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漸地清醒過來,以至於起初還不知道我剛剛睡著了。花香撲鼻。在我眼前有一白色圓形小斑點在浮動著。過好幾秒鐘我才知道我所看到的是一張人瞼——一張在我眼前一兩英尺外懸浮著的臉。當我的官能恢復之後,我的視線變得較為精確。那張臉仍然有它小精靈的意味——一張圓圓的臉,有著鼓鼓的眉毛,往後梳的頭髮,有點象圓珠子的黑色小眼睛。不過這張臉確確實實連在身體上的──瘦骨嶙峋的小身體。它正熱切地注視著我。
“嗨,”它說。
“嗨,”我眨眨眼回答。
“我是喬瑟芬。”
我已經推斷出來。蘇菲亞的妹妹,喬瑟芬,我推斷,大約是十一、二歲。她是個醜得出奇的小孩,長得跟她祖父非常像。在我看來她可能也有他一樣的頭腦。
“你是蘇菲亞的男朋友?”喬瑟芬說。
我承認她說的沒錯。
“可是你跟泰文勒督察長一道來,為什麼跟泰文勒督察長一道來?”
“他是我的朋友。”
“是嗎?我不喜歡他。我不會告訴他一些事。”
“什麼樣的事?”
“我知道的一些事,我知道很多事。我喜歡知道一些事情。”
她在椅子扶手上坐下來,繼續審視我的臉。我開始感到相當不自在。
“爺爺被謀殺了。你知道嗎?”
“是的,”我說。“我知道。”
“他被下了毒。用伊──色──林毒死的。”她非常謹慎地說出伊色林三個字。“有趣,可不是嗎?”
“我想是的。”
“尤斯達士和我非常感興趣。我們喜歡偵探故事,我一直想要做偵探,我現在就是,我正在收集線索。”
我感到,她是個有點殘忍的小孩。
她又開始問。
“那個跟泰文勒督察長一起來的人也是個偵探吧?書本上說你總是可以從他們穿的靴子看出便衣偵探來。可是這個偵探穿的是小山羊皮鞋。”
“老規矩改了。”我說。
喬瑟芬根據她自己的想法來解釋這句話。
“是的,”她說。“現在這裡就將有很多改變,我想。我們會住到倫敦堤防邊的一幢房子裡去,媽媽早就想搬過去了,她會非常高興。我不認為爸爸會在意,只要他的那些書也一起搬過去。他以前負擔不起。他為了‘姬色波’虧了很多錢。”
“姬色波?”(譯註:以色列王亞哈之妃,引申意為“淫婦”)
“是的,你沒去看過嗎?”
“噢,是出戏嗎?沒有,我沒看過。我在國外。”
“上演不太久。實際上,票房奇慘。我不認為媽媽適合演那種角色,你呢?”
我對照一下我對瑪格達的印象。不管是穿著桃色家常服的她或是穿著特製裙套裝的她,都沒有給人任何“淫婦”的意味,不過我願意相信還有我尚未看到的另一種面貌的瑪格達。
“也許不適合,”我謹慎地說。
“爺爺總是說那出戏會大大失敗。他說他不會花任何錢贊助那些歷史宗教劇的演出。他說票房絕對不會成功,但是媽媽非常熱中,我自己也不太喜歡,那一點也不象聖經上原來故事的樣子。我的意思是說,那出戏裡的姬色波並沒有象聖經記載的那樣邪惡。她在戲裡變得十分愛國而且真的相當好,這就使得整齣戲變得沉悶之味了。不過,結尾還不錯。他們把她從窗口丟出去,只有兩隻狗過去吃她。我想這有點可怕,你不認為嗎?我喜歡狗猛吃她的那部分。媽媽說你總不能把那麼多狗弄上舞臺,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你可以找一些演員狗。”她興高采烈地引述:“‘它們把她吃得只剩下兩隻手掌。’為什麼它們不吃她的手掌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說。
“你不會認為狗那麼特別吧。我們家的狗就不那樣,它們什麼都吃。”
喬瑟芬為這個聖經神話出神地想了幾秒鐘。
“這出戏慘敗,我感到難過。”我說。
“嗯,媽媽擔心死了,戲評簡直嚇死人了,她看到時,整整哭了一天,把早餐整盤丟到葛蕾蒂斯身上,而葛雷蒂斯辭職了。有點好玩。”
“我知道你喜歡戲劇,喬瑟芬。”我說。
“他們替爺爺驗屍,”喬瑟芬說。“好查出他的死因。他們把驗屍簡稱作P-M,可是我認為這個簡稱有點混淆不清,你不認為嗎?因為P-M也代表‘總理’,還有‘下午’。”她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
“你爺爺死了,你難過嗎?”我問道。
“不特別感到難過。我並不太喜歡他,他不讓我學跳芭蕾舞。”
“你想學跳芭蕾舞?”
