧的影響,流動非常緩慢,在海拔五千米高度的雪原上,在寒冷的氣候中,一個生命隨時都可能停止呼吸。
寒冷與霜風更加瘋狂地侵蝕著我的身體,只是我的思維和身軀已失去了對寒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