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一點心虛的感覺,到“畸形屋”去(我自己在心裡這樣稱呼那幢房子)。雖然我已經告訴過泰文勒喬瑟芬私下告訴我的有關羅傑的事,但是我沒透露她所說的有關布蘭達和羅侖斯-布朗互通情書的事。
我自我安慰地裝作這只是她虛構出來的事,沒有理由去相信是真有這麼一回事。但是實際上,我奇怪地感到不願意再有不利於布蘭達-里奧奈茲的證據。我受到了她在那幢房子裡悲悽處境的影響──被一群敵視的家人緊緊包圍著。如果真有這種信件,無疑的,泰文勒和他的部下會查出來。我不喜歡作為落井下石的工具,把新的疑點帶到一個處境艱困的女人身上。再說,她慎重地向我保證過,在她和羅侖斯之間決沒有那種事存在,我感到我倒比較相信她,而不是那不懷好意的鬼精靈喬瑟芬。布蘭達不是就說過喬瑟芬腦筋有問題嗎?
我硬把心裡一個令我感到不安的念頭壓了下去──那就是喬瑟芬腦筋好得很,根本沒問題。我想起了她那慧黠的黑色圓眼珠。
我已經打電話問過蘇菲亞我可不可以再到她家。
“請過來,查理。”
“事情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還好。他們繼續在搜查房子。他們在找什麼?”
“我不知道。”
“我們都變得非常緊張,儘快來吧,要是我不找個人談談,我會瘋掉。”
我說我馬上過去。
我搭車到前門,沒有見到任何人。我付了計程車資,計程車隨即離去。我不知道該按門鈴或是直接走進去,前門並沒關。
我正站在那裡猶豫著,聽見背後有細微的聲響,我猛一回頭,看到喬瑟芬,臉孔部分被一個很大的蘋果遮住。站在紫杉樹籬出口那邊看著我。
我一轉頭,她就轉身離去。
“嗨,喬瑟芬。”
她沒有回答,消失在樹籬後面。我越過車道,向她趕去。她坐在金魚池邊那張不舒服的木頭長條凳上,兩腳盪來盪去,嘴裡咬著蘋果。在薔薇花的圍繞之下,她以讓我感到懷有敵意的眼光注視著我。
“我又來了,喬瑟芬。”我說。
這是句無力的開場白,不過我發現喬瑟芬雖然眼睛眨也不眨,不吭一聲,卻有點焦躁。
她極富戰略感,仍然不吭不響。
“那個蘋果好吃嗎?”我問道。
這一次,喬瑟芬移尊降駕開了口,她的回答很簡短。
“軟綿綿的。”
“可惜,”我說。“我不喜歡軟綿綿的蘋果。”
喬瑟芬不屑地回答:
“沒有人喜歡。”
“我跟你打招呼時為什麼你不說話?”
“我不想。”
“為什麼不想?”
喬瑟芬把蘋果從嘴上移開,好讓她的發音清晰。
“你跑去跟警方打小報告,”她說。
“噢。”我有點退縮。“你是說──關於——”
“關於羅傑伯伯。”
“可是這沒關係,喬瑟芬,”我向她保證。“沒什麼關係。他們知道他並沒有做什麼壞事──我是說,他並沒有侵佔錢財或什麼這一類的事。”
“你真笨。”
“對不起。”
“我不是在替羅傑伯伯擔心,只不過是從事偵探的工作不是這樣子的,難道你不知道不到最後關頭不要告訴警方的道理嗎?”
“噢,我明白,”我說。“對不起,喬瑟芬。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該感到抱歉。”她怪罪地又加上一句,“我信任過你。”
我第三度說抱歉,喬瑟芬顯得有點受到撫慰,她又咬了幾口蘋果。
“不過警方一定會查出這一切來的,”我說。“你——我——我們保不住這個秘密。”
“你的意思是說他就將破產?”
如同往常一般,喬瑟芬消息靈通。
“我想大概是逃不掉的。”
“他們今天晚上就要談這件事情,”喬瑟芬說。“爸爸、媽媽、羅傑伯伯和艾迪絲姨婆。艾迪絲姨婆要把她的那份錢送給他==只是她的錢還沒拿到手──不過我不認為爸爸會這樣做。他說如果羅傑真的有了麻煩。那他只能怪他自己,而且把錢投入已經壞了底的事業又有什麼好外,媽媽聽都不聽,一毛錢也不會給他,因為她要爸爸把那些錢用來推出艾迪絲-湯普遜那出戏,你知道艾迪絲-湯普遜嗎?她結了婚,但是她不喜歡她丈夫。她愛上了一個船上來的年輕人叫拜華特斯,他走不同的一條街,在看完戲之後,從他背後給了他一刀。”
我再度為喬瑟芬知識的廣泛和完全感到驚喜;而且在她的戲劇感之下,她三言兩語就能把突出的事實呈現出來,只是人稱代名詞稍微含糊不清而已。
“聽起來好象不錯,”喬瑟芬說,“不過我想這個故事上了舞臺又會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又會象‘姬色波’一樣。”她嘆了一聲。“我真希望知道為什麼那些狗不吃她的手掌。”
“喬瑟芬,”我說。“你告訴過我。你幾乎可以確定誰是兇手?”
“怎麼樣?”
“是誰?”
她不屑地看我一眼。
“我明白,”我說。“不到最後一章不說?即使我保證不告訴泰文勒督察也不說?”
“我只是還需要一些線索。”喬瑟芬說。
“無論如何,”她把蘋果核丟進金魚池裡,加上一句說,“我不會告訴你。如果你還算是個什麼角色的話。你也只不過是華生而已。”
我忍受了這項侮辱。
“好,”我說。“我是華生,但是即使是畢生,福爾摩斯也會把資料給他。”
“把什麼給他?”
“事實。然後他從這些事實做出了錯誤的推論。你把資料提供給我,看著我做出錯誤的推論不是很好玩嗎況
有一陣子,喬瑟芬受到了誘惑,然後,她搖搖頭。
“不,”她說,然後又加上一句,“無論如何,我並不非常喜歡福爾摩斯,那太老式了,他們坐的是狗拉的車子。”
“那些信呢?”我問道。
“什麼信?”
“你說羅侖斯-布朗和布蘭達寫來寫去的那些信。”
“那是我捏造的。”喬瑟芬說。
“我不相信。”
“是的,是我編的。我經常捏造一些事情,這樣很好玩。”
我瞪著她看。她回瞪著我。
“聽著,喬瑟芬。我認識一個大英博物館裡的人,他對聖經很有研究,如果我從他那裡問出為什麼那些狗不吃姬色波的手掌,你要不要告訴我那些信的事?”
這一次喬瑟芬真的猶豫起來了。
在不遠處,一聲樹枝折斷的尖銳聲傳過來。喬瑟芬斷然說:
“不,我不會告訴你。”
我接受失敗。天色有點晚了,我想起了我父親的忠告。
“噢,好吧,”我說,“這只不過是個遊戲。當然你並不真的知道什麼。”
喬瑟芬的眼睛突然一閃,但是她抗拒這個釣餌。
我站了起來。“我得進去了,”我說,“去找蘇韭亞,一起進去吧。”
“我要在這裡。”喬瑟芬說。
“不,”我說。“你跟我進去。”
我無禮地把她架了起來,她顯得驚訝,想要抗議,不過最後還是相當優雅地屈服了──無疑地,部分是因為她想要看看一家人見到我的反應。
為什麼我這麼急著要她陪我過去,我一時也說不上來,直到我們穿過前門我才想起來,是因為那突來的樹枝折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