“是的,媽媽願意讓我學,而爸爸不在意,可是爺爺說我跳芭蕾舞沒有用。”
她溜下椅子扶手,踢掉鞋子,賣力地擺出一個踮腳的姿勢。
“當然,你得穿上適當的鞋子,”她解釋說,“即使是那樣,有時候你的腳趾頭還是會長膿瘡。”她把鞋子穿回去,隨意地問道:
“你喜歡這幢房子嗎?”
“我不太確定,”我說。
“我想現在就將賣掉了。除非布蘭達繼續住在這裡。而且我想羅傑伯伯和克里夢西嬸嬸現在也走不開了。”
“他們要離開嗎?”我有點感興趣地問道。
“是的。他們星期二要離開。出國,到某個地方去。他們要坐飛機出去。克里夢西嬸嬸買了一隻輕便的新皮箱。”
“我沒聽說他們要出國去。”我說。
“是的,”喬瑟芬說。“沒有人知道,這是個秘密。他們在出國之前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他們打算留下一張字條給爺爺。”
她補上一句說:
“不是把字條釘在針墊上,只有在老式的書本上,太太離家出走留字給她們先生時才那樣做。不過如今這樣也是太笨了,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有針墊了。”
“當然他們不會這樣。喬瑟芬,你知道為什麼你羅傑伯伯要──離開嗎?”
她狡猾地瞄了我一眼。
“我想我知道。是跟羅傑伯伯在倫敦的公司有關。我有點認為──不過我不確定──他侵佔了什麼。”
“你怎麼會這樣想?”
喬瑟芬靠近過來,呼吸都噴到我的臉上。
“爺爺中毒的那天,羅傑伯伯跟他一起在他房間裡很久,他們不停地談著話。羅傑伯伯說他一直都沒有用,說他讓爺爺失望──說並不是多少錢的問題──是他覺得他不值得他信任。他的情況糟透了。”
我情緒複雜地看著喬瑟芬。
“喬瑟芬,”我說,“沒有人告訴過你偷聽別人講話是不好的嗎?”
喬瑟芬猛點著頭。
“當然他們告訴過我。可是如果你想查出什麼事情,你就得站在門外偷聽。我敢打賭泰文勒督察長一定也是這樣,你不認為嗎?”
我考慮了一下。喬瑟芬激烈地繼續說下去:
“不管怎麼樣,即使他沒這樣做,那麼另外一個一定這樣,穿山羊皮鞋的那個。而且他們搜查人家的書桌,看他們所有的信,把他們的秘密都找出來。只是他們笨!他們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找!”
喬瑟芬高傲地說。我可真夠笨的了,沒從她的話推論出來。這討厭的小孩又繼續說下去:
“尤斯達士和我知道很多事情──不過我知道的比尤斯達士多,而且我不告訴他。他說女人家不可能成為偉大的偵探。但是我說她們能,我要把一切記在筆記本里,然後,等警方完全失敗時,我就跟他們說,‘我可以告訴你們是誰幹的’。”
“你看過很多偵探故事嗎?喬瑟芬?”
“多得不得了。”
“我想你認為你知道是誰害死了你爺爺?”
“哦,我想是的──不過我還得再多找一些線索。”她頓了頓,加上一句說,“泰文勒督察長認為是布蘭達乾的,可不是嗎?或者認為是布蘭達和羅侖斯一起幹的,因為他們倆相愛。”
“你不該說這種話,喬瑟芬。”
“為什麼不該?他們是相愛。”
“你不可能判斷出來。”
“我能。他們彼此通信,情書。”
“喬瑟芬!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讀過,非常感傷的信。不過羅侖斯是感傷的人。他太害怕了,不敢去打仗,他躲到地下室去,看管鍋爐。炸彈飛過去時,他總是嚇得臉色發綠──真正的發綠。讓我和尤斯達士笑死了。”
我不知道我再下去會說什麼,因為這時一部車子在外頭停住的聲音傳過來。喬瑟芬一溜煙跑到窗口,她那獅子鼻靠在窗玻璃上。
“是誰來了?”我問道。
“是蓋斯奇爾先生,爺爺的律師。我想他是為了遺囑來的。”
她興奮地匆匆離去,無疑的,是去繼續她的偵探活動。
瑪格達-里奧奈茲走進來,令我驚訝的是她向我走過來,握住我的雙手。
“我親愛的,”她說,“謝天謝地,你還在這裡。這時候讓人覺得非常需要有個男人在。”
她放開我的手,走向一張高背椅,稍微挪動一下它的位置,瞄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然後從桌上拿起一個小巧的搪瓷擺飾盒,站在那裡,沉思著,打開、蓋上;蓋上、打開。
迷人的姿態。
蘇菲亞從門口探頭過來,小聲警示說:“蓋斯奇爾!”
“我知道。”瑪格達說。
過了一會兒,蘇菲亞走了進來,身旁多了一個小老頭,瑪格達放下搪瓷盒,迎向他去。
“早安,菲力浦太太,我正要上樓去,看來好象遺囑發生了些誤解。你先生寫信給我說遺囑保存在我那裡,據我的瞭解,里奧奈茲先生自己說過是放在他的保險箱裡。我想,你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吧?”
“關於可憐的老可愛的遺囑?”瑪格達驚愕地睜大雙眼。“不知道,當然不知道。可別說是樓上那個邪惡的女人把它毀了吧?”
“菲力浦太太,”他警告地向她揮揮手指。“你可不要妄下斷語。這只是個你公公保存在什麼地方的問題。”
“但是他送去給你──他當然是送去給你了──在簽過名之後。他確實告訴過我們,他已經送去給你了。”
“據我所知,警方已經整理出里奧奈茲先生的私人文件,”蓋斯奇爾先生說。“我去跟泰文勒督察長談一下。”
他離去。
“親愛的,”瑪格達叫道。“她把它毀了,我知道我說的沒錯。”
“亂講,媽,她不會做這種傻事。”
“這可一點也不傻。如果沒有了遺囑,那麼一切都是她的。”
“她──蓋斯奇爾先生又回來了。”
律師再度走進來,泰文勒督察長跟他一起,泰文勒後面是菲力浦。
“據我從里奧奈茲先生那裡瞭解,”蓋斯奇爾說道,“他把他的遺囑存在銀行裡以保安全。”
泰文勒搖頭。
“我已經跟銀行接洽過。他們說除了一些優良證券之外,他們沒有保管里奧奈茲先生的任何私人文件。”
菲力浦說:
“我不知道會不會是羅傑——或艾迪絲姨媽——或許吧,蘇菲亞,你去請他們下樓來這裡。”
然而,羅傑-里奧奈茲,跟其他人一起被召來開家庭會議時,卻幫不上忙。
“可是這——荒唐,太荒唐了,”他宣稱。“爸爸簽了遺囑,明確地說他第二天就要寄給蓋斯奇爾先生。”
“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蓋斯奇爾先生躺回椅背上,半閉起眼睛說,“我是在去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把根據里奧奈茲先生的指示草成的遺囑寄來給他。他確認之後,寄還給我,然後我在適當的時機再把正式遺囑寄來給他簽署。過了一個星期之後,我冒昧地提醒他,我還沒收到他簽名證實的遺囑,同時問他是不是他想作任何修改。他回信說他對那份遺囑十分滿意,又說簽過名之後他已經寄存到他的往來銀行去了。”
“你說的沒錯,”羅傑急切地說。“是大約去年十一月底——你記得吧,菲力浦?——爸爸有天晚上把我們都找去,念出他的遺囑給我們聽。”
泰文勒轉向菲力浦-里奧奈茲。
“你的記憶是不是也是這樣,里奧奈茲先生?”
“是的。”菲力浦說。
“那場面有點象‘遺產’那出戏,”瑪格達說,她愉快地回了一聲。“我一向就認為遺囑有什麼非常具有戲劇性。”
“蘇菲亞小姐,你呢?”
“是的,”蘇菲亞說。“我記得十分清楚。”
“那麼遺囑的條款呢?”泰文勒問道。
蓋斯奇爾先生正待回答時,羅傑-里奧奈茲搶在他前頭說:
“那是一份十分簡單的遺囑。伊烈克特拉和喬伊絲已經去世,她們分享的一份爸爸贈與的財產歸還爸爸。喬伊絲的兒子,威廉,在緬甸一次戰役中喪生,他遺留下來的財產歸爸爸。菲力浦和我,還有孩子們是僅存的親戚。爸爸說明了這些。他留給艾迪絲姨媽五萬英鎊稅後淨額,十萬英鎊稅後淨額給布蘭達,這幢房子也給布蘭達或是替她另外在倫敦買幢合適的房子,由她自己選擇。剩下來的分成三等份,一份給我,一份給菲力浦,剩下來的一份再由蘇菲亞、尤斯達士和喬瑟芬平分,後兩者的兩份存人信託金,直到他們成年才給他自己運用。我想是這樣沒錯吧,蓋斯奇爾先生?”
“大致上來說──這些就是我草成的遺囑條款,”蓋斯奇爾先生說,顯得有點酸溜溜的,因為沒有讓他自己來說明遺囑條款。
“爸爸念出來給我們聽,”羅傑說。“他問我們有沒有任何意見。當然是沒有。”
“布蘭達有意見,”哈薇蘭小姐說。
“是的,”瑪格達熱心地說。“她說她受不了她親愛的老亞瑞士泰德談到死。那‘讓她感到毛骨悚然’,她說。還說他死了之後,她不想要他的一毛錢!”
“那,”哈薇蘭小姐說,“只不過是故作姿態,她那種人就是這樣。”
這是個殘酷尖酸的小小評語。我突然瞭解到艾迪絲-哈薇蘭有多不喜歡布蘭達。
“非常公平合理的遺產分配,”蓋斯奇爾先生說。
“念過遺囑之後呢?”泰文勒督察長問道。
“念過之後,”羅傑說,“他簽上名。”
泰文勒趨身向前。
“他是什麼時候,怎麼樣簽上去的?”
羅傑以求助的眼光看他太太,克里夢西在他的眼光之下開了口,其餘的家人似乎都同意她這樣做。
“你要知道確切的情形?”
“要是你願意的話,羅傑太太。”
“我公公把遺囑放在他書桌上,叫我們一個人——我想是羅傑──拉鈴,羅傑照做。瓊生應鈴而來時,我公公叫他去找珍妮-伍墨,那個侍奉客人茶點的女傭。他們都到了之後,他簽上名,要他們在他的簽名底下籤上他們自己的名字。”
“正確的程序,”蓋斯奇爾先生說。“遺囑必須在兩個證人目擊之下簽名,同時證人必須也在同一時間、地點簽上名字。”
“然後呢?”泰文勒問道。
“我公公謝謝他們,然後他們離去。我公公拿起遺囑,放進一個長信封裡,說他第二天會寄給蓋斯奇爾先生。”
“你們都同意,”泰文勒督察長環視眾人說,“這就是那天確切發生的情形?”
大家異口同聲表示同意。
“你說,遺囑是放在書桌上。你們離書桌多近?”
“不太近,最近不過是五六碼,或許吧。”
“里奧奈茲先生念遺囑時,他自己是坐在書桌後面嗎?”
“是的。”
“他有沒有站起來過,或是離開書桌,在他念完遺囑,簽上名之前?”
“沒有。”
“僕人簽名時能不能看到遺囑的內容?”
“看不到,”克里夢西說。“我公公在遺囑上面放了一張紙把內容遮住。”
“相當正確的作法,”菲力浦說。“遺囑的內容跟僕人無關。”
“我明白,”泰文勒說。“至少──我不明白。”
他敏捷地拿出一個長信封,趨身遞給律師。
“你看一看,”他說,“告訴我裡面是什麼。”
蓋斯奇爾先生從信封抽出一份摺疊的文件。一臉驚愕地看著,在手中翻來翻去。
“這,”他說,“有點令人感到驚訝。我一點也不懂,我可不可以請教一下,這是從那兒來的?”
“在保險箱裡,跟里奧奈茲先生其他文件放在一起。”
“那是什麼?”羅傑問道。“怎麼這麼大驚小怪?”
“這是我備好給你父親簽名的那份遺囑,羅傑——可是──我不懂,在你們都那樣說過之後──這並沒有簽名。”
“什麼?哦,我想大概這只是份草稿吧。”
“不,”律師說。“原來的草稿里奧奈茲先生已經寄還給我了。然後我才備好正式遺囑──這份遺囑。”他用手指彈了彈手上的文件,“同時寄給他簽名。根據你們的證詞,他是當著你們的面在遺囑上面籤的名──而且還有兩個證人副署——可是這份遺囑上並沒有簽名。”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菲力浦-里奧奈茲叫了起來。我還沒聽過他講話這麼生氣蓬勃。
泰文勒問道:“令尊的眼力有多好?”
“他患有白內障。當然,看東西的時候他都戴上深度眼鏡。”
“他那天晚上戴著眼鏡嗎?”
“當然,直到他簽上名之後才把眼鏡拿掉。我想我說的沒錯吧?”
“相當對。”克里夢西說。
“而沒有任何人──你們都確定──在遺囑簽名之前接近過書桌?”
“我現在倒有點懷疑,”瑪格達眯起眼睛說。“要是那一幕能再重現就好了。”
“沒有人走近那張書桌,”蘇菲亞說。“祖父一直坐在那兒。”
“當時書桌擺的位置跟現在一樣?沒有靠近門、窗子或任何帳簾?”
“就象現在擺的位置一樣。”
“我正嘗試瞭解某種方式的掉包是怎麼發生的,”泰文勒說。“一定是利用某種方式掉了包。里奧奈茲先生還以為他籤的文件就是剛念過的那一份。”
“不可能是簽名被擦掉了嗎?”羅傑問道。
“不,里奧奈茲先生。要是被擦掉了,不可能沒留下擦拭的痕跡。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這份並不是蓋斯奇爾送給里奧奈茲先生而且他當你們的面簽上名的文件。”
“相反的,”蓋斯奇爾先生說。“我可以發誓,這份正是當初我寄給他簽名的文件,紙張上有一小裂紋——在左上方──捍起來有點象是飛機的形狀。我當時就注意到了。”
一家人面面相覷。
“非常非常奇特的情況,”蓋斯奇爾先生說。“在我的經驗中,還沒有過這種情況發生。”
“這整個事情是不可能的,”羅傑說。“我們全都在場。這簡直就不可能嘛。”
哈薇蘭小姐乾咳了一聲。
“在那裡費神費氣地說什麼已經發生的事不可能發生是絕無好處的,”她表示意見說。“現在該怎麼辦?這才是我想知道的。”
蓋斯奇爾先生一下子又變回了原來那副小心翼翼的律師樣子。
“這得非常小心地研究研究,”他說。“當然,這份遺囑廢止了先前所有的遺囑。有很多證人親眼看到里奧奈茲先生在一份他當然認為是這一份的遺囑上簽名。唔,非常有意思,十足的一個法律上的小問題。”
泰文勒看了一眼腕錶。
“我恐怕,”他說,“是耽誤了你們諸位吃午飯的時間了。”
“你不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嗎,督察長?”菲力浦問道。
“謝謝,里奧奈茲先生,不過我要去跟葛瑞醫生碰面。”
菲力浦轉向律師。
“你跟我們一起吃吧,蓋斯奇爾?”
“謝謝,菲力浦。”
每個人都站了起來。我謙遜地側身向蘇菲亞挪進。
“我走或是留下來?”我低聲問道。
“走,我想,”蘇菲亞說。
我悄悄地溜出去,追趕泰文勒。喬瑟芬正攀在通往內室的一扇門上盪來盪去,她顯出一副為了某事而覺得很好玩的樣子。
“警察真是笨,”她說。
蘇菲亞從客廳裡出來。
“你在幹什麼,喬瑟芬?”
“在幫蘭妮的忙。”
“我想你是一直貼在門邊偷聽。”
喬瑟芬朝她做了個鬼臉,退了下去。
“那個孩子,”蘇菲亞說,“真是個不小的問題。